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魅麗。花火原創小說66折起
鄭煥生全集Ⅱ:蘭陽櫻花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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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煥生全集Ⅱ:蘭陽櫻花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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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品簡介
作者簡介
名人/編輯推薦
目次
書摘/試閱

商品簡介

◎以寫實、細膩的筆記錄下先前年代裡,純樸的農村、熾烈的戰火下,底層人民有苦有樂的生活。
◎本書是系列作第二冊,寫蘭陽地區的農村風情,寫沖繩的異國戀曲。
◎文壇大老鍾肇政為文作序,讚譽為「雖經濟拮据但佳作卻常湧現」的意外與驚喜。

彭瑞金:
他的作品從農民與土地的依偎關係,到農民的思想、感情,以及農村世界的價值觀,表現了純粹的農民文學的質素。

鄭煥生是戰後第一代最具代表性的農民文學作家,《鄭煥生全集》集結鄭煥生歷年作品以及後期創作,共分四冊:《土牛溝傳奇》、《蘭陽櫻花祭》、《春滿八仙街》、《崖葬》。希冀藉此推廣文學閱讀,並永續留存具有時代意義之農民文學。五○年代後為生活忙碌的鄭煥生,暫時拋開寫作,等到終於退休之時,已老態龍鍾,身老心不老的他,隱居鄉下,過著晴耕雨讀的寫作生活,於八十九歲時完成了〈土牛溝的傳奇時光〉,獲得中國文藝協會「文學創作(小說)」獎章殊榮。

〈蘭陽櫻花祭〉是早年的作品,描寫的是日據時代蘭陽地區的農村。而宜蘭不遠處的枕頭山,素以果樹栽培名聞遐邇。這裡住著日籍果農一家人遠藤。遠藤的兒子勝男,農校畢業後就到市役所服務,督導農業經營,剛好產業單位正雷厲風行推廣「正條密植」「增加倍谷」等政策,給農村帶來了甚大的困擾,也發生了不少匪夷所思的不人道故事。

〈烽火連天‧沖繩之戀〉描寫的是一個台籍少年與沖繩姑娘的愛情故事,是熾烈的戰火摧毀了少女的肉體,也摧毀了那段美麗浪漫的邂逅。

 

作者簡介

筆名鄭煥,一九二五年出生於桃園縣楊梅鎮(現為桃園市楊梅區)高山頂。
一九六○年代,因擅寫農夫生活而聞名,有「農民作家」之稱,出版作品有《長崗嶺的怪石》(幼獅文藝)、《茅武督的故事》(水牛)、《毒蛇坑的繼承者》(蘭開)、《輪椅》(商務)、《日本法網》(文華、譯著)、《崩山記》(文華)、《鄭煥集》(前衛)等。
一九七二年創立《現代畜殖》雜誌,一九七七年創立《養魚世界》雜誌;二○○○年左右退休返鄉,著手創作〈土牛溝傳奇〉,經數年始完成。

