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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背藏身:徐皓峰武俠短篇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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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背藏身:徐皓峰武俠短篇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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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品簡介
作者簡介
目次
書摘/試閱

商品簡介

「武俠小說是一稜刀背,
幸好,
有此藏身處。」——徐皓峰

房慧真、臥斧、畢恆達、張大春、喬靖夫、鄭丰好評推薦!(依姓名筆畫順序)

張大春:「徐皓峰為武林擴充了知識的深度,也為江湖恩怨拓展心理的深度,他的小說值得一再回味。從而,無論在任何一個看似蹈空的歷史年代裡,我們都可以說: 徐皓峰為武俠這個文類,注入了現代性的養分。」

喬靖夫:「徐皓峰老師在傳統武術上的識見和貢獻令人欽佩,於當代武俠創作界更是僅見的逸才!」

畢恆達:「文筆極簡約,須屏息慢嚼。人物是熱呼呼的(有體溫),動作是硬底扎實的(有血肉)。此書意蘊深遠,讀來酣暢淋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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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方理念,刀法是防禦技,刀背運用重於刀刃,因為人在刀背後。」

新派武俠名家暨名導徐皓峰,熟悉民國時期武林人物、江湖掌故,閱讀量驚人,對佛、道教及東、西方電影皆有研究。

他筆下的武俠小說,細膩生動地描繪出前輩武人的行止遺風,談武學時「教真的」——論理精闢,同時織進許多上輩人日常生活的講究和細節,人物對白機敏而充滿餘韻,令人回味再三。

本書收入徐皓峰2003年至2013年間五個武俠短篇作品︰〈倭寇的蹤跡〉、〈民國刺客柳白猿〉、〈柳白猿別傳〉、〈師父〉、〈國士〉、〈刀背藏身〉,以及兩篇散文。呈現徐皓峰十年武俠短篇創作的軌跡和變化,其中四篇已由徐皓峰自己改拍成電影。

其中2016年的《師父》不僅拿下2015金馬獎最佳動作設計大獎,也備受兩岸三地好評、被譽為開創武俠電影新境界。原著〈師父〉亦獲中國《人民文學》雜誌短篇金獎及2015年第16屆百花文學獎小說雙年獎。文字與影像對照,各有所妙,值得細細品味。

「每一位早逝者都是短篇小說,文止處留下了餘味。」——徐皓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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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小說是中國很長的一條脈,從司馬遷的《刺客列傳》,到明清的志怪小說,到金庸古龍。司馬遷寫的為什麼檔次高,它寫失敗。以前諸如還珠樓主這樣的大家,武俠小說都是寫現實生活。徐皓峰的故事裡,一個是寫失敗,一個是寫當代。把武俠小說移植到當代生活裡,是一個大膽的嘗試。他的解決之道是,描寫上簡化武功招式,更多是集中在兩個人為什麼要出手,加大了人物的心理,重點放在了練武人的心態上。以前的武俠小說,寫的抗爭是一個是非,朝廷壞、武俠對。但是現實生活是更複雜的問題,它很多不是好壞,而是一個無奈。」(摘自簡體版書籍介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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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父〉

●這是一個「出師父不出徒弟」的時代,各派都有名師,都後繼無人⋯⋯揚名需要深遠策畫,「一戰成名」只屬於武俠小說,現實中,一次揚名行為的週期是三到五年,布局和善後占去大部分時間。
●放耿良辰去踢館,是想好了後路。耿良辰踢到了第八家,已是天津武行能忍受的極限,將會有一位名師出面將他擊敗,維護住天津武林的體面。在這位名師的主持下,耿良辰作為一個犯亂的徒弟,被逐出天津,而連踢八家的戰績得到承認,背後的師父浮出水面,收取勝利果實,立名號開武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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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士〉

●國考分為三組,組內抽籤對打,雙敗淘汰制,不按體重分級,沒有統一護具。 三十二歲,站在擂台上,郝遠卿有著嚴重恥辱感,他的對手多是小他十歲的人。 好在結果好,國考賦予前三名以「國士、俠士、武士」稱號。國士,一國最優人才, 《史記》中是輔佐劉邦打下漢朝天下的戰神韓信,所謂「國士無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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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背藏身〉

