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亂世宏圖卷四:兵車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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亂世宏圖卷四:兵車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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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品簡介
作者簡介
目次
書摘/試閱

商品簡介

睽違台灣文壇三年 歷史小說中的金庸─酒徒
2017年最新驚蟄人心闇黑鉅作
 
誰能終結五代亂象?誰能打破十國藩籬?
歷史或許會告訴你真相。
但你永遠不會知道,手握尖刃刺穿你的脊梁骨是誰?

大宋三部曲首部曲
亂世宏圖

少年膽氣凌雲,共許驍雄出群。匹馬城西挑戰,單刀薊北從軍。
張說《破陳樂詞》二之二

太行山總瓢把子呼延琮和後漢無敵將軍楊重貴馬上二度交鋒,為護部下周全的呼延琮因而受到重創,性命垂危。激戰過後惜才的楊重貴為救呼延琮遍尋名醫,此時正巧江湖傳聞有人重現刮骨療傷之奇技,急於救人的楊重貴連忙趕赴定縣。其後救活呼延琮的鄭子明兩人互許陳諾,如有戰事殃及對方,必互為犄角。柴榮與趙匡胤見時機成熟,自此出山回歸汴梁郭威陣營。
深得寵幸的郭允明派遣重兵三路圍殺鄭子明,表面上只是當朝新貴與前朝皇子的新仇舊怨,實際上卻是新舊朝野勢力各方人馬的相互角力。鄭子明設伏三敗前來襲擊的兵馬,原以為可以就此安定下來,卻因遼國境內政爭,各路將領為保自身家族利益急欲建功,頃刻間再度面臨強敵壓境……。

作者簡介

酒徒
內蒙古赤峰人,男,1974年生,東南大學動力工程系畢業,現旅居墨爾本。其作品擅長運用真實史事,從小處下筆,著眼處往往是前人未曾觸及的視野,以小人物的故事做為開端結合傳統俠義、愛情傳奇等諸多元素,建構出當時歷史環境的整體風貌,寫實刻畫場景,細膩透寫人物,在歷史小說中推陳出新,有歷史小說裡的金庸如此的讚譽。目前為大陸歷史小說界的翹楚,也是中國作家協會首度納入的網路作家。曾擔任網路文學大學導師,走進大學校園演講,培育新一代的文學作家不遺餘力。
本作《亂世宏圖》以唐代詩人杜甫詩作《洗兵馬》中的最後一句「安得壯士挽天河,淨洗甲兵長不用。」作為全書主軸,開啟五代十國以來的亂世篇章。試圖引領讀者走進浩瀚的歷史朝代,體驗亂世的殘酷、動蕩,及熱血澎湃的征戰歷程。在環環相扣的劇情、細膩的人物描寫和強大的敘事能力下,娓娓道出亂世的人心、人性。看一個朝代的衰敗,如何催生波瀾壯闊的亂世,也同時造就了英雄、梟雄、奸雄的人間傳奇。

