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黑格爾
謎般的哲學手稿
我喜歡讀黑格爾(Georg Wilhelm Friedrich Hegel, 1770-1831),雖然在這個時代有點過時,可是我總覺得他的作品裡面有一種潛藏的熱情,讀起來很有韻味。二○一七年是他的《精神現象學》出版二百一十年,《哲學百科》出版二百年,正是再讀這個德國哲學大師的時機。但在這篇文章裡我想談談成為大師前的青年黑格爾及他的室友們。
先說一個小故事。二十世紀初期出現了一份謎般的零散文件:〈德意志觀念論最老的系統綱要〉(Das älteste Systemprogramm des deutschen Idealismus),擁有它的買賣古典文件書商無法交代文件來源,作者不詳,但是字跡是黑格爾手書。這份文件由柏林皇家圖書館於一九一三年在拍賣會中買下,一九一七年時由知名黑格爾研究者弗蘭茲‧羅森茨維格(Franz Rosenzweig, 1886–1929)公開此文件內容,點燃了黑格爾學界的爭論。這份文件應該是一七九七年時,由黑格爾親手寫下,可是部分學者認為文件內容、哲學用語不符合青年黑格爾的用法,考據後做出大膽推測:這手稿是黑格爾抄錄他的好友謝林(Friedrich Schelling,
1775-1854)或是荷爾德林的思想。
不管這份手稿的真正作者是誰,一件事情是可以確定的:黑格爾、謝林與荷爾德林三人之間有密不可分的關係。
勤讀盧梭的神學院學生
這三人認識於求學時期,那是深刻影響黑格爾思想成型的幾年。《世界週報》(Die Welt)記者戴斯納(David Deißner)在〈黑格爾在哲學宿舍裡的狂野年代〉(Hegels wilde Jahre in derPhilosophen-WG)這篇文章裡,詳細描述了黑格爾進大學時的思想養成時期。他在一七八八年赴杜賓根,拿了一個公爵提供的獎學金讀神學,入學前他還寫了信給公爵,保證自己會認真勤奮讀書,專心準備畢業後成為稱職的神學人員。
這封信保證的事情後來並沒有成真。黑格爾一進大學,讀到那個時代最精彩的經典,整個人就著迷了。那個影響他最大的人就是盧梭。他雖是神學院學生,但是很快忘記答應要成為神職人員這件事(雖然獎學金還是照拿),去哲學系讀康德、席勒、柏拉圖、孟德斯鳩等神學系不會讀的東西,開始了他一生對於政治哲學不歇的熱情。尤其是盧梭,這位法國哲學家的文字極具感染力,一點都不像康德那麼硬梆梆(雖然康德也愛讀盧梭)。當時黑格爾的教會宿舍裡,一些學生組成康德讀書會,黑格爾就以正在研讀盧梭為由婉拒參加。他讀盧梭政治哲學中的共意志(volonté générale)正起勁。
黑格爾著迷於這種代表全人類的意志,其實也有時代背景:他進大學的第二年就是法國大革命。哪個青年學生不會對於這個強調自由、平等、博愛的革命感到興奮?尤其黑格爾又生活在封建主義中的德意志大地。這種時代的背景更使得黑格爾不可能乖乖走上神職之路。當時黑格爾便放下聖經,參加宿舍組成的政治討論會與讀書會,勤讀當時被禁的法國報刊,追蹤來自革命國度的第一手消息,盼望著革命的火花也延燒到德國。
這樣的時代背景,再加上謝林與荷爾德林兩位室友,完美打造了黑格爾的狂野青春。
哲學共同體
