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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煙雲卷六:補天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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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煙雲卷六:補天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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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品簡介
作者簡介
書摘/試閱

商品簡介

唯有酒徒 才能超越酒徒
酒徒2012年度最新力作
隋唐三部曲 最終部《盛唐煙雲》正式豋場

重現盛唐旖旎風華 再探安史之亂始末
十步殺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與名。
李白 俠客行

王洵在京畿道附近,打了叛軍一個措手不及,有效遏制住了安祿山一方的攻勢。各地唐軍因此受到鼓舞,紛紛發起了反攻。為了改變被動挨打的局面,安祿山命令麾下大將崔乾佑不管長安,直接進攻靈武朝廷。靈武派遣房琯等人迎擊,卻被崔乾佑打了個潰不成軍。

關鍵時刻,王洵帶領騎兵趕到,用巧計逼退了崔乾佑,為郭子儀回援靈武贏得時間,也為安西軍取得各方將領的尊敬。已被打潰了的大唐將領紛紛來投靠安西軍,令王洵實力迅速發展壯大,漸漸成為朝廷不可忽視的力量。

安祿山被屬下謀殺,叛軍失去核心,將領們紛紛各自掌權自立。此時安西軍在賈昌的接應下,攻入長安。然而,此時回紇大軍也從另一側城門進入,長安再度城破……。

作者簡介

酒徒

內蒙古赤峰人,男,1974年生,東南大學動力工程系畢業。曾從事電力設備維護多年,足跡遍及長城內外,將當時生活的所見、所聞、所悟,都記錄下來,轉化成文字,慢慢積聚。
現旅居墨爾本,與讀者一樣,每天上班、下班,為生活而打拼。閒暇之時,則寫字為樂,一面娛人,一面自娛。

2007、2008年度中國網路原創作家風雲榜獲獎作家
2010年成為首度入選中國作家協會的網路作家
目前為大陸歷史小說界的新翹楚,擅長運用真實史事,結合俠義、武俠、愛情諸多元素,建構出當時歷史環境的整體風貌,寫實刻畫場景,細膩透寫人物,在傳統歷史小說中破舊出新,成為新一代的小說名家。著有:《秦》、《明》、《指南錄》、《隋亂》、《開國功賊》、《盛唐煙雲》(以上三套均為野人文化出版,合稱隋唐三部曲。)

《隋亂》在中國作家協會主辦的1999~2008年「網絡文學十年盤點」中,自7,000部作品中脫穎而出,囊括【十大優秀作品】&【十大人氣作品】雙料優勝,繁體中文版也創下金石堂、誠品、博客來三大連鎖書店暢銷排行榜三榜齊上的傲人銷售紀錄。其後的作品《開國功賊》、《盛唐煙雲》也屢創佳績,成為新歷史小說出版界的傳奇。

書摘/試閱

「王將軍......」房琯伸手去拉,卻扯了個空。望著王思禮魁梧的背影,兩眼中難得湧出了一份敬意。

王思禮什麼都聽不見,耳畔,只有弟兄們在火海之中的慘叫聲。這個場景他太熟悉了,幾乎天天出現在噩夢了。每次半夜醒來,他都會手捂胸口,拚命喘息,額頭上冷汗滾滾而落。

在潼關之外,崔乾佑就是使用火攻的辦法葬送了二十萬大軍。當時,王思禮帶領兩萬騎兵為先鋒,衝殺在了隊伍最前方。卻不料被崔乾佑以柴草車塞住道路,四下放火。結果官軍大敗,死傷不計其數。王思禮全憑著個人勇武,才勉強殺開了一條血路,逃回了潼關。

緊跟著,火拔歸仁挾持了哥舒翰去投奔安祿山,王思禮不甘受此奇恥大辱,奪門逃命。急慌慌如喪家之犬般逃到了靈武,本以為可以給朝廷盡一份武將之力,誰料連太子殿下的面都沒見到,就被武士拿下,推出門外開刀問斬。

多虧他平素為人豪爽,出手大方,在京師時與房琯等名士走動頗勤。於是,後者看在當年那些酒水和歌女的份上,在太子面前給他說了幾句好話。只殺了李承光一人,留他王思禮率領其餘喪家之犬戴罪立功。

