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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品簡介
作者簡介
目次
書摘/試閱

商品簡介

在混亂壓迫的世界,唯有愛情,得以突圍

「我們活在一個沒有調子的地方,因為整個世界的調子都亂了。」

四則短篇故事,映出抑鬱苦悶的時代中,人們的孤獨、脆弱與激情。
在混亂壓迫的世界,唯有愛情,得以突圍。

本書描繪大時代巨輪的輾壓之下,小人物的流離、掙扎與瘋狂。
在文化框架與社會束縛的壓迫中,人們被迫流放或選擇自我流放的故事。
他們透過愛情解放困滯的心靈,透過肉體的流放與精神的逃亡,抽離、反抗,進而追尋自己的希望與夢想。

〈流放者的愛情〉
我終於明白,人之所以敢於坦白,無所畏懼地說出自己,也許是因為以後再也不會見面。因為告別,終於可以真實;因為真實,我們註定無法成為情人。我們像個發條芭蕾舞娃娃,只要一轉動,就旋啊旋的,轉個不停。不知道為誰在跳舞……。

〈九天九夜〉
他恍惚覺得她只是一個幻影,只存在於戒嚴時期的暗夜,人們只能把真正的心聲在午夜夢迴之際,悄悄訴說;甚至所有激情只有在一夕之間迸發,化為抵死的纏綿,肉體的解放,默默的離別……。

〈一九四九,上海生〉
上一代不斷逃難,大陸逃到台灣,台灣逃到美國。她發現自己的命運是被決定的。她的出國讀書、和香港華僑結婚,生活於陌生環境的不幸,都只是因為她的基因中,存在著流亡的本質。

〈玫瑰指環〉
都結束了。什麼都帶不走,生命就是這樣。
一個這樣的女人,最後剩下什麼?一瓶沒喝完的酒,幾根沒抽完的香菸,沒擦完的脂粉,沒用完的香水?還有帶不走的玫瑰指環?


作者簡介

楊渡
詩人、作家。喜歡旅行、閱讀、電影和足球。最喜歡的地方,是新疆和阿爾卑斯山。大山大水,以及無盡的沙漠。最喜歡的電影是《直到世界的盡頭》。

生於台中農村家庭,寫過詩、散文,編過雜誌,曾任《中國時報》副總主筆、《中時晚報》總主筆、輔仁大學講師、中華文化總會秘書長,主持過專題報導電視節目「台灣思想起」、「與世界共舞」等。

著有詩集《南方》、《刺客的歌:楊渡長詩選》、《下一個世紀的星辰》,散文集《三兩個朋友》、《飄流萬里》,報導文學《民間的力量》、《強控制解體》、《世紀末透視中國》、《激動一九四五》、《紅雲:嚴秀峰傳》、《簡吉:台灣農民運動史詩》、《帶著小提琴的革命家—簡吉和台灣農民運動》,長篇紀實文學《水田裡的媽媽》,及戲劇研究『日據時期台灣新劇運動』等十餘種。