一七八八年,黑格爾入學時即認識了一同搬來宿舍的荷爾德林,謝林則在一七九○年時入學,當時他以天才兒童身分進入杜賓根大學,十四歲已經通希伯來文、阿拉伯文、法文、英文、義大利文、西班牙文、希臘文與拉丁文,能讀西方與中東各種經典。而荷爾德林也擅長希臘文﹝曾翻譯《安蒂岡妮》(Antigone),他也帶領黑格爾深入希臘古典世界﹞,在學生時代就已開始準備其名作《希伯利翁》(Hyperion)。德文中說起同住的室友,會說他們住在一個WG──Wohngemeinschaft_,直譯就是居住共同體。黑格爾與謝林、荷爾德林不僅是居住共同體,也是精神上的共同體。他們為讀神學而來,卻產生了超越神學的精神聯繫──恩格斯(Friedrich Engels, 1820-1895)曾說到宗教一詞是從religare一詞來的,本就是聯繫之意。因此,人際的任何聯繫都是宗教。這三人也可以說以其精神聯繫創立了一種哲學宗教。他跟一流的思想者、詩人同住,每日談論世界的精神,思想早已超出神學院能給予的內容,怎麼能安於未來做一個神職人員?想到他住在這樣的宿舍裡,大概就能理解,為什麼在他的第一本書《精神現象學》裡有那種提出新科學的狂放熱情。
一七九一年,宿舍的一些學生約好,到附近的草原種下一棵自由之樹,並呼喊著「自由萬歲!」(Vive la liberté!),黑格爾與謝林也在其中。後來這件事傳到公爵卡爾‧歐伊根(Carl Eugen, 1728-1793)耳裡,大怒,學生想要自由,嚮往法國革命,豈不是要革這些地方貴族的命嗎?他於是親自跑去宿舍調查,領頭的學生逃了,黑格爾跟謝林倒是逃過一劫。
沒有人理解我
黑格爾對於時代變化的期待有沒有反映在他的思想上?對此,海涅已在其《論德國宗教與哲學史》(Zur Geschichte der Religion und Philosophie in Deutschland)中清楚指出黑格爾的學院晦澀詞彙中富藏著革命思想。不過他的思想體系龐大,可以被詮釋為有革命的部分,也可被詮釋為國家的御用學術。因此,海涅感嘆地在該書中提及這樣的軼事:黑格爾臨終前在病床上說:「只有一個人理解我。」然而說完這句話後,他又惱怒地接著說:「不,他也不理解我。」
我們無法宣稱自己是那唯一理解他的人,但是確實可以讀到那個呼喊自由萬歲的神學院學生對於變革的期望。這種青年黑格爾的熱情影響了後來的黑格爾左派分子,也在一八四八年革命上起了推波助瀾的作用。
……
離開神職之路
回到時代背景看當時黑格爾的思想養成。他與他的室友三人原讀神學,雖然後來其思想並未離開宗教議題,但是神職不再是他們的職業目標,其中一人成為宮廷文人,兩人歷任貴族家教、中學及大學教授。這個發展其實也不全是個人志趣決定,還有時代變化使然。
英國二戰前的知名日爾曼學教授布魯佛特(Walter H. Bruford, 1894-1988)曾在其名作《歌德時代的社會狀況》(Diegesellschaftlichen Grundlagen der Goethezeit)中說明十八世紀時德國讀大學的情形,他指出當年的大學生主要有兩種,一是出身上層家庭的子弟,到大學裡學習國家學與法學等治國之術,未來畢業後也立志成為世界的政治人才,也會到政府去實習;另一種則是來自中下階層的學生,讀的幾乎都是神學或教育,希望畢業後從事神職。這些神學院學生幾無例外來自家庭經濟狀況與社會地位不佳的家庭,特別是來自神職人員家庭。這些大學生多數必須仰賴有信仰的貴族或富商的獎學金,但許多沒有經濟來源的大學生待不了多久即退學。而這些學生畢業後所找到的第一份工作,往往是私人教師或拉丁文學校教師,或任職宮廷,直到他們被任命為正式神職人員為止。
黑格爾與他的室友們就是典型來自神職人員家庭、依賴獎學金、憑藉其聰慧進入傳統大學學習的神學院學生,可以想像他們處在那些學習治國之術的同學裡,在那個時代氛圍裡厭惡貴族並盼望著革命的心情。