目次

傳說
風雲
收穫
饕餮
草穀
疾風
勁草
雄關
萍末
狂風
磐石

書摘/試閱

「軍師,這三個人是你派出去的?」手裡拿著一份沒頭沒尾的密報,北方綠林道總瓢把子,太行七十二寨總頭領呼延琮瞪圓了眼睛詢問。
「我,我手底下如果有這樣的人才,早就派出去獨領一軍了,哪可能如此糟蹋!」作為第二把金交椅的軍師孟凡潤扁嘴皺眉,苦笑連連。「我也是剛剛接到眼線的飛鴿傳書時,還以爲他們三個是大當家你派出去的人。所以才急著趕回來問問您下一步是不是有東進的打算!」
「那,那,那這三個人是誰派出去的,難道,難道是冒了咱們的名?」呼延琮聞聽,眼睛頓時瞪得更圓,隨即,一巴掌拍在了自己腦門子上,大呼小叫,「天!居然也有人敢冒我呼延琮的名!這三個,這三個小子也忒有種了!」
「如果確實非大當家所派,這三個人,就肯定爲冒名!」軍師孟凡潤繼續苦笑著點頭,話語中,隱隱帶上了幾分欽佩,「如此膽大的騙子,我以前真的聽都沒聽說過。也怪不得那李有德,被人家給吃了個骨頭渣子都不剩!」
「的確手段了得!」呼延琮也點頭,臉上帶著明顯的遺憾,「可惜傳言不能當真。否則,就憑他們三個當晚的表現,每人坐鎮一個寨子,都綽綽有餘!」
「是啊,咱們山裡頭,最缺的不是糧食,而是人!」孟凡潤想了想,低聲輕嘆。
他和呼延琮兩個,一度曾經勢同水火。然而自打去年在河東戰場上被呼延琮冒死救回來之後,孟凡潤就徹底認清楚了一個事實:自己的長處在於於給別人出謀劃策,却不適合單獨領軍作戰,更不適合站出來號令群雄。
於於是他放棄棄了跟呼延琮爭奪總瓢把子的野心,甘願去當一個純粹的軍師。而呼延琮也很大氣地宣布既往不咎,跟孟凡潤一道當著所有太行山豪傑的面兒,表演了一摺子將相和。
不過,明面兒上的爭鬥和傾軋雖然都消失了,暗地裡,呼延琮和孟凡潤二人,却都留著一些「後手」。二人彼此之間也心照不宣地認可了這些「後手」的存在,輕易不去探查對方的隱秘,更不會去試圖完全去掌控對方。
這是綠林道的標準生存法則。所謂光明磊落,所謂義薄雲天,通常都是做給底下人看的。能在總寨坐上一把金交椅的人,誰都不會太簡單。真正的磊落丈夫早就在於數不清次數的弱肉强食過程中死絕了種,活下來的人,每一根腸子至少都有九十九道彎兒。
所以乍一聽聞李家寨最近發生的事情,呼延琮和孟凡潤兩人,都本能地以爲是對方出的手。也都爲對方夾袋中深厚的儲備人才而感到震驚。誰在第一時間都沒料想到,這世界上,居然有人敢打著他們的旗號,玩了一場漂亮的黑吃黑!
「既然不是咱們自己所派,那咱們還等什麼?兩位哥哥儘管下令,我這就帶人去把這三個膽大包天的騙子給抓回來!」七當家焦寶貴是個急脾氣,聽兩位哥哥當著這麼多弟兄的面兒沒完沒了地誇讚三個「騙子」,忍不住從椅子上跳起來,大聲請纓。
「可不是麼?李有德的聯莊會也算一份可觀的基業,不能白白便宜了他們!」
「大哥,軍師,咱們雖然在韜光養晦,却也不能容忍別人欺負到頭上來!」
「大當家,軍師,主寨中的存糧已經不多了,山外邊也正好到了收秋時節!」
「即便不追究他冒名之罪,至少,他們得給大當家您一個交代。否則,若是人人都……」
還有十幾名分寨主恰好在場,也紛紛站起身,給焦寶貴幫腔。
