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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人木作品精選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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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人木作品精選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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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品簡介
作者簡介
目次
書摘/試閱

商品簡介

齊邦媛教授大力推薦的文學精品遺珠

本書搜集潘人木女士一系列以新疆為背景的短篇小說,由於多半未曾出書,是文學精品遺珠,亦收進她辭世前最後發表於報刊的散文壓卷之作。

策畫本書的齊邦媛教授,在潘人木辭世即將十年之際,憶念思量,深恐一代好作品隨書的絕版日漸消失,因而邀請研究潘人木作品的應鳳凰女士,精選短篇小說九篇,散文十篇,彙編成為《潘人木作品精選集》一冊,讓潘人木作品之美有更多讀者可以領略共享。

作者簡介

作者

潘人木

潘人木,一九一九年生於遼寧省瀋陽市,原名潘佛彬,一九四二年畢業於國立中央大學外文系,開始寫作甚早。一九四三到一九四五年間,新婚不久隨夫工作調動旅居新疆迪化(今名「烏魯木齊」),早年從東北家鄉遠赴西南求學,婚後又遷居西北,青春年月已走過中國半壁江山。

一九四九年隨國府來台,在反共愛國情懷之下寫了《蓮漪表妹》一書(一九五二年出版)並獲得中華文藝獎,是一九五○年代與張秀亞、羅蘭、孟瑤同輩名氣最響亮的女作家。

一九六五年以後,「轉換跑道」成為台灣省教育廳兒童讀物編寫的掌門人。「兒童文學家潘人木」取代了「小說家潘人木」的聲望地位。直到她從編輯檯上退休,重新修訂早期以北平校園為背景的抗日經典長篇《蓮漪表妹》,重新出版長篇小說《馬蘭自傳》……,「小說家潘人木」才再度為讀者所知。

潘人木以小說創作及兒童文學編寫成就,曾獲頒五四文學貢獻獎,二○○五年十一月病逝台北。


策畫者

齊邦媛

齊邦媛,一九二四年生,遼寧鐵嶺人,國立武漢大學外文系畢業,一九四七年來台灣。
一九八八年從台灣大學外文系教授任內退休,受聘為台大榮譽教授。
教學、著作,論述嚴謹,編選、翻譯與文學評論多種,引介西方文學到台灣,將台灣代表性文學作品英譯推介至西方世界。


編選者

應鳳凰

應鳳凰,台北市人,美國德州大學奧斯汀校區文學博士,大學時代起即致力台灣當代文學史料整理與研究,曾任職《中國時報》人間副刊,為《當代文學史料研究叢刊》發起人及主要成員。平日喜逛書店,優游書海,目前是台北教育大學台灣文化研究所教授。

【序】

串起遺珠 / 齊邦媛

這本書終於成集出版,也達成了我一個多年的心願。
潘人木是一九四九年由大陸來台,最早成名的作家。她在重慶沙坪壩由國立中央大學外文系畢業,奠定了寬廣的文學視野。她的第二部小說《蓮漪表妹》一九五二年問世,即得當時最高榮譽的中華文藝獎。在當代文學史上,常與王藍的《藍與黑》、陳紀瀅的《荻村傳》、姜貴的《旋風》,並稱為四大反共小說。我也曾在一九八八年以「烽火邊緣的青春」為題,研討它與鹿橋的《未央歌》中同樣的時代,抗戰初期大學生冬雪與春花般截然不同的人生。所見證者,不知是命運的嘲弄,還是時代的包容?
潘人木在寫完第三本小說《馬蘭的故事》之後,獻身兒童文學三十年,零星的文學作品都未成集,知她才華的讀者甚感惋惜,而讀她兒童故事長大的數代讀者,卻甚少知道她在文學上真正的成就,潘人木的聲名漸漸黯淡了。
一九四九政治大斷裂至今已六十五年了,那一代人漸漸已全逝去,蓮漪表妹的苦澀故事卻總是令我難忘,潘人木全然摒除了政治口號,按捺住顛簸流離驚魂甫定的心,用冷靜簡潔卻涵蘊深意的文字,寫活了那個時代政治的混濁無情和一個虛榮女子滅頂的命運。幸好文學史不會忘記,繼林海音的純文學出版社後,隱地的爾雅出版社繼續印行,仍保持著這本書莊穆寂寞的存在。但是她早期短篇小說多已絕版,晚期的散文從未收集成冊,思之令人惘然。
如今在她逝世已近十年之際,我能盡推動催促之力,得見此書呈現在新世代讀者之前,謹以一個忠誠、鍥而不捨的讀者的心,向應鳳凰教授致謝。她多年來從事搜集、追踪、分析當代台灣文學的發展史,對潘人木的作品有相當深入詳盡的研究。今日由她將散失的作品編輯成此集,給精彩如〈有情襪〉到〈一關難度〉二十多年間的作品做一個清晰美好的結合與安頓,彌補好的文學作品遺珠之憾,對作家,對讀者,都是很有意義的事。
二○一四年四月十五日