然後,他就開始了噩夢般的待罪生涯。不光被救命恩人房琯瞧不起,不光是他,整個靈武朝廷,從上到下,提起河西軍三個字來,幾乎每個人的嘴角都會向下撇一撇。同樣作為大唐北方四鎮之一,人家朔方軍自打叛亂一開始,就屢屢突入河北,並且在危難時刻,將史思明父子牢牢堵在了井陘關之外。

人家安西軍,雖然曾經有洛陽慘敗之恥,可最近卻崛起了一個姓王的晚輩,帶著萬把遠道而來的疲兵,硬是將孫孝哲壓得躲在長安城的高牆之後,幾個月不敢出門一步。而河西軍呢,在潼關城外一戰喪師二十萬不說,主帥哥舒翰還帶著近百名將領一道投了敵!

這等奇恥大辱,令王思禮無時無刻都倍感煎熬。潼關之戰河西軍輸得一敗塗地不假,可是河西軍也曾經將叛賊擋在關外大半年,始終沒讓他向西推進半步。是朝廷自己按耐不住性子,急於求成,非要逼著哥舒翰出兵,還讓邊令誠老賊那封常清和高仙芝二人的下場,不停地來威脅。

結果,仗打輸了。一再逼迫著河西軍出關與敵人決戰的皇上沒責任,天天罵河西軍時縮頭烏龜的文人墨客們沒責任,在軍中指手畫腳,搬弄是非的老太監邊令誠沒責任。所有責任都要已經癱瘓了兩年多的哥舒翰及其麾下的將士們背。無論將士們是已經戰死沙場,還是繼續在替大唐帝國陣前買命!

這不公平!王思禮每天夜裡對著空蕩蕩的屋子,都會低聲大喊,這不公平。可他不能喊給任何人聽,也沒人肯聽他的辯解。哪怕是耐著性子聽他解釋一番,然後再大聲駁斥亦不可能。好不容易有了一個證明自己並非懦夫,證明河西軍上下並非一無是處的機會,主帥的位置還給了書生出身的房琯。而王思禮本人,只是被當做樊噲、英布之流,調到房琯帳下充當帶兵撼陣之將。

樊噲、英布就樊噲、英布吧!沒有樊噲、英布,光憑著蕭何、張良這些謀臣,也建立不起來大漢帝國。本著機會難得的心態,王思禮決定繼續隱忍。於是,一路上,他忍著楊希文、劉貴哲的擠對,忍著李揖、劉秩等人的白眼,忍著主帥房琯的傲慢與剛愎,只求能再度披上戰袍,親手砍下崔乾佑的頭顱。

誰料想,房琯不僅僅是剛愎傲慢,從武將角度來看,此人簡直一無是處。連一些基本的戰術常識都不懂得,更甭說臨陣調度指揮。唯一可以提得起來的,恐怕就是膽氣還有些,沒嚇得率先逃跑。可這份膽氣還能堅持多久,王思禮沒半點兒把握!

如果身為主帥的房琯率先逃走的話,身邊這五萬多將士,恐怕沒多少能活著走下戰場。人的兩條腿向來就跑不過四條腿的戰馬,更何況崔乾佑所部叛軍已經在城裡邊養精蓄銳多時,就等著這一天。

所以,王思禮必須親自頂到第一線去,哪怕只是為了延緩大軍潰敗的時間,給弟兄們創造從容撤離的機會,也要頂上去。爬下木製的樓梯,他抄了根長槊,在手裡掂了掂,然後高高舉起,「火、金兩行,跟我來!」

「火、金兩行,跟我來!」親衛們大聲重複,將副帥的命令傳遍全軍。回應者卻非常寥寥,火行、金行對應的十四星宿,一萬四千弟兄,抬起眼望著高高在上的樓車,不知道是否該聽從王思禮的調遣。

「井木犴、鬼金羊、柳土獐、星日馬......」皺了下眉頭,王思禮念著朱雀七宿的詳細名字點兵。話剛喊了一半兒,又狠狠地揮了下長槊,大聲喊道:「去他娘的朱雀、白虎,老子是王思禮,現在要帶人去跟叛軍拚命。是男人的,就跟著我來!」
「大人要去跟叛軍拚命,是男人的,就跟上!」親衛們再度扯開嗓子,將王思禮的召喚傳遍全軍。