去年冬天和今年春天,太行群雄一直被路澤節度使常思和太原留守劉崇兩個壓著打,各山寨或多或少都蒙受了一些損失。如今劉崇受到党項人的牽制,帶領麾下兵馬退出了山區,常思也被朝廷調去征剿李守貞,大夥剛好可以趁機殺出山外劫掠一番,以彌補各山寨在前一段時間的虧空。
然而,面對這送上們的出兵藉口和衆人熱切的求戰之情,大當家呼延琮却提不起任何精神。懶懶地在金交椅上揮了下手,低聲道:「抓他們,我爲什麼要抓他們?讓他們替咱太行山揚名,有什麼不好!如今之際,最難受的應該是孫方諫那廝,而不是咱們。姓孫的一家又沒給過咱們任何孝敬,咱們憑啥替他出力?」
「這——?」衆人有些理解不了呼延琮的古怪思路,皺著眉,將目光陸續轉向二當家兼軍師孟凡潤,「軍師,大當家剛才到底在說些什麼?難道咱們就捏著鼻子認了?」
「不是捏著鼻子認了。而是現在做任何反應,都爲時尚早!」孟凡潤看了一眼呼延琮,又看了看躍躍欲試的衆人,硬著頭皮解釋,「你們想想啊,這事兒發生在孫方諫的地盤上,按理說,那邊的地方官府應該有所反應才對。可無論是當初李有德的聯莊會,還是如今被三個騙子所竊奪的聯莊會,孫方諫居然都能忍著不聞不問。這也太好脾氣了吧?你們的印象中,孫家兄弟,是那麼好說話的人嗎?」
「這——?」衆人語塞,皺著眉頭開始回憶當年孫方諫混綠林道時,給大夥留下的印象。老實說,那些印象都不怎麼光明。綠林道不鄙視攔路搶劫,不鄙視殺人放火,却對裝神弄鬼的傢伙們都沒什麼好眼色。而孫氏兄弟,當年正是靠著裝神弄鬼起家,然後憑藉在遼國和後晉、後漢之間一次次準確的站隊,才僥倖混成了手握重兵的地方諸侯。
有道是,同行皆冤家。孫氏兄弟當初對李有德在自己的勢力範圍內結寨自保的行爲不聞不問,可以理解成其不想讓外邊看清楚自己的真正實力。對於於三個「騙子」竊奪了聯莊會的行爲依舊裝聾作啞,就有些令人困惑了。除非,除非孫氏兄弟至今還被蒙在鼓裡,還繼續把三個騙子當成太行山的人!
可他們沒必要如此客氣啊?畢竟,孫方諫現在好歹也是大漢國的一鎮節度使,即便再畏懼太行群雄的實力,也得做一些表面上的文章,對他的朝廷有所交代。否則,萬一被言官彈劾跟綠林好漢暗中勾結,他孫家哥倆和汴梁之間隔著上千里遠,豈不是有口難辯?
如此一想,呼延琮先前那幾句雲山霧罩的話,立刻就閃爍起了智慧的光芒。不是大當家性子變得軟弱了,而是眼前情況過於於撲朔迷離。那三個「騙子」假借太行山的名義竊取李家寨的行爲,有可能是個連環套。大夥過於於倉促去找他們的麻煩,恐怕會一頭栽進別人布置好的陷阱。
能在總寨的議事堂裡,坐上一把金交椅的人,無論平素表現得多魯莽,心思轉得却都不會太慢。幾乎是在轉眼之間,大傢伙在孟凡潤的引導下,就都「領悟」了呼延琮的高瞻遠矚。一個個臉色微紅,佩服地向後者拱手。
「大當家,英明!」
「大哥,您看得真長遠,小弟佩服!」
「大當家,我等剛才……」
「狗屁!」在一片曲意奉承的聲音裡,呼延琮猛地坐直了身體,不耐煩擺手,「老子真有軍師說得那麼英明,就不至於於被常思打得縮在山裡不敢露頭了!老子是懶得淌別人家的渾水!反正那三個小子原本就不是老子派出去的,他們三個怎麼在孫方諫的地盤上折騰,跟老子何干?老子現在是看熱鬧不怕事大!他們如果真的能把天捅出個窟窿來,老子乾脆就認了他們三個做弟子!把假的直接做成的,好歹也算出了一口鳥氣!」

