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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語堂作品精選01:京華煙雲(上)【經典新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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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語堂作品精選01:京華煙雲(上)【經典新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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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品簡介
作者簡介
目次
書摘/試閱

商品簡介

此生一定要讀的經典必備
一部猶如現代版紅樓夢的人生小說
林語堂以此書榮獲諾貝爾文學獎提名
林語堂之女林如斯曾寫:「浮生若夢」為此書的主旨。當小說給人以一場大夢的印象時,即成為偉大的小說,直可代表人生。

出版重點:
此生一定要讀的經典必備
一部猶如現代版紅樓夢的人生小說
林語堂以此書榮獲諾貝爾文學獎提名
林語堂之女林如斯曾寫:「浮生若夢」為此書的主旨。當小說給人以一場大夢的印象時,即成為偉大的小說,直可代表人生。

堪稱現代版紅樓夢的經典小說
逼真重現中國大家族曾經的輝煌與沒落

庚子義和團拳亂愈演愈烈,姚家抱持老莊思想,堅決不離開北京的姚思安也改變了主意,帶著全家老小欲往杭州老家避難。然而逃難中,姚家長女木蘭不慎與家人失散,所幸被父親老友曾文樸所救。
聰慧的木蘭很快贏得了曾家上下的喜愛,她結識了曾家三兄弟,並與古典文雅的曼妮結為好姐妹,曾家兄弟中最年幼的新亞很喜歡木蘭,曾家長輩在心中默默起了婚配的念頭。
兩年後,木蘭十六歲。這一年,她經歷了生平未有的刺激。她進了學校讀書,她憑父母之命訂了婚,可是,她發覺自己墜入情網了。木蘭覺得很茫然,她覺得她的命運已有幾分被決定了,她並且覺得,當她沒有下任何決心以前,她已經被推到某種命運前面……

作者簡介

林語堂(1895—1976),福建龍溪(漳州)人。譜名和樂,17歲入上海聖約翰大學改名玉堂。28歲獲美國哈佛大學比較文學碩士學位。1923年獲德國萊比錫大學語言學博士學位。返國後任北京大學英語系教授兼北京師範大學英語系講師。開始以語堂為名發表文章。
以人生為課本的林語堂,聲稱自己從老媽子黃媽身上習得中國女教的良好思想,即便是個隨口罵人的蘇州船娘,都能教導他一段人生哲學,品味生活的藝術。
他是一位以英文書寫而揚名海外的中國作家,更是具哲學家、文學家、旅遊家以及發明家於一身的近代中國學者。他的作品充滿了赤子之心,代表著他亦莊亦諧的生活態度,也闡釋了他獨特的生活藝術。
他以《京華煙雲》三大家族的故事,勾勒出庚子義和團拳亂至抗戰時代四十年來的中國輪廓,並被提名諾貝爾文學獎;以《風聲鶴唳》描寫抗日時期的民間百態;以《朱門》及《紅牡丹》描述女子勇於突破舊有傳統;以《武則天》與《蘇東坡傳》重新詮釋一代女皇及才子蘇東坡;以《賴柏英》紀念其初戀情人,並對中西文化差異、男女對感情的看法,有獨到的描寫。以《生活的藝術》、《吾土與吾民》向國外講述中國人的生活哲學,曾高踞美國暢銷書籍排行榜第一名長達一年,為林語堂在西方文壇的成名作,獲諾貝爾文學獎得主賽珍珠強力推薦。