「大人......?」火行和金行的將領們愕然驚呼,抬頭又看了寂靜無聲的樓車,猶豫著,遲疑著,不知該如何是好。

兩翼的騎兵還在潰退,從中軍調過去的援軍,也無法讓他們穩住陣腳。在兩翼勝利的激勵下,正面的叛軍也開始了瘋狂攻擊,無數匹駿馬風馳電掣般衝過了,或者將長槊和木矛組成的叢林撞出一個巨大的缺口,或者被槊鋒和矛鋒捅穿,與背上的騎兵們一齊,命歸黃泉。

主帥房琯,還是拿不出任何解決危機的辦法。只是拎著一根鼓槌,將樓車上的牛皮大鼓,敲得震天般響。擋在正前方的水、木兩行將士聽聞鼓聲,強打精神,與騎馬衝來的敵軍鏖戰,一排倒下去,又迅速補上一排。然後再被馬踩刀砍,踉蹌著倒在血泊之中。

有幾名騎兵被敵軍的攻勢嚇破了膽子,倉皇從前方逃回,畏懼大唐軍律,他們不敢向敵樓靠近,只是試探著兜著圈子。幾支羽箭從背後射過去,留下其中一人,其餘皆狼狽逃遠。

很快,水木兩行也出現了崩潰跡象。密集的軍陣被敵軍用鐵騎砸開了無數道血口子,每個口子都屍骸枕籍。李揖和劉秩使出全身解數收攏隊伍,怎奈他們都是文官,平素仗著左相大人在背後撐腰,還能勉強鎮住麾下的將士。如今在生死關頭,卻再也無法贏得將士們的信任,讓後者把性命毫不猶豫地交到他們的手上。

倒是魏少游和杜鴻漸,好歹是朔方軍的人,憑著身邊的幾百名朔方軍老兵,勉強還能站穩腳跟。但是,誰也保證不了他們到底能支撐多久。敵軍太強悍了,而身邊的隊伍中,新兵又太多。戰鬥力根本不能同日而語。

王思禮不敢再等,跺了跺腳,帶著自己僅有的四十幾名親衛,平端長槊,大步向前走去。一邊走,一邊扯開了嗓子大聲嚷嚷,「咱們中計了,統統中了崔乾佑的詭計。他故意把咱們從靈武引到這裡來,就是為了將大夥一舉全殲。跟我去拚命,大夥或許還能殺出一條活路。如果逃走的話,誰也不能保證退路上有沒有其他埋伏在等著你們!」

話太長,親衛們來不及重覆,只能扯開嗓子不斷強調:「跟著副帥,跟著副帥。副帥打過仗,知道叛軍虛實。跟上,跟上,想求一條活路的就跟上!」

不知道是被王思禮激情所感染,還是被親衛們的話語所打動。火、金兩行隊伍亂了亂,幾支打著昂日雞、畢月鳥、張月鹿、翼水蛇的隊伍,邁步跟在了他的身後。緊跟著,呂崇賁與張俊、吳冕、韓輝祖等原河西軍將領,帶著各自的直系部屬,從土行中走了出來,大步向王思禮靠近。隨即,更多的將士從火、金、土三行出列,快速在王思禮背後重新整隊。

呂崇賁與張俊、吳冕、韓輝祖等原河西軍將領分散開來,成為整個隊伍的支撐點。他們簇擁著王思禮,逆著退下來的潰兵,緩緩向前壓。很多潰兵在逃命途中,發現了副元帥親自殺了上來,楞了楞,慚愧地轉過頭,重新走向了戰場。

「我們從潼關退到了長安,又從長安退到了靈武!」王思禮不管別人聽沒聽見自己的聲音,自顧大聲疾呼,「如果此戰再退的話,王某不知道還能逃到哪裡去!王某不想再逃了,王某要站著死,死得像個男人!」

「去死,去死,死得像個男人!」身邊的親衛只聽明白了最後一句,扯開嗓子,一遍又一遍地向大夥重覆。

「去死,去死,死得像個男人!」無數人聲音在他耳邊轟然回應,王思禮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出現了幻覺,抬起胳膊,用小臂上的皮甲蹭了下臉,大步向前,花白的鬍鬚在風中飄舞。

越往前走,崩潰的跡象越明顯,失去戰意的士兵丟掉兵器,順著敵軍的攻擊方向,亡命奔逃。而崔乾佑麾下的幽燕精銳則不緊不慢地跟在他們身後,用割麥子一般將他們割倒,然後再縱馬踩上去,將屍體踩成一堆堆肉泥。