名人/編輯推薦

〈出版序〉

由財團法人世聯倉運文教基金會編印的大楊梅地區文史調查《過往今來話埔心》,二○一一年出版後獲得許多在地朋友的好評。然而,對本基金會來說,這只是個開始。因為,從編撰的過程中,我們發現還有許多題材成為遺珠之憾;同時,有許多題材還有後續(深入)報導的必要。本次策畫的《鄭煥生全集》系列,作者即是《過》書中曾報導的農民作家鄭煥生。
陽光從窗外照進屋裡,白髮的鄭煥生倚窗而坐,就著此光細細地讀報。身旁的老伴,正是臺灣文壇大老鍾肇政的妹妹。她時而忙於家事,時而另據一方閱讀,這是夫妻二老日常生活的寫照。鄭老和我原就是同社區的鄰居,由於楊梅埔心文史調查的進行,才初相識。也因此種關係,得以在鄭老有意將作品集結成冊之際,透過本基金會保存臺灣文史記錄的專案展開編印出版工作,希望保留臺灣早期的文學風貌,一窺當時社會風土人情的種種。
鄭老出身農家,楊梅公學校高等科畢業,原以為就此務農,沒想到在朋友慫恿下,考進宜蘭農林學校,自此與文學邂逅,結下不解之緣。鄭老的寫作之路並非從一開始就順遂,和同時期的青年一樣,他經歷了修習國語文的時代,也在此時磨練了寫作功力。一直到卅多歲才開始有作品陸續在報章雜誌上刊登發表,並獲得農民作家的稱號。
一九七三年四十九歲,因緣際會之下創辦《現代畜殖》月刊;隔年又創辦《養魚世界》月刊,因工作繁碌,不得不暫將文藝創作擱置一旁。二○○○年初才再重新拾筆寫作,並於二○一三年八十九歲高齡時,完成〈土牛溝埔傳奇〉。這部作品還獲得文壇大老鍾肇政先生的推薦,經中國文藝協會評審通過,頒發「文學創作(小說)」獎章殊榮。
鄭煥生的作品,多在農村的背景下,呈現出農民的思想、生活及感情,文筆寫實且細膩,記錄了早期先民生活的點滴,值得保存。世聯倉運文教基金會用文字傳承,在此衷心期盼藉由《鄭煥生全集》系列的出版流傳,成為連結臺灣過去與現代的橋梁。

黃仁安
財團法人世聯倉運文教基金會董事長

〈推薦序〉

鄭煥生的中長篇小說,本來就不多,加上一九七○年代後,為生活經營現代畜殖及養魚世界,不得不把寫小說的時間給挪移到那邊去了,以致人生的後半段留下一大片文學空白期,以文藝寫作界而言,殊屬可惜。
直到這一次,忽然得到他的訊息,說是獲得一位在地成功事業家的賞識,正積極安排《鄭煥生全集》出版事宜云云。
後來才知,鄭煥生所稱的那位事業家,正是財團法人世聯倉運文教基金會黃仁安董事長,他們的事業基地就在楊梅區高山頂上。
我由衷慶幸鄭煥生在晚年遇到如此良機,同時更感謝那位慷慨的資助者──黃仁安董事長。
至於肇政本人,一生教職,閒時寫作,也結交了不少文藝界人士,有事求我,我從不敢推辭,對於已有「農夫作家」之稱的鄭煥生,更是主動協助。
以下略舉鄭煥生有關的出版品,以為各界參考:
一、本省青年文叢(幼獅文化事業公司一九六五年出版):有〈長崗嶺的怪石〉、〈被淹沒的海灘〉、〈劍道教官〉、〈好望坡〉、〈渡邊巡查事件〉、〈八塊厝的故事〉、〈天涯若比鄰〉、〈陣前飲恨〉、〈餘暉〉等九篇(一整冊)。
二、蘭開文叢(8)(欄開書局一九六八年出版):有〈蘭花的故事〉、〈八仙街〉、〈產科醫院〉、〈毒蛇坑的繼承者〉、〈池畔故事〉、〈大嵙崁的狂流〉、〈崩山記〉、〈溜池邊的防空壕〉、〈咫尺天涯〉、〈小窗的故事〉、〈山徑〉等十一篇(一整冊)。
三、鄭煥集(前衛出版社一九九一年出版)(鍾肇政任召集人):有〈猴妹仔〉、〈蛇戀〉、〈重疊的影子〉、〈黑潮〉、〈禿頭灣的海灘〉、〈炮仔樹〉、〈春之聲〉、〈蛇果〉、〈小船與笛子〉、〈狗尾草〉、〈渡邊巡查事件〉、〈毒蛇坑的繼承者〉、〈長崗嶺的怪石〉等十三篇成一冊。
四、其他:本省籍作家作品選集等(文壇社一九六五出版):內有〈異客〉、〈掌牛郎〉、〈女司機〉、〈絕情坡〉、〈松葉杖〉、〈鐵掃媽的老公〉等六篇。