目次

目錄
一、九天九夜
二、流放者的愛情
三、一九四九,上海生
四、玫瑰指環

書摘/試閱

〈九天九夜〉內文試閱

1. 
秋天的黃昏暗得很快,才五點半,研究室書櫃邊的深褐色木條玻璃窗上,就透進來一道金色的光,斜斜射落在書櫃前的一片琉璃獎牌上。獎牌呈五角形的光再折射到書桌上,成為斜長如劍的光形,射在一疊書上,再指向研究室的門口。
桌子上陡然亮起來的光讓張念祖眼睛微感刺眼,抬頭一望,才驚覺黃昏已至,那光線帶一點夕陽的金黃,轉瞬就要變成橘色。
「這秋天哪,晚得真快。」
書架上排了滿滿的書,一排還不夠,擺不下的,外面再堆上一排,他書桌的後面,地上還擺了許多論文,與一些看過而未及處理的文件。永遠讀不完的書,永遠寫不完的論文,好像許多題目還可以再開展,但資料太多,時間來不及看了,交給學生去做吧。
他一邊整理書稿一邊想,在這一所學校教書也快滿二十五年了,明年就可以辦理退休,退休後再去東部的一所新大學教書,兩邊兼著課,退休金之外還有另一份薪水,那退休金便可拿來遊山玩水,到處旅行。
「人生過得真快!」
幾年前他教中學的妻子年資一到,就從一所公立學校辦理退休,年紀剛過五十,身體還很好,迷上密宗,先是跟著不知那來的仁波切學打坐,後來又去拜一個西藏的法王灌頂,最後就跟一群師兄姐去印度、尼泊爾靈修了。一年去個兩三趟,反正老師有退休優惠,錢還夠用。老婆不在,他也樂得清靜,至少不必吃那些奇奇怪怪的靈修食物。他一貫隨俗隨性,吃肉喝酒。老婆要他吃素,他總是笑答:我愛的素食只有一樣,釀過的水果,特別是葡萄──酒。
趁著退休之前,他想把寫過的論文和研究題目整理整理,出版兩三本文章精選集,也不枉大半輩子的研究。前一段時間,他的研究助理還把他早年寫的一篇論文拿來,問他要不要收進去。那是戒嚴時代,研究地方派系的舊作,雖然論文內容寫得生澀,文字不是太老練,理論的援引還比較單薄,但直接到地方選舉的現場做觀察報告,成為研究材料,那在當時也是開風氣之先的創舉。
他把最近要審查的畢業論文挪到一邊,打算下星期再看,再把自己的論文按時間順序排一排,老唐的電話就來了。
「喂,還沒下班吧?」老唐說。
「下什麼班?早就下課了。」他笑起來。老唐是他的高中同學,一起在台北上大學,畢業後去高雄助選了一陣子,就在那裡結婚生子,先是當一陣子記者,後來開了一家印刷廠,接一些文化出版工作,日子過得平安愉快。
「你晚上有空嗎?我在台北,出來見面聊聊。」作為老朋友,老唐聽起來頗為開心。
「你真有默契,我才剛剛看過那時候你幫忙我做的地方派系論文。你電話就來了。算了吧,都到台北了,你嘜走,出來喝一杯。」張念祖說。今天星期五,老婆也不在家,兒子女兒長大都各自過日子去了,誰理誰呢?老唐來得正好。
「那這樣,我搭晚班回去好了,我有事要告訴你。」老唐說。
「威士忌還是葡萄酒?」
「今晚,嗯,威士忌好了。」
他們相約在林森北路一家以烤鰻魚而著稱的日式居酒屋,鄰近車站,方便老唐去搭高鐵。
幾年未見,老唐頭髮竟而有些灰白了,張念祖一想,自己的頭髮也一樣灰白稀疏起來,老兄弟,剛剛好。張念祖把那一瓶二十五年的麥卡倫打開,笑說:「你幾年才來喝一次,喝好一點。」
「咱們到了這年紀,喝少一點,好一點。還可以啦。」老唐笑著說:「去年,我差一點掛了。」
「啊?怎麼會這樣?」
「那一天,早晨起來,我老婆一早去上班了,孩子都去上課。我抽一根菸,正要上廁所,坐在馬桶上,忽然就胸口悶住了,快喘不過氣來。我心想,不對啊,這是心肌梗塞嗎?如果不去醫院不行啊。」
「你自己開車?」
「是啊,拼了命的,拖著身體,吸不到氣,都快走不動了。到停車場,坐上車,還好自動排檔,我家離醫院只有五分鐘,開到那醫院急診室門口,我叫他們推擔架出來,我走不出車子,人就快倒了。他們把我抬上擔架。那醫生只問我一句話:哪裡不舒服,我指著心臟,他一按,就說:你這一條命,是撿回來的。然後,我就不醒人事了。」