到了此刻,戰爭的勝負已經毫無懸念。或者說,從二十餘日前兩軍剛剛發生接觸的那一瞬,懸念就根本不曾存在過。崔乾佑之所以大步後退,既不是因為畏懼房琯的才名,也不是因為糧草輜重被民壯們所燒,他之所以費了偌大力氣,將房琯從靈州與慶州的交界處,一步步引到坊州來,是為了一戰全殲唐軍主力。讓靈武小朝廷即便有高山大河所憑,也找不到足夠的士兵參與防守。

毫無疑問,他成功了。沒有任何軍事才華的房琯,身上的傲慢與固執卻一點兒不比大唐的其他官員少。幾乎像一頭傻麅子般,添著獵人故意撒在地上的鹽粒兒,一頭紮進陷阱。黃帝陵前一敗,再想逃回靈州,就得奔行六、七百里。即便房琯能僥倖逃出崔乾佑早已在暗中布下的天羅地網,沿途中,也有騎牆觀望的地方武裝,迫不及待地用唐軍將士的腦袋向崔乾佑交納投名狀。

「抓書呆子!」「抓書呆子!」一名身穿都尉鐵衣的幽州將領大聲叫嚷著,率隊橫衝直撞。周圍的唐軍將士不敢阻擋,紛紛讓開去路。而他們的人數實在太多,隊形又站得過於密集,一時間,竟無法完全逃散。鐵衣都尉撇了撇嘴,手起,刀落,帶起一片血光。

「鑿穿,鑿穿!鑿穿了直接去抓姓房的書呆子。別在這些人身上耽誤功夫!咱們過會兒有的是時間割首級!」另外一小隊幽燕騎兵呼嘯而過,大聲向同夥發出提醒。腳下這種待宰羔羊,殺多少都沒什麼意義。真正的大魚在不遠處的樓車上,雖然笨了一點兒,傻了一點兒,好歹也是一任宰相。

「鑿穿,鑿穿!」周圍的幽燕騎兵大聲響應,放棄身邊閉目等死的可憐蟲,繼續向唐軍隊伍縱深處穿插。他們幾乎受不到什麼像樣的攔截,此刻唐軍的人數反而成了最大的阻礙。即便從背後刀砍馬踏,也需要花費一點兒時間。更何況偶爾還會遇到那麼一、兩個嚇傻了連轉身逃命都不敢的傢伙。

「要命的閃開!擋路者死!」鐵衣都尉知錯能改,立刻調整戰術,帶領麾下弟兄向前猛攻。

身後的漁陽精銳見樣學樣,紛紛放棄收割頭顱,把所有精力都放在鑿穿唐軍大陣上。如此一來,周圍的唐軍敗得更加狼狽。為了給敵人讓開道路,甚至不惜將跑得慢的自家袍澤推倒在地。

「這些廢物,軟蛋!」鐵衣都尉催動坐騎,不屑地將擋在面前的一個背影撞翻。然後橫刀斜撥,從背後抹斷另外一人的脖頸。天空中的陽光瞬間暗淡,隨即又瞬間亮得刺眼。他猛然抬起頭,發現周圍已經沒有了唐軍。而正前方不遠處,卻有一名花白鬍鬚的唐將,擎著杆長槊,徒步向自己衝了過來。

「來得好!」鐵衣都尉大喜,雙腿用力夾緊馬腹。將軍的頭顱雖然不如房書呆值錢,但肯定遠遠超過普通士兵。反正是摟草打兔子的事情,不用怕耽誤太多功夫。

胯下坐騎被夾得長嘶一聲,驟然加速。身體向飛一樣,從半空中向花白鬍鬚唐將撞去。眼看著前蹄就要踹中花白鬍鬚的胸口,卻不料對方猛地一閃身,居然搶在被踩中前的瞬間避開了馬蹄,隨即左臂前推右臂下壓,借著轉身閃避的勢頭,一槊捅向戰馬的小腹。

「當!」鐵衣都尉探臂揮刀,替坐騎擋下了這一刀。沒等他直起腰,花白鬍鬚的第二槊已經又刺了過來。這回目標是他的後腰,槊鋒上的寒光冷氣逼人。鐵衣都尉將身體向側面歪了歪,讓開要害,同時再度催促坐騎發力。憑著人和戰馬的嫺熟配合,他躲開了這致命一擊。卻被側前方捅過來的三杆木矛同時找上,小腹、大腿、小腿同時洞穿,整個人被從馬鞍上挑起來,高高地架上了半空。