他出身於看天田丘陵地帶
雖經濟拮据但佳作卻常湧現

鄭煥生出生於桃園縣楊梅鎮(現為桃園市楊梅區)高山頂。高山頂,顧名思義,地勢較高,一大片看天田,稻作收成不佳,除了農民自己要更加努力之外,還要仰賴老天爺慈悲,適時普降甘霖,以滋潤已開始乾涸枯萎的水稻田。偏偏的,三年一小旱,五年一大旱,老天爺像無情的反覆著這種惡作劇。
高山頂客觀條件既然如此,農民們唯有離開家,到別的地方打工討食去,於是田園更荒蕪了。
鄭煥生就住在這種「埋狗都不臭」,鳥不拉屎的地方。我想他青年時代,到底是怎樣渡過來的,頗令人好奇。不僅如此,他更奇蹟似的,寫了一篇接著一篇的文學佳作出現於報刊,令人頗感意外與驚喜。相信,連他自己都不知那一、兩百萬字的靈感從何而來的,實在值得探究,也值得記錄。

高山頂有土牛溝南北縱走
把高山頂劃為溝西及溝東區

先民們為了求得更平安的生活,也為了防制野蠻原住民騷擾,籌劃「大工程」,即銜接老湖口及長崗嶺的土牛溝,越過社子溪後爬上高山頂隘口寮,直到山仔頂,甚至是大嵙崁南興地區。南北向右側為「溝東區」,是原住民活動或打獵的區域,「溝西區」才是准許漢民族農民或歸順平埔族人活動地區。
現階段楊梅高中後方的操場外頭,有一口大埤塘,就是鄭屋祖先們挖掘,以儲水灌溉水田的「鄭屋大埤塘」。這口大埤塘,後面有兩角突出,即先民們口裡的「牛角埤」,係沿著土牛溝而開挖的。牛角埤的一角是利用土牛溝取水的進水溝,左邊一角是利用土牛溝的灌溉水溝。
據稱,過去有不少學術界及民間文史工作者從事於土牛溝的調查、研究及記錄,把土牛溝的史實刊載於地方誌上,如施添福教授、彭啟原會長及黃厚源老師等等。而黃厚源老師後來還被世聯倉運文教基金會黃仁安董事長延攬,為編製《過往今來話埔心》的計畫,擔任總編纂之職,而於二○一一年五月,這本豪華巨著總算與故鄉人見面了,那麼的風光,那麼的動人!
也就是說,有關土牛溝的調查報告,所在都是。而以土牛溝為骨架寫成的文藝作品,可能以鄭煥生這篇〈土牛溝傳奇〉為創始者,其效果頗令人期待。

深藏在深山裡的茅武督精彩故事

說到鄭煥生的茅武督的故事,一九六六年《中央日報》副刊連載時曾轟動一時,朋友間常交換意見,什麼叫「蔗廍」?又什麼叫「番童教習所」?投以異樣的眼光,興趣盎然。
想到茅武督,一般人必須先到鹹菜甕(關西)站搭輕便車才能抵達。而我們一家,當時就住在八結,茅武督在對岸山中,於是先步行到阿姆坪,在阿姆坪搭船到大嵙崁溪對岸,登陸後爬到新柑坪,然後依照原住民們的山徑,鳥嘴山李樹下,即可抵達茅武督番童教習所。
鄭煥生這篇〈茅武督的故事〉,是日據時代為背景,蔗廍經營,本來就是落伍事業,無前途可言,加上分駐所的種種為副,描寫的煞有其事,男主角阿獅頭考上新竹中學,不肯用功,被留級了,他父親把他帶到這山中來,本來希望他能靜下心來溫習功課,事與願違,加上分駐所內的事件,只好又鬱鬱寡歡的離開這裡。
故事離奇曲折,值得欣賞。

鍾肇政


 