●刀法真傳——以身就刀。就,北平土語,逆反之意。以身就刀,身體跟刀反著來。劍和槍是進攻性武器,身體和兵器對成一條線,便於衝刺發力。而刀是防禦性兵器,敵人兵器襲來,身體要從刀後閃開。
●孔鼎義:「習武的有一絕,認人臉準。江湖暗算多,記不住人,死得快。十四年前,元姑男人找我爺爺比刀,不是你這張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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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倭寇的蹤跡〉

●據說俞大猷從倭寇兩手握刀的動作,悟出倭寇的刀法是從棍法中變化而出的,他的兵營不訓練士兵使刀,只是訓練長棍技法,臨出戰才發下倭刀,竟能屢戰屢勝。俞大猷說長棍無刃,而一切有刃的兵器卻要從無刃的練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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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國刺客柳白猿〉

●「才知道了中國的上層組織為黨,下層組織為幫,明朝末年東林黨人李三才駕馭幫
會管理運河,開始了黨幫合作,這是把握社會的關鍵⋯⋯
在黨幫之外的名為「俠」,行俠就是行刺,這是戰國時代《靈動子》的思想,認為刺客是天道運行的一環,盛世以道德約束人,衰世以法律,而亂世以行刺,否則人沒了顧忌,社會便將崩潰。

 

作者簡介

徐皓峰

本名徐浩峰,1973年生,作家、電影導演。高中就讀中國中央美術學院附中油畫專業,大學畢業於北京電影學院導演系。任北京電影學院導演系講師,1988年始為道教學者胡海牙先生整理論文,並為家中長輩——形意拳傳人李仲軒先生整理口述歷史,出版成《逝去的武林》一書,大獲好評。後受邀擔任王家衛電影《一代宗師》的編劇及武術顧問,獲2013年香港電影金像獎最佳編劇。

電影導演作品:《倭寇的蹤跡》、《箭士柳白猿》、 《師父》、《刀背藏身》
紀實作品:《逝去的武林》、《大成若缺》、《武人琴音》
長篇小說:《國術館》、《道士下山》、《大日壇城》、《武士會》
短篇小說集:《刀背藏身》、《處男葛不壘》
影評文集:《刀與星辰:徐皓峰影評集》、《坐看重圍——電影〈師父〉武打設計》

【自序】
紙上文章貴,毫端血淚多

標題是趙煥亭詩句,一九二二年,他將武術改稱了武功。原本帝王開疆平亂,方是武功。大家沿用他的概念,忘了他。
他一九二二年寫武俠小說,因總拿不到稿費,一九三七年前後放棄。他的第一部小說叫《奇俠精忠傳》,乾隆、嘉慶年間事,開篇寫個大雨天,兩名四品武官躲在民宅門檐下,不敲門人戶——擾民失身分。
寫一人考得了秀才,要承擔公益,要損許多「不聲不響」的錢——辦事的路費雜費都自己掏。文人有地位,到鄉里耍蠻犯渾的小吏,見來了秀才,立刻變客氣,好言好語地走了。
他是官宦子弟,年幼即隨父宦遊多省,了解官樣民情。我看他的武俠,是看人間厚道。
他因寫武俠家無存糧,夫人日憂。他逗夫人說,我們這一批學文的,都去了錢眼裡,就剩我一個了,老天不幫我,毛筆會幫我。
他拿出武俠小說初稿。寫完還不知什麼時候,夫人已忘憂,陪他聊天了。晚於他寫武俠的還珠樓主、宮白羽、王度廬,都有這樣的夫人——如果是武俠作家的命定福利,要讚老天了。
我童年住的那條京城胡同,僅一戶無文化人家,安穩低調。七十年代末,他家兒子娶妻,在胡同空地擺的酒席,客人都是外來人,席間不知何故,突然群起對罵。
這場全無顧忌的粗口,震撼胡同居民,覺得天地將變。民間傳統,沒文化的人要學文人作派,杜月笙是一例。「誰學誰」的關係逆轉,便換了人間。
八十年代初,小學中學裡,一個男老師培養學生骨幹的模式,是將這個學生帶到家裡,給半杯啤酒,粗口頻發地聊天。學生不反感,反覺親近,從此合心合德。
港台武俠小說襲來時,有古人細節,似乎是份文明——多數人只是看看其中的色情。那年暑假,有同學給我送來四冊武俠小說,要求一日看完,他再轉送別的同學。他熱衷公益,冒雨而來冒雨而去。
現今的我,到了忘記大多數中小學同學名字的年紀,寫著武俠小說。北方理念,刀法是防禦技,刀背運用重於刀刃,因為人在刀背後。
武俠小說是一稜刀背,幸好,有此藏身處。

