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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度教育:一個天才鋼琴家的血淚告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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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度教育:一個天才鋼琴家的血淚告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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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品簡介
作者簡介
名人/編輯推薦
目次
書摘/試閱

商品簡介

他們說我是個鋼琴天才,未來成就無可限量!
然而,這個斷言卻讓我從此迎向地獄人生……
在崇尚虎媽的時代,聽聽虎子的心聲!

法國真人真事,獻給全天下望子成龍的父母,
以及童年受創的靈魂!

出版不到半年,在法國已火速暢銷超過50,000本
位居非文學類暢銷榜之冠!

☆史英(人本教育基金會董事長)、李偉文(牙醫師,作家,環保志工)、陳麗如(兒福聯盟執行長)、陳藹玲(富邦文教基金會執行董事)、賴芳玉(律師)、傅娟(知名主持人)
◎心疼推薦◎

她兩歲時,第一次彈出了驚為天人的樂音,老師對她父親說:「你女兒很有天分,千萬別浪費她的才能。」從此,她的生活除了上學,就是學琴,以及準備一場接一場的鋼琴大賽。她成了法國最被期待的鋼琴手,甚至登上國際賽場與朗朗同台競技,但是在耀眼的光環背後,卻是令人不忍目睹的學習生活:

.彈錯一個音,要自動脫下褲子,接受皮帶鞭打。
.即使發高燒、手指流血,也要繼續練琴。
.不得離開琴房,想上廁所,就直接在地上大小便。
.彈不好時,便剃掉頭髮、穿不合身的髒衣服去上學,讓同學嘲笑。

後來,這般嚴厲的教育越來越失控,甚至威脅到她的性命。於是她決定打破沉默,尋求法律救助。可是,父親的社會地位如此崇高,沒人相信他會虐待孩子。她知道,這是唯一、也是最後的機會,如果不打贏這場仗,她會死……

這是一部用血淚與創傷所寫下的自白書,席琳.拉斐爾回首從四歲開始、持續十四年之久且不為人知的家庭暴力,讀來驚心動魄。她理解父親對她懷抱深刻的期望,然而她不懂的是,既然愛她,又如何捨得這樣傷害她?原諒或不原諒?該如何從這傷痛裡重生?席琳永不放棄的勇氣,值得令人喝采。

作者簡介

席琳.拉斐爾(Céline Raphaël)

1984年4月11日出生於法國奧弗涅。
1986年,開始學鋼琴。
1988年,開始被父親以皮帶抽打,作為彈琴表現不佳的懲罰。
1998年,受厭食症所苦,跟學校護士透露了長期受虐的狀況。
1999年,被暫時安置在醫院與寄養家庭,一面準備大學會考,志願是當醫師。
2008年,拿到醫學博士。
席琳.拉斐爾現年29歲,她曾是法國音樂界的明日之星,如今則投身她所熱愛的醫療工作。在《過度教育》中,她首度揭露了自小因天賦優異而遭受不人道訓練的悲慘童年。

譯者
黃琪雯

兼職譯者,輔仁大學翻譯研究所法文筆譯組畢業。譯有《二個英國女孩與歐陸》、《亞瑟與禁忌之城》、《杏仁》、《爸爸,我們去哪裡?》、《我十歲,離婚》、《爸爸沒殺人》、《對不起,她不在了》、《雨傘默默》等書,以及法語電視影片數部。

名人/編輯推薦

媒體好評:

「愛,不該是父母責罰孩子的藉口;在真實家庭暴力與父母期望之間,往往就只是一線之隔──而這一條線,總是被模糊、淡化,造就出許多受傷的心靈。」
──法國《世界報》

「這本書如同一陣響雷,打醒了沉默的律法,如此駭人,如此令人心痛!」
──法國《快訊》

「席琳的筆調毫不浮誇,也不見任何歇斯底里的用語,她坦白地面對自己的傷痛,意不在控訴父親犯下的罪行,而是為自己尋找出路,求得一線重生的希望。她的故事讓人憐惜,也不禁為她的勇氣喝采!」──法國《解放報》