【導讀】

潘人木寫作之路與文學之美 / 應鳳凰

想用短短文章介紹潘人木可不簡單。一來文壇角色多元:既是小說家,又是資深童書主編。創作文類也橫跨小說、散文及兒童文學。其次,她成名時間早:一九五○年代初期便屢得小說大獎。加以創作態度嚴謹,性格上卻是「名士派」,既不多產也不遷就讀者大眾。種種因素合在一起,使得她的「文學史位置」難以清晰,從而模糊了一般讀者對她藝術成就的認知。
潘人木寫作旅程,始於隨國民政府初來台灣的年代。一九四九年與公務員丈夫攜家帶眷從北平來到台灣,相夫教子之餘,發現寫作投稿是主婦不錯的副業:以稿費貼補家用,既實惠又有精神寄託。數年間且陸續獲得小說大獎,很是活躍於規模不大的早期文壇。與她同輩同樣產能高、名氣大的女作家如張秀亞、艾雯、琦君、林海音、徐鍾珮等,如今隔著半世紀回頭看,潘人木於小說藝術、文學史位置,重要性都不比她們低。

青春歲月走南闖北

潘人木是東北人,一九一九年(民國八年)生於瀋陽近郊法庫縣,與女作家張秀亞、羅蘭、孟瑤同年,都是新舊文學交接時代的「五四兒女」。幸運的是,她的學業、家庭、婚姻與文友們相較可說圓滿,既趕上思潮開放的年代,也成長在思想開明的家庭。少女時代不裹腳,能出外讀書──戰亂歲月,從北方遠赴西南大後方唸大學。用她自己的話:「初一親歷九一八事變,高中畢業又遇七七事變,勝利後又經國共內戰。但學業一直未輟」,畢業於當時最熱門的陪都沙坪埧國立中央大學英文系。
在校時最喜英詩的她,二十三歲這年一舉考進重慶海關總署當了一年打字員。隔年與交往多年男友,任職中央銀行的黨恩來踏上紅毯。意外地,一九四三到一九四五年間,新婚不久即隨丈夫工作調動而旅居新疆,曾短期任教於新疆女子學院。早年從東北家鄉遠赴西南求學,婚後又遷居西北迪化(今名「烏魯木齊」),青春年月已走過中國半壁江山,同輩女性少有她的見聞閱歷。一九四九年再逢戰亂,這次是國共內戰,舉家又隨中央銀行從北平遠走南方島嶼台灣。用她的話是:「東播西遷,顛沛流離」。料想不到的是,台灣竟成她停留時間最長的地方,一住便超過五十年,她在這裏成家立業,養兒育女,且根據過往經歷完成好幾部精彩小說,成就一生無可取代的文學事業。
來台後踏上寫作之路,起步倒是偶然。家務之餘平常嗜讀小說。某日看到報上一則徵獎消息,心血來潮,覺得可以試試,於是埋首餐桌旁動起筆來。第一篇小說〈如夢記〉以嘗試心情付郵,意外地獲得一九五○年「中華文藝獎金委員會」年度小說徵選首獎,這是國府來台之初獎額最高的文藝獎項,她一舉拔得頭籌,雜誌連載後隔年出書,有了生平第一部作品。此後信心大增:一九五二年完成長篇小說《蓮漪表妹》,同樣首獎。這次更由「主任委員」張道藩親自寫序及推薦,面世後佳評如潮,默默無聞家庭主婦一夕成名。繼《如夢記》《蓮漪表妹》之後,第三部是《馬蘭自傳》──三部小說全獲高額獎金,剛來台灣前幾年成了她寫作生涯產量最豐,發表小說最密集的階段。得獎之後更是稿約不斷,短篇中篇小說屢在報刊發表,很快成為一九五○年代文壇名氣最響亮的女作家之一。
文學事業「寫」與「編」