之前神學院學生們最終目的都是為了從事神職,學校教職只是過渡,除非必要,沒有人會一直待下去。可是這種情形在十八世紀末葉至十九世紀初有了改變,教職取得獨立的社會地位,不再被認為次於神職。就在這樣的社會狀況變化中,三人離開了神學院,卻沒走入教會。
杜賓根的傳奇
離開大學後,三人保持長久友誼,荷爾德林住在法蘭克福近郊貴族居住地巴得洪堡(BadHomburg),去當宮廷文人並幫貴族管理圖書。在他的介紹下,黑格爾也於一七九七年來到法蘭克福為貴族工作──正是黑格爾手抄那份謎樣文件的一年。而謝林後來去了耶拿大學教書,黑格爾也去當了同事,兩人且合開哲學課程──直到拿破崙於一八○六年攻到耶拿,黑格爾匆匆忙忙抱著《精神現象學》手稿逃到班貝格(Bamberg)。
看看這三人在人類文明上留下的足跡,不能不感嘆,這世界上確實有超出人類能理解的更高存在,否則我們無法解釋這樣的巧合:這三個都有著Friedrich名字的室友,都來自德國西南地區的神職人員家庭,到了杜賓根大學讀神學,卻沒有人成為神職人員,都以其天才對人類思想發展起了絕對的影響。倘無這三人,今日德國人文學界的景象絕對完全不同。
這三人是杜賓根大學永遠的傳奇。杜賓根大學奇蹟般產生這麼耀眼的世界精神的那幾年,始終為德國思想界津津樂道。英文有個德文沒有的特別說法:Embarrassment of riches,意指多到不可思議的美好──例如史學家夏瑪(Simon Schama, 1945-)形容荷蘭在黃金年代的文化盛況的暢銷書就用了這個書名──黑格爾讀書時的宿舍,說是Embarrassment of intellectual riches也當之無愧。一八七七年時,杜賓根大學為紀念創校四百週年校慶,委由學者克萊博(Julius Klaiber)編著《荷爾德林、黑格爾與謝林的施瓦本青春歲月》(Dieschwabischen Jugendjahre von Holderlin, Hegel und Schelling),以誌那一段宿舍的哲學年月。他們除了是杜賓根大學的驕傲,也是施瓦本地區的驕傲,詩人包魯斯(Eduard Paulus)便曾作詩,說明施瓦本地區盡出人傑:
Der Schelling und der Hegel(那謝林與黑格爾)
der Schiller und der Hau(那席勒與豪夫)
das ist bei uns die Regel(在我們這兒都是一般標準)
und fällt uns gar nicht auf.(一點都不醒目)
17 來杯拿鐵瑪奇朵
1932年年底的巴黎,三位文藝青年坐在一家叫做煤氣燈(Bec de Gaz)的咖啡店裡,閒聊當時的歐洲思潮。一位對另一位說:「我的小同志哪,你看,如果你是個現象學家的話,你就可以談論這杯雞尾酒了,而這就是哲學!」
說這話的人叫做雷蒙‧阿宏(Raymond Aron,1905-1983),當時他是德國科隆大學的法國文學講師,也在柏林讀書,在那裡接觸了學院裡精鍊出來的現象學思想,年底寒假時興奮地回到巴黎去告訴他的好友。這位與他同年出生的好友聽了他的描述,興奮得臉色發白,如同遭受電擊,1933年便去德國讀書,想知道這種可以談論雞尾酒的哲學是怎麼一回事。
這個興奮的青年就是沙特,他在德國細讀的三H(Hegel, Husserl, Heidegger),決定了日後他的思想成型。而這個故事後來由在場的另一個人講述,那人是西蒙‧波娃(Simone de Beauvoir,1908-1986)。
「回到事物自身!」