【作者序】
從彭瑞金教授的鄭煥評論文探索自我的人生觀及農民文學的真諦

彭瑞金教授於一九九一年左右即編輯了一系列《臺灣作家全集》,其中一本即為《亦耕亦寫的農民文學作家鄭煥集》。那本書全冊近三百頁,編印精美,加上作者的生活照,使作者本尊無意中留下了珍貴的青春影像,令人喜不自勝。
評論中,彭教授有一句話,道盡了鄭煥的農民文學價值觀。他說他的作品從農民與土地的依偎關係,到農民的思想、感情,以及農村世界的價值觀,表現了純粹的農民文學的質素。
彭教授又說:鄭煥出生於農家,畢業於日據時代的宜蘭農林學校,戰後回到桃園鄉下,長期過著「晴耕雨讀」典型的鄉村知識分子的生活,也是實際在泥地裡從事耕作的農夫。這樣的關係在戰後第一代作家中是獨一無二的,除了農業的專業知識外,更具備與泥土沒有距離的真切感受。這使得鄭煥的農民小說有著別人無法能及的深入。
對於彭教授的指教,鄭煥在此深致謝忱。

晚年之作〈土牛溝傳奇〉聊以表達對農民文學夢想的延續

〈土牛溝傳奇〉是一部晚年之作,退休了,也離開都市生活了,回到老鄉一所社區,勉強安頓下來後即攤開稿紙苦思起來。
屈指數來,五十年代,為了生活創辦了《現代畜殖》,接著再出版《養魚世界》月刊,由於刊物太忙,只好「暫時」拋開文藝寫作。退休下來才發覺青春早已離我而去,是老態龍鍾之年了。回顧早年的文藝作品,令自己不勝感喟之至,所謂作品也只有寥寥可數的百多萬字而已,徒呼奈何。儘管心裡仍充滿「鬥志」,也只能當作老人家發發牢騷罷了!
偶而回到高山頂老家看看,那裡的土牛溝遺跡依然存在,還有那口「牛角埤」。牛角埤本身沒有太大改變,但那周邊的荒野全然改觀了。東南面是巍峨堂皇的梅高,西北面則是鱗次櫛比的幼獅工業區,把「牛角」給包圍起來了。
景觀雖然改變,但不能因此否定先人們的拓墾精神,由於有他們披荊斬棘的拓墾歲月,子孫們才能享受到這種榮景的。生為土牛溝畔的我,也該以文學方式表達對祖先們的豐功偉績!
於是這部〈土牛溝傳奇〉被寫出來了,當然是在八十幾歲退休還鄉之後,並於二○一三年春完稿。感謝老天爺給我這種心力支撐到底!
《鄭煥生全集》一共四冊,第一冊《土牛溝傳奇》,「土牛溝」穿越過高山頂中央地帶,南北向,就在那地勢較高部分,老祖宗們沿著土牛溝開挖了一口鄭屋大埤塘,又因大埤塘是完全依偎在土牛溝開挖的,引水道與排水道剛好形成了雙角形水道,於是,被人稱為「牛角埤」。如今牛角埤的東南邊荒野上,已豎立著富麗堂皇的梅高校舍,象徵了高山頂的變貌。至於〈茅武督的故事〉是中學時代到茅武督遊玩時留下的印象寫成的,曾在《中央日報》副刊連載半年左右。
第二冊《蘭陽櫻花祭》是早年的作品,描寫的是日據時代蘭陽地區的農村。而宜蘭不遠處的枕頭山,素以果樹栽培名聞遐邇。這裡住著日籍果農一家人遠藤。遠藤的兒子勝男,農校畢業後就到市役所服務,督導農業經營,剛好產業單位正雷厲風行推廣「正條密植」、「增產米谷」等政策,給農村帶來了甚大的困擾,也發生了不少匪夷所思的不人道故事。至於〈烽火連天‧沖繩之戀〉描寫的是一個臺籍少年與沖繩姑娘的愛情故事,是熾烈的戰火摧毀了少女的肉體,也摧毀了那段美麗浪漫的邂逅。
第三冊《春滿八仙街》是一九七○年,應省政府新聞處之邀寫成的長篇小說,計約十七、八萬字。所謂八仙街,有老新之分,老街形成較早,有縱貫公路、淡新鐵路、庄役場、公學校,以及市場、戲院、醫院(診所)等生活機能齊全。嗣後由於火車站遷移於一公里外海線,老新兩派之間,難免發生利益衝突。這時出現阿和,本來是火車站的叫賣員,為人和藹,被推選為里長,自此各種紛爭也逐漸消弭了。另附有短篇小說:〈沙丘之女〉、〈鵝公髻山〉、〈咫尺天涯〉、〈夜快車物語〉等四篇。
第四冊《崖葬》乃短篇小說集,收錄〈女司機〉、〈異客〉、〈小海鷗〉、〈閃爍的浪花〉、〈山徑〉、〈泥濘路〉、〈傷心碧山路〉、〈小窗的故事〉、〈八仙街〉、〈八塊厝故事〉、〈陣前飲恨〉、〈霧裡的木板橋〉、〈好望坡〉、〈崩山記〉、〈餘暉〉、〈溜池邊的防空壕〉、〈此情綿綿〉、〈產科醫院〉、〈崖葬〉、〈大嵙崁的狂流〉、〈蘭花的故事〉、〈輪椅〉等二十二篇。這些小說都在五十歲以前發表的,五十歲時創辦《現代畜殖》及《養魚世界》,因發行業務繁忙,不得不暫停文藝寫作工作,直到八十歲退休,才又提筆寫〈土牛溝傳奇〉,於二○一三年完稿。
荷蒙財團法人世聯倉運文教基金會黃仁安董事長鼎力資助,特此致謝。