「大當家威武!」衆寨主們問題,異口同聲的稱頌。至於於心裡頭到底怎麼想,則誰都無法深究。
「也沒啥威武不威武的!」呼延琮慵懶地擺擺手,依舊提不起太多的精神,「那三個小騙子雖然不厚道,但從細作送回來的密報上看,他們三個當日所做所爲,却把咱們太行山的威名利用了個十足十。剛才軍師也說過了,咱們山裡頭如今最缺的是什麼?是人才!如今天下漸漸恢復安定,肯上山落草的豪傑越來越少,咱們怎麼著也得弄些人才回來繼承衣鉢。否則,哪天咱們這些人都老得幹不動了,太行山這麼大的盤子,由誰來接?萬一弄個眼光和本事太差的上來,弟兄們的口糧不說,咱們的祖墳,都得讓人給刨了!」
這個話題,有些過於於長遠,也過於於沉重。在座的大多數寨主們紛紛低下頭去,沉默不語。唯獨七當家焦寶貴這個急脾氣,用力拍了下自己的大腿,高聲反駁,「哎——!大哥您這麼說,就是太瞧得起他們了。什麼人才難得?還不是欺負定縣那幫人見識短麼?真正遇到大場面,這種坑蒙拐騙的招數能起什麼作用?要我說……」
「當年咱們都看不上孫方諫兄弟倆坑蒙拐騙,如今人家哥倆是坐鎮一方的節度使,咱們却還在太行山裡苦哈哈地熬日子!」呼延琮看了他一眼,嘆息著打斷。
「那是他臉皮厚,當年耶律德光那廝,不也曾拿出個節度使的頭銜來請大哥您出山嗎?並且是安國節度使,坐擁刑、洺、貝三州,比他那個保義軍節度使好得多!」焦寶貴梗著脖子,繼續喋喋不休。
他雖然表面上看上去有些混不吝,嘴裡說出來的,却是在場大多數寨主的心裡話。太行群雄不是沒有割據一方的機會,而是當機會送上門來時,被呼延琮用鋼鞭硬生生給打了個稀爛。
當時呼延琮的話,大夥至今依舊在耳,「我燕趙大好男兒,豈能爲他人做狗?」這事兒到現在爲止才過了幾天,大當家怎麼又開始羡慕起孫方諫兄弟的好運氣來了?
「如果當初我受了遼人的招安,呼延家的祖宗都會被氣得從墳地裡蹦出來!」從衆人的表情上,呼延琮就能猜到大傢伙此刻都在想什麼,又長長的嘆了口氣,低聲解釋。「咱們這些人,有子承父業進入綠林道的,有被仇人所逼的,雖然彼此經歷各不相同,却都還算活得頂天立地。若是當日我接受了耶律德光的招安,咱們就成什麼了?一群爲虎作倀的瘋狗!非但死後沒臉入祖墳,活著時,也得被人偷偷戳脊梁骨。」
在場的寨主們咧了下嘴,紅著臉點頭。誰也沒勇氣反駁,呼延琮說得沒有任何道理。
見大夥不接自己的茬,呼延琮頓了頓,他繼續補充:「況且安國軍和保義軍豈能混爲一談,保義軍在拒馬河邊上,時刻都能兩頭下注。契丹人把他們逼急了,他們可以倒向漢國。漢國把他們逼急了,他們就可以立刻倒向契丹。而安國軍,却是坐鎮河北腹心,豈能說倒向另外一方就倒向另外一方?若是當日受了契丹人的招安,結局要麼是跟漢軍死拼到底,要麼再受漢軍一次招安,被郭家雀等人驅趕著,去跟趙延壽那廝死拼,左右不會落到個好下場。」
「唉——!」「唉!」「唉!」最後一句話剛剛說完,議事堂裡的嘆氣聲頓時響成了一片。大夥無論服不服氣,都不得不承認,呼延琮當日所做出的,其實是最爲理智的選擇。
孫家哥倆是孫家哥倆,太行山是太行山,彼此之間份量不同,受招安之後的結局必然也大相徑庭。
「算了,不說這些了,人活著,總要放眼將來!」呼延琮笑了笑,再度意興闌珊地揮手,大夥都散了吧,「總之一句話,沒我的命令,誰都不許輕舉妄動。大夥耐下心來,且看看那三個小子到底能折騰起多大風浪。也留出些時間,等等更多的消息!否則,光憑著一兩句話就殺出山去,實在有失妥當!」
「大當家說得是!」「我等遵命!」「大當家,我等先行告退!」衆寨主們亂紛紛地答應著,陸續起身離開。
焦寶貴依舊心存不甘,却也知道自己說服不了呼延琮。從金交椅上站起來,跟在了所有人身後。然而還沒等他的大腿邁出聚義廳的門口兒,耳朵裡又傳來了大當家呼喚聲,「老七,你等一等,我找你還有別的事情!」
「是!」焦寶貴遲疑著回過頭,滿臉困惑。
「回來,到我跟前來坐,我讓人去準備了些吃食,咱們兄弟好些日子沒一起坐坐了。」呼延琮對他客氣地笑了笑,低聲發出邀請。
「噢!」焦寶貴心裡打了個突,緩緩走回,欠著半個屁股坐好。
以他過去的經驗,大當家呼延琮越是對某個人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雙方關係越是親密無間。相反,當呼延琮忽然對某個人客客氣氣,恐怕心裡頭就已經不再拿此人當兄弟看,用不了太久,該人屁股下的金交椅便會空出來。
「老七,久不見你到主寨這邊,嬸嬸和弟弟妹妹們,最近都還好吧?」呼延琮又對他笑了笑,無論是表情還是話語當中,都沒有露出絲毫的敵意。
焦寶貴心臟却又是一哆嗦,將手放在大腿兩側,强笑著點頭,「都好,他們都好。我娘臨來之前,還念叨過哥哥你呢。說要我一定盡心盡力輔佐你,自家兄弟別爲了一些小事兒就生分了!」
「噢!」呼延琮先是欣慰地點頭,隨即,雙目死死盯住了他的眼睛,「那你呢,你是不是覺得哥哥最近做得不夠好?」
「不,不是,絕對不是!」焦寶貴騰地一下跳起來,雙手擺得如同風車,「大哥你聽我說,我今天絕對沒有跟你對著幹的意思。我只是,我只是覺得,你,你,你對那三個騙子,太,太當回事了些!」
「只是這樣?」呼延琮將眼睛從焦寶貴的眼睛上移開,對著從窗口投射進來的光柱追問。
已經入秋了,陽光遠不如夏天時强烈。光柱中,無數纖細的灰塵被照亮,隨著空氣的流動上下起伏。
「咱們兩家從祖父那輩就搭夥,到咱們這兒是第三代!」焦寶貴深吸了一口氣,鄭重强調。
「所以,有些話,我才當面兒問你,而不是問其他人。其他人,未必跟我說實話!」呼延琮也站了起來,背對著窗子,身體被陽光襯托得無比魁偉。「老七,你放心,我不會把兵器對著自己的親人。我現在可以對著咱們兩家祖上的在天之靈發誓。但是,你今天,却必須給我一句實話,你到底想幹什麼?別告訴我,你今天的話,都是順口說出來的,根本沒有走心!這話,我不會信,你自己也騙不了自己!」
「大哥,你最近懈怠了!」焦寶貴身體猛地打了個哆嗦,接連後退兩步。隨即把心一橫,聲音陡然轉高。「大哥,你真的懈怠了。按照現在的模樣,咱們太行山豪傑,早晚得被你帶到溝裡頭去。大哥,我沒想過取而代之,我也可以發誓,對著咱們兩家祖先的在天之靈。可你這樣下去,最遲半年之內,取代你的必有其人!」