目次

獻詞
小引-林語堂

京華煙雲人物表

卷之一 道家的女兒

卷之二 庭園的悲劇

卷之三 秋之歌

關於《京華煙雲》-林如斯

書摘/試閱

在我們的生命中,一些小事物本身似乎毫無意義可言,但若事後從因果關係中來看,不得不體認它們影響之大。假使這個年輕騾伕頭上不長個瘡癤,木蘭也就不會跨上駕著一隻瘦小騾子的另一輛車去,則這一次旅程中所發生的經歷也許不會是這樣,而木蘭的一生命運亦必是另外一種遭遇。
在一陣擠攘中,木蘭聽見她母親在責罵坐在另一輛車上的丫鬟銀屏,因為她脂粉搽得太濃,衣裳又穿得太艷。十六歲的銀屏當著眾人面前挨罵,脹紅著臉,十分難為情;翠霞那個年事較長的十九歲丫鬟,正幫著太太上車,暗自竊喜自己聽了太太的訓誠,沒有過度裝扮自己。
誰都看得出這位太太是這一家的主宰,她是一位三十多歲的中年婦人,寬寬的肩膀,方方的臉蛋,神色是壯健的;說話的聲浪是清楚而具命令的力量。
正當大家都就座,即將啟程時,卻瞥見一個十一歲小丫鬟名喚乳香的,伏在門口哭泣。原來她感覺自己被人遺棄,得孤零零跟羅大和別的男傭們住在一起,未免傷心。
「讓她一起去吧!」木蘭的爸爸看著他妻子說:「她至少會替你裝裝水煙筒呢。」
這樣一來,乳香便快活地跳進了丫鬟坐的那輛車兒。每個人都坐好了,姚太太關照丫鬟們放下面前的竹簾,不許常常向外張望。
一共有五輛附車篷的車,駕車的牲口中間有一匹小馬,其餘的全是騾子,為首的一輛由舅父馮大爺和一個年輕小伙子領導著,後面跟著太太和大丫鬟翠霞,她懷裏抱著一個兩歲的孩子。第三輛車中是木蘭、她的妹妹莫愁和那位乾女兒,她的芳名叫珊瑚。另外三個丫鬟銀屏、十四歲的錦兒和小乳香,坐在第四輛車子裏,姚大爺獨個兒正好押隊。他的兒子迪人不願和他坐同一輛車,卻躲到他舅父的那輛車裏去。一個男僕人羅同,是羅大的兄弟,坐在姚大爺那輛車的外面,一腿搭住車杠,一腿垂盪著。
對那些來看熱鬧的人們,姚太太一律宣稱此行是赴西山探親,過幾天便回來,其實車卻是往南方去的。
不論他們的目的地是往哪裏去,旁觀者都清清楚楚地看出,他們是在逃避正朝北京而來的義和團與八國聯軍。
於是一陣皮鞭劃空聲,騾伕連聲吆喝,車輛發動了。孩子們都很興奮,因為這是他們第一次回他們的杭州老家去,這個地方是他們時常聽見父親談起的。

