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綠色牝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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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品簡介
作者簡介
書摘/試閱

商品簡介

馬奎斯的魔幻 × 莫里哀的辛辣
電影「穿牆人」原著作者,法國狂想大師埃梅最重要的長篇小說

◎2007年台北電影節評審特別獎《穿牆人》原著作者
◎法文翻譯名家邱瑞鑾選書

十九世紀後半,在法國一個叫做克拉克比的農村中,誕生了一隻顏色像翠玉一樣的綠色牝馬。日後,牝馬的主人老歐頓竟成了地方上的有力人士,而綠色牝馬的畫像也因此高高掛在歐頓家的客廳,彷彿守護著飛黃騰達的歐頓家。但實際上,這幅神奇的畫,一直窺伺著村中最私密、最不欲人知的情事…

這部小說交錯地以第一及第三人稱觀點,透過一幅神奇的畫「綠色牝馬」的講評,揭露了法國第二共和至第三共和時期,兩個家族、三代之間長期的勾心鬥角與私密性生活,同時也栩栩如生的呈現了當時法國複雜的政治氛圍。不僅結構、情節充斥著埃梅式的狂想,敘述筆法也鮮活有力。

埃梅在小說中盡情地調侃帝制派,教會,以及各種道貌岸然的做作姿態,而對性和欲望更是有非常露骨的描寫。書中生猛的幽默感,誇張的人物描繪與濃厚的鄉土氣息,使得埃梅常被與拉伯雷、莫里哀等法國文學巨匠相提並論。

各種不可思議的荒誕情節,甚至死人和活人都能說話……種種光怪陸離在這樣的脈絡下卻是毫不突兀,以幽默的方式充分表達了各種諷刺、讚揚、嘲謔的情節,為此小說最大的特色。


◎法國荷諾多文學獎(Prix Renaudot)得主
◎與拉伯雷(François Rabelais)、莫里哀(Molière)齊名的法國文學巨匠
◎英國《泰晤士報》讚譽埃梅「是二十世紀最出色的法國文學家」。
◎紐約《時報書評》編輯兼著名書評家普雷司考(Orville Prescott):「他的機智、諷刺與冷嘲式
 的幽默感,令他的作品具有高度的可讀性與娛樂性。」
◎法國文學翻譯家Norman Denny:「埃梅是說故事高手,他的新鮮點子源源不絕,因此總是有許多
 的話想說。他筆下的主角雖然總帶著詭異與荒誕,但只要仔細觀察,會發現他們有一種近乎狄更
 生式的寫實性及普遍性。對於他的主角們,埃梅時而譏諷,時而斥責……總的來說,那是一幅充
 斥著喧囂、悲傷、活力、複雜的人生寫照。」

作者簡介

你可能沒有聽過馬歇爾.埃梅這位法國作家,但是,也許你對2007年台北電影節評審特別獎作品《穿牆人》,還留有深刻的印象。而《穿牆人》這部奇幻又浪漫的小品,正是改編自埃梅精彩的同名短篇故事。

埃梅誕生於法國東部的鄉村專寧(Joigny),是家中六個小孩中的老么,父親是名貧窮的鐵匠。二歲時母親去世,由擁有農莊與瓦窯的外祖父母,和經營磨坊的阿姨相繼撫養長大。從此,田園生活成為他重要的寫作主題。

1923年由軍中退役後,從事過銀行職員、保險代理和記者等各式各樣的工作。1925年,正式開始從事寫作。1926年發表小說《醉漢燒柴》(Brûlebois)、《去回》(Aller Retour),1929年,以小說《死亡之桌》(La Table aux crevés)獲得法國五大文學獎之一的荷諾多文學獎(Prix Renaudot)。

1932年,《綠色牝馬》(La jument verte)使埃梅在國際間得到前所未有的成功。這部小說交錯地以第一及第三人稱觀點,透過一幅神奇的畫「綠色牝馬」的講評,揭露了法國第二共和至第三共和時期,兩個家族、三代之間長期的勾心鬥角與私密性生活,同時也栩栩如生的呈現了當時法國複雜的政治氛圍。《綠色牝馬》生猛的幽默感,誇張的人物描繪與濃厚的鄉土氣息,使得埃梅常被與拉伯雷、莫里哀等法國文學巨匠相提並論,也是埃梅的代表作品。

此外,埃梅的短篇作品在讀者間也有很高的評價。其中最受歡迎的寓言故事集《貓咪躲高高》(Les Contes du chat perché),描寫了兩位可愛的小女孩與農莊裡飼養的動物們妙趣橫生的冒險。如同埃梅自己所說,這本故事集乃是寫給「四到七十五歲的兒童」,書中的角色與情感刻畫極具魔力,連大人都難以抗拒,是埃梅寓言體作品中的佼佼者。

