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隨筆年度佳作(2013)（簡體書）

沿著田埂往木屋走去，田埂上、水溝里生長著各種野菜，有水芹菜、燕子花、魚腥草，這些被城里人視為寶貝的野菜，到處都是，隨手就能摘到。在一條水溝里，本來清亮的水，突然渾了一團，我趕緊蹲下，一腳踩在水溝的石頭上，一腳踩在田埂上，挽起衣袖，雙手在水里摸索了一陣，捧出一條手指頭大的泥鰍。老婆和兒子很驚異，問：你怎么知道這里有泥鰍？怎么這么容易抓到？我很夸張地張開口，將泥鰍放進嘴里，滑溜溜的泥鰍瞬間進入了我的胃。老婆說我是野人。老滿說，他小時候也是這樣吃生泥鰍的。我很得意，歡叫著朝山上的木屋奔去。
木屋里沒有人，所有的門都沒有上鎖。我們以為主人就在附近干活，便在屋前屋后尋找，不見主人的影子。也許，這一戶人家從來就沒有上過鎖，夜不閉戶的風尚在這里還保存著。一只母雞趴在走廊上，背上一只小雞仔在玩耍，我們的貿然闖入驚擾了它們，十幾只小雞仔從母雞的身下鉆出來，母雞收起散開的翅膀，輕喚著將小雞仔帶到樹下的草地。母雞啄到一只蚱蜢，吐在地上啄幾下，“咯咯咯”地叫幾聲，所有的雞仔圍攏來爭搶食物。兩只洋鴨在空地上悠閑地走動，一公一婆，公鴨打開一邊翅膀，抬起右腿，向母鴨示愛，母鴨雖然溫順，卻委婉避開，沒有滿足公鴨的意愿。我開玩笑說，那公鴨的動作很像老滿照相時愛擺的姿勢，幾個女人撲哧一笑，都說像。老滿也笑。另一處屋檐下，也有一對洋鴨，形若夫妻。今天我才知道，洋鴨是公婆成對相處的，與鴛鴦類似，不像土鴨一大群混在一起。屋前的桃樹上，并排棲著五六只雞，睡著似的，一只公雞首先醒來，振幾下翅，飛到高坎下的園土里去了，其他雞也跟著飛了下去。兒子沒見過會飛的雞，叫道：雞也會飛，雞也會飛！老滿自言自語：雞是被馴化的鳥，人是被馴化的動物，上帝是被馴化的人。老滿的話禪語似的，我卻說會飛的雞好吃，我的話大煞風景。
老屋在山腰上，屋后是山，山后是更高的山。屋后的屋檐離高坎很近，從高坎可以躍到屋頂上。在正屋、橫屋和高坎之間，組成一個三角形空間，主人特意做了一個屋頂，蓋上青瓦，是歇息聊天的好地方。按家鄉的習慣，應該叫它亭子。亭子中間有一個小方桌，幾張小馬凳，我們便坐下休息。有一條水溝，水清澈，從屋后流來，經過亭子，流向山下。高坎上伸出一根竹澗，一股清水流進一個偌大的陶瓷水缸，水缸斜擺著，溢出的水，流進水溝。旁邊一個木架，底部插進土里，頂部呈“山”字形，上面掛著兩個竹勺，一大一小。我雙手合在一起做個窩，從竹澗上接水喝，水清涼而甘甜。老滿雙手撐在缸上，嘴湊到竹澗上喝水，粘了一嘴水珠。其他人都用竹勺喝了水。老滿又用竹勺喝了水，說是要體驗一下從前的生活。老滿，這個名字取得土，他的性情和所做的事，也土，接地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