木蘭十分崇拜她的父親。她父親起初堅決不離開北京,直拖延到十八日那天的晚上;而現在,他們都已決意要到杭州去以策安全,他保持著極端冷靜的態度,有條不紊地辦理各種出門的準備,姚先生是一位貨真價實的老莊主義者,秉有不動心的工夫。
木蘭時常聽她的父親說:「心浮氣躁對心神有害」,父親還有另一句常掛在口中的話:謂「自持而正,非禮莫能加諸身」。在後來的生命中,木蘭屢次想到她父親的這句話,這句話也就成了指示她的人生哲學,使她從中獲得樂觀與勇氣。一個永遠不會遭遇非禮不義行為的世界,自然是一個良善而快活的世界,能使得一個人有勇氣生活,並忍耐下去。
自從五月以來,戰爭的氣氛已經密佈在空中,八國聯軍攻陷了沿海的砲台,不過通往北京的鐵路已被義和團拆毀了。這時義和團的勢力正一天天膨脹。
究竟是該避免與洋人打仗呢?還是利用那批自稱能抵禦子彈,高喊「扶清滅洋」的義和團呢?慈禧太后猶疑不決。朝廷才剛下令緝捕義和團首領,隔天卻又任命包庇義和團的端王為外交大臣。宮廷的陰謀,對推翻壓制義和團的決定大有關係。慈禧太后早已奪去光緒皇帝的實權,正計劃著廢立之舉。她寵愛端王的兒子,想讓他繼承皇位,而端王的兒子卻是一個不中用的無賴漢。端王覺得,對外開戰足以增加他的私人權力,並便利他的兒子承踐帝祚,因此慫恿慈禧太后,使她相信義和團的法術真能抗禦洋人的槍彈,而且,義和團示威的宣稱要擒捉「一龍二虎」來祭天,以懲其誤國之罪。一龍指採納維新運動的光緒皇帝,他兩年前的「百日維新」曾把保守的滿清官僚大大的震動了一下,而二虎係指年邁的慶王和李鴻章,他們是負責洋務的。
端王偽造了一張北京外交團的聯合照會,要求慈禧太后恢復光緒皇帝的實權,這一來,就使得這老婦人相信列強有意作梗,以阻擋她的廢立計劃,所以決意採用義和團,義和團得勢的祕密,便是他們「驅逐洋人」的吶喊口號。朝中幾個思想較開明的樞密大臣曾竭力反對義和團,因為義和團主張焚燒外國使館是違反西洋慣例的;但是這些反對者卻被端王殺掉了。
義和團的分子實際就潛匿在京城中。一位曾經奉旨征討義和團的參將被人暗殺了,而他的部屬一古腦兒入了義和團。在深得民心與勝利的氣氛下,義和團佔領了北京,殺戮外人和華籍教徒,並放火焚燒教堂。外交團對此提出嚴重抗議。而奉旨去調查義和團的剛毅卻覆奏稱:他們是受著天命來驅逐洋人以雪中國之恥的,因而暗暗的開城,把數萬義和團放了進來。
一旦進了城,義和團在慈禧太后和端王的祕密保障之下,立刻放肆恐怖行動起來。他們在街道上到處搜捕並殺戮所謂「大毛子」和「二毛子三毛子」。
什麼叫作大毛子呢?原來指那些僑居在北京的歐洲人;什麼叫二毛子三毛子呢?原來指那些華籍的基督教徒,洋行職員,以及任何滿口洋話的中國人。
他們四處焚燒教堂、洋房、搗毀洋鏡、洋傘、洋鐘、洋畫。而實際上他們所殺戮的中國人多於外國人。他們用來證明一個中國人是否為二毛子的方法,非常簡單。只要讓那有嫌疑的人物跪在當街所設的義和團祭桌面前,然後向他們所信奉的神燒一張黃表,看紙灰上騰的方向如何,便決定此人是否為罪犯。
祭桌總是在街道上向落日的方向設座,那些人民凡欲表示信奉義和團的,都來祭桌面前點香,他們便一面在旁打拳拜齊天大聖孫悟空。孫悟空這個小說上的猴子精,就是他們所供奉的神靈。因此滿街充塞了香氣,使人感覺置身於《西遊記》中的異域。甚至高級官吏也設起了祭桌,邀請義和團領袖到他們家中,而僕役下人加入了義和團,便敢仗勢欺凌主人。
姚先生的名字叫作思安,是一位飽學之士,他很同情有意維新的當朝皇帝,目睹這種情形,認為完全是一種愚昧的舉動,不啻為危險的兒戲,不過他的這種看法只暗藏在心中。他也有他自己反對外國的理由,他認為教堂是仗恃洋人以武力保護才能夠順利傳教。可是他的理智不容許他贊同義和團的行為。所幸的是,羅大和他的兄弟羅同還沒有跟這班下流東西合汙同流。
