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刻意覓尋,或根本不能尋,有別於植物的不遷,鳥獸是流動的能量。在牠們面前人類既粗心又遲鈍,彼此即使遇上,往往也只是匆匆一瞥。
初春某日,為了多了解野外動物的生活感受,我決定獨自前往大帽山,在溪澗分源位置露宿一宵──日落以後大帽山大概只有十度,我藏匿睡袋中,時刻帶著警戒。其實鳥兒攀枝、蛇蛙鑽進石洞就睡,大概都是隨隨便便;我曾聲稱自己是隻「感情動物」,説到底還是有人的恐懼,任憑如何逞強,始終抹不掉女性懦弱,黑暗來臨之前,意識到孑然一身,最終還是在澗邊怕得哭哭啼啼。
醒來兩次,做了三個城市的夢,鑽出睡袋時天已亮。太陽照常升起,仰泳蝽依舊仰泳,米蝦如常在水裡載浮載沉,是何等輕鬆悠閒……我失神地返回文明,終於醒悟到:即使如何親近大自然,我也只是過客,動物卻是確切落戶的原居民。
孟子説:「君子之於禽獸也,見其生,不忍見其死。」人有惻隱,對動物有憐憫和責任。人禽之別在於「智慧」和「同理心」,體現的大概不是「征服」的能力,而是「負責任」的能力。
我卻一再看到憾事──野生龜類被貪婪的人們設籠捕捉;路邊有遭人為殺死的蛇;這邊廂具經濟價值的鸚鵡及貓頭鷹幼鳥被盜走;那邊廂鷺鳥林被粗暴修剪,修剪者對巢中雛鳥的尖叫聲置若罔聞!家養的貓狗被遺棄於野外;失業的牛流離浪蕩,咀嚼人類輕率留下的垃圾……
讀到《動物農莊》(Animal Farm)令人反省的一段:「人是唯一只消費不事生產的生物。人不會產乳,也不下蛋;太孱弱拖不動犁,跑太慢連兔子都抓不到。但人卻是所有動物的主宰。」作為地球上擁有最高智商的生物──人類(Homo sapiens),有責任維持環境和生態系統的平衡,現在過度虛耗資源之餘,竟也侵擾其他物種的安寧,對自然帶來不可逆轉的破壞,這種自私自利,怎不教人羞恥臉紅?
葉曉文
二○一七年九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