「啊.......」鐵衣都尉丟下橫刀,大聲慘叫。他的親兵嚇得面如土色,瘋了般上前搶奪主將屍體。花白鬍子微微冷笑,手中長槊上挑下刺,轉眼間,連捅三人落馬。
失去了主人的控制,戰馬悲鳴著來回打轉。這隊漁陽騎兵的攻勢戛然而止,敵我雙方攪在一起,圍著鐵衣都尉的遺體搏命。

「梅花陣!」花白鬍子斷喝,迅速退入幾名衝過來的唐軍當中,與大夥一起組成了標準的梅花陣型。五杆長槍,一根長槊,交替著向前攻擊,交替著互相掩護。攻擊力度瞬間加倍。凡是被梅花陣找上的叛軍將士,無論是騎兵還是步卒,統統一合斃命。

「像我這樣,結梅花陣。趁著敵軍衝不起速度來,把他們扎成肉串!」花白鬍子見自己的反擊手段成效顯著,立刻將其朝身邊的人推廣
「大將軍有命,大夥分散開,結梅花槍陣,攻擊前進!」周圍親衛們齊聲高呼,將花白鬍子的命令傳給更多的人。

「大將軍有命,用梅花槍陣破敵!!」周圍的士兵們一邊按照平時的訓練整理陣型,一邊將花白鬍子的經驗傳得更遠。
呂崇賁、張俊、吳冕、韓輝祖等原河西軍將領本來就經驗豐富,聽到王思禮的命令,稍一琢磨,就明白了此法切實可行。各自組織起身邊弟兄,逆著敵軍殺來的方向,以小型步陣發起了反擊。

由勢如破竹瞬間變成了舉步維艱,叛軍將士明顯無法適應。幾名急於建功立業的漁陽將領,幾乎是自己撞到了迎面推來的梅花槍陣上。轉眼間,身上就被捅出了四、五個大窟窿,血順著傷口狂噴而出。

主將身死,親衛如果無法搶回他的遺體,就要被斬首示眾。一干漁陽精銳立刻紅了眼睛,不顧戰馬的速度優勢已失,拚命向前猛衝。一個人的勇武抵不上六個人的嚴整配合,轉眼間,刀飛、馬倒,馬背上的漁陽精銳被挑上半空,鮮血和內臟灑了滿地。

「去死,去死,死得像個男人!」王思禮大聲吼叫著,帶領弟兄們繼續前推。不過是四十幾個彈指功夫,一整隊漁陽精銳成了他們的槍下亡魂。緊跟著,他們衝向了下一隊,趁著敵人沒找到應對辦法前,肆意屠戮。

又一小隊騎兵在矛叢中消失,已經崩潰的唐軍陣列中,出現了一個巨大支撐點。圍著這個支撐點,數千存了必死之心的將士紛紛彙集,漸漸將支撐點匯成一個孤島,又由孤島匯成一片陸地,一座移動的鋼鐵叢林。

叢林背後,無數匆匆逃命的唐軍將士猛然發現,其實敵人也沒長者三頭六臂。脖頸上中了刀一樣會掉腦袋,小腹上中了槍一樣會腸穿肚爛。五方二十八宿大陣沒能取得上天的照應,但他們或許自己能挽救自己。

一些正視圖逃命的人,遲疑著停下了腳步。轉眼,便有更多的逃命者,咬了咬牙,掉頭向鋼鐵叢林處彙集。兵部尚書王大人都不要命了,老子又何惜一死。拼了,殺一個夠本兒,殺兩個賺一個。

當人不再畏懼死亡的時候,世上便沒有任何東西能摧毀他們的意志。面對突然變得強大的唐軍,漁陽精銳們不知所措。就像一夥衝進羊群裡的餓狼,本以為可以吃個痛快,誰料綿羊們突然亮出了牙齒,變成了一群獵狗。

「纏上去,纏上去。別讓他們拉開距離。」
「先刺馬,後刺人!橫刀短,占不到咱們的便宜!」

唐軍隊伍中,來自河西的老兵們充分發揮了種子的作用。一邊帶隊向敵軍反擊,一邊大聲將對付騎兵的經驗向周圍人傳授。東宮六率和由各地彙集到靈武的士卒,本來就受到過一定廝殺訓練。此刻得到了「高人」指點,立刻勇氣大增,居然將當年在白馬堡學到的東西,發揮了個十足十。