城中已經發生了戰鬥。德國公使被甘肅士兵襲擊而刺殺了。使館區東交民巷受了包圍,使館衛隊堅守了兩個月,以等候天津的救兵。慈禧太后的寵臣榮祿,受命統轄御禁軍以攻擊各國使館,可是榮祿心中卻不贊成這樣的舉動,他暗中通知使館早做防衛。可是鄰近使館區域的一部分建築物,都已被夷為平地,而南城的全部街道都經燒得牆頹壁倒。北京城實際上已入於義和團之手,非復為朝廷所掌握。就是挑水擔糞的役伕,若不用他們的紅黃巾包頭,也不許去挑水擔糞。
在這樣的情形下,姚思安仍堅決的拒絕遷地避難。他最高限度所能答允的只不過是搗毀幾塊家中的大洋鏡,和一架當初因好奇而買下的西洋望遠鏡。他的住宅離那被毀滅的地區較遠。他對於妻子為了避免屠殺劫掠騷亂而做逃難的種種懇請,總是置之不理。城鄉四面擁滿了軍隊,姚思安認為一動不如一靜。他相信謀事在人,成事在天。他準備接受任何命運的來臨。
他的靜態和冷淡的神情,往往激怒了他的夫人。她咒詛他將來要為了花園或骨董而死,但是到了聯軍當真逼近城池,全城起了一種將遭洗劫的恐懼時,他夫人忍不住對他說:「就算你不愛惜自己的性命,也得替你的孩子打算打算。」
這句話最終打動了他的心坎,不過他口中仍說:「你怎樣知道路上會比城中安全呢?」
於是在七月十八的下午,他們決定動身。他計算他們倘能雇著了騾車向南走,到山東的德州只需八到九天的路程,那麼他們就可算到達了安全的境地了。新任的山東巡撫用武力把義和團驅出了山東省境,因而得以保全治安。義和團原來卻是發源於山東的,因為就在山東省境內首先發生了幾件教案,其中有一件甚至釀成後來將青島租給德國的大禍,前任撫台毓賢且以此革職,因為他助長了義和團。
據說當時,新任撫台袁世凱邀請了一個義和團首領到他面前去表演他們的神力。他吩咐十個義和團員排成一字形,面對著一隊架著新式來福槍的隊伍。一通一個暗號,他的隊伍馬上開槍,奇怪得很,這十個義和團員一點都沒有受傷;原來這些來福槍是未裝實彈的。那個義和團隊長何等得意。軒昂的嚷道:「你瞧著……」語猶未了,這撫台親自掣出手槍,把這幾個義和團一個個射殺了。就這樣把義和團在山東的勢力一股氣推翻了,而經過一個時期的困鬥,義和團都溜到直隸省去了。
穿越天津逃難是辦不到的。假使北京成了萬魔場,天津則早已進了地獄門:而且上天津的路線,亦即直徑趨向火線。從天津逃上京城的難民說:運河上交通壅塞,達數里之遠,船一整天才走半里路。所以他們捨水登陸,南向直驅山東德州,然後再搭運河上的船隻;又因為北京永定門外有土匪,他們得繞道盧溝橋,循陸路入涿州,然後再轉道東南向。
從德州下運河赴上海或杭州,亦為安全路線之一。因為東南諸省的巡撫總督,已經和外國領事簽訂了協定,保護外人的生命財產而維持治安,因此拳匪之亂只侷限在北方。
「我們幾時動身?」姚夫人這麼問。
「後天嘍,」她的丈夫回答說:「我們得準備好了騾車,然後還要打包行李。」
「一天的工夫我怎麼收拾得完呢?」姚夫人嚷了起來,「又有衣箱、又有皮貨、又有珠寶——還有你的骨董。」
「不用管我的骨董,」姚思安淡然地說:「讓這座屋子保持原有的樣子,動也不要動。沒有東西需要打包,只要帶幾件夏季衣衫和準備路上用的銀子。我們並非為快活而去旅行;我們是去逃難。留下羅大和幾個僕人看家。它或許會遭拳匪的劫掠,或許遭兵士劫掠,也或許遭外國軍隊的劫掠,甚至或許整座屋子被放火燒掉。不管你捲不捲起地毯,鎖不鎖好衣箱,都是一樣,假使我們幸而得以避免,也就避免了;假使我們要遭損失,也只好損失了。」
「但是我們還有許多皮貨和珠寶要怎麼樣?」他的妻子又問一句。