「你說什麼?」呼延琮向前大步緊逼,雙手握成拳頭,咬牙切齒。
懈怠這個詞,從字面上理解並不算重。然而放在綠林道上,却是一個非常危險的指控。在這諸侯殺皇帝如殺雞的年代,上司和下屬之間,根本不存在什麼牢不可破的忠誠。信奉實力爲尊綠林道上,尤其如此。一名大當家精神上出現了懈怠,則說明他已經不適合再帶領弟兄們東征西討。那麼,他最好的選擇就是主動讓賢,否則,早晚有一天會被人從金交椅上拉下來,摔個粉身碎骨。
一狼死,一狼立。所謂實力爲尊,就是赤裸裸的狼群法則。當舊的狼王露出疲態,無論心理上的,還是身體上的,就會被挑戰者咬斷喉嚨。新的狼王站在舊狼王的屍屍體上,接收它曾經擁有的一切。狼群中的母狼和小狼都絕對不會想什麼替先王復仇,它們會認爲一切都理所當然!
「你懈怠了,你就是懈怠了,你自己沒意識到,或者不想承認!」被呼延琮逼得連連後退,七當家焦寶貴却堅決不肯改口,「自從那場大病之後,你就失去了進取之心。遇到常思和劉崇,你只會躲,却不敢帶著大夥拚命。如今被三個騙子欺負上門,你依舊想著靜觀其變,而不是立刻帶人衝下山去,將他們碎屍萬段!大哥,咱們綠林道,幹的就是腦袋別在褲腰上的勾當,幾時求過十拿九穩?大哥,作爲兄弟,你讓我帶隊爬城牆,我二話都不會說。可你讓我跟你一起蹲在山裡頭混吃等死,大哥,我做不到,真的做不到!」
唯恐下一刻就被呼延琮活活打死,焦寶貴扯開嗓子,一口氣說了個痛快。隨即,背靠著柱子,把兩眼一閉,等著迎接霹靂萬鈞。
然而,意料中拳頭,却遲遲未曾落在他身上。悄悄地將眼睛睜開,他看見大當家呼延琮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癱坐在了距離自己最近的一把金交椅上,雙目緊閉,身影如同一棵被風吹雨打了許多年的老樹根般孤獨。
「大哥——」焦寶貴立刻覺得心裡好生不忍,向前蹭了蹭,低聲呼喚。
他可以對天發誓,自己剛才說得每一句話,都是爲了太行山好,都是爲了大當家呼延琮好。他從來沒想過取而代之,也不認爲別人坐在呼延琮的位置上,會幹得比呼延琮更爲出色。然而,他却無法容忍呼延琮繼續懈怠下去,無法容忍呼延琮將曾經輝煌一時的太行山七十二聯寨,一步步帶入絕地。
「老七,你說得對!」短短幾個呼吸,却好像過了一個世紀那麼久。於終於,呼延琮抬起右手,輕輕前揮,「正因爲是自家兄弟,你才跟我說這些。別人未必沒看出來,但是,別人却沒你這份勇氣,或者心裡已經做好了換大當家的準備。」
「還沒那麼嚴重,至少,還沒人私下聯絡過我!」唯恐將呼延琮打擊得太狠,焦寶貴搖了搖頭,低聲安慰。「今天即便你不逼我,我也會想辦法給你示個警。大哥,你現在重新振作,還來得及!」
「振作?嗤——!我爲何要振作?」呼延琮抬頭看了他一眼,鼻孔中冷氣狂噴。「老七,你以爲我真是因爲吃了幾場敗仗,就被打斷了脊梁骨?那你也太小瞧哥哥我了!我現在做什麼事情都瞻前顧後,不是因爲前一段時間接連吃了幾場敗仗。而是我不想再做這個大當家了!你說得對,我懈怠了。我幹夠了!」
「大哥,你,你這話什麼意思?」焦寶貴聞聽此言,嚇得又是一哆嗦,抬起手,本能地就去抹呼延琮的額頭。
掌心處,却被呼延琮用手指關節輕輕頂住。「我沒發燒,老七,我現在清醒得很。我不想幹了,這條路,我看不到盡頭。我和你生下來就子承父業做綠林好漢,我不想,咱們的下一代,贊哥和頌哥他們,還有他們這些孩子,也世世代代當山賊!」
「大哥,你這話,這話太深奧了!咱們,咱們爺娘,還有咱們自己這輩子,不就這麼過來的嗎?有什麼不好!」感覺到掌心處的重壓,焦寶貴抬起頭,楞楞地看著呼延琮,滿臉困惑。
呼延琮的兒子呼延贊和他的兒子焦士頌,還有其他幾位寨主的兒子,如今都用了假名在山外讀書歷練。無論是學問,還是武藝,都大有青出於於藍而勝於於藍的趨勢。按照他們這些老一輩人的習俗,孩子們學藝大成之後,便要回山接受父輩們的衣鉢。就如當年的呼延琮和焦寶貴,子承父業,天經地義!
正百思不解間,耳畔又傳來呼延琮的聲音,帶著無法掩飾的沉重,「的確,咱們祖父那輩兒就混綠林,到咱們已經是第三代綠林好漢了,頌哥和贊哥他們做第四代,也說得過去。可當年是當年,如今是如今。當年河北、山西幾乎無日不戰,咱們太行山附近,反倒成了世外桃源。咱們自己相當於於一個地方官府,凡是靠近山區的堡寨,遇到解決不了的事情,都會找咱們出頭。有官兵來犯,百姓們通常也都跟咱們一個鼻孔出氣。各種消息,不用咱們費少力氣,就接二連三送到聚義廳裡頭來。換句話說,在老百姓眼裡,咱們是官,外來的官兵才是賊!可去年呢,你感覺到沒有,事情已經反轉過去了。百姓們在給常克功和劉崇當眼線線,在給官兵通風報信兒,在幫著官兵一起收拾咱們!」
「他們,那些人都是白眼狼,忘恩負義的白眼狼!」焦寶貴朝著身邊的柱子狠狠錘了一拳,震得房梁上簌簌土落。
百姓們態度的改變,他當然能察覺得到。但是,在他眼裡,百姓們都是牆牆頭草,常克功和劉崇兩人的實力比太行山這邊强大,他們自然會倒向官府那一邊。如果哪天太行山群雄又恢復了實力,他們的態度肯定就會立刻翻轉過來。
「不是忘恩負義,而是人心思安!」呼延琮搖搖頭,嘆息著反駁。「契丹人夠强大不?契丹人在中原縱橫時,有幾個百姓會替他們打探消息?我去年就開始覺得,世道已經變了。大夥都倦了,不想再過這種朝不保夕的日子了。綠林這條路,恐怕會越走越窄,如果咱們讓頌哥和贊歌他們再回山上傳承衣鉢,等同於於親手害死了他們,害得自己斷子絕孫!」