這下,叛軍可就有點吃不消了。原本試圖鑿穿唐軍攔阻,直接去活捉房大書呆的隊伍,不得不改變目標,回頭支援自家袍澤。原本負責捉拿俘虜、收割死者和傷者腦袋的輔助兵,也不得不停止繼續作孽,小心翼翼地防備唐軍反撲。有些親眼目睹主將被活活捅成篩子的騎兵,甚至偷偷地撥轉了馬頭。只待發現形勢不妙,就立刻策馬逃走。

中央戰場的局勢,從一邊倒的屠戮,變成雙方僵持。攻擊受阻的漁陽騎兵一次次呼喝著前沖,卻又一次次被王思禮等人用步槊和長矛給捅了回來。戰鬥最激烈處,人和馬的屍體躺了滿地。鮮血匯流成河,四面八方蔓延,將秋日的原野染得猩紅一片。

崔乾佑迅速發現了苗頭不對。
在戰場兩翼他只投入了六千騎兵,就已經將兩萬唐軍徹底擊垮。而戰場中央,他整整放進去了一萬五千漁陽精銳和七千普通步卒,卻被三萬多大唐輕甲步兵給硬頂到了現在。並且這三萬多唐軍步兵,還不是在同一時間投入戰場。

「有古怪!」他跳上馬鞍,雙腿站起來仔細觀看。很快,就明白了原因所在。「那人是誰,花白鬍子的那個,好像有點眼熟?!」
「是王思禮,大帥您的手下敗將。在潼關之戰時,您曾見過他!」旁邊的參軍記性非常好,也站在馬鞍上向戰場中央望瞭望,迅速給出答案。

「去幾個人,生擒他!」崔乾佑迅速向戰場掃了一眼,冷笑著發出命令。
此刻敵我雙方勝負已分,王思禮的逆襲不過是迴光返照而已。不可能起到挽狂瀾於既倒的作用!在穩操勝券的情況下,崔乾佑不介意多玩一些小花樣,為自己的赫赫戰功增加幾圈傳奇的光環。

兩名以勇力著稱的中郎將欣然領命,各自帶了五十名曳落河,策馬而出。一邊向戰團靠近,一邊扯開嗓子嚷嚷道:「大帥有令,生擒王思禮。大帥有令,生擒王思禮。沒把握的人趕緊讓開,別耽誤老子立功!」

跟王思禮所部唐軍絞殺在一處的幽燕精騎們原本就已經被殺得膽寒,聽見來自背後的呐喊聲,趕緊就坡下驢。從戰團最週邊開始撥偏馬頭向兩翼繞,一層層梯次退避,很快,就在與唐軍正對方向讓出了一條寬闊的通道。

正在率部酣戰的王思禮猛然發現眼前發亮,迅速抬頭,剛好看到十幾匹駿馬呈倒雁翅型,結伴向自己衝了過來。馬背上的騎手個個盔甲鮮明,手裡拎著根皮索,在半空中風車般旋轉。

「套馬術!」有股警兆迅速在王思禮心中湧起,呐喊聲脫口而出,「大夥小心!提防他們手裡繩索!」

套馬術是草原部族生存的基本技能,男孩子通常從八、九歲時開始學,一直學到成家立業。使到精妙處,一根皮索拋出去,隔著二十餘步,亦能鎖死奔馬的脖頸。安祿山為將多年,對唐軍優勢和弱點瞭若指掌。所以根據自己的觀察瞭解,刻意將套馬術進行了針對性的改進。在兩軍僵持之際由曳落河驟然使出,每每都能收到奇效。

當初在潼關城外,河西軍與燕趙精銳有限的幾次試探性接觸當中,很多人就栽在了對方這一招上。本來憑著一腔熱血和精良的鎧甲器械,大唐男兒們結陣而戰,還能勉強與叛軍一爭短長。誰料曳落河們根本不與唐軍的步陣硬碰,先是用羽箭來回奔襲騷擾,然後掏出套索,隔著老遠,看準哪個就把哪個一拖而走。沒幾次,就讓唐軍大陣徹底崩潰了。