埃梅是位多產作家。共留有十七部長篇小說、九部短篇小說、十部戲劇、三冊童話、超過一百六十篇文章和故事,許多都曾改編成電影。至今,在埃梅曾居住的巴黎蒙馬特區仍可看到當地為了紀念他而矗立的「穿牆人」雕像。

書摘/試閱

第一章

一天,克拉克比村裡誕生了一匹綠色的牝馬,這綠不是那種尿青綠,像衰頹不堪的白毛老馬身上的那種色調,而是像翠玉一般的碧綠。朱勒‧歐頓雖然親眼看著牝馬出世,他卻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也不相信他老婆的眼睛。

「這怎麼可能,」他說,「我運氣豈不是太好了!」

兼為耕農和馬販的歐頓,狡獪、奸詐又吝嗇,卻從來不曾貪到便宜,他養的乳牛總是兩隻一齊暴斃,豬仔六隻六隻的斷氣,他的穀子則在麻布袋裡抽了芽。養孩子,他還比較走運;想養三個,就生六個。還好小孩的事不怎麼礙事。埋葬當天,他嚎啕大哭一場,在回家途中,一路忙著擰乾手帕,然後把濕手帕晾在曬衣繩上。同一年內,由於不斷弄翻他老婆,總會再生一個。生孩子這碼事,就是這麼方便,歐頓倒也沒抱怨。他有三個男孩活得好好的,有三個女孩在墳場, 差不多應該就是這樣子。

綠色牝馬誕生的這樁事,實在是天大的新鮮事,破天荒第一遭。這件事非常轟動,因為在克拉克比從來沒什麼新聞。村人老是談馬洛雷強暴他那幾個女兒,但這個傳了一百年的傳聞,老早沒有人感興趣;姓馬洛雷的一直是這麼糟蹋自己家的女兒,大家已經見怪不怪。還有就是,擁護第三共和的那一夥六個人,時不時會趁沒有月亮的晚上,跑到本堂神父的家門口大唱〈卡馬尼奧拉歌〉(譯注:Carmagnole,十八世紀末期一首著名的革命歌曲),並且高喊「推翻帝國!」 除了這些事以外,村子裡什麼影兒也沒發生過,大家都覺得好無聊。時間沒辦法打發,所以老頭子也死不了。全村總共有二十八位百歲人瑞,七十到一百歲的老頭數量也頗可觀;這些老頭就占了全村人口的半數。村裡的人曾經痛宰其中幾個老頭,但這個措施只限於私人發起。整個村子仍是呵欠連連、癱瘓、軟趴趴的,沉悶得像是天堂裡的禮拜天。

消息從馬廄裡傳了出來,蜿蜿蜒蜒傳遍了森林地區、河谷地帶,整整把克拉克比繞了三圈,然後環繞回來在鄉公所前的廣場上轉圈圈。立刻,所有的人都湧向朱勒‧歐頓家,有人奔, 有人跑,有瘸著腿走的,有拄著柺杖來的。彼此互相咬小腿肚,以便自己第一個到達。稍微比婦人理智一點的老人,也將他們顫抖的嗓子混進回響在全村嘈嘈嚷嚷的喧聲中。

「有事情發生了!有事情發生了!」

在這個馬販家的院子裡,吵鬧的聲音沸騰到了頂點,克拉克比村裡的人終於找回從前那種咬牙切齒的惱怒情緒。老年人央求本堂神父驅祓綠色牝馬這個邪物,而那六位擁護第三共和的人士則對神父喊道「推翻帝國!」,就當著他的面,衝著他的鼻子,一點也不躲藏。接著開始打起群架來了。鄉長的腰桿子被踹了一腳,踹得他喉嚨裡湧出一篇演講稿。年輕的女人抱怨有人掐她們,老女人抱怨沒被掐到,小孩子則被幾個巴掌摑得哀哀叫。終於,朱勒‧歐頓出現在馬廄門口。他雙手淌著鮮血,神情快活的說:

「牠綠得跟青蘋果一樣!」
 
群眾笑得哇啦啦,應聲就看見一個老頭兩隻手在空中舞動幾下,直挺挺摔死在地上,享年一百零八歲。於是,大家笑得更孟浪,每個人雙手捧著肚子,盡情笑個夠。一個個百歲人瑞就像蒼蠅一樣跌在地上。周遭的人還順便幫這些老頭一點小忙,舉起腿在他們肚子上補踹幾腳。