「我們能雇到多少車呢?光是載人就需要五輛車,我真不敢說能不能找滿這個數目呢。」想了一想,他喚羅大到廳上來。羅大在姚家工作好多年了,又是姚太太的遠房親戚。姚老爺知道他的為人,是可以把全部財產付託的。
「羅大,」他說,「明天你和我打幾個包裹起來,一些瓷器玉器和精品的書畫,把它們收藏到安全的地方去。但那些座子和框架子仍舊讓它們留在原來的地方。倘有任何強盜闖進來,不用抵抗,只請他們自己去動手好了。千萬不要為了那些沒用的勞什子去拚你的老命!那是犯不著的。」
他又告訴內兄馮舅舅,明天去弄點兒金子銀子來,整錠的,零碎的,好預備路上用。馮舅舅在他家是照顧家事,又管他家藥舖茶葉店的生意。馮舅舅還去拜訪過一位御醫大夫,想設法一路弄到些公家的護衛照會。
那一天夜深人靜,姚思安獨個兒睡在庭院西南的書房裏,特地夜半起身下床去推醒了羅大,拉著他點了一盞洋燈火,帶了一把草耙,一隻鐵鏟,躡手躡足的一同走到後花園來,這樣,年邁的主僕二人挾了六件周漢鼎彝銅器和幾十塊寶玉、石印,由姚思安親手細心地裝入香匣內,埋藏於一棵棗樹下。這樣在燈火和七月的星光下,主僕二人足足工作了一個鐘頭。
在全家還沒有一個人起床之前,姚思安回到屋裏,愉快而興奮。那晚的夜露相當沉重,羅大有些咳嗽,主張要去燉一罐熱茶喝喝。
姚思安是慣常一個人獨宿的,他沒有小老婆。身為一個富裕家庭的主人翁,除了他的書本、骨董和孩子以外,什麼也不能引起他的興趣。他不娶小老婆有兩個原因,第一是因為他的夫人不同意;第二是因為在他三十幾歲娶了木蘭的母親之時,他的生活觀念有了一個強大的轉變。本來是一個敏感的冒險的頑皮孩子,一變為老莊主義的聖哲。
在這個轉變時期以前,他的生命史完全可以說是他家族史上最黑暗的一頁。他曾酗酒縱賭、鬥拳擊劍、馳馬宿娼,過著放蕩的生活。但是,他忽然轉變了。他的父親在他婚後一年去世了,遺留給他一份巨大的家私,有藥鋪子,有茶葉字號分設於杭州、蘇州、揚州、北京,復在四川設有藥草坐莊,福建、安徽設有茶葉坐莊,另外還有幾家典當。在那些年,他內心精神的發展變化,真是深秘不可臆測。所以就連他的夫人也猜不出,究竟他的脾氣是在娶了她以前轉變的,還是在娶了她以後。他戒絕了賭博,以海量出名的酗酒也突然停止,好色縱欲,及其他損害身體的事也完全中止;然而,他對生意竟也棄置不顧,因為內兄馮舅舅是位經商老手,他就完全交他一手掌管了。
一八九八和一九○○年之間,新思想尚在萌芽時期。提倡新思想的就是發動維新,後來實行政變失敗,終於導致光緒皇帝被囚於瀛台的那些人。當時的形勢既這樣波動,姚思安頗也在流行的書籍雜誌中吸收了相當的新思想。
當羅大去替他沏茶時,年長的姚大爺並沒到他妻子與孩子的房間去,卻跑到前面靠西邊的書房裏去。他在土炕上躺了下來,思索今天應該做的事。
每逢他開始一段養生修煉之時,他總是住在書房裏。在夜半起身,盤膝打坐。自額角太陽穴以致面頰下,而及於手掌足心做一定數量之摩擦,並控制丹田,練習深呼吸而節制津液的吸嚥。這樣促進其循環,控制其呼吸,日久功深,他可以在夜深人靜的時候,聽得其自身腸道液體的環流而補養其丹田,所謂丹田者。乃全身精力的中心歸集之所。他這樣操練大約須歷時十分鐘至一刻或二十分鐘,目的在練其氣。在固定的時間,他磨擦手心腳心,但從不過度,一到感覺舒快之時,他就停息下來,感覺氣血周流,直貫兩腿,渾身紅潤。然後全身放鬆,躺下睡一場好覺。
羅大撩起門幃,拿著茶壺走進來,斟了熱騰騰的一杯茶,端到床前。姚思安喝了一口,漱一漱喉,又唾入唾壺。
「老爺,這一趟路程是很吃力的。」羅大說,「你今天該歇息了。我真說不準我們到底能不能找到騾夫和車輛,今天早晨這個打聽的人該有個回覆了。」