引言

就在我十歲生日過後不久的某一晚,我被爸爸狠狠揍了一頓,他不准我吃晚餐,並且堅持要我接受最後一個懲罰之後,才可以去睡覺。他把我帶進廚房,讓我在餐桌前坐下,拿出了一個盤子,然後將冷掉的煎蛋捲、一罐優格、麵包、水,以及沙拉通通混在一起。
「全部都得吃完。就連醬料也是,不然別想給我離開這張桌子。」
當下,在反抗與絕望交雜之下,竟然使我有膽量地轉身向他,哭著問自己到底做錯了什麼,才會讓他如此地折磨我。我說,就連我們的牧羊犬海登,得到的待遇也比我好。但是,爸爸只是盯著我,冷冷地回答:
「你比狗還不如。」

這些無可挽回的字眼,深深地刻進了我的血肉之中,讓我永遠忘不了,也難以擺脫。
在這之後,流逝的年月總是提醒著我那些字眼的存在,並且在我感覺歡樂時,如同煞車一般,猛然阻止我全心投入。我幾乎無法信任自己,也不怎麼愛自己。
我長得並不算醜,但也不算漂亮。
雖然不能說我笨,但我覺得自己並不算聰明。
我很難想像會有人以我為傲,因此,每一天、每一天,我會為著這麼多年以來,有個伴侶一直如此熱烈地愛我,而感到訝異。但隨即,一種彷彿自己是騙子的不快感,又會油然而生。
我爸爸想要我成為出類拔萃的鋼琴家。他以完美要求我,可我卻無法符合他的期待。我只不過是一個普通的孩子,卻為此付出了昂貴的代價。

每當我照著鏡子時,總想起自己在這麼多年以來,為了活命所做的努力。這麼多年以來,在默默受苦的同時,我一直懷抱著希望,期待有人前來解救我,帶我離開我爸爸。我很努力地讓自己活著,也活了下來。時至今日,我認為自己甚至可以說是有成就的;不但完成了一份自然科學論文,醫院實習也即將期滿,且也開始與兒虐進行戰鬥,以解除禁忌,避免有人同樣在沉默之中受到傷害。除此之外,法律與我們的思想也該有所變革,以使家庭內虐待(它是可以那樣輕易地隱藏,以至於外人難以發覺)從此絕跡。
現在回想起來,我要說的是,從各個方面來看,我,比一隻狗還來得有價值。
遺忘?或是原諒?或者,該如何重建自己?也許藉著述說,就可以避免最糟糕的事情發生在孩童身上,同時打開那些孩子身旁成人的雙眼。
這是我的故事。以我的音樂天分之名,我成了一隻彈奏的動物,而我爸爸,則是我的劊子手。然而我身邊的其他人,卻只是裝作什麼都沒聽見。

今日,我的手指在鍵盤上躍動著;而我,也將回憶擱置於琴鍵之上。我依照自己的韻律節奏,譜寫出我的故事,期盼終能找到全新的和諧樂章。
請聽我慢慢彈奏。

目次

011 引言
014 1 兩歲半,最初的音符
021 2 「先生,您的女兒很有天分!」
029 3 沉默中的學習
034 4 我爸媽錯過的童年
040 5 回到法國,有希望了!
047 6 第一堂課,將我打落地獄
059 7 雙重人生
066 8 儀式
069 9 水深火熱的週末
083 10 第一場國際比賽
089 11 音樂盒
098 12 彈奏的動物和劊子手
104 13 進行抵抗
110 14 向貝爾同先生坦白
114 15 有人注意到我了!
121 16 我的傷是自己造成的
128 17 不逃,就會死!
133 18 陷入瘋狂
138 19 通報
144 20 強行安置
148 21 我的名字叫X
155 22 寄養家庭
161 23 兒童之家
170 24 審訊
177 25 媽,你會生我的氣嗎?
185 26 離開兒童之家
194 27 爸爸要來看我了?
199 28 二度虐待
207 29 說謊癖
211 30 瀕臨崩潰
218 31 最後一戰
228 32 原諒?不原諒?
235 後記