今日叛軍又使出殺招,王思禮等人豈能不加以雙倍小心。饒是如此,當第一波套索隔空襲來之時,依舊有四、五名士卒被拖出了軍陣。周圍的袍澤趕緊出手施救,卻趕不上對方的撤走的速度。借著戰馬的腳力,得手的曳落河們扯著皮索迅速遠飆,沒幾步,就將套索裡的唐軍士卒拖翻在地,扯成碎片。慘叫聲順著血跡遠遠傳回,令聞者無不膽寒。

「生擒王思禮。生擒王思禮!」第二波曳落河又呼嘯而來,臉上笑容顯得分外猙獰。

眼看著剛剛凝聚起來的士氣又要被叛軍硬生生打散,王思禮把心一橫,單手把長槊給舉了過了頭頂。呂崇賁與張俊、吳冕、韓輝祖等原河西軍將領與王思禮配合多年,知道彼此的心意。見王思禮上身開始後仰,立刻齊聲斷喝:「舉矛,舉矛,預備------」

「舉矛,舉矛,預備------」一片怒吼聲中,數千根長矛大槊高高地舉了起來,立成一片驕傲的鋼鐵叢林。

擲矛術,王思禮瘋了!在遠處欣賞戰況的崔乾佑瞳孔驟然收縮成了一根針。擲矛傷敵是大唐步卒的基本戰術之一。但那通常都用在敵我兩軍剛剛發生接觸之時,每名參與的士兵手邊肯定還有第二根備用的長矛。而像王思禮現在這般將手中長矛、大槊丟出去,接下來,他們就只能用隨身橫刀硬撼騎在馬上的大燕國精銳了。

沒有長度優勢,橫刀對騎兵,幾乎就是找死!還沒等崔乾佑猜出王思禮的想法,一片矛影已經騰空而起,飛過短短二十步的距離,將手持套索的曳落河們連人帶馬釘翻在地。

「跟我上!」一矛出手,王思禮便不再看戰果。拔出橫刀,跟著矛影向敵軍撲將過去。呂崇賁、張俊、吳冕、韓輝祖等人帶著各自的嫡系部屬緊隨其後,如狼似虎,捨死忘生。

一百名眼睛長在頭頂上的曳落河被從天而降的長矛釘死了大半兒,剩下一個個騎著馬在原地打轉,進也不敢,退亦不能,目光裡充滿了畏懼。
「殺!」王思禮要的就是這個機會,雙腿發力,整個人如同鷂子般騰空而起。半空中猛地向下一揮刀,將某名手足無措的曳落河砍掉了半個腦袋。

「殺!」張俊第二個殺到,看準一名曳落河,揮刀橫掃。倒楣的曳落河被掃斷了一根大腿,身體慘叫著從馬鞍另外一側掉落。胯下的坐騎卻也在同一時間被張俊的橫刀割傷,疼得悲鳴一聲,連蹦帶跳。拖著自家主人在人群中奔出老遠,直到身上的血差不多流乾了,才一頭栽倒,將已經失血而死的曳落河壓了個筋斷骨折。

「殺!」呂崇賁、吳冕、韓輝祖等人相繼趕到,跟在王思禮背後,揮刀四下猛砍,眨眼間,將剩下的曳落河誅殺乾淨。王思禮喘了口氣,再度舉起刀,指向周圍驚詫莫名的燕趙騎兵,「衝過去,纏住他們,別讓他們拉開距離!」

「衝過去,衝過去!」眾將齊聲回應,踏著淋漓的鮮血大步向前。見到敵人是一刀,見到戰馬也是一刀,完全將生死置之度外。
被已經煮熟的鴨子從鍋裡跳起來狠咬了一口,崔乾佑氣得暴跳如雷。「殺了他,殺了他。不用捉活的了,亂刃分屍!還有房琯那個書呆,也給老子一塊殺了。殺了他們,替死去的曳落河祭靈!」

「諾!」他身邊一直沒動的另外七百曳落河答應一聲,策馬衝上,與已經開始反撲的燕趙精銳一起,潮水般向王思禮身邊猛攻。
呂崇賁、吳冕、韓輝祖等河西軍將領則帶著各自的嫡系,將王思禮的側面和身後團團圍住。寧可讓叛軍的戰馬踩上自己的頭顱,也不肯給對方偷襲自家大將軍的機會。