說著,又替他東家斟了一杯,接著說:「小的把事情想過了,老爺,還是讓舅老爺留著,小的一個人擔當這責任實在太重了。但是……帶了翠霞、錦兒、銀屏、乳香……當這種時勢,帶著小姑娘就只找些麻煩在身上。」
「不差,」姚大爺說,「去叫老丁和老張來幫你守護這屋子。可是舅老爺是要跟我們一塊兒去的。」老丁和老張都是姚家藥舖的伙計,那家藥舖就在馬大人胡同南邊兒不遠,因為只賣中藥跟茶葉,和洋人沒來往,所以直到現在還沒遭到搶劫。
「那很好。可是這樣便沒有旁的人手了,」羅大回答說,「屋子裏倒要他人少,人越少,事越省。可是那鋪子卻怎麼樣?」
「姓陳的弟兄倆可以留在那裏。除了一些草根藥料紙張,也沒有什麼可以偷的了。他們拿了這些東西有什麼用呢?我們沒有洋鏡子去叫他們搗,但無論如何店面還是先關閉起來,等時局好一些再說。幾天前那家洋商鋪子叫作寶威的,不是遭了搶劫嗎,他們搗掉了所有鐘錶玻璃之類。有幾個拿了外國香水當作洋酒喝起來,不料剛喝下肚,就臉色轉白跌倒在地上,大嚷他中了外國毒藥的毒了。在那家洋行做事的一個男孩子說,他們以為電話是妖魔地雷,裝在那兒要炸死他們,就把電話砸爛,把電線割斷了。有幾個抓住了外國人體模型,撕掉了衣服,掮了赤裸裸的外國女人模型踱過街市。那一群人起勁得很,跟那個人體模型大開玩笑。孩子們跳著縱著去抓她的金髮,爭奪得大家打起架來了……」羅大和姚大爺都笑起來了。
這時候,天色已經大明,天井裏已經有了聲息,羅大放下窗上的紙幕,自語說,今天又該是一個大熱天了。
夏天的晚上在北京總是涼爽的,而在炎熱的白晝,間間屋子都是平房,居民都在窗上放下紗紙,使屋內像地窖那樣不受熱氣的威逼。這一年,姚思安沒有像往年夏天一樣在屋頂和天井上面蓋搭三四十尺高的蘆蓆涼棚,涼棚的效用和一棵大樹一樣,給整個屋子蓋上一個大遮蔭,同時仍不阻礙空氣的流動。這是因為今年五月裏的動亂,在北京城裏引起的火災太多,這樣用木柱竹架的蘆蓆棚很容易著火,進而延燒到屋子。
羅大撩起門簾走了出去。姚思安靜坐片刻,定一定神,他聽見他的愛女木蘭在高聲呼喚著說:「爸爸,你已經起身了嗎?」
那時候的木蘭還是個纖瘦的孩子,以十歲的年齡來看,個子不算大。她生著一雙明澈活潑的眸子,黑油油的秀髮編成一條髮辮下垂肩後,輕薄的夏裝使她的體態顯得格外細小。她時常跑到她父親的書房裏去聽父親說長道短,她父親也喜歡跟她這樣那樣的講。每天早晨,逢著她父親隔夜並未睡在母親的內房裏,她一定跑到前天井來向她父親問安,這差不多是她起身盥洗後第一件要做的事。
「你的母親可曾起身呢?」她進房的時候,父親這樣問她。
「他們都起身了,只有迪人和妹妹還睡著呢,」木蘭這樣回答了,接著問她爸爸道:「為什麼昨天晚上您說那些骨董統統是無價值的廢物呢?」
「只要你認為它們是無價值的廢物,它們就成為無價值的廢物。」他說。這句話對於木蘭未免過於奧妙了。
「但是,你真的把那些東西都拋棄了?你至少要替我把那些寶玉和琥珀收藏起來。那是我要的。」
「我已經收藏起來了,好孩子。」於是他一五一十把適才掩埋的情形像一件偌大祕密般講給她聽,又把所埋藏的東西一件一件報給她聽,而木蘭一樣一樣的記牢了它們的名目。
「萬一被人家發現了,掘了起來,那怎麼辦呢?」她忍不住又問。
「你聽我說,孩子;」爸爸說,「任何東西都有它宿命註定的主人。你想想在過去三千年中,此等周代鼎彝曾經有過幾百個主人?沒有一個人在這個世界裏能永久享有一樣東西。現在我是它們的主人,但再過一百年,誰又是它們的主人呢?」
木蘭聽了覺得很難過。後來父親又說:「若不是命定的主人掘起來那些寶物,他只能得到幾缸清水而已。」她這才覺得還有希望,又緊緊的追問道:「那麼匣中那些寶玉的獸形玩物會怎麼樣呢?」