書摘/試閱

1 兩歲半,最初的音符

那是一個嚴寒的冬夜。雪花飛過大地的同時,也覆蓋住了一切。外頭茫茫一片,除了鄰居屋舍透出的幾道光線之外,什麼都看不清。那時,我們住在阿爾代什省的一間屋子裡。這間屋子,是我爸媽在某次人生陷入困境時所親手搭建的。在我這個小女孩的眼中,這間房子是那般地寬廣無際,彷彿是座城堡。地下室甚至還有我專屬的遊戲間,讓我擺進所有的玩具。儘管庭院披上了一件長長的白色大衣,但從窗外看出去,還是不難猜出這原是座占地數公頃,且有一條小河沿著蜿蜒流淌的美麗庭院。我爸爸這個人對園藝極為狂熱,只要一得空,便會翻鬆庭院的土地、澆水、栽種蔬菜。在天氣適宜時,還會花心思照料他種的果樹。他在露天平台附近,特地為我整理出一座遊戲區,裡頭有鞦韆、溜滑梯。當天氣放晴時,我便可以在這裡玩。
媽媽坐在沙發上,我依偎在她的懷裡。眼前壁爐的火正燃燒著。有人按了門鈴。爸爸一個起身去開門,免得門鈴聲吵醒了我剛睡著的妹妹瑪麗。
我看著爸爸。此時的我,看他的眼光仍是尊敬,但也已經有了畏懼。爸爸的身形高瘦;一頭如同烏木般漆黑的頭髮,襯著棕褐色的臉龐;蓄著的鬍鬚使面部輪廓顯得突出,並使他看起來格外嚴肅。他的眼神嚴峻,而且極少微笑 ── 或許是新近負責的職務使然。此時的他,才剛滿三十歲,便當上了總工程師。
兩位搬運工站在門前,雙手正托著一台原木色的直立式象牙鋼琴。

爸爸對我說:「這台鋼琴是送給你的。」他雙眼閃耀著光芒,神情驕傲地看著媽媽,彷彿這台樂器修復了他過往留下的傷痕。在這個時候,我還不知道這個孩童夢想中的美妙禮物,將會成為開啟夢魘般人生的藉口。
我媽媽看著這台華麗的木頭龐然怪物,神情同樣欣喜。和我爸爸相反的是,她的個子不但瘦弱,且算是矮小。她的面色蒼白,但是閃耀的目光和熱情的笑容,使她看起來容光煥發。她個性的任一特質,都是我爸爸個性特質的對立面:她有多麼熱情洋溢,他就有多麼拘謹;她有多麼的多情,他就有多麼的冷漠;她有多麼開朗,他就顯得多麼哀傷。
當這兩個男人將我的鋼琴擺放到遊戲間時,我滿心欽羨地盯著這台鋼琴不放。我才兩歲半,但命運已經開始往前走。地獄裝出和諧的面目,進了我家大門。壓路機輾過了我們的人生,並且封住我們剛受到撼動的命運。這台鋼琴是我爸爸偏執的特洛伊木馬,可是卻還沒有人猜想得到。
我不知道為什麼爸爸會選這台樂器給我。或許當他童年時,曾經夢想著能夠彈奏鋼琴,但是因為家裡沒有錢,所以只能彈手風琴過過癮。
也或許,他想要將我在這段期間顯得過於充沛的精力,以及活潑衝動,加以排解,從而轉化為某種具有建設性的東西。坦白說,就我的年齡而言,我算是早熟。

我媽媽在我出生前便辭掉工作。她很早便開始教我說話、閱讀,以及走路,因為那對她來說,十分重要。她經常語帶驕傲地敘述,當我九個月大,還躺在娃娃推車裡時,是如何讓路人有些訝異地自問,和我媽媽聊天的,是一個小娃娃嗎?
在我差不多兩歲大時,就成天問一些有關於生命的事情。我什麼都想知道、也都想做,總讓我媽媽疲於應付,因此她偶爾會故意轉換話題,並且打發我去找爸爸,好能夠偷得幾分鐘的喘息。
要是我年紀還小時,能夠不要那麼難纏的話,或許事情會有不同的發展。要是能夠重來的話,當我媽媽宣布懷孕時,我就不會變得更固執與更衝動,甚至也不會有那麼一點兒嫉妒。當時,我壓根兒不想要有個弟弟或妹妹來霸占我爸媽,並且將我從他們的心目中往後趕到了第二位的位置。
故事的情節發展其實很典型。我或許有點太黏我媽媽,而且還想辦法盡可能地獨占她。我緊緊地跟著她,連她上廁所也黏著不放,而我的這種行為也惹惱了她的朋友。她們覺得她對我太好了。我媽媽這個人,並不懂得說不。

