奢侈的女人－明清時期江南婦女的消費文化(二版)

在傳統中國婦女受盡禮教欺壓的印象下，很難想像明清時期的婦女竟可過著奢侈的生活。無論是流行時尚的服飾妝扮、精緻可口的美味佳餚，甚至出外遊山玩水、廟會進香，都成為當時江南婦女生活中精采的一部份。不僅限於富貴人家，中產之家也起而效尤，爭相比美。

婦女超越生理基本需求的消費，代表明清時期婦女收入和經濟力的提升，而晚明的情欲觀，正好提供人們追求感官欲望的合理化基礎與動力。情欲觀帶動情色產業的興盛，妓女成為流行時尚的代言人。婦女的奢侈消費也衝擊了兩性關係，明清的士大夫對此提出許多批評，其中夾雜著性別偏見，甚至以法令嚴格規範婦女奢侈的消費。本書從消費的角度，重新觀察明清婦女的生活、地位及其對當時產業的影響，期望能予讀者明清婦女另一面貌。

巫仁恕，國立臺灣大學歷史學博士，現任中央研究院近代史研究所研究員。研究領域為明清社會文化史與近代中國城市史，主要聚焦於明清城市群眾的集體抗議、明清物質文化與消費文化。研究成果豐碩，著有《品味奢華：晚明的消費社會與士大夫》（2007）、《游道：明清旅遊文化》（與狄雅斯合著，2010）、《激變良民：傳統中國城市群眾集體行動之分析》（2011）、《優游坊廂：明清江南城市的休閑消費與空間變遷》（2013）、《劫後「天堂」：抗戰淪陷後的蘇州城市生活》（2017）等書，以及論文數十篇。

自　序

婚前和女友在臺北市頂好商圈逛街，對我而言除了炫目的顏色以外，實在沒有什麼樂趣可言。那段年輕的歲月裡，有閒沒錢，就像古代的窮秀才，除了讀書以外多的是時間，卻身無分文，自然也無法體驗所謂「購物」或「消費」的樂趣。畢業後有了穩定的工作，可是當拿到薪水的幾個月後仔細地推敲一番，才發現即使有了這份過去令人稱羨的職位，想要靠它的薪水在臺北市從容地生活，真可說是：「長安居，大不易也！」雖然如此，我仍然會狠心地花錢購買過去視為「奢侈品」的東西，尤其是衣服。

這樣的生活經驗不禁讓我想到我研究歷史的這個老本行，我開始思考中國歷史上人們的消費行為與消費文化，特別是我的專業領域：明清史。業師徐泓教授很早就注意到晚明消費風氣出現的變化，他的宏文〈明代社會風氣的變遷──以江、浙地區為例〉已經為明清消費史的研究提供了重要的架構與問題意識。在碩士班的時候讀這篇論文，並沒有太多的心得。但隨著年歲的增長以及生活經歷的加深，對於明清消費史的興趣愈來愈濃，對這篇經典文章的體會也愈深。我想進一步地觀察明清時期人們日常生活中的消費行為，同時也想瞭解當時和我處境相似的窮秀才，在面對消費社會時如何自處。於是我想那就先從衣服下手吧！我開始著手研究寫成〈明代平民服飾的流行風尚與士大夫的反應〉一文，後來又陸續寫了幾篇跟消費有關的研究，包括了晚明盛行的乘轎與旅遊文化，這些研究成果為這本書奠定了背景基礎。

結婚後陪老婆大人逛街不再是無趣的事，反而經耳濡目染後，逐漸領略所謂流行時尚的意義。尤其見識到了女人的購物行為後，讓我開始對女性在消費中的地位，抱著高度的好奇心。在閱讀近代西方婦女史的研究之後，我才瞭解近代百貨公司的興起和婦女的消費行為息息相關，消費文化甚至影響了婦女群體的凝聚力與認同感。這些研究在在都說明婦女的消費文化，在歷史上的重要性不容忽視，這也是過去男性史家所輕忽的一方面。我所服務的中央研究院近代史研究所，是國內婦女史研究的重鎮。同仁的研究氣氛更鼓勵我跨出男性的腳步，進入婦女的歷史中。去年受邀為日本《中國史學》期刊撰稿，我嘗試性地寫了一篇研究討論，名為〈婦女與奢侈──一個明清婦女消費研究史的初步檢討〉。完稿後頗覺得意猶未盡，又逢林富士學長的熱情邀約，於是我以原著為藍本，再增補資料擴大成本書。需要說明的是本書主標題名為「奢侈的女人」，並非貶抑婦女同胞之意，這裡的「奢侈」並非負面之詞，以此為標題正是要反映婦女的消費所具有的特殊意義與重要性，往往超越男人的消費。本書並沒有結論，因為這個課題尚未有定論，這個領域的研究也還待開發。本書只是作為拋磚引玉之用，希望能引起讀者的興趣，也企望未來有更多相關的研究問世。

2004年歲末書於南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