「它們會像小鳥一般飛開去的。」
「假使我們回來了,自己去發掘呢?」
「寶玉仍歸寶玉,鼎彝仍歸是鼎彝。」
這樣一說,使得木蘭快活起來。同時卻也是給了她一個教訓,福氣不是自外而來的,而是自內而生的。倘欲享受任何塵世上的福氣,一個人得先具一種能享樂容納的德性。逢到一個有福分值得享福的人,一罈清水會變成銀子,逢到一個沒有福分不值得享福的人,一罈銀子會變成清水。
此時,那個大丫鬟翠霞跑過來說,「太太要問老爺可曾起身,假若起身了,便請他過去商酌事情。」
「那麼舅老爺起身了沒有?」
「他早已在那裏了。」
姚思安一手挈了他的女兒,穿過月牆洞,走到內院,瞧見珊姐兒正忙著搬運皮箱,中廳的地板上雜亂放著許多箱籠兒。
珊姐是他的乾女兒,已經是一個二十多歲的婦人了。她自小是一個孤兒,她的爸爸謝先生是姚思安至親密的朋友,自從她的雙親去世,姚思安像自己的女兒一樣把她撫養長大,到了十九歲,替她選擇了一個溫雅佳婿,完成了婚事。不幸她的丈夫第二年就去世了,沒留下孩子,因此她還是回轉到姚家。過去的四年中,便是這樣依傍著他們過活著。在管理家務和督飭傭僕方面,她倒是姚太太很大的幫手,而對木蘭和莫愁而言,她像是她們的大姊姊。她的容顏上看不出有憂鬱的痕跡,她從不想再嫁,完全像原來那樣快活。很明顯,她已經沒有了性的感識,因此對於男人家,也不知道怎樣怕羞迴避了。像木蘭一樣,她稱呼姚思安夫婦也稱爸爸媽媽,木蘭叫她大姊。因為這個緣故,木蘭雖是姚思安第一個女兒,卻順次稱呼為二小姐,莫愁稱呼為三小姐。
珊姐兒這樣能幹,致使姚太太依賴她漸如不可少的左右手,所以她在家務商酌的決定上,具有相當的勢力。
「您真早啊,爸爸,」珊姐招呼了他,一面趕快搬開幾只箱子,騰出讓他走過的路線。
「你還沒有梳頭髮,吃了早粥再料理吧,」他說。
她站起來笑了一笑。她隔夜編了一條髮辮,穿著一條大腳褲,望去真像一個十五六歲的小姑娘。
「吃過早粥天便熱起來了,還是現在料理清楚了的好,」她回答說。
姚思安走進西間,穿到後廂房,珊姐兒就在後面跟了上來,姚太太坐在床褥上,舅老爺坐在邊床一隻椅子上,和他姊姊商量這一次出門的準備。
馮澤安是一個三十歲的青年,穿一件半舊的白洋紗長袍,錦兒正在替莫愁小姐編髮辮。見了姚大爺進來,除了姚太太外,每個人都站起來招呼他,他走到姚太太對面的座位上坐了下來。木蘭靜悄悄地踅到媽媽身邊坐定了,凝神著準備諦聽他們商議的開場。
中國孩子的成長歷程中,有一個時期,他們的行為舉止會突然變成大人模樣,但其性情脾氣則還是保持著孩子的稚氣。女孩兒大約在九、十歲到這個時期,男孩子則大概要等到十二、三歲。他們以知道怎樣做人做事,知道生活的規矩禮貌為榮耀。若是不懂事或幼稚無知,則認為是丟臉,是不光彩。知道守規矩的孩子,大人就把他們當做大人看待。木蘭還沒有大到見了母親知道敬畏的程度,她母親本性嚴肅,不過自從一個病孩的夭折,她對待餘下的這兩個女兒,木蘭和莫愁,也就特別柔和起來了。
姚先生替他的孩子命名,有一個特殊的方法,他特意避開那些常人用慣的文學字面,像秋、月、雲、芳、翠、清、明、雅、彩、牡丹、玫瑰,以及其他花草的名稱,而從中國歷史典故中找尋古典的名字。「木蘭」是中國歷史上一位奇女子的名字。這奇女子是有一首著名的詩歌所歌頌著的。花木蘭因為代父從軍,在外作戰了十二年未被人識破,後來升為將領,衣錦榮歸,脂粉重施,恢復她的女兒裝束。「莫愁」二字的字義為莫須憂愁,卻是古時一個富族的一位幸運女兒的名字。南京城外有一口湖至今還稱為莫愁湖,也是承襲了這個女兒的芳名而得名的。第三個女兒叫作目蓮,這個孩子自小就體弱多病,起的這個名字正是曾入地獄救母那個佛教聖人的名字,既普通易曉,又表示孝順父母之意。雖然她題了這個名字,又過繼給了西山一所庵堂裏的一個尼姑,這個不幸的孩子最後還是短命死了。