一九六五年可說是潘人木文學事業「轉換跑道」關鍵性的一年。這年她應「台灣省教育廳兒童讀物編輯小組」之聘,加入兒童讀物編寫行列,一路由編輯而總編輯,獻身童書編寫工作長達十七年。編輯兒童書,特別是出版業還在起步的社會,「掌門人」不是輕鬆的工作。加上她求好心切,敬業盡責,對兒童書的形式內容、文字品質都嚴格把關。除了編成四百多冊《中華兒童叢書》,更策畫大套《中華兒童百科全書》;前者有系統介紹中國歷史故事、戲劇、故宮國寶、台灣農村、生態環保等,多元精緻的編輯構想,在在顯示她的前瞻性視野。除了編輯,也執筆創作:曾以不同筆名寫兒歌、謎語、童話等。翻開行政院文建會編的「作家作品目錄」,「潘人木」名下兒童文學作品超過一百本,單一九七五年一年便有十九本。她也為兒童書作翻譯,離開編輯小組後,還主持美國《世界親子圖書館》十六冊編譯工作,態度認真,掌握資料精確,贏得海內外同行一片讚揚。
看得出來,潘人木一生文學事業可分成兩大類,一是小說創作,一是兒童文學。固然都不出寫作範圍,但一般認定兩者讀眾不同,屬於不同類科,因而也佔據不同的文學史位置。也許她獻身童書時間不短,又栽培不少後進,形成潘人木在「台灣文壇的角色位置」,一直以「兒童文學家」或「童書編輯家」知名。兒童文學家的頭銜角色,甚至已超過她的「小說家」聲望。二○○六年十一月十八日台北召開一場題為:「資深兒童文學家──潘人木作品研討會」,隔年出版一厚冊論文集可為證明。按台灣學界傳統,作家地位崇高才會舉辦「作品研討會」。換句話說,「兒童文學家潘人木」在戰後文壇似乎取代了「小說家潘人木」的聲望地位。

從當代文學研究的宏觀角度來看,潘人木兩方面的文學成就其實是不分軒輊的。由於成名早,小說創作看似集中於來台初期,其實她一生寫作未嘗中斷,編書期間、退休之後都有精彩小說發表。以早期創作成果而言,除了寫東北成長歲月的《馬蘭自傳》、北平校園背景的《蓮漪表妹》,更值得注意的是一系列以新疆為背景的長短篇小說。由於部分小說未曾出書,或許是未受到更大注意的原因。且看潘人木自編的寫作年表:

出版、刊登日期 題目 出版社
一九五一年 如夢記 (中篇小說) 重光文藝出版社
一九五二年 蓮漪表妹 (長篇小說) 文藝創作出版社
一九五三年 馬蘭自傳 (長篇小說) 文藝創作連載
一九五七年五月 塞上行 (長篇小說) 中華日報連載
一九六○年 雪嶺驚魂 (長篇小說) 中華日報連載

年表原版很長,附在一九九九年兒童文集《鼠的祈禱》書後,這裏只截取「最早十年」的段落。一九五七年以後的〈塞上行〉〈雪嶺驚魂〉兩部新疆題材小說,便是連載發表卻未出書的例子。潘人木出書態度嚴謹,這是她辭世前手中正在修訂的作品。兩書未能面世,不僅個人之憾,更是台灣文學長河莫大損失。台灣文學傳統裏新疆題材小說極少見,不論放在旅遊或少數民族文學範圍來看,它都是熠熠發光的珍珠寶貝,不該任其埋沒蒙塵。

思念故友親人

文字才華之外,潘人木文學成就更緣於她嚴謹的創作態度。《蓮漪表妹》修訂過程是典型的例子。一九五二年此書初亮相令文壇驚艷,吳若文章說:「近一年來,不斷有人稱讚這部小說是當今文壇的奇蹟」,又說它:「精練、細緻、幽默、機智、通達」,說明當時受矚目的情況。可惜「文獎會」文藝獎項自一九五六年以後全面停辦,出版品隨之全部絕版。作者一九六五年起進入忙碌編輯生涯,儘管蓮書常被提起,朱西甯等小說家再三推崇,市面上卻再也見不到此書蹤影。歲月匆匆三十年,直到一九八二年作者從編輯檯上退休,才有了修訂新版的機會。