目次

自序:紙上文章貴 毫端血淚多
平民稱貴(台灣版《刀背藏身》代序)

師父
國士
刀背藏身
倭寇的蹤跡
民國刺客柳白猿
柳白猿別傳

後記一:黎明即起
後記二:人民不答應

書摘/試閱

師父
【一】

「比武的祕訣是——頭不躲。人的頭快不過人的手……」

一九三三年,天津租界,秋山街洪德里「堅村」咖啡館,一個鼻青臉腫的青年如是說。
他身後的桌位遠遠坐著一位日本女人,白底碎花和服,露一截藕白後頸。他叫耿良辰,勞工小販的短打裝束。他的同桌是兩位中年人,放在桌面上的手厚過常人,指節處的繭子銅黃,是長年打沙袋、木樁的結果。
他倆穿著長衫,質地上等。天津的武館受政要富賈支持,拳師的月薪可買百斤牛肉。看得出,他倆忍著厭惡。
「不信?你打我!來!」耿良辰離座,要他倆站起來一個。他倆互看一眼,站起一人,慢打一拳。這是試手,取消了速度力量。
耿良辰登時興奮,頭側躲,擒住那人手腕一晃,讓那人的手打上自己的臉:「看看!腕子細,脖子粗,你說手轉得快,還是頭轉得快?」
那人一臉無聊:「手!」
耿良辰呵呵笑了,父親激勵孩子的笑:「再來!」
那人狠瞪著耿良辰,再次慢打一拳,耿良辰頭不躲,出掌貼上那人肋骨,那人拳頭在他臉前停下。耿良辰:「頭沒手快,手比手快。」
那人退後兩步,抱拳作禮:「受教了。」眼中厭惡到了極點。
還坐著的一人說話,語調不卑不亢,武館裡總有這種會講場面話的人才:「半個時辰前,在武館裡,他就敗給你了。照武行規矩,對踢場子的人,不論輸贏,武館都要請客,你非要喝咖啡,我們也做到了,為何還要羞辱他?」
耿良辰:「練拳的坐一塊兒,不就是聊聊拳麼?我沒錯吧!」
「跟你再比一次!」
兩拳師怒不可遏。耿良辰反而坐回椅子,喝盡殘咖啡:「我才練了一年拳,頭不躲,難免給人打上。這個月比武多了點,門牙給打鬆了,想再比,您得過十天,容我的牙長牢點。
「我給你鑲金牙!」
一拳師出手,頓時肋下中掌,未及呻吟,癱死過去。另一拳師忙掀起他上身,用膝蓋抵住他脊椎,手抄他下巴將脖子仰起,嘴裡進了氣,哭出一聲,如嬰兒之泣。
人醒了,四肢仍廢著,要起身還得緩一會兒。櫃台內有兩位侍者,為何日本咖啡館的侍者總是老人?遠處桌位的和服女人已站起,脂粉煞白,幾同玩偶。
耿良辰捂著嘴,盯著那拳師的救治手法,嗚嚕嚕搭話:「您這手,絕了!」拳師忙於施救,一時忘了敵我:「這算什麼?練拳的都會。你師父沒教你?」
耿良辰搖搖頭:「我那師父啊……」拳師眼中恢復了敵意,他沒再說下去,捂嘴向門走去。
身後傳來一聲:「要給你鑲金牙嗎?」
咖啡館的門上鑲著毛玻璃,街面矇矓如夢。耿良辰眼中有一抹恍惚,未答話,推門而出。