「你就這樣,活過來了?」張念祖驚訝地望著他略微瘦下來的臉色,心中替他感到害怕。
「是啊,生死一瞬間。」
「幹,你這樣還可以喝嗎?」張念祖憂心問道。
「沒問題啦,裝了三支支架,不能喝多就是了,心臟負荷不起。」老唐開朗地笑起來。
「那慢慢喝吧,不必勉強乾杯了。」張念祖舉杯說:「來,慶祝喜獲重生啊!」
「真的,撿回來的命。」老唐小口小口地啜飲著:「二十五年,這酒還真香!」
「這一瓶買回來也五六年了,算起來都有三十年的酒了,跟咱們交情一樣老。」張念祖想到他差一點走了,異常珍惜。
老唐吃著烤鰻魚,配著野生大蒜蛤蜊湯,笑起來說:「這些美食,咱們少年時都是好東西,現在反而有些難以消受,吃一點就好。」
「沒關係,久久酒一次。」張念祖想起一個原住民詩人常常說的話,說了前兩個字「久久」後,再比著瓶子說「酒」字。
「回去再運動運動吧。」老唐說道:「你身體還不錯,平常有運動嗎?」
「有啊,在學校裡,每個星期,大家會相約打打球,身體還可以。」
「也快可以退休了吧?」老唐問。
「快的話,明年吧。學校希望我再留幾年,到六十歲再退休,可是,另一所學校正在找人,一直請我去。我想明年就辦一辦,退休去東部教書。」
「那也不錯啊,東部的海岸很漂亮。」老唐說。
「哦,你說找我有事,是什麼事?」張念祖想了起來。他知道老唐不喜歡向人開口,怕他有什麼需要不願說,就主動問。
「你還記得,那個子玉嗎?那一年你要出國前,去南部助選那次認識的女孩子?」
「記得啊,她去哪裡了?我一直找不到她。她從國外回來了嗎?」張念祖聲音急了起來。他腦子裡閃過老唐心肌梗塞的事,深怕聽到同樣的消息。
「她去了法國,待了好長一段時間,在那裡讀書,後來一直待在歐洲。」老唐慢慢地說:「前一段時間,我還聽說她學的是藝術管理,要回來高雄教書。你還記得,以前老縣長家的那一所學校,現在改制成了大學,她準備回來當藝術學院的主任。」
「已經回來了吧?」張念祖急問道。
他看著老唐的臉色,心中生出不祥的預感。他的心彷彿跟著老唐的話,一字一句地走著,走到最後那幾個字,他好希望自己可以是慢動作電影裡的導演,讓鏡頭停下來,不要再動,但老唐終究說出來了:「她要回來的前夕,突然就在法國過世了。」
「啊,子玉!」他心中一慟,默然呼喊著她的名字,口中卻只是喃喃問:「怎麼會這樣啊?」
「她去非洲旅行,研究原始藝術跟信仰還是什麼的,不知道感染了什麼病毒,身體像感冒,不停發燒,醫生也檢驗不出什麼病,不知道如何下處方,不到一個星期,突然就去世了。」
「是非洲的什麼怪病嗎?」張念祖顫聲問。
「後來醫生檢查結果,說是她的免疫系統整個消失了,造成她死亡的,竟然是大腸桿菌。這是最普通的人體裡都有的病菌,每個人的大便裡都有啊,平常跟人可以和平相處的,可是因為她的免疫系統整個沒了,竟然變成致命的病菌。」老唐嘆息著。
「哦,子玉,妳怎麼就不想抵抗了?」張念祖在心中對子玉說,卻只能無言地端著酒,久久說不出話來。
他想起有一次去法國參加會議,在飯店見到有一個女人的身影,像是子玉,可是她穿著歐式設計的純黑色綢衫,胸前披著酒紅色長絲巾,細緻的化妝,白皙的皮膚,雖然是東方臉型,但她的臉頰豐潤,看起來圓熟,張念祖在回憶裡轉了幾回,終究不敢前去相認。後來鼓起勇氣要去找她時,已經不見了。
然而,他還是無法相信,當年那個有茶色皮膚,眼睛明亮像原住民,笑起來嘴角邊上有一個小梨窩,說話聲音輕柔,帶一種溫婉氣質的年輕女生,怎麼就這樣,消失了,真的消失了,真的消失了!
「她還那麼年輕哪,怎麼會這樣?」他失神地望著老唐。
「我本來還想,等她回來以後,找你來南部相聚,當年我們一起助選,一起打仗,大家感情那麼好。」老唐說:「那一年我們喝醉了酒,熬夜做文宣,她在旁邊泡茶討論……。沒想到,唉~~!」
張念祖兀自喝著酒,倒了一杯。「怎麼會這樣?她那麼年輕。」他覺得自己喉嚨突然乾掉了,又喝了一杯。
「敬她在天之靈。」老唐陪他乾了。
張念祖永遠不會忘記,她那熟悉的聲音,溫柔的低語,嚶嚀的嘆息,熱情的笑聲,喉底的低吟……。