解嚴以來《蓮漪表妹》一直是評家讚賞的經典小說,但大眾讀的自然不是一九五二年初版本,而是作者十個月修訂,一九八五年「純文學出版社」重排的新版本。早年初版本印量少,薄薄二二○頁;而在好友兼出版家林海音支持下,新版厚達六三○頁,篇幅增加兩倍有餘──說是再版,已近乎重寫。不僅書中情節人物有所改動,小說後半部整個「敘述觀點」更從「第三人稱」改為「第一人稱」。

《蓮漪表妹》如何重印新版,內容怎樣變動;當年創作動機、近日書寫情懷…,兩岸開放後得到家鄉消息又是如何震驚傷痛,全在「純文學版」序言:〈我控訴〉裏娓娓訴說──它同時列在本書「散文」一輯首篇,因既是「書序」,也是一篇雋永深情散文,透露她少小離家,數十年音訊未通的身世背景。作者以精練文筆細說童年,懷念故友親人,抒發心中悲喜;比之同輩散文作家,她更多一支能生動刻劃人物的小說筆。例如緊接的〈有情襪〉一文,看似寫襪其實寫人;透過一位憨厚老實,一輩子忠心耿耿的「鍾仁」,呈顯可貴的人間情義,文字俐落感人肺腑。鍾仁正是「忠人」的諧音。〈西屋傻子〉同樣有意象鮮明的人物。主角外表傻內在並不傻,他愛小孩才承受得小孩欺侮,自有他不為人知的生存之道。〈沒人看見我上砲台了〉同樣有一個外表嚴厲內心慈愛的爺爺。

此輯另有三篇懷念林海音散文:從〈以為還有很多,其實沒有了〉〈好夢一場〉,到〈無媒寄海音〉。寫作對象雖同一人,卻是在不同時間、地點,不同心境下有感而作。林海音潘人木兩人年齡相近,背景相似,年輕時代都住過北平,職業嗜好相當,來台初相識即結為莫逆。文學創作上同樣寫小說與童書,職業上都是主婦兼主編,二○○一年林海音去世,知交折翼,傷痛可想而知。
首篇寫於海音去世不久:回憶一群同齡好友「老來樂」歡聚場面,繪聲繪影敘述生動,老態可掬如聞其聲。作者以為這類歡聚場合「還有很多」,然而老友凋零,相聚之樂會再也「沒有了」。對比文末慰問家屬無語吞聲,喪友之痛加倍強烈。次篇〈好夢一場〉寫於三年後,以「此生為友便是好夢一場」自我安慰,又以豐富想像力編織一段美妙童話,敘述林海音夫婦歡樂神仙生活:既以書寫安慰自己,也用「含淚的微笑」懷念故人。第三篇寫於美國。自一小小物件回憶兩人初識經過,更從一句簡單的:「凡事做到頂」來概括林海音積極人生態度。她思友情切,一篇之不足,一而再,再而三。而三篇寫法各有不同,或書簡或回憶,或童話想像,每次展讀都讓人再紅一次眼眶。

散文輯壓卷之作「一關難度」是潘人木辭世前最後發表的文章,台北《人間福報》副刊二○○五年十月下旬刊出時,距離她去世之日不到十天。很久沒有讀到這樣的好文章,文學圈朋友通過電話郵件「奔相走告」。例如齊教授即「大為驚喜,影印贈友」共享。文章從傾聽自己的「腳步聲」寫起,把「伴侶西歸,子女遠離」後,老年人孤獨心境刻畫得淋漓盡致。「青春到老年,只是一眨眼」,潘人木八十多歲仍擁有一枝凝練文筆,勇敢與「孤獨」作戰。她接受生理「自然的老年」,不能接受「心理脆弱的老年」。所謂「一關難度」,是晚年向人公開「宣稱自己的孤獨」──這是「生命中最難過的一關」。然而「難以面對」終於「勇敢面對」,她既一個人昂然走進餐廳,有尊嚴地,也在獨立的晚年生活裡,完成這篇描寫「孤獨與老年」的經典之作。