然而,一九八五年十一月十日那天晚上,我與媽媽的緊密連結斷了。
那一晚,我爸爸倉促地把我叫醒,並且把我託給鄰居婦人照顧,便開車載著正強烈宮縮的媽媽,衝往了最近的醫學中心。媽媽此時才懷孕五個半月。在這個懷孕週數下出生的寶寶,是否能夠存活呢?
當媽媽一抵達醫院,很快便開始大出血,然後陷入昏迷。醫生不得已替她進行剖腹,生下我妹妹瑪麗。瑪麗的出生週數過低,因為腦部缺氧而左半身麻痺,但是依然活了下來。醫護人員立刻將她放入保溫箱,轉送到了兒童醫院。在這段期間,我一直待在鄰居婦人家 ── 她是我媽媽的朋友。對我來說,那些日子代表的是孤寂,以及感情的缺乏。
在還沒見到妹妹之前,我就已經毫無意外地嫉妒起她來了。在我這個小女孩的心靈之中,媽媽離開我身邊這麼久,全都是妹妹的錯。
瑪麗恢復得挺好,所以呼吸器很快地拿掉了。她也能夠自己喝奶,而且大腦似乎毫無損傷,半身麻痺的現象也開始改善,只不過她髖部的嚴重問題依然存在,也因此需要穿戴上擺位固定帶,也就是一種固定下肢,使肢體對稱生長的虐待器具。可是,這東西穿戴起來,對一個小嬰兒來說是十分難受的。儘管如此,瑪麗在三個月之後,也就是達到了原定的預產期,醫生終於允許我爸媽帶她回家。
我似乎一直對這個寶寶表現出十足的嫉妒,並且要媽媽無時無刻地注意我,可是,她卻因為瑪麗的身體狀況,無法滿足我的期待。妹妹不分日夜,每兩個小時就得喝奶,並且因為穿戴固定帶的關係而飽受折磨,需要極為細心的照料,以避免肌膚因為摩擦與浸潤而受傷。我媽媽因此在哭泣與焦慮之中,度過一天又一天,所以沒什麼時間可以陪我。我只好開始學著自己想辦法。偶爾,我會因為缺乏她的關注,而變得討人厭,不但老是跟她作對,還會什麼都搖頭說不要。我讓她累到把我交給爸爸照顧。爸爸於是決定讓我學音樂。

在其他孩子還在牙牙學語的年紀,我便藉由彩色小標籤,開始了鋼琴家的生涯。每種顏色與一個琴鍵、樂譜上的一個音符相對應的學習技巧,是我的新鋼琴老師 ── 也是第一位 ── 雷文太太發明的。在我爸爸大力拜託之下,她成了我們這一區唯一願意收年紀這麼小的孩子為徒的老師。而我爸爸呢,則是改扮起了輔導老師的角色。
我從《梅陶德.露絲鋼琴教本》開始學起,接著很快地進階到《最愛古典樂選鋼琴教本》(Classiques favoris du piano) ── 這些都是鋼琴學習的重要標準教材。鋼琴,於我而言是個遊戲;我也喜歡上雷文太太家,因為她對我很好,也很溫柔。每回下課時,她都會給我一顆糖,好褒獎我的認真學習。
在家時,爸爸一開始規定我每天得練琴三十分鐘;很快的,之後就從三十分鐘增加為一小時。只是,才三歲的我,無法長時間維持專注力。儘管我時時對此表達抗議,但其實我也喜歡他在這些家教課時,所給予我的關心與注意。我喜歡有人可以照顧我。
就這樣,我們家開始漸漸地分裂成兩邊。我和爸爸是在同一邊,而且在遊戲室練琴的時間越來越多;而媽媽和妹妹,則是在另一邊,在屋內除了遊戲室以外的其他地方悠哉度日。
這段時期的我,是個活潑的小女孩,而且如同許多小孩一樣,有些叛逆。我很喜歡故意唱反調來惹惱大人 ── 而我到現在,還是有這個本事。
只是,不久之後,我將會變得什麼都不是了。我會一點一點地變成一個完全無法表達自己想法的人;無法說不、無法喊停,也無法揭發真相。兩歲時的我,渾身充滿了好奇心,結果幾年後的我,就只能將注意力集中在如何倖存之上。生硬冰冷的象牙鍵,以及整台鋼琴的漆黑,即將成為我人生唯一的前景。