張念祖環視著這一間小小的居酒屋,客人滿滿的,空氣裡飄著燒烤的炭火味,一個穿著皮夾克的年輕女子指點著炭火,微笑著點了什麼菜,在她身旁的男子的耳邊低語,另一邊,有一桌兩個中年商人模樣的男子,帶了兩個年輕的女子,舉著啤酒,用日本語說乾杯。這世界還會如此繼續著,這世界,這麼尋常,這麼無聊,這麼平庸,這麼一個庸庸碌碌的世界,怎麼妳就不在了?子玉啊,妳怎麼就不在了?張念祖在心中說。
他恍惚覺得她只是一個幻影,只存在於上個世紀的八○年代,那個在戒嚴時期的壓抑下,人們只能把反抗的聲音,用悄悄話的方式,互相訴說;那個真正的心聲只能在午夜夢迴之際,和心中信任的人說;甚至所有激情只有在一夕之間迸發,化為抵死的纏綿,默默的離別……。
「老唐,謝謝你找我去助選。讓我碰到子玉……。」張念祖喝著酒說:「那一次,我學到很多。最近要退休了,整理以前的研究報告,剛看到那時候寫的論文,好像昨天的事……。」他喉嚨有些沙啞,說不下去。
「那時候,我們都年輕,很衝,很敢死哦。」老唐笑起來,他想轉移子玉的話題。「還是戒嚴時代搞起來比較好玩。外面有警備總部的特務在監視,裡面有他們派來的爪牙在搞你,真的很刺激。現在,唉,太尋常了。」
「也是進步啦。」張念祖試著平靜地說。
「我太太以前就跟我說,你們啊,現在搞民主運動,很刺激哦,天天罵國民黨,天天寫文宣。以後,政治民主化了,跟美國一樣,我們就會得到政治冷感症,大家只好像美國人,養小烏龜來辦賽跑,打發無聊時光。」老唐逗趣地說。
「這時代,真的是這樣。」張念祖淡淡笑著:「那兩個黨,簡直跟兩隻烏龜在賽跑一樣,比賽誰不爭氣哪。」
「陪我去門口抽根菸吧。」老唐大笑說。
「你都心肌梗塞了,還抽?」張念祖訝異道。
「快戒了。不然也快掛了。」老唐玩世不恭地笑含著菸,沒點上。
張念祖望著巷子裡下班的人群穿梭,忙忙碌碌尋找生活的道路,幾個年輕的女孩子穿著短裙,抽著菸,晃呀晃的,笑鬧前行,但自己呢?他想到很久以前,子玉曾問他一句話:「你人生有什麼計畫?」
人生有什麼計畫?記得當時只回說:先出國讀書,以後再說。可現在,子玉,這人生已經走到這裡,不需要再規劃了。我已經快退休了,黃昏的光已經轉成了橘色,轉眼就要變成最後絢爛的紅霞,夜色要來臨了。可是那時候,我們多麼年輕,那時候的南方,多麼陽光。
那強烈的陽光,南方的十二月,還能穿著短袖。
那夜晚的政見會場,還激盪著群眾的熱度,幾千人在現場跟候選人與助選員吶喊。
那擠滿的人群中,還浮動著汗水、檳榔、香菸以及遠處還傳來烤香腸的炭火香味,一切的氣味,彷彿還在穿梭。
那政見會之夜,人太擠了,妳的身體貼著我的身體,妳飽滿而堅挺的胸部,正緊緊地靠著我的後背。我只能跟著吶喊「當選!當選!」卻愈來愈恍神,妳的手從後面環著我的腰,我忍不住把手往後環過去,反向抱住妳,妳的手把我抱得更緊了。
我心跳加速,用左手一把將妳帶到前面來。現在換成了我從後面環抱著妳,我的手臂在妳的腋下,微微碰觸著妳的乳房,我的手掌,在妳的小腹上慢慢撫摩,那飽滿的股盆在兩腿間繃得緊緊的,臀部向後挺起,密密貼著我無法控制的膨脹起來的下體。
一陣鑼鼓喧天的聲音,縣長候選人要上台了。在鼓噪得幾乎聽不見聲音的會場上,妳仰頭,輕聲對我說:「她開始說話了!」妳的臉頰紅又燙,貼在我的臉上。我在妳的耳邊說:「這麼熱鬧,我們一定會贏的。」
一陣鑼鼓聲喧天響起,咚得咚咚鏘,咚得咚咚鏘!
長串鞭炮震天般點燃,霹靂啪啦,霹靂啪啦!
麥克風吶喊著「當選!當選!」
「我們一定會贏,對不對?」妳仰頭看著我,柔聲說。這世界滿場的喧鬧,這世界有鞭炮和吶喊,可我只聽到妳的聲音,那聲音化為一股熱流,穿透我的身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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