這則軼事道出了上個世紀思潮一個重要的發展:思想家告別了先驗的東西,轉向人間,去探索物,探索生活,讓理論回到我們最切身的領域。對於「物」的興趣因此佔據了歐陸人文社會思想幾乎整整一個世紀,擴及文學、哲學、社會學,包括現象學、存有學、存在主義、結構主義、解構主義等等。
其中最為人知的,就是德國現象學奠基者胡塞爾的「回到事物自身!」(zu den Sachen selbst!)的呼籲──也讓阿宏與沙特著迷不已──這種思考方式把以往哲學工作的內容「存而不論」,例如不再問事物是否存在這種問題,而是直接去探究物在世界中的存在狀態。所謂「物」,當然也包括我們的周遭世界,我們的身體存在。
閱讀法蘭克福大學社會學系教授提爾曼‧阿勒特(Tilman Allert,1947-)於2015年年底出版的《拿鐵瑪奇朵:微物社會學》(Latte Macchiato. Soziologie der kleinen Dinge),不能不讓人想起這種對於「平常之物」的熱愛。阿勒特透過「回到事物自身」的書寫,展現了他對生活世界的熱情。他從那些最切身的小東西、最尋常的社會現象,描述我們的社會存在以及時代變化,從理論出發卻絕不抽象,一切看來繁瑣平凡的雜多生活世界,都在他獨到的眼光中被梳理得澄澈且有趣。阿勒特展現了社會學的活力與能力,這個學科不是、也不該是象牙塔裡的理論操作,它是人間的學問。本書很成功地向學界與一般讀者證明了這一點。
對於不起眼事物的鍾愛
還沒翻閱內容,書名已經是一個精彩預告:在我們每天喝的拿鐵瑪奇朵的背後,社會學家看到了何種大千世界?這本書共收入三十五篇文章,並非學院論文,而是在報刊雜誌上的散文,他討論每一個人都經歷的周遭現象,例如歐洲人日常問候方式的改變、寵物犬種類的變化、城市地標、我們為什麼鍾愛喝拿鐵瑪奇朵、服裝設計師吉兒‧桑得(Jil Sander)、學術流行、汽車、面具、美人魚、大飯店、動物園、影像……
他能夠從小東西看到大時代,從不起眼的事物談結構變遷,這需要極佳的理論素養以及「對事物的鍾愛」(Liebe zur Sache,借用其中一篇標題),才能有如此獨到的眼光與文字。
……
文明化的進程
阿勒特多次在書中表示,他談論的是「文明化進程」(Prozess der Zivilisation)。這詞彙不能不讓人想起社會學者埃利亞斯(Norbert Elias,1897-1990)於1939年出版的鉅著《論文明化進程》(Über den Prozeß der Zivilisation)。
埃利亞斯關注的是西歐文明化過程中社會及個人行為的結構變化。他描述的時間向度大約一千年,從日常現象去觀察我們的行為及觀念如何被文明化,以描繪千年來的歐洲社會變遷。例如餐桌上的禮節、臥室中的互動方式、語言中的敬語稱謂模式、人們如何確認什麼是糟糕行為、什麼又是好的和更好的行為舉止、吐痰的社會意義、男女互動模式的改變、暴力與攻擊慾社會角色的改變、騎士的生活、身體與性、羞愧與尷尬、暴力的社會角色……等等。《拿鐵瑪奇朵》也接著這種社會學傳統,繼續說著西方文明化的歷史與結構變化的故事。
另一個例子,阿勒特從街景變化敘述社會結構的轉變。他問,為什麼今日我們很少再看到人們攜帶著爭奇鬥艷的貴賓犬上街了呢?他認為在以前的時代裡,貴賓犬代表最奇裝異服的美麗,人們仍然必須留在安份的形象裡,便飼養貴賓犬並以各種誇張的毛色與造型顯示其離經叛道;可是這個年代我們早已不需要寵物來突顯我們的離經叛道,因為我們自己就是社會偏差者──至少在外觀上,每個人都有某種程度的反社會傾向,服從集體規範與流行已是上一個世代的事。而今日哈巴狗取代了花枝招展的貴賓犬,誰說這種溫馴、依賴主人、擁有生動表情與大眼睛的寵物,不是現代少子化社會的象徵呢?