【二】

「你躺著,怎麼給你換床單?起來!」
「你過來,就知道怎麼換了。」
「呸!」
逗房東的二女兒有一會兒了,耿良辰躺在床上,捂著嘴。房東有三女,皆渾圓性感,漁民後代的習性,不忌男女調笑,甚至骨子裡喜歡。天津本是水城,九河匯攏處。
大女半年前嫁人,耿良辰常跟二女說,他睡過她姊姊。
房東老太太在院子裡喊了,催二女上街。耳朵眼胡同的炸糕金黃酥脆,紅豆餡嫩如鮮果,是老太太唯一的嗜口。人老,不吃晚飯,怕消化不起,夜裡難受。吃年糕在下午三點。
二女:「快別鬧了。」
她一步跨到床前,耿良辰挺身躍起。二女本能一竪小臂,護住乳房,撞進耿良辰懷裡。耿良辰如受火燙,躥到門口。占女人便宜,只到此程度。
二女:「快滾吧!」俯身換床單了。
她臀部滾滾,腰部圓圓。聽街頭的老混混講,姑娘出嫁後,腰會瘦下來——瞄著她的腰,耿良辰有種奔跑後喝水喝急了的不適感,喝一聲:「哪天你嫁人,我就在前一天睡了你!」
她沒聽見。耿良辰出門了。
他喜歡的不是她。他是個街頭租書的。
一九二二年,以《江湖奇俠傳》為啓,南方有了武俠小說。一九三三年,是「北五家」時代,還珠樓主的《蜀山劍俠傳》已現世有一段時間了,風頭正勁,除報紙連載外,以小冊子方式,寫一段售一段。
一冊字數少則兩萬多則六萬,押金兩角,租一天一分。他也出租「北五家」的白羽、鄭證因等人的小說,但主要靠還珠樓主活命。上海一戶五口之家,兩人打工,一月三十三元可得溫飽。在天津,需十四元。他是一人獨活,七元足矣。
北馬路上的一片五米長牆根,是他的營生地。那是北海樓的西牆根,北海樓是商場,三樓有茶館。天津水質鹹,不能直接飲用,自家燒水煤費高,都是去水鋪買水。茶館提供熱水,茶館是北方人的半個家,老客戶刷牙、洗腳也在裡面。
茶客租了書,拿上茶館看。還有街頭散客,天津人不願待在家裡,喜歡待在街上。書攤家當是一架獨輪車,五個小馬扎。車上擺書,馬扎供人坐看。五個馬扎不夠,但也不多準備了,人會靠牆站著看。
耿良辰原本是個腳行,幫人搬家運貨的,是師父讓他幹了租書,因為「習武人經不起力氣活」,練拳後扛重物,精力奔瀉,等於找死。
「我那個師父啊……」去北海樓的路上,耿良辰再次感慨。他擁書七十本,是師父出的錢,可謂恩重如山,他打了八家武館,有了大人物自然而有的謙遜心理——人活著竟可如此榮耀!但近日有種莫名其妙的預感——師父在盼著他死。
「怎能這麼想?這叫忘恩負義,耿良辰,你是個小人!」他抽了自己一記耳光。天津人走在街上,跟在家裡一樣,不顧忌旁人眼光。他又自抽了一記耳光。
師父是一年前遇上的,農曆三月二十三,天后宮廟會。那時,他還做腳行。
腳行設有「站街」一職,監視街面,見有商家自運貨物,便呼來附近兄弟扣下,勒索高價運費,遇上夥計多的商家,總是一場群毆。腳行人都出身窮苦,有惡行也有善根,見老人摔傷街頭,會幫忙送醫;見混混調戲婦女,會阻攔。
廟會上女人多,每年都出事。晚飯時,他聽一個站街講,散廟會的時候,有對夫婦被混混盯上,跟了幾條街,因為女的漂亮。要被跟到住址,便會後患無窮。男的露了功夫,一人打七混混,都是一下倒一個,快得看不清手法。
天津武館多,對於街頭顯功夫的高人,天津人不稀罕。他卻有了好奇,想看看這女人的漂亮。天津女人時髦,緊追上海,街上漂亮的多了,原該不稀罕。
第二天早晨,他買了盒三炮台香煙,見到站街便遞一根,一個個路口串下去,光了半盒煙,找到那對男女家。
三炮台質劣,抽一口皺下眉。這個家,只有一間房,無遮無攔。一道不足膝蓋高的荊棘圍出個院子,房前一地木屑。有木匠台子,一個未刷漆的櫃子立在防雨的油布棚下。
看到了那女人。她站出門檻,把一手瓜子皮扔了,反身回屋。
陽光暴烈,瓜子皮透亮如雪花。女人小臉纖身,脖頸如荷葉稈挺拔。
跨過荊棘,站在院中,他喊:「屋裡有人嗎?」女人走出,一雙眼鎮住了他。
不是十六七姑娘的明眸,不是青樓女子的媚眼,如遠山,淡而確定不移。神差鬼使,他說他是來比武的。
她以拒人千里之外的神情,做出招待親朋的禮節,從屋裡端出個臉盆架,說:「洗把臉,慢慢等。我男人回來,得要一會兒。」
他洗了臉。兩個時辰後,她成了他的師娘。