「還有一個──這是胡賽利老爹──再來一個!」

不到半小時就死了七位百歲人瑞,三位九十幾歲的,一位八十幾歲的,另外還有好幾位覺得身體不舒服。歐頓站在馬廄門檻上,思量他自己那位食量驚人的老父親,他轉過頭來提醒他老婆,最值得可憐的不是那些才去世的,而是還活著的。

本堂神父一直忙著照料垂死的人,但他可累慘了。最後,他只得爬上一只木桶,好壓過喧鬧聲,讓大家聽見他說話。他宣稱第一次這樣就夠了,大家都該打道回府。歐頓把綠色牝馬的正面、側身展示給眾人看,每個人都痛快到了骨髓裡,心滿意足的回家去,心想村子終於有事發生了。在追思彌撒之後,朱勒‧歐頓的老父親也在當天午夜去世,第三天,村人把他和其他十五位老頭一起埋葬。葬禮的場面非常感人,本堂神父藉這個機會向信徒重申生命的脆弱與卑微。
這時候,牝馬的名聲愈來愈大。人們紛紛撂下手邊的工作,從附近地方,甚至從這個郡的首邑,聖‧馬格隆,慕名而來。禮拜天,馬廄前緊緊挨挨地排了一長排隊伍。歐頓因此聲名大噪,他販馬的生意也一下子興旺起來;而且為了探探有沒有其他運道,他還養成按時上教堂望彌撒的習慣。這匹讓克拉克比引以自豪的牝馬招徠了許多觀光客,村子裡那兩家咖啡店頓時顧客盈門。這一來可使得歐頓決定參加鄉長選舉。他以賣掉綠色牝馬來要脅咖啡店老闆,在他們大力協助下,歐頓獲得了關鍵性的勝利。

不久,一位聖‧馬格隆皇家學院的教授兼科學院的通訊院士,也專程來看這匹馬。他目瞪口呆,不勝訝異,寫了一篇報告寄到科學研究院。一位勳章滿滿從左胸佩到右胸的著名學者宣稱,這是一場騙局。「我七十六歲了,」他說,「從來不曾在書上讀到綠色牝馬這回事,所以根本沒有這種動物存在。」另外一位差不多一樣有名的學者辯駁說,綠色牝馬的的確確存在過,如果他這位同僚願意費神翻開書本,字裡行間念一念,一定可以發現古代所有優秀的作者都曾經提到過。這番論戰持續了好久,連宮廷裡也有所聽聞,皇帝很想知道是怎麼回事。

「一匹綠色牝馬?」他說。「這跟一位有操守的官員一樣希罕。」

這是句玩笑話,逗得宮廷裡的貴婦們用力往自己大腿上拍,所有的人都笑鬧著說,這話真風趣。牝馬的消息傳遍了巴黎,當皇帝訪問聖‧馬格隆時,報紙上刊的標題是:訪綠色牝馬之鄉。

皇帝早上抵達聖‧馬格隆,到了下午三點鐘,他已經足足聽了十四個人致詞。歡迎會還沒結束,他就有點昏昏欲睡。他暗示郡長和他到廁所碰面。他在那裡對郡長說:

「我們何不去看看綠色牝馬?我希望趁這個機會看到穀物豐收。」

草草舉行了在塞巴托波戰役中斷送頭顱的蓬將軍塑像揭幕儀式後,皇帝的敞篷四輪馬車便駛向克拉克比。郊野散發著和煦的春日氣息,皇帝的精神為之一振。他非常讚賞這裡女主人帶有野味的風韻,以及她時尚的胸脯。

克拉克比全村的人都簇集在馬路旁,臉上掩不住喜色,竊竊議論著一定還會發生事情。的確,是又死了六、七個老頭,為了顧全顏面,大家覺得應該把他們藏在陰溝裡
 
歐頓恭維皇帝一番後,便把綠色牝馬牽到院子。皇帝見了驚嘆不已。綠色誘引他沉湎於夢幻之境。於是,他一邊用牧歌般的字句讚美農村民風淳樸,一邊還瞅著歐頓太太的胸口看。在這個瀰漫了堆肥香氣的院子裡,她在在讓他感覺到馬廄裡強悍、壯碩的情致;這微微醺醉了他。她還是個美麗的農婦,看不太出來已經四十歲了。想再謀得高官厚祿的郡長,一向機伶過人,立刻就明白皇帝的心意。他假裝和歐頓談得投機,藉故把他拉到一邊絆住,好拖延一會兒,還答應他下次選舉時給他個議員的位置坐坐。而在另一旁,皇帝正和馬販的老婆交談。對於皇帝提出的那個挑情的建議,她以憨直的態度正經的回答:

「陛下,我月經來了。」

儘管皇帝非常失望,他還是獎賞她懂得討歡心,並且應允了郡長剛才對馬販的承諾。當他再度登上四輪馬車時,克拉克比全村的人熱烈歡呼,露天燃起慶典之火,一舉把所有剩下來的老頭丟進火堆。此後,這個火葬場就稱為「焦場」,種在這裡的小麥長得特別好。

從此,克拉克比村子裡的生活整個活絡、健全了起來,男人隻手耕田,土翻得更深,女人燒飯做菜,會適當的加些佐料,男孩對女孩窮追不捨,每個人都禱告天主願意別人破產。

馬販又以一股驚人的力氣做了榜樣,使人不得不佩服他。單靠臂膀的力量,歐頓把他家的牆壁推到了馬路邊,加蓋了一間飯廳,飯廳裡擺了碗櫥,和一張可以加長的餐桌。克拉克比全村的人都目瞪口呆。自從皇帝的目光垂視過歐頓老婆的胸脯,她就不再擠牛的奶,她有一位女僕服侍,沒事就織織花邊。

歐頓,這位政府支持的候選人,當選了郡裡的議員,而且輕而易舉的做了鄉長。他的生意蒸蒸日上;在牲畜交易市集上,他有點像是官派的馬販,因為皇帝親自來拜訪他的消息,早在地方上傳開了。遇有爭執,大家都請他來仲裁。

朱勒‧歐頓的大兒子,艾爾方斯,倒沒有從這一切騷動中得到任何好處,因為當兵就消耗掉他七年的時間。他在騎兵隊裡服役,很少和家裡連絡。大家一直等他這小隊長再晉陞,但他必須再服一次役才有可能。他說,騎兵隊可不像步兵團,不是誰都可以謀個官銜。

老二奧諾雷愛上了阿黛拉‧穆謝。她是個纖瘦的女孩,雙眼烏亮,但她家窮得出名。歐頓不贊成這樁婚事。但奧諾雷肯定的表示非她莫娶。兩年來,他們父子間的口角像打雷一樣轟隆隆的,震響了克拉克比村裡的窗玻璃。成年了的奧諾雷還是娶阿黛拉,兩人定居在鄰村,奧諾雷以打短工維生。他表示,除非父親先賠禮,否則他不回家。老爸爸羞於看到兒子在村外半里爾遠的地方過貧困生活(譯注:里爾,法國古里,約合四公里),只好先低頭。奧諾雷回到家,又從事原來耕種和販馬的行業。

奧諾雷是個老實人,時常笑容滿面,對販馬很在行,但是他沒有半點野心,也不會耍詐, 所以大家心裡明白,他不可能是家裡生得出綠色牝馬的那種馬販。父親為他的處境苦惱。然而, 他還是比較疼愛這個喜歡他們共同行業的兒子。相反的,他老婆比較偏袒艾爾方斯,因為他騎兵制服的緣故,也因為他言談風趣。復活節和聖‧馬丁誕辰時,她都瞞著丈夫,偷偷匯給他一百蘇(譯注:法國舊輔幣,約相當於現在的二十分之一法郎)。

儘管夫妻們各有所偏愛,但他們對最小的兒子菲迪南都一樣關心。父親送他到聖‧馬格隆皇家學院念書,不希望他從事販馬,想造就他當獸醫。十六歲的菲迪南是個沉默寡言、有耐性的男孩,他的頭是圓錐形的,臉長,面骨嶙峋。老師都對他很滿意,同學卻不喜歡他,為他取了個戲謔的綽號:「洋葱屁眼」,這個綽號足以使他一輩子渴求獲得尊重,能體面又多金。

一個春天的早晨,歐頓家發生了一件大事,但老實說,起初並沒有人了解這件事的重要性。那天,歐頓太太在飯廳窗口織花邊,看見一位年輕男子走進院子。他頭戴軟帽,背上背著畫具。