作者 鄭煥生 敬啟
二○一五年春‧於楊梅陽光山林社區

目次

出版序
推薦序
自序

蘭陽櫻花祭
烽火連天‧沖繩之戀

鄭煥生生平與寫作年表

書摘/試閱

〈蘭陽櫻花祭〉

我認識遠藤家是很早以前的事了。五年前,當我剛考進農校後,便有一個機會到他們家去。他們的家在枕頭山麓,枕頭山離宜蘭市約有三公里,是出產桃、李、柑橘等聞名的地方。
遠藤家有一個兒子叫勝男,我一年級的時候,他是五年級(應屆畢業生)的學生,在實習選課方面,他選擇的是果樹園藝系;在課外活動方面,他是劍道部的實際負責人。
我是有一種怪脾氣的人,當我覺得有事情使我困擾甚至膽怯的時候,不管是功課或是體育,我偏要去試試。劍道是學校的正式課目,在最初幾堂課裡學到了初步的動作,即令我感到異常地不安與緊張,但由於它是正課,我以為與其畏懼不如征服它,於是我申請加入了劍道部的課外活動。
遠藤勝男的實力是三段,除了教官是四段以外,整個學校再也沒有其他對手了。當他全副武裝聚精會神揮舞著竹刀時,真有點像廟裡的門神,威風凜然,令人望而生畏。
說到他的性格,也像他的外表,粗魯、驕橫,簡直沒把別人放在眼裡。話雖這麼說,我既已加盟他手下,接觸的機會多,雙方很快的就建立起某種感情來。最初我不嘵得他就是那常到街上搬運垃圾的日本人之子,更不曉得他的家就在枕頭山。
枕頭山真像個枕頭,靜靜地躺在飛機場與「宜蘭神社」之間,再過去是突峻的臺灣山脈。古時代洪水常常泛濫,枕頭山麓一帶都是荒涼的河床,到處是扁圓的黑色小石頭;今天,這裡的水已經被集中於宜蘭河了,所以那一大片肥沃的河床變成了蔥綠、可愛的果樹園。
我們四月入學,李子已落花結果,到五、六月,李子成熟了。我們都喜歡郊遊,說到初夏的郊遊地,非枕頭山莫屬,就因那裡有熟透的李子跟桃子,幾十、幾百甲,如果不怕肚子疼,有的是吃的,但得提防荷鋤巡邏的果農們,挨上一記可不怎麼划算哩!
枕頭山麓不僅有李子、桃子可吃,就說那流在淺淺河床凹處的山澗,也是使人流連忘返的。在學校,我們都配有野餐用手提飯盒,很大部分學生是住在學寮內的,早餐後跟炊事班長要點米和味醬,這一天就有的玩了。在細水長流的河床上起火煮飯,吃個飽,晒夠太陽,然後,我們就要走進小徑去「考察」李子園了。
李子園的路是狹窄、幽暗且是彎曲的。李樹、桃樹和柑橘類都不算高,可是園子內還有不少的蓮霧、荔枝,或者是龍眼之類的,這些樹木都是很高大的,因而遮去了視線,所以不容易找到出路。那天的情形正是這樣的,轉了幾圈,找不出回程的路,太陽逐漸西斜,本來幽暗的路,越發地幽暗起來,暗的叫人駭怕,加上饑腸轆轆(吃多了李子並不好受),急得真像熱鍋上的螞蟻。
就在這個時候我們發現了一塊有特殊情調的果樹園;大門是紅磚砌的,進去後,路兩旁是花圃,種著名貴的玫瑰、孤挺花和唐菖蒲等等,真是花團錦簇,美不勝收。再數十公尺那邊才是蓋著文化瓦的日式建築,房屋周圍都種滿了果樹,所不同的是這裡柑橘類比李樹多,像檸檬、柚子、甜橙等的應有盡有。有一個年輕農夫站在整枝用的踏檯上做著工,背影似曾相識,定睛一看,呔,那不是遠藤勝男麼?