半個時辰後,她男人回來,手裡拎著八十隻螃蟹。天津河多,螃蟹不值錢,買不起白麵的底層人家,螃蟹等同於野菜。
男人洗臉,她去蒸螃蟹了。螃蟹蒸好,他被打倒四十多次,眼皮腫如核桃,流著鼻血。男人停手時,額頭淌下大片汗水,有些氣喘。
街頭總有糾紛,腳行都會打架。他手黑,反應快,逢打群架就興奮,盯上一個人:追出幾條街,也要把人打趴下,被罵作「豬吃食,不撒口」。
沒想到,給人耍猴般地打了!他記起所有他不屑的混混手段,撒石灰、捅刀子、打彈弓——第一次想弄死一個人。
男人讓女人擺桌子,拍拍他肩膀,語帶歉意,說去河邊買螃蟹,受了濕氣,身上不暢快,想出出汗,便多活動了會兒。還讚他骨頭架子比例好、兩腳天生的靈活。
他憋著一股委屈,隨時會像小孩般哭出來,也像小孩般聽話。女人遞上毛巾,他乖乖洗臉,男人一遞上螃蟹,就吃了起來。
他吃了二十隻,男人吃了十隻,她吃了五十隻。
平素吃不上豬肉的人,飯量都大,幹活的日子,一個腳行一頓飯能吃兩斤米。但吃螃蟹不是嗑瓜子,她未免太能吃了——她的腰不見肥,這是女人有男人的好處。
飯後,男人說:「你這身子骨,不學拳,可惜了。跟我練吧。」他腦子蒙蒙的,當即磕頭,叫了師父。