新疆小說精彩亮眼

本書「小說」一輯九個短篇裏,有六篇以新疆為背景:文字優美,人物鮮活,將塞外景物與當地風俗人情寫得栩栩如生。〈夜光杯〉情節緊湊有如推理小說,文中出現的玉門、酒泉、夜光杯等塞外景物無不繽紛新奇引人入勝。小說除了緊緊抓住讀者往下閱讀的高超手法,如〈捉賊記〉〈妮娜妮娜〉各篇,更有堅忍勇敢女性角色,構成啟人心智的女性小說。前者主角是手抱五個月嬰兒的少婦,由於大意,竟把惡賊單獨鎖進自己屋裏。進退不得之際,所謂「捉賊記」其實是一介弱女子憑著智慧,加上做母親下意識的護嬰動作,竟感動賊人而化解了一場暴力事件。「妮娜」作為女主角的名字,既是白俄女人的故事,也生動描寫一位有情有義,忠誠感人的非漢族女性。

〈玉佛恨〉〈阿麗亞〉兩篇都有惹人憐愛,天真動人的小孩作為故事主角。潘人木後來成為兒童文學家,當與她天性喜愛小孩大有關係。初執筆創作,「赤子」「童真」都是吸引她的小說主題。〈捉賊記〉〈妮娜妮娜〉兩個漢人女主角都有襁褓中的嬰兒佔據故事重心。〈迪城疑影〉結局也有個關鍵性嬰兒,讓女主角在鑄成大錯前得到補償機會,並因而得到「上蒼禮物」:失嬰的母親得到完成母職的機會。
〈玉佛恨〉裏的「小秀」,十歲的「阿麗亞」成了潘人木筆下故事主角與關鍵性人物。哪怕冰天雪地,大漠荒原,有兒童純真的地方,就有活力與光彩。只要存在赤子,大地便不顯荒涼。若非從心眼裏對孩童真心偏愛,怎能如此敏銳捕捉他們的精神形貌。她形容初見阿麗亞的場景與情境:

在黃昏與雪當中,我覺得她的小小的合身的大衣,她的圍巾,她的包頭全是黑的。唯有兩隻眼睛,在當地當時我的心情下,不能說它們像水,像海,像秋日的天空,對我而言,它們簡直像液體的藍色火焰。

初臨新疆,便遇見她最喜愛的東西:那是小孩的童真,她從兒童眼睛裏看到人世間最美的光彩。一九四三到一九四五大約三年時間她停留新疆,抵達時新婚未久,大學方畢業──二十四歲對一位作家而言,正是一生中心力腦力的黃金階段。西北邊塞之行,所見所聞留給她難以磨滅的鮮明印象。從心靈深處領受女性之美、母性之光,也從冰雪大漠,領略異民族風情。她的特殊經歷與文學才華,使她的小說在台灣文學傳統上展現特殊光芒。相隔半世紀,當我們重讀潘人木小說,那凝鍊的文字,扣人心弦的情節,令我們無法放下手中的書本。她不只是台灣一九五○年代風頭最健的女作家,兒童文學之外,還為後代留下可讀性最高,深具特色的小說傑作。潘人木二○○五年十一月辭世,享年八十七歲。出版過潘人木短篇小說的「純文學出版社」在林海音晚年已結束營業,精彩作品恐隨書的絕版日漸消失。感謝齊邦媛老師推薦與促成,感謝天下出版公司重編重印,讓潘人木小說之美有更多讀者可以領略,文字之醇厚天下人得以共享。

目次


串起遺珠 齊邦媛

導讀
潘人木寫作之路與文學之美 應鳳凰

小說
夜光杯
捉賊記
妮娜 妮娜
玉佛恨
阿麗亞
迪城疑影
寧為瓦碎
哀樂小天地
綵衣

散文
我控訴
(「蓮漪表妹」代自序)
不久以前
──校書有感
有情襪
西屋傻子
以為還有很多,其實沒有了
〈懷念海音之一〉
好夢一場
〈懷念海音之二〉
無媒寄海音
〈懷念海音之三〉
想我的紅邊灰毛毯
沒人看見我上炮台了
一關難度