「這——?」焦寶貴無法反駁,但心裡頭,却總覺得呼延琮的話,有些危言聳聽。
世道變了,人心思安,綠林這條路走不通了?聽起來好像有根有據,可天下安定,哪可能那麼容易?且不說大漢國內部如今還有叛亂未平,即便朝廷能順利平定了李守貞等人的叛亂,南邊還有唐國、楚國,西邊還有蜀國,北邊更有一個大遼在虎視眈眈!
「不願意相信是吧,我早知道你不會信!」呼延琮原本也沒指望,僅憑著幾句話就讓焦寶貴相信自己的判斷。笑著站起身,低聲補充:「今天你能來提醒我,足見你還拿我當哥哥。做哥哥的,也乾脆跟你實話實說。我其實不僅僅是懈怠了,而且已經徹底厭倦了做這個綠林大當家。原本我還下不了決心,如今既然跟你兩個把話說開了,我也乾脆發狠做個了斷。明天一早,就把此刻還在主寨的頭領們召集起來,主動退位讓賢。你如果想做這個大當家的話……」
「不可!」話語未落,焦寶貴已經噗通一聲跪倒在地,「大哥,你,你這樣說,我,我就徹底沒活路了。我,我知道我今天話說得過了頭,我,我現在就以死謝罪!」
說著話,用手猛地拉出一把解腕尖刀,就朝自己胸口去捅。
呼延琮武藝高强,哪裡肯讓焦寶貴死在自己面前?飛起一腳,踢中對方的手腕,「老七,住手,我並非在試探你?這聚義廳周圍也沒埋伏著刀斧手!我是真心想給七十二聯寨,找個合適的大當家!」
「叮!」尖刀飛起半丈高,釘在了天花板上,深入數寸。焦寶貴用左手握著自己發麻的右手腕,面如死灰,「我,我都把你給逼退位了,怎麼還有臉去見其他弟兄?大哥,你如果,你如果想殺我,就給我個痛快……」
「滾蛋,想死走遠些去死,別死在這裡,賴我頭上!」呼延琮又是一腳過去,將焦寶貴踢翻在地,「老子想要殺你,用得著費這麼大勁兒!老子想退位,又不是一天兩天了。否則當初明知道孟二準備取而代之,老子憑什麼拖著生病的身體去救他回來?」
「大,大,大哥……」焦寶貴被問得目瞪口呆,半癱在地上,半晌無法讓自己的身體做出任何反應。
他原來只知道大哥用寬廣的胸襟和救命之恩,折服了二當家兼軍師孟凡潤,讓太行七十二聯寨,不至於於分崩離析。却沒想到,在大哥與孟二重歸於於好的表面之後,還隱含著如此深的意思。
「我不想幹了,真的不想幹了。所以老七如果你想接我的位置,我求之不得。各山寨的積蓄還足夠應付一段時間,在你做大當家之後,儘量少做殺孽,給自己留些口碑,等同於於留下一條後路。如果你不想當大當家,我就把位置傳給孟二。他欠了老子兩份恩情,總不至於於在老子讓賢之後,還對老子的家人下黑……。」
「不可!」一句沒等說完整,再度被一聲大喝打斷。却是二當家兼軍師孟凡潤,聽聞議事堂裡發生了爭執,特地跑回來做和事佬。却沒想到,恰巧將呼延琮的下一步打算,聽了個正著。
「老子沒想把位子傳給你之前,你做夢都惦記著,現在準備主動傳位了,你他奶奶的瞎矯情個蛋!」呼延琮兩次被人打斷了說話,心裡頭火大,將眼睛一瞪,厲聲質問。
「大當家,你要是這麼說,我也只能自殺謝罪了!」孟凡潤遠比焦寶貴口才好,躬身施了個禮,大聲回應,「我先前的確打過取而代之的主意,但我早就已經發現,自己不是那塊料兒。非但我自己不是,其他弟兄,眼下也沒人能代替你。你要是存心把大夥往懸崖下裡推,就儘管隨便找個人傳位。如果你心裡還念著大夥這麼多年來同生共死的情誼,就趁早收起這種不切實際的想頭。否則,你只要前腳下了山,用不了半個月,這裡必然屍橫遍地!冤死在自相殘殺中的兄弟們,做了鬼也會恨你!」