「我來這裡,」他說,「想看看您的綠色牝馬,希望能為牠畫張像。」

女僕領著畫家到馬廄去。他扶了扶她的下巴,像是某種慣例。女僕笑了,提醒他是為了畫牝馬來的。

「牠真的是綠色的。」畫家看著馬說。

他的感官非常敏銳,所以把馬畫成紅色。這時候歐頓來到馬廄。
「如果要畫我的馬,就請畫成綠的。」他很有見地地說。「要不然別人認不出來。」

畫家把牝馬牽到牧場,開始作畫。到了下午,歐頓太太發現畫架孤伶伶的被棄置在園中。她趨向前去,不料,看見前方不遠的地方,畫家正幫著女僕從麥稈已高的黑麥田中起身。她氣急了,心想,主人沒找到屋外來,這可憐的女孩就冒這種會懷孕的危險。歐頓太太沒收畫,攆走了畫家,她打定主意要留神女僕的肚子。而那幅可以將綠色牝馬的影像永久保存的畫像,就掛在飯廳的壁爐上,掛在皇帝畫像和康羅貝爾元帥(譯注:法國第二帝國時期的軍事統帥)的畫像中間。

兩年後,牝馬染重病,病哀哀的拖了一個月就死了。馬販的小兒子獸醫這一行學未精通,所以也不曉得是什麼病要了牠的命。歐頓倒不怎麼惋惜這體大無用的畜牲。事實上,好奇的人還是傾巢湧進他的馬廄,不曾中斷,而且歐頓涉足政治後,幾乎沒辦法拒絕別人參觀牝馬,甚至對偶然遇到的陌生人,他也不得不以禮相待。

當歐頓的小兒子準備以獸醫為業,歐頓已經攢了不少財產。他放款給附近地區的耕農抵押借錢,而且好心腸的說,想幫幫大家的忙。他和善的態度使得耕農在借錢時忽略了他放高利貸的事實。年紀愈大,他對財富的欲望愈高,他可是費了許多勁兒才攢下這筆財產的。他想用享樂來表示他有錢,在他每月生活預算中,增列了一項高達三十五法郎的娛樂費。無意間,他卻從這筆開銷省下一大筆錢,這些錢最後還是投資在股票上。雖然他覺得到瓦畢松找妮子有點丟臉,但每次他還是帶五十五蘇,即興買點樂子,彼此互蒙其利。

他真正的樂趣就是做個富翁,以及過過像這樣的日子。他最喜歡的消遣是坐在家門口凝視馬洛雷家的茅草屋頂,他家就在五百公尺外,浮現在樹叢間。

他們兩家互相有一種接近理想型態的憎恨,這種憎恨不會讓彼此嫉妒,也不會有意見衝突,他們之間從未有過半句帶有火氣,或是稍微激動的言詞。歐頓從來不理睬全克拉克比的人都知道的馬洛雷家亂倫的習慣。他們碰到面,彼此也不會故意躲開,避免寒暄,仍然會很有禮貌的相互打招呼。這是一種質地很純的憎恨,像是只要存在就夠讓他們滿足。只是,偶爾在吃飯時, 歐頓會深深陷入沉思,並喃喃自語的說:「那些豬玀!」這時,全家都明白他指的就是姓馬洛雷的。

在一八七○年普法戰爭期間,歐頓日子過得艱苦。當時普魯士人入侵克拉克比,歐頓身為鄰長自然有罪受。好幾次,普魯士士兵決議把他煮熟了吃。甚至有一次,他們還想用烤肉的鐵扦串過他的身子。幸好一位高級軍官走了過來,說這種事不算數。不過,他們還是搶了他的飼料、馬匹、馬鈴薯,和一個幾乎是全新的床墊。

住在聖‧馬格隆的年輕獸醫菲迪南也沒有顧客上門,他相信再不久軍隊就要徵召他入伍。

歐頓夫妻時時刻刻都為藏匿在樹林裡砰砰開槍的奧諾雷擔驚受怕。不過,後來是身為小隊長的艾爾方斯在一次前衛戰中膝蓋中槍,這一槍使他終生瘸腿。回到克拉克比以後,他的殘廢使他保持了六個月的光榮神采,後來大家也就習慣叫他「瘸子」,口氣中多少有點鄙夷的意味。

沒等到戰爭結束,歐頓就從牆上取下康羅貝爾元帥的畫像,不久,在同一個地方又掛上第三共和諸位領袖的畫像,後來又陸續掛上麥克─馬洪(譯注:第三共和的第二任總統)、格雷維(譯注:第三共和的第三任總統)、甘必大(譯注:第三共和的總理)等人的。只有綠色牝馬的畫像一直掛在原處。禮拜天,當一家人一起在飯廳內吃熟肉或豬排時,朱勒‧歐頓就會抬頭看綠色牝馬,然後歪著頭,交握雙手,嘆口氣說:

「有好幾次,我都以為牠要說話了。」

這時全家人都為了掩飾自己的感傷,端起葡萄酒來,喝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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