我驚喜交集的大叫一聲:「遠藤先生!」
他「嗯」了一聲掉轉頭來,看清楚是我跟幾個同學後仍回過頭去工作,並回答我說:「是吳建明君麼?嗯,你們都進來吧!」
他整枝的那一棵是甜橙,開滿了細小的白花。不久他跳下檯,把我們領到屋裡落座,泡甜檸檬汁喝喝。
就在這時我正式見過了他的父母。他的父親是個道地的莊稼漢,土裡土氣的樣子,短小精悍,沒人不認識他的,他常驅駛馬車到市內搬運垃圾做為果樹的肥料。至於遠藤勝男的母親,個子又高又大,穿著蒙被褲,十足農婦打扮。因初次見面,加上我們又有點怯生,沒談幾句便告辭了。是遠藤勝男把我們帶領出來的,直到果樹園走盡,來到看得見飛機場的寬敞地方,他才聳聳肩回家去了。
在學五年期間,我到過他家幾次,但我完全沒有料到之後自己竟會以一個市役所(市公所)職員的身分,再踏進他們家的門檻。這次,是由我的新上司帶我去的。我的那個新上司,名字叫池田輝彥,在市役所勸業課已經做了五、六年的差事,現在他耍陞任為課長,所以他的職缺由我填充。
枕頭山本來就是池田輝彥的「擔當區」,如今他把這個職責移交給我。幾天後,他引領我轉了個圈子,黃昏時分到達了遠藤家,他把我重新介紹給老遠藤夫婦。
對於遠藤家真正的認識,還是再幾天以後的事。我剛到市役所勸業課時,勸業課長不是別人而正是遠藤勝男,他已經娶了一個很美麗的妻子。他的妻子是蘭陽高女的首屆畢業生,叫秋田春枝,當然,她嫁給他以後便改稱為遠藤春枝了。
我剛走馬上任,遠藤勝男卻剛接到一張「紅紙」(臨時召集令狀,因其色紅而得名),要赴前線打戰去,於是我們私底下準備為他舉行一個送別會,吃喝玩樂一番。
勸業課同事為他舉辦的送別會,是在遠藤家舉行的,我們以新任課長池田輝彥為首,雇了一輛車子,把殺好的雞鴨和菸酒一同運到他家現煮現吃。當然,他們一家人全都參加了;老遠藤夫婦、勝男和春枝,還有一個叫又兵衛的莊稼漢,他是他們的「作男」(長工),三十來歲模樣,人長得相當的英俊,但沉默寡言、酒量很小,沒喝上兩杯就變成了關公臉。
這個宴會,表面上是歡送遠藤勝男出征,骨子裡還有歡迎我就職之意,所以我特地被拉出來表演歌唱或說故事。初次見面的春枝,有挺美的鵝蛋臉,身材婀娜,夜裡穿著大紅花長袖子的和服,豔光照人。只是我覺得她應該更眉頭深鎖,抑鬱寡歡的樣子才好;畢竟丈夫明天就要遠離她而去,此一去必兇多吉少,不知幾年,甚至幾十年後才能重見,做妻子或父母的,哪個不憂心如焚呢?奇怪的是遠藤春枝卻滿不在乎的樣子。
遠藤勝男的父親叫遠藤政廣,是個相當磊落、健談而又富於熱情的人。據說他是日本九州熊本籍;他們父子在體格上雖迴然不同—─勝男魁偉而其父則矮小,但卻有幾點相似之處:膚色黝黑、鬍髭濃密,濃密到不僅臉上,甚至全身都是毛茸茸的,這使我想起了日本上古時代的盜賊──「熊襲」。據傳,熊襲便是毛茸茸的人種,他們的後裔散布在日本西南,尤其是九州島,所以,想來他們必定也就是那些熊襲的子孫了。