2 「先生,您的女兒很有天分!」

在我滿五歲不久前,我們舉家搬遷至德國。爸爸在一家化學工廠找到一個好職務。他成了整間工廠的技術指導。
我們住進了一個頗為高尚的漂亮住宅區。這一次,我們住的屋子和隔壁棟房屋毗連,還有一座正對市區學校的小庭院。我們的地下室是與隔壁鄰居共用的。這對退休的夫妻似乎不怎麼樂見隔壁住進年紀這麼小的孩子。他們在地窖裡建造了一間原子避難室,正是對一切普遍不信任的象徵。

我和瑪麗在法國學校註冊。只要走路就可以到學校了。一出家門之後,就得朝幾公尺遠的森林走,再穿越整片森林。因為,學校就位在森林的另一邊。
媽媽每天陪我們走路上學。這片廣大的森林中,無數的樹木,以及無數森林刻意讓我們聽見的聲音,啟發了我的想像力,每一回,我總喜歡虛構出關於巫婆或鬼魂的不同故事,好自己嚇自己。
我進了一年級;瑪麗則是幼稚園中班。
德國的小學生,依照學科有不同的老師,因此,我有一位數學老師、一位德文老師、一位法文老師、一位美勞老師,還有一位歷史地理老師。對我來說,擁有這麼多位老師,是一件苦惱的事情。因為我們與他們每一人相處的時間都極短。而就算到了期末,他們對我們還是不熟,甚至有的時候還記不起我們的名字。所以,要是遇上了什麼麻煩,便不會想找任何一位老師談。

當搬家的箱子一拆,鋼琴也才剛擺進了新的遊戲間,爸爸便立刻四處替我打聽鋼琴老師,結果找到了他心目中最理想的教師人選:托能太太。
這位新老師是一位看不出年紀的老婦人,身材瘦削、駝背,還得拄著枴杖才有辦法走路。她留著鮑伯頭,而刻苦與想必不好過的日子,在她的臉上刻劃出痕跡。托能太太與姊姊,以及一隻關在籠子裡的綠色小鳥同住。她的姊姊已經是百歲人瑞了,不過身體狀況比她好得多。至於那隻小鳥,與一面鏡子,似乎是她們姊妹倆唯一的寶物。
這位婦人幾十年來,一定讓她的小小學生吃盡了苦頭。不過,當她發現一個年紀這麼小的孩子,指法竟然如此靈巧,不禁大感驚異。
每個星期六,在固定的上課時間當中,她總是不停地告訴我爸爸,我很有天賦,也擁有難得的才能,因此得好好開發,免得浪費天分。她總讓我不停地辛苦練琴,對我也不怎麼溫柔。某種古老的教育信仰認為,極端的嚴厲,是學習的最佳途徑。
托能太太出身自東歐的某所古老學校。而這所學校的教育信念是:責罰,是將有天分的人引領至成功的唯一模式。因為如此,她總是讓我覺得自己的表現從來就不夠好。
她的態度,也逐漸影響了我爸爸的態度,因此他對我的要求是越來越嚴格了。他的眼神,一天比一天陰沉且惡毒;而我,也幾乎不再有權利可以對他的命令討價還價。「閉嘴,給我彈!」成了他最愛重複掛在嘴邊的句子。他無法放過任何的不完美,以及錯誤的觸鍵,因此,我們坐在鋼琴前的時間,逐日增加。