姚思安轉向馮舅舅說道:「你還是早一些去拜訪那個御醫大夫。」
「誰生了病呀?」木蘭插口問道。
她母親便打斷了她的話說:「孩子們只消用耳朵聽,莫要多開口。」可是接著她也轉面問她的弟弟道:「你去訪他幹什麼呢?」
「去想想辦法,不知道能否託他弄得到一些一路上官家保護的證件。」
「為什麼不去請求義和團來保護我們?現在正是義和團當勢呢。」木蘭又忘卻了母親的告誡,忍不住插口來獻議。
經過這一提點,大家一時沉默了下來。姚思安望望馮舅舅,馮舅舅望望姚思安,姚太太呆呆的瞪眼望著兩個人。
姚思安向這孩子一看,面上發出一陣欣喜的光彩,說:「她倒會想主意。我們最好還是到端王那邊去弄一張安全護照;這位御醫大夫是認識端王的。」
「瞧瞧這孩子,」姍姐兒插口道:「她還只有十歲,但是你莫要小覷了她。等到這孩子長大起來,我可不敢惹她,她將來得嫁一個啞巴丈夫,那讓她一生一世替兩個人說話。」
這一來叫木蘭感到又快活又羞窘,快活的是獲得了意外的勝利,羞窘的是給姍姐兒嘲笑了一番。
「小孩子想到什麼就說什麼,那裏知道這句話的意義呢?」她母親故意這樣說,特地要挫挫她的驕氣,以免木蘭過度得意而自傲起來。
這時,翠霞進來通知早餐已經準備好了。
「迪人在哪裏?」姚太太牽掛著她的兒子。
「他在東花園中瞧銀屏餵老鷹,我已經告訴他來了。」
闔家來到庭院東邊的餐廳上來。還沒有用畢早點,羅大上來報告車伕已經來了。馮舅舅一口咬了一隻包子,急忙忙出去瞧他。
車伕說城門外擠滿著軍隊和強盜,騾馬都不容易覓到。而車伕也很少肯冒險趕這一程路,他們非得要多些價錢,才值得去挺一挺頭皮。他開出了一個價錢,使人大吃了一驚。要五百兩銀子雇五輛車子,這數目據他說,冒著險趕十天路程還是一個極小的數目。爭論半天,這車伕絲毫不肯讓步,他老是說,這一遭或許會喪失他的騾子、車兒,喪失他的一切。馮舅舅向他解釋,他們會設法領到官家護照的,可是騾夫硬是不肯落價。因為騾夫看來是個老實人,馮澤安終於答應了。不過,這次遠行的價錢之高,真是前所未有。
馮舅舅進去告訴商定的價錢,姚太太說這樣的車價是出世以來從未聽見過的,可是也沒法子。孩子們聽見有五輛車子一同出門,都覺得很起勁,就開始談論起怎樣搭檔坐車的問題來了。迪人要和銀屏丫鬟同車坐,木蘭和莫愁都要珊姐兒。在孩子們覺得這一次旅行是有趣而興奮的,木蘭和莫愁還是第一遭出門。她們等不及要看杭州是什麼樣子,因為平常聽母親與珊姐兒說起杭州不知多少次了。
馮舅舅出去拜訪御醫大夫了,這位大夫可算是姚家的良友。御醫大夫答允替他們設法請領安全護照和其他護衛。端王如能下一道命令,也就是一路上給他們對付兵士與義和團的極高保障了。
姚思安說過他們只需帶些夏季衣衫,因而打包的工作也就輕鬆得多了,但也把闔家上下忙了一整天,只有迪人是例外,他還是在東花園中跟那老鷹嬉耍,還絆著銀屏,累得她旁的工作也受了妨礙。
這天晚上,太陽落山的光彩特別耀得炫紅,預示著明天是個大熱天。用過了晚餐,大家又圍坐著合議商酌一下,商議大家怎麼分配車輛。
姚太太又清清楚楚的對各人關照了一遍,他們將乘著車子到德州,然後在德州換乘船隻,又寫明了杭州住宅的地址,每人分藏一張,以防有人或許在半路上失散的話。於是吩咐個個早些去就寢,因為明天黎明時光都得起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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