尾聲
蓮漪,你往何處去? 齊邦媛

書摘/試閱

有情襪

在外邊漂泊幾十年,想家的夢也不知做過多少,但最感留戀幸福的夢,是夢見自己才七、八歲,冬天夜裡點著油燈,母親在油燈的微弱光線下,帶著微笑進屋來給我焐被(鋪被使暖)的情景。她把我紫色繭綢的棉被折成中式信封的樣子,看著我脫下毡鞋,上炕,從開口處慢慢把腿伸進去;又看著我脫下紫紅色花絲葛的棉袍兒,小皮坎肩兒,藍色織貢呢的紮腿棉褲,只剩下紅肚兜兒,白小褂兒跟舊綊褲穿在身上,這才鑽進被窩兒睡覺。脫下的衣服要順序的一件一件壓在被上。這樣,第二天早上順序地穿才方便,不至於穿上這件找那件的。

最後脫的是布襪子,把脫下的襪子交給媽,明天早上毡鞋裡就會有一雙乾淨的襪子,一個鞋窩裡一隻。

我很享受媽給我焐被的時刻,更享受她的眼光。我脫衣服的時候,她在旁邊一直盯著我看。我感覺到她喜歡我,真是喜歡我。那眼光使我離開她以後,一想起來就流淚。做夢做到,都會哭醒。

等我鑽進被窩兒,她又給我在腳底下加上一條掉了毛的俄國毯子。「別把這壓腳兒的蹬掉。」每回都這麼說。

我們家睡的是火炕,火炕是沿窗砌的。要腳抵窗,頭朝外的睡。窗戶紙糊在窗戶外面,上面抹畫著桐油,防備存住雨雪,把窗戶弄濕,也防備狂風把窗戶「鼓」壞,窗戶縫兒雖然都用毛頭紙「溜」上了,風仍會絲絲的鑽進來。當中一塊方玻璃上遇氣結霜,所以腳那邊比較冷。

清楚記得有一天該脫襪子了,我卻坐在那兒掰手指頭,遲遲疑疑地:
「媽,今兒個我穿襪子睡行不行?」
「穿襪子睡?那怎麼行?又想攪賴,好上我們炕啊?」
「不是!」
「那是怎麼了?要是穿襪子睡啊,兩隻腳就覺著像毛褲腿兒小雞子(腿上有羽毛的雞)的腳了,不信你試試,彆扭著哪!」
「媽怎麼知道?」
「媽過門(結婚)那天就是穿襪子睡的呀,就那麼一天,可把我彆扭得什麼似的。」
「我也就一天。」
「一天也不好。要是穿襪子睡啊,就好蹬被。把被蹬開了,七早八早就把你凍醒。你忘啦?去年臘八那天,你就是蹬被著的涼,又發燒又打噴嚏的,還叫鍾仁請張喇嘛來治,那是蹬被蹬的,你忘啦?快脫下來!」
「這回一定不蹬被,蹬被爛眼邊兒!」
「學會起誓發願了?誰教你的?爛眼邊兒比發燒著涼還難治,要請廟上老和尚來給你扎針。」
「媽!廟上老和尚他就會種黃瓜,不會扎針,我知道。」
「那他可會給爛眼邊兒的小孩,找根細篾兒(高粱稈上的皮)把眼皮支起來,你願意啊?」
「我不蹬被,不就啥事沒有了?媽!」
「我可真納悶兒!叫你脫個襪子這麼難!前兒個我還聽你跟南跨院的二妞說:『你呀,千萬別穿襪子睡覺,會像你媽一樣,兩隻腳二拇趾落在一塊兒,看她穿鞋有多難看!』這不是你說的?」
「前兒個?前兒個人家穿的是布襪子嘛!當然要說脫了睡覺好哇;今兒個人家穿的是啥?是墨菊牌的洋襪子(即針織襪子)!你忘啦?看!」

說著,像抓住理了似的,嗚嗚地哭起來。

媽只好由我了,大概她認為我是有理。

這墨菊牌洋襪子,到現在我對它還有特殊的感情。它是把我「現代化」的第一樣東西。五六十年以前,除了頭髮繩兒,腿帶兒,冬天穿的毡鞋以外,我混身上下所穿的,全是自己家做的。其中數家做的襪子穿著最不舒服。穿到腳跟部分,要使勁兒的蹬,才能提上來。小孩子使不上勁,一蹬,往往鬧個四腳朝天。

先是爸一個人穿洋襪子。媽以下全家人對他的襪子都另眼相待,單盆單洗不說,把牌子也牢記在心。這墨菊牌洋襪子的商標紙是黑白兩色,白底黑菊,非常醒目。我沒有穿洋襪子的資格,卻包下給爸的新襪子撕商標的權利,他穿新襪子要是忽略了我這一關,冬天,我就到雪地裡去站著;夏天,我就到太陽地裡去站著,吃飯也不進屋,給他們罪受!