當我們還在法國的時候,我已經幾乎每天得練習三到四個小時了;而來到德國這件事(當時我四歲半),和爸爸對我的態度愈發嚴厲,可以說是劃上了等號。就在這裡,他對於完美的要求 ── 就鋼琴的演奏而言 ── 展露無遺。而也在此一時期,他發展出的懲罰系統也更為變態。
就在我即將滿五歲的某個星期日早晨,我已經反覆練習波佐利(Pozzoli)的鋼琴練習曲接近三個小時了,但是坐在我右邊的爸爸,越來越不快。我開始覺得累,注意力也越來越難以集中。
「我警告你。我要拿一張紙記錄。要是你彈錯超過三次,而且沒有停下來改正的話,我就會用皮帶抽你三下。」
我聽了,雖然什麼也沒說,但是心裡卻大感震驚:我全身充滿恐懼;手心濕了,指頭也開始顫抖。
我試著全力集中精神,開始重新彈奏那個片段,可是,注意力全落在他手中的那張紙上。
直到現在,我仍然清楚記得那個時刻的每一分每一秒,彷彿又重回到當時。
我盡可能地好好表現,可是,就在彈奏某個小節時,我聽見了鉛筆劃過紙張的聲音。我開始緊張了。我沒聽見自己彈錯,但是爸爸顯然已經劃下第一條槓。我的注意力突然鬆懈,然後,就是第二個錯,以及第二條槓。
我受不了了。我太在意鉛筆的聲音,且對於後續的發展也感到害怕。我已經不知道自己在彈什麼了,雖然手裡彈著,但是眼睛完全沒看譜,還不斷地以眼角餘光注意著他在鋼琴上映出的身影,好閃避他突如其來的粗暴動作。當他在紙上劃下了第三條槓之後,他平靜地從鋼琴椅上起身,接著一語不發地解開了腰間皮帶,要我到鋼琴左邊的書桌去。

「把褲子脫下來趴著。雙手貼著桌子。」
我全身僵直,一句話也不敢說。我在聽話照做的同時,因為恐懼,所以盡可能地拖延時間。我從來就沒像此時這麼害怕過。我無法不去看他的皮帶,就算是已經趴在桌上了,眼睛還是牢牢地盯住不放。
第一下,有一種撕裂開來的感覺。我可以感覺到大腿處傳來一陣劇烈且密集的燒灼痛楚。這種痛,我從來就沒有經歷過。我吃力地忍住淚水。
第二下,遠比第一下還來得刺痛 ── 因為我的大腿已經破皮了。
我是那般注意著這種痛楚,以至於對於第三下毫無感覺。
我沒說什麼,只是默默地拉上褲子,而他則是重新穿上皮帶,然後從容地坐回鋼琴椅上。我也重新在鋼琴前坐下。

「從第二頁重新開始。」
他話一說完的同時,媽媽敲了門。
「該吃飯了。」
「席琳不吃。」
他話說著的同一時間,從椅子上站起來,還不忘惡狠狠地瞪我。
「在我吃飯的時候,你繼續練琴。等我吃完後,我們再重新彈一遍。要是我沒聽見彈琴的聲音,你就得小心了。」
我好迷惘,心裡也好激動。我試著平復心情,可就是辦不到。腦中一片混亂。為什麼會這樣呢?我究竟怎麼了?那個在法國時,會帶我和我的娃娃席多妮去公園玩,還會推我盪鞦韆的爸爸,怎麼會如此傷害我呢?為什麼他不讓我吃飯呢?接下來的下午會發生什麼事呢?他是否不愛我了?他還會再這樣打我嗎?
我整個人已經嚇壞了,完全沒辦法思考。此時,我彷彿預見這才只是個開端,而自己的人生也將永遠改變。我慌了,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我得重新找回爸爸對我的愛才行。得讓他重新對我微笑,並且原諒我。我別無選擇了。
我於是從鋼琴椅上下來,打開了遊戲間的門。我聽見爸爸、媽媽和瑪麗在廚房用餐的聲音。我聽見刀叉碰撞著餐盤,還聽見他們彷彿當沒我這個人一般地談天。
於是,我以狗爬式爬過走廊,來到廚房門前。

「爸爸,請你原諒我。原諒我彈得不好。求求你,爸爸,和我回去吧,我保證一定會好好彈的。」
此時,我對吃東西這回事已經不感興趣了。我只在乎爸爸原不原諒我,並且不再生我的氣。我要他繼續愛我。
我依然跪趴著,不停地流淚。
媽媽和妹妹什麼也沒說。
「給我立刻回遊戲間去。我數到三。一、二、三。」
他猛然站起來。媽媽拉住了他的手臂。
「好,我走,我走。別打我。」我邊說邊以手護住頭部,以防萬一。
我快步回到遊戲間,並且關上了門。
我知道剛剛我已失去了爸爸,以及他對我的愛;我也逐漸察覺自己對於往後的日子感到害怕,也意識到自己隨時都可能死去 ── 不是在此時,就是在任何其他時刻。
焦慮而死;疼痛而死;因棍棒拳腳而死。
雖然只是以皮帶抽了三下,但這三下,已使我的人生全然失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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