「你,你他奶奶還賴上老子了!」呼延琮被說得頭皮發乍,瞪圓了眼睛喝駡。
「不是賴上了,這是你欠了我們的!」知道他是個吃軟不吃硬的性子,孟凡潤抹了下眼睛,繼續胡攪蠻纏,「我們當你是大哥,你就得爲我們負責到底。即便自己不想幹了,也得先把差事交給恰當的人,才能從容脫身。如果就這樣匆匆忙忙的走了,等同於於借刀殺人。我們乾脆就自殺好了,免得將來沒人給收屍!」
說罷,大哭一聲,低頭就準備往柱子上撞。呼延琮見狀,趕緊伸手拉住了他的一條胳膊。誰料焦寶貴靈機一動,也從地上爬了起來,將腦袋對準另外一根柱子,假裝大聲哭叫,「大哥,做兄弟的先走一步了,你可千萬給我買個好點兒的棺材!」
說罷,雙腳發力,也要去碰柱尋死。呼延琮嚇得魂飛天外,立刻騰出一隻手去攔。誰料拉住這個,扯不住那個。扯住那個,又拉不住這個。被逼得滿身是汗,無奈之下,只能大喝一聲,「住手,我服了還不行麼?你們說怎麼著,我就怎麼著。你們都是爺,我這個大當家是你們的三孫子!」
「大當家恕罪!」孟凡潤和焦寶貴兩個奸計得逞,互相看了看,決定見好就收。「只要你不退位,我們兩個就繼續跟著你幹。刀山火海,在所不辭!」
「去你奶奶的在所不辭!」呼延琮大駡了一句,胸口上下起伏,「你們明知道,老子已經懈怠,已經失去了信心。居然還趕著鴨子上架!咱們這樣折騰下去,有什麼意思,早晚還不是死路一條?」
「那我們不管,我們就吃定您了。你當山大王,我們跟著。你要是出山受招安,我們也跟著!總之,咱們三個捆在一塊兒!」焦寶貴咧了下嘴,嬉皮笑臉地回應。
「受招安倒是不急,我先自己出去看看!」呼延琮被他逼得沒辦法,想了想,低聲說道。「你們兩個,暫且替我盯著!」
「大哥,你別逼我們!」回應他的,又是一聲大哭。孟凡潤和焦寶貴張牙舞爪,做尋死覓活狀。
 呼延琮被逼無奈,只好又一手一個,將二人的胳膊握住,同時大聲斷喝!「行了!都別鬧了,都老大不小了,別給弟兄們看了笑話。我已經認定了,綠林道已經被咱們走到了盡頭。所以最近得出山去看看,自己判斷得對不對。順帶著給大夥打聽一條合適的出路。所以這段時間,就麻煩老孟你多花些心思,暫且替我掌管著大當家的位置。有老七輔佐你,好歹窩裡反不起來。如果我能找到合適的出路,自然回來帶著大夥一起走。如果我找不到,咱們在繼續把綠林買賣做下去,却也不遲!」
「這……」孟凡潤和焦寶貴兩個還想再勸,然而看到呼延琮那布滿血絲的眼睛,知道對方已經深思熟慮。於於是乎,雙雙用力點頭,「大哥,你放心。我們一定替你看好這個家。但是,您也別忙著做決定,千萬看清楚了形勢,以免咱們日後再後悔!」
「我知道!」呼延琮鬆開二人的手臂,緩緩站直身體。「你們兩個也儘管放心。我不是那種衝動起來就不管不顧的人!」
「那大哥你準備去哪?」孟凡潤和焦寶貴兩個皺了皺眉,異口同聲追問。
「還沒確定!」呼延琮轉過頭,望著漸漸西墜的夕陽,喃喃說道。「也許會去一趟江南,也許還會去一趟塞外。總之,天下這麼大,總能找到咱爺們容身的地方。」
夕陽西下,晚霞點燃了半邊天空,萬山紅遍。