勝男的母親高頭大馬,表情冷酷、面貌醜陋,四四方方的,帶著點陰險意味。如果她是個明星,那叫人討厭的壞婆子角色,非她莫屬──不用靠化妝也會演得維妙維肖。
「壽喜燒」,我們已經吃過不知多少次了,做法也通曉,然而跟一個日本人家族這樣促膝談心地吃,還是頭一遭。因為學生時代絕少有機會闖進日本人的生活裡,如今大伙兒坐在榻榻米上,中心是一個鐵鍋,旁邊擺著生肉、清菜、豆腐和其他調味料等,尤其有兩個婦女夾在當中,氣氛倒是很特別。
又兵衛坐在靠近廚房的地點,添火添水或搬運食物等,唯命是聽,一看便知是個老實而又忠誠的僕人,對我們這般人也十分的客氣。
遠藤父子大口大口地吃,大口大口地喝,而且亂七八糟地唱;勝男本人,已經度過了幾天這樣的日子,所以他的眼睛發紅,聲音也都嘶啞了,但他還是一個勁兒地吃喝或唱個不停。
遠藤政廣不時狂妄地叫著:「是日本男兒嘛,應該把『金鵄勳章』(日本最高級勳章)帶回來,不能帶回金鵄勳章,別想回來見父母!」他不知說了多少遍。
說到我的新上司──池田輝彥,彷彿也是個樂天派人物:海量、雄辯、精於猜拳行令,我在想倘若沒有他在座,宴會必為之減色不少。他有一種滿有趣的表演,也是有關口才方面的,稱為「品評會總評」。原來地方上或農校裡舉行農產物的品評會(展覽會),最後難免會邀請州廳或郡役所(縣政府或區公所)方面的官員來發表評審的結果,而那才是真正的「品評會總評」了。
出人意料地,池田輝彥講的不是金瓜也不是柑仔,而是人體某一部分的事情,且講得滾瓜爛熟不厭其詳,把在座的人逗得連肚皮都笑疼了。春枝也笑得前仰後合,最後索性伏在榻榻米上。
只有勝男的母親不笑,甚至有點無可奈何的樣子;目睹媳婦放浪形骸之外,不時地把憤怒的視線拋過去。春枝不會感覺不出那種惡意的視線,但她還是我行我素。
最後一節是壓軸戲。池田輝彥好像越來越放肆了,不然的話,必定是真的喝醉了,這下他提議勝男要當眾擁吻春枝。勝男醉眼矇矓,一口便答應了,把落坐在身旁的春枝摟緊了就想吻,可是春枝卻在鬧彆扭,拚命掙扎著,而勝男體粗力大,最後還是征服了妻子,把自己嘴脣疊上春枝的櫻脣,重重而又長長的吮吻,獲得了滿堂彩。
不過意外的事情接著發生了,「啪」的一聲,春枝竟然伸出纖手猛摑勝男的臉頰,使在座的人都瞠目結舌不知如何是好。勝男也大感意外,一鬆手,給春枝溜掉了,勝男急忙追趕過去,在他們的房子裡大吵大鬧了起來。
「你們看,有這樣的媳婦麼?」遠藤夫人狠狠地咒罵起來:「明天丈夫就要出征去了,在大家面前接吻又有什麼關係?今夜不痛快接吻,明天不是來不及了麼?咳,一個敗家女人!」
遠藤政廣慌了,在眾人面前他失卻了威嚴,也失卻了主意,搔了搔頭懦弱地說:「算啦,讓她自由去吧,喏,妳又罵她幹麼?她害臊,唉,女孩子嘛!嗯,勝男也太那個,太鹵莽了些!」