戰場中央的形式,徹底被攪成了一鍋糊塗粥。某處大批大批的燕軍騎兵,團團圍著一小股死命頑抗的唐軍將士群毆。與其臨近的一團,則是大批大批的唐軍步卒,揮刀絞殺幾十名燕軍精銳。一個戰團剛剛分出勝負,下一個戰團就立刻開始展開。我中有你,你中有我,呐喊呼號,聲音震天。

在王思禮等人的指點帶動下,叛軍騎兵的優勢根本得不到有效發揮。而在叛軍的瘋狂反撲當中,王思禮等人想要重新結成戰陣,也絕無可能。雙方幾乎是面對著面揮刀互砍,或者殺死敵手,或者被敵手殺死。每行一步,都踏在陰陽兩界的分隔點上。

兩名曳落河左右包抄,試圖夾死王思禮。混戰當中,他們胯下的坐騎無法衝起速度。被王思禮輕鬆地避開了一個,然後將另外一個開腸破肚。呂崇賁緊跟王思禮腳步,刀尖一挑,戳在了一匹戰馬的眼睛上。疼得戰馬人立長嘶,將背上的曳落河摔成了滾地葫蘆。

安國將軍張俊身材靈活,跳過去,一刀抹斷地上曳落河的喉嚨。就在此時,有名騎兵從馬背上跳下來,雙臂抱住了他的肩膀。張俊扭腰,甩背,將騎兵像甩麻袋一樣甩向衝過來的敵人。兩名曳落河被他砸下了坐騎,第三人卻在落地前的瞬間,丟出了手中的狼牙棒,正中他的面門。

「啊——!」受了傷的張俊發出野獸般的悲鳴,跌跌撞撞地揮著橫刀,衝入敵群。兩名騎兵被他砍斷了大腿,慘叫著落馬。一把橫刀也找上了他,從肩膀抹到腰間,噴出耀眼的赤紅。

他扭頭看了看,將橫刀拋過去,砸中兇手的鼻樑骨。然後朝過來接應自己的王思禮等人咧了下嘴巴,仰面栽倒。

「長卿!」王思禮疼得撕心裂肺,呼喊著張俊的表字,跳起來,將斷鼻樑骨砍落戰馬。早已砍成了鋸子的橫刀受不住力,嵌在敵人的屍體上斷成了兩截。他在落地的瞬間低頭抄起一杆無主的狼牙棒,將遞過來的數杆兵器全部砸飛到半空當中。

周圍的壓力驟然增大,四處都是陌生面孔。王思禮揮動狼牙棒,砸碎一人的面門。隨後側身躲開踏過來的馬蹄,反手上撩,將馬背上騎兵的膝蓋砸得粉碎。

騎兵慘叫著墜馬,沒等落地,就被迎面過來的呂思賁等人剁成了碎塊。另一名曳落河近距離丟出套索,套住王思禮的胳膊。王思禮用力猛拉,搶在對手策動戰馬之前,將其扯落在地,然後大步向前,一棒將頭顱砸進了胸腔。

又一名曳落河徒步欺進,雙手各揮一把包銅鐧,舞得像兩架水車。王思禮向後退了半步,然後跳起來,連人帶狼牙棒一道向對方腦袋砸下去。棒上的鐵蒺藜和銅鐧表面撞在一起,火星飛濺。曳落河被震得口吐鮮血,狼狽退走。王思禮也吐了口血,從背後追上他,一棒砸折此人的脊樑骨。然後將狼牙棒當做暗器丟向距離自己最近的敵人,伸手奪過兩根銅鐧,舞出兩團光影。

曳落河們紛紛退避,周圍的壓力瞬間變輕。緊跟著,耳畔隱約傳來了歡呼,王思禮收住腳步,迅速抬頭。只看見呂崇賁、吳冕、韓輝祖等人又向自己靠近過來,個個臉上寫滿了悲憤。

「來,再殺幾個,給長卿報仇!」他裂開通紅嘴巴,笑著發出邀請。早已懷了必死之心的眾將卻紛紛搖頭,用兵器向自家後軍指了指,嘴裡說不出任何話語。

「怎麼了?」王思禮迅速轉身回望,只見高聳的樓車上,早已不見了左相房琯的身影。幾名燕軍打扮的士卒沿著無人把守的樓梯快步上衝,先一刀捅破牛皮大鼓。再一刀,將大唐戰旗凌空劈落。

「唐!」嶄新的旗面被風吹得在半空中展開,遮住眾人頭頂所有陽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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