沒有傳說中埋伏在暗處的刀斧手,也不是什麼虛言試探。呼延琮這回是真正下定了決心要金盆洗手,永遠退出江湖。
孟凡潤和焦寶貴兩個苦勸無果,只能退而求其次。同意呼延琮先下山去打探情況的想法,以免他立刻就做出決定。
當天晚上,孟、焦二人就分頭去跟眼下恰巧留在總寨的各位分寨主做了一番鋪墊,第二天一大早,衆人齊齊來到聚義廳內,當面聆聽呼延琮的安排。
那呼延琮是一刻都不願意再於於大當家位置上耽擱,數著手指頭等待衆人到齊,立刻當著所有分寨主的面兒,宣布自己要暫時離開幾個月。在自己外出這段時間,山寨日常事務,全權交給二當家兼師爺孟凡潤處理,七當家焦寶貴,則作爲二當家的臂膀,也帶領一哨精銳留在總寨常駐,隨時應對各種不測。
雖然昨晚已經提前得到了消息,衆寨主聞聽呼延琮要走,依舊忍不住出言勸阻。然而呼延琮去意已決,無論大夥如何勸,都不肯放棄下山的打算。所以大夥在無奈之下,只能七嘴八舌地表態,宣布願意服從二當家的差遣,並且祝大當家一路順風,早去早歸。
「能不能早些回來,就看運氣了!」呼延琮笑了笑,非常乾脆地向大夥拱手,「我不在家的時候,還請諸位多多給孟二支持。家有千口,主是一人。大夥如果對他不服氣,可以現在就說出來,咱們一起商量個解決辦法。如果現在不說的話,日後私下裡再鼓搗什麼陰險勾當,則等同於於蓄謀作亂。綠林道對犯上作亂者是什麼規矩,想必諸位心裡也都清楚!」
「大當家儘管放心!您不在的時候,我等必唯二當家馬首是瞻!」
「大當家,二當家又不是第一次替您主持全域!」
「可不是麼……」
孟凡潤原本就於於一衆分寨主頗負聲望,此番又是呼延琮主動將職位交給此人「暫攝」,所以大夥心裡頭雖然覺得有些彆扭,却也沒落下什麼「死疙瘩」,再度紛紛拱起手,七嘴八舌地答應。
「那我就放心大膽的走了,各位兄弟,咱們後會有期!」呼延琮笑著向大夥深施一禮,起身離開帥位。
他這次鐵了心要給自己尋一條不同於於以往的道路,所以也不講究什麼繁文縟節。回去拿起昨天夜裡就由夫人幫忙收拾好的包裹行囊,帶上四名鐵桿心腹,裝扮成一夥出門遊山玩水的土財主,隨即與前來相送的衆當家在寨門口兒揮手告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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