拿鐵瑪奇朵與消逝的青春
又例如本書書名所來的〈拿鐵瑪奇朵〉一文中,作者看到,大學裡最受學生歡迎的飲料就是拿鐵瑪奇朵,這種一小口espresso加上大量牛奶的飲料,是一種「告別青春期的神奇飲料」──苦味十足的濃縮咖啡是成人的味道,可是那濃郁的奶沫,總是讓人想起仍然在父母家時共進早餐、喝著牛奶的昔日時光。兩種完全不同的飲料、不同的味道、不同的色彩意象,一開始層次分明,最後混合交融成為不可分的全新滋味,豈不正如我們處於青春期與成人之間的過渡,我們親身經歷的那些世代差異?我們尚未揮別純真但又逐漸跨入放縱之惡的階段的那曖昧存在?
這樣既黑白分明、卻又滲透交融的飲料,代表的正是「現代的感官偏好」(sinnlichen Präferenzen der Moderne)。這是一種文明化進程,我們不再處於區分清楚的時代,而進入了曖昧、交雜、融合、多元的自我表達狀態。
而喝這杯拿鐵瑪奇朵的人,喝的是抗拒著牛奶、但同時又對之不離棄的咖啡;但那被戀戀不捨的牛奶,早已不是單獨存在時的姿態了──如同我們在即將進入成人時,那麼渴望著長大,可是卻又依依不捨青春的逝去,而我們的青春其實早已無法挽留。喝這杯拿鐵瑪奇朵時,你更愛的是咖啡或奶沫?處在那個狀態中的你,感受到的是哪一個生命階段的美好或苦澀?
〈拿鐵瑪奇朵〉一文,不能不讓我想起班雅明)在《新天使》的一篇文章。在一篇散文〈飲食〉(Essen)中的一節,班雅明敘述「鮮奶咖啡」(Cafécrème),他談從一杯咖啡看到的巴黎樣態,以及一杯咖啡無法抓住的時光,「那整個早晨,那今日的早晨,那生命中消逝的這個早晨」。
我們喝的不是咖啡,是一個早晨,是一個逝去的時代哪。
……
帶著驚奇觀看世界
柏拉圖在《泰阿泰德篇》中說了這麼一段故事:傳說泰勒斯在觀察天文時,未注意地面,落入水井。在旁的婦人看到了,嘲笑他說:這傢伙努力地要看清楚天空的東西,可是在眼前與在腳下的東西,他卻一點概念都沒有。長久以來這便是對於哲學家的印象:哲學家們太熱愛理論,而學習文史哲的學子,也常常被稱為學習無用的學問,對於真正的世界太過陌生。
可是什麼又是真正的世界呢?如果沒有了理論,我們真能看清楚這個社會嗎?也許不是哲學家們把事情說得太複雜,而是這本來就是一個太過複雜的世界,多數人卻只擁有單純的眼光。阿勒特以優雅的文字將社會學呈現為一種「回到地面的學術」(down-to-earth-Wissenschaft),並未援引太複雜的理論,卻能穿透雜多,描述出我們生活於其中的複雜生命世界與社會演化。甚至可以說本書並非知識傳遞、理論建構的巨著,而只是一個閱讀世界文本的人,表達了他與世界邂逅時最源初的驚奇。
他對於法蘭克福學派已成為一個品牌與標誌的感嘆確有道理。今日所有人都可以走進法蘭克福大學商店裡,買一個印有阿多諾頭像與名言的馬克杯,然而這個馬克杯不該只是學術流行的象徵。「理論」不是眩目美麗的文化商品,「理論」(θεωρεῖν/theorein;θεωρία/theoría)原來的希臘字義是「觀看」,當我們學習理論時,從來就不是只思考抽象之物,我們還必須細細觀看這個世界,觀看者不是發掘了一種唯一的真理,而是看到了各種意義如何發生,並且在其中找到關聯。阿勒特的極佳眼光為我們展示了理論者同時看著天空也看著地面,即使並非社會學界的讀者,都能有閱讀樂趣,都可以一起為這世界感到驚奇。
是時候拿起阿多諾杯子,來杯拿鐵瑪奇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