撕下的商標我叫花花紙,當洋片兒(香菸畫片)攢著,每張上面都畫條小黑魚兒,做為我的標記。同學裡誰跟我好,我就發給他一張,組群結黨,還挺管用的。

有一回爸到省城去,不知道怎麼豁出去了,竟然給全家老小通通買了墨菊牌的洋襪子,一買就是好幾打,有線的,有毛的,有蔴紗的,給媽的是肉色蔴紗「過膝的」,我聽成「坐席的」,坐席就是赴宴,穿特別長的襪子也是順理成章的事。
媽看著我睡下,把油燈捻小,踮著腳兒走出去,其實我根本沒睡,哪能就睡著?一早,把洋襪子穿到腳上那種舒服的感覺,到晚上還在周身循環著,那樣的貼腳,那樣的柔軟,跟布襪子比,腳上就像套了一層雲彩那麼輕便。在學校裡伸出腳給同學看,個個都要用手摸,都問貴不貴。

賣花生瓜子兒糖葫蘆的過去不大一會兒,聽見爸回來了。知道他馬上會進來看我,我就裝睡。

爸和媽先低低的說了幾句話,後來聲音大了,媽說:
「不要這樣,看給孩子瞧見!」
「不是睡了?」
「嗯!你身上好涼!」
「外頭乾冷乾冷,真是年下了。」
「你都忙的啥?這早晚兒才回家?」
「那間刑房改住房,改好了,我去看看。」
「敢情忙的這個!在哪吃的飯?」
「教養工廠。跟他們大夥兒吃的。我叫教養工廠的人來裝玻璃。全是洋式窗戶,這間屋子成了衙門裡最好的一間屋子了,可還怕沒人敢住。先叫咱們鍾仁搬進去。」
「裡面死過人怎的?」
「橫(反正)是免不了,清朝時候就在那裡的。」
「聽說裡面擺著大槓子,夾棍,灌涼水兒的板凳什麼的,這些個都擱在哪兒啦?」
「擱在堂上了。」
「怎麼著?別人來暗的,你要來明的呀?」
「也不能叫犯人明鏡兒的知道我不動刑。再說──」
「反正是一打二嚇唬就好啦。犯人,犯人也是爹娘所養,父母的心肝寶貝兒呀。我總是想,爾後萬一咱們自家的人,自家的孩子犯到別人手裡,別人也能把咱們當人看……」
「看看!你想到哪國兒去啦?咱們不犯法,咱們的孩子第一樁事也得教他們不犯法,王法是一天天的進步,不會冤枉守法的人。」
「咱們祖上積了陰功,積了你的前程;咱們也得給後人積積陰功。法是法,情是情,能過去就過去。」

他們談的這些公事,我倒很樂意聽。我知道衙門裡那間刑房在哪兒,每回經過都繞道走,就怕有鬼從裡面伸出手來,把我抓進去。這會兒可好了,刑房取消了,家裡的聽差鍾仁還搬進去住了。

爸和媽又低聲說了一會兒話,我感覺到他們轉過屏風,掀開門帘進我屋來。我聞見爸的藍色庫緞皮袍子帶進來的一股冷風。斜瞇眼兒,藉著正好透過來光線偷瞧,瞧見爸今天穿的是古銅色墨菊牌毛襪子,禮服呢圓口皂鞋。那雙襪子是我撕下商標他才穿的,感到自己真孝順。

他們倆都俯身看我。媽的呼吸甜甜的,軟軟的。她給我掖被。我喜歡她的金手鐲輕觸我臉頰那種涼涼的感覺。也喜歡聞爸的袖口混合著紙張、筆墨,冷風和馬褂黑緞子的味道,那是無可代替的爸爸味兒。

摘錄自《潘人木選集》,原作一九八五年十二月發表,更多精彩內容,請翻閱本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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