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馬女人（簡體書）

我十六歲時，已是個真正的美人兒了。我長著一張標準的鵝蛋臉，鬢角略窄，下方稍豐；一雙狹長的大眼睛，眼神溫柔；鼻子與額頭形成一條垂線；大大的嘴巴，美麗的嘴唇豐滿紅潤，一笑就露出兩排整齊的皓齒。我突然覺得自己長得很像某個當紅的電影明星，于是就照著她做頭發。母親說我的臉蛋夠漂亮了，可我的身材還要好看不止一百倍。她說全羅馬也找不出像我這樣的身材。
那時，我對自己的身材并不在意；我覺得有一張漂亮的臉蛋就足夠了。不過現在，我必須承認母親說得對。我的雙腿結實筆直，臀部曲線優美，背部修長，細腰寬肩。我的小腹一直比較突出，肚臍陷得那么深，幾乎都看不到了。可母親說這是錦上添花，因為女人的腹部就應該是鼓鼓的，不能像現在時興的那么平坦。我的胸部也很豐滿，就是太堅挺而有彈性了，都不用穿胸衣。我曾抱怨它長得過于豐滿，母親卻說它非常美，還說現在的女人都沒有胸。后來他們對我說，我赤身裸體時，顯得高挑、勻稱，像一尊雕像；穿上衣服后，看上去又像一個苗條的小姑娘，沒人猜得出我的實際身材。我身體的各個部位比例完美——這是我第一次給畫家做模特時，他告訴我的。
那位畫家是母親給我找的。雖然母親是做襯衣的裁縫，但婚前是一名模特。有一天，一個畫家找她做幾件襯衣，這讓她想起了她以前的行當，便提議我給他當模特。第一次去他的畫室時，我竭力表明自個兒能去，母親卻執意陪著我。我覺得很害臊，倒不是因為有生以來第一次當著男人的面脫衣服，而是因為我能猜到母親為了說服他雇用我會說些什么。果然，她幫我從下往上褪掉衣服，讓我一絲不掛地站在屋子中央之后，便興奮地對那位畫家說：“你瞧瞧這乳房，這屁股！再看看她的腿！你上哪兒能找到這么美的大腿、乳房和屁股呀？”她一邊說，還一邊不停地對我指指戳戳，就像集市上的小販指著自己養的動物說服人家購買。畫家笑了，我更難為情了。因為是冬天，我覺得很冷。但我知道母親之所以這么說，不是出于惡意，而是對我的美貌感到自豪。因為她是我的母親，我要是長得美，那全都是她的功勞。那位畫家好像也能理解她的心情，笑了起來，這笑不是別有用心的，而是帶著發自內心的友善。這讓我放了心。我克服了自己的膽怯，踮著腳尖走到爐子旁取暖。
這位畫家四十歲左右，身材粗壯，樂呵呵的，人很隨和。我覺得他在看著我的時候不像是在看一件東西，沒有欲望，這讓我覺得自在。后來，他和我熟悉了，總是對我畢恭畢敬，充滿友善。他把我當成一個人，不再是一樣東西。我很快就被他吸引住了。我甚至可能出于純粹的感激而愛上他，僅僅是因為他對我很友好，很慈愛。可他從來沒有放任過自己，總是表現得像個畫家，而不是個男人。所以，我們的關系就像我第一天給他當模特一樣，一直是正當的、帶有一定距離的。
在母親對我的贊美告一段落后，畫家一言不發地走到堆著一摞紙的椅子旁。他瀏覽了一遍，從中抽出一張彩畫給母親：“這是你女兒。”他輕聲說。我從爐子旁走過來看那幅畫：一個裸體的女人躺在一張鋪著華貴紡織品的床上。床后掛著一幅天鵝絨窗簾，窗簾的褶皺里有兩個胖娃娃，像小天使一樣飄在空中。那個女人和我確實很像。可是，就算她什么也沒穿，從那些紡織品的質地和她手指上戴的戒指也能清楚地判斷出她肯定是一位王后，或者是位貴婦，而我只是個普通姑娘。起初母親沒弄明白，只是錯愕地盯著那幅畫。隨后，她好像突然發現了相似之處：“簡直一模一樣！這就是阿德里亞娜！你知道我說得沒錯吧？這個女人是誰呀？”她興奮地驚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