師父叫陳識,師娘叫趙國卉。女人名中有個「國」字,實在是太大了。
北海樓西牆根,擺著他的書攤。坐在馬扎上看書的有兩個學生、一個前清老秀才。書攤邊是個茶湯攤子,一個清朝的龍嘴大銅壺。耿良辰不在時,茶湯姑娘幫他守書攤。
她比他小五歲,但他總佔她便宜。今天讓她看攤,是回去午睡。自從牙鬆了以後,生出老人毛病,白日裡常犯睏。
她肥腰肥腿,日本玩偶般面色雪白、瞳仁墨黑,見耿良辰過來,咧嘴一笑,露出一口齊整的牙。有一點喜歡她吧,喜歡她的牙。牙的質地和牙床的鮮紅度,顯示出她遺傳優良,有一條長長的健康的祖先譜系。
他也是健康的。練拳後,常夢見自己的肋骨,十二根肋骨潔白堅硬,如同象牙。健康是一種磁性,健康的人之間有著特殊的吸力——這是他觀察師父、師娘得出的結論。
或許,服從於健康,他和茶湯女會吸在一起,結婚生子一唉,跟她過日子,自己會很不耐煩,一定早死。臨終前,咬著她的耳朵囑咐:「我練了一輩子武,有點成就。肋骨拆下來,賣給洋人,就說是象牙。」
他的十二根肋骨,被當作小象的牙,賣了很多錢,她抽鴉片、賭博、養小白臉,仍綽綽有餘,但她人老實,只會省吃儉用地活著,成為一個高壽的老太太,一臉慈祥地死去,糟蹋了這筆錢——他無數次重復這個想法,尤其見到她面後,暗中一想,快樂無比。
發覺他一臉壞笑地盯著自己,她會叫:「你怎麼啦?」臉蛋顯出兩簇淡淡的血絲。最新鮮的蘋果和最新鮮的桃子,皮上也是這樣的血絲。
他走向她,她回去了自己的茶湯攤子。坐在書攤後,有著吃了一頓冷飯冷菜後的沮喪,看著熙攘人群,他告誡自己,振作點,還有許多武館要踢,你是一個門派的全部未來。
習武後,師父判斷練三年,他可以踢館。他的天賦比預想高,只用了一年。
天津有武館十九家,平均一所武館十來個學員,靠收學費根本無法維持。武館重要的不是學員,是師父。自民國初年,國民政府提倡武風以來,武術只促成了武俠小說熱潮,對大眾改變甚微,大眾要勞苦過活或吃喝玩樂,沒時間練武。
官員和商人給武館捐款,只為養住有名的師父。名師越出越多,湊成繁榮格局,歷史上名不見經傳的小拳種紛紛現世,耿良辰的師父便是個小拳種門人。
耿良辰第一次踢館的前夜,在師父家吃了頓螃蟹。師父說,不與大眾發生關係的事,也可以興盛,比如國畫、瓷器,便是富賈高官玩出來的。武術現今的處境等於國畫、瓷器,但武術不是實物,進不了「奇貨可居」的金錢遊戲。政治需求改變後,武術的興盛便會斷亡。
漫長的清朝,民間是禁武的。眼前的畸形繁榮,恰是小拳種出頭之日,機不可失——耿良辰質疑,既然斷亡是必然,趕在斷亡前出名,有何意義?
師父:「寂寂無名,愧對祖師。你現在不懂,但等我死了,只剩你了,就會明白這個『愧』字有多難受。」
師父的神色,有著長遠謀畫者的酸楚與壯志,征服了他。
武術跟科技一樣,是時代秀。明知南北都一樣,開武館收不到學員,北方官員仍組織「七虎下江南」、「九龍降羊城」的活動,讓北方拳師聯合南下授徒,做半月遊或一月遊,大造輿論。
虛名的意義何在?提倡武風已有二十年,一個持續的事物,不論虛實,總會有人不斷投入。師父練的是詠春拳,限於廣東福建,習者寥寥。師父以個人的方式,北上了。
天津是武館最多的城市,贏了這裡,便有一世之名。他漸漸體會出師父的思路:以木匠身分入津,為摸清眾武館底細,選一個天津本地人做徒弟,可免去「南拳打北拳」的地域敏感。
只是不知師父的下一步。天津武館十九家,踢多少方止?揚名以後,如何收場?應該不會是「揚名、開館」這麼簡單,太順理成章的事情總有危險。
街面上過去一隊運貨的腳行,他們中有舊日兄弟,都沒理耿良辰。擺書的獨輪車,是腳行工具。腳行的老大叫「本屋」,腳行是一天一結帳,但跟本屋有口頭契約,一千三年或五年,退行要賠款——耿良辰沒跟師父說,自己交了這筆錢,交了又心疼,那是賣了多年力氣攢的,用的獨輪車便沒還給腳行。
獨輪車不值錢,本屋沒追要,但行有行規,腳行兄弟從此不理他。
踢到第五家武館,很想花錢請腳行兄弟喝酒。不為炫耀,源於恐慌。他願意花光所有的錢,但知道他們不會來。
望著遠去的腳行兄弟,他抽了獨輪車一巴掌,如一記耳光。樹木山石都擋不住天敵,野外物種最大的保護,是它的群體。這個不值錢的東西,讓他成了一隻失群的羊,無躲無藏。
到晚飯時分,書攤還可以擺下去。獨輪車上掛有馬燈,十米外有路燈,都不太亮,半個時辰後,幾位散客看痠了眼,他就掙到了一天的錢。
下來了一批茶客,茶館只提供點心、麵條,他們是去附近飯莊吃飯。其中有人還書,有人搭話:「聽說你又踢了個武館,真的假的?」
這種話,他從不理,恥於成為閒人談資。他還沒到驚動富賈高官的程度,打出來的名聲,僅對混混起作用,路過書攤,他們會鞠躬打千,眼中是真誠的佩服。但武行和混混是相互制約的兩股勢力,不能有私交。
牙,或許沒那麼鬆,是個拖延去踢第九家武館的理由——耿良辰的牙疼了起來,七八天了,他只敢喝粥,見到饅頭都犯怵。
想喝一碗茶湯。沖茶湯前,會撒下幾顆冰糖碎渣兒,滾水一沖,五步內都是甜絲絲的香氣。茶湯女在看他,她總是看他,他總是佔她便宜,只要遞個眼神,她就會飛快沖一碗送來,不算錢。
他幾乎要遞出那個眼神了,一個人力車夫在茶湯攤停下。人力車是日本人的發明,人力車夫原本屬於腳行,隨著日本在天津建了造車廠,車行就從腳行分離出去,一個車行一個老大,也叫本屋。
車夫身材壯碩,娃娃臉,買了碗茶湯。耿良辰備感厭惡,轉身點馬燈了,忽覺脖梗一涼,後背肌肉收傘般收緊——這是遭遇勁敵的預感,如野獸直覺,沒踢過八家武館,他不會有。
緩緩回視。
車夫蹲著喝茶湯,低壓的氈帽帽檐下,閃著狼眼的亮光。
蹲著的姿勢,腿形鬆垮,無習武跡象。
呵呵。
耿良辰,你疑神疑鬼,說明你當小人物當得太久,記著,你是一個門派的全部未來。
(未完後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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