「哼,害臊?該害臊的時候不害臊,不該害臊的時候害臊!哼,我看她呀,心有點歪嘍!」
「妳又在數說她什麼?妳沒看到這麼多客人麼?」
「都是你,是你給縱壞的!一個女人進了人家的門,怎麼還膽敢這樣放肆!」
遠藤夫婦竟然拌起嘴來了,使得我們如坐針氈,尤其池田輝彥更誠惶誠恐;本來嘛,事情全都是由他惹起的,不然的話,達藤家也不會失去這個面子。他鞠躬復鞠躬,連連賠不是,看來宴會不完也不行,只好草草結束回去了,真是趁興而來敗興而歸。
事後大家都說春枝錯了,接吻就接吻,有何不可?可是她卻如此地峻拒,沒給丈夫甚至翁姑留一點面子,成何體統?要不是遠藤夫婦還有點涵養,說不定會鬧出更大的亂子來。
不過,大家又推想:春枝可能是借題發揮罷了,她必定有什麼不能心悅誠服的地方,所以才會藉這個機會表現出來,畢竟在眾人面前鬧彆扭,需要多麼大的決心啊!
第二天,我們都到宜蘭火車站送行。勝男穿著嶄新的少尉軍服,儘管口頭上表現得很是激昂壯烈,但眼睛不爭氣,布滿紅絲,也含著淚水,全無往日在劍道館那種雄赳赳氣昂昂的氣概,好像鬥敗的雄雞,故意昂首闊步,偶而氣喘吁吁地叫幾聲格格一樣。
春枝的表情是很使我們感到興趣的,昨夜的舉動,在我們說來真有如晴天霹靂,最後也不知兩口子怎樣地收場?
春枝最初碰到我們的時候,來了個嫣然一笑,彷彿在那一笑裡就把昨夜的經過全都交代清楚了似的。這以後她就不曾露過笑容,死板板、冷清清的,當然也不曾鬧過彆扭,一切都在義務的以及傳統的禮俗規律下進行;該她挨近去說話的時候,她就挨近去說話;該她揮手告別的時候,她就去揮手告別。總之,送別的人不算少,她實在也不能顯得太親暱或感情衝動。
又兵衛並沒有來,可能是他需要看顧房屋或家禽等。在車站裡顯得最為興奮、最為熱烈的,要算是遠藤政廣了;他獨自喊口號、唱軍歌,又跟送行的來賓們握手致謝,忙得團團轉,尤其那句口頭禪:「帶回金鵄勳章啊!」說了又說。本來是句非常激昂慷慨的一句話,說得太多了,就像笨拙的奴僕懶洋洋地跟雞鴨們說「快長大喲,快長大喲」一般,旁人聽了有些好笑。至於遠藤夫人雖充分發揮了「大和撫子」精神,但仍掩藏不住內心的悲愁和不安,背著人牆頻頻擦著眼淚。
汽笛長鳴,火車開動了,載著斷腸人兒離開火車站,而我們也懷著各自的情緒走出月臺。
說到宜蘭火車站,夠古老的,車站前面鋪著柏油,直到丁字街的上桿,大家稱為「宜蘭銀座通」,是條最熱鬧的街;一邊可通往礁溪,一邊可通往羅東。柏油是從市役所前面直鋪到乾門(還沒到宜蘭橋),雖然不算太長,卻也可以象徵宜蘭市甚至整個蘭陽地區的繁榮。我們沿著丁字街緩慢地回到市役所來。
初夏的太陽把宜蘭市烘熱了……


以上內容節錄自《鄭煥生全集Ⅱ:蘭陽櫻花祭》鄭煥生◎著.白象文化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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