戀愛檢定

1

「西班牙海鮮燉飯真是太好吃了。」我笑著對大家說道。
四個男人都面帶笑容向我點頭。
每次上完西班牙文課，都會來西班牙餐廳吃飯。圍在我、辻惠理子身邊打轉的四個男人也一如往常地同行，那個姓大竹的女人也一起出現這件事，並不在當初的計畫之中。
這四個男人都想追我，彼此之間充滿了競爭意識。我平等對待每一個人，以免他們爭風吃醋，所以，笑容也都平均分配。
穿著粉紅色連帽衣的元木為大竹倒著啤酒，「大竹，妳的酒量不錯喔。下週上完課之後，再一起來這裡吃飯。」
大竹撥弄著劉海回答說：「呃，下個星期我可能工作比較忙，沒辦法來。」
「啊，這樣啊？」四個男人異口同聲地說。
喂喂喂！
現在是怎樣啊？
暖男元木這麼說也就罷了，勝野和木村竟然也滿臉遺憾，就連石黑也露出同樣的表情。團體和諧固然重要，但根本不需要把這種等級的女人當一回事啊。
我把杯子舉到元木面前，「元木，我也要，快啦。喂，這是怎麼了？你們不要整我，不要突然玩什麼『一、二、三，木頭人』啦……」
咦？怎麼都沒有聲音──
我在店內張望起來。
不會吧。
連店員也都定格了。
這……難道、該不會是、那個？就是……傳聞中的……戀愛神降臨？
「妳答對了。」
背後突然傳來一個聲音，我差一點跳起來。
回頭一看，一個身穿灰色西裝的男人站在我身後。
他拍著自己的鼻子說：「我是戀愛神。」
「少騙人了。」
「為什麼？」
「呃？不是啦，因為、那個……神明怎麼可能穿西裝？」
戀愛神聳了聳肩問：「可以給我啤酒嗎？」
我在杯子裡倒了啤酒，遞給戀愛神。
戀愛神一口氣喝完了，感嘆地說：「真好喝。」
原來神明也喝啤酒。
做夢也沒想到，傳聞中的戀愛神竟然主動上門！我記得三、四年前曾經聽公司的前輩說，戀愛神找上了他，他挑戰了戀愛神主辦的戀愛檢定三級的考試，結果順利通過了，他好像還給我看過差不多像名片大小的合格證書。可能有人覺得戀愛檢定考試和溝通力、表達能力有密切的關係，所以那個前輩通過三級考試後，就立刻升上了課長。
戀愛神把空杯子遞到我面前。
我為祂的杯子裡倒啤酒時問：「你喜歡喝啤酒嗎？」
「所有的酒都喜歡。啊？所有的神？不不不，沒這回事，每個神的喜好不一樣，有的神喜歡吃炒飯，也有的神是球鞋迷。總之，我們只能拿接受檢定考試的人摸過的東西，所以很不方便啊。」
「是這樣嗎？」
「妳先挑戰一下暖身題。請妳分析一下包括妳在內的眼前這六個人之間的戀愛關係圖。」
眼前這六個人──我將視線移回餐桌。
四個定格的男人和大竹坐在餐桌旁。
我用食指指著那四個男人，「元木、勝野、木村、石黑，這四個男人都喜歡我，想要追我。至於大竹，我不太清楚，可能喜歡元木吧。」
「妳是認真的嗎？」
「啊？當然是認真的啊。」
「這四個男人都看著大竹小姐啊。」
「那是因為你剛好在這個瞬間讓時間定格啊，在幾秒鐘之前，他們都用充滿慾望的熱切視線望著我。因為大竹第一次參加聚餐，所以他們才會這麼照顧她。」
戀愛神從胸前口袋裡拿出一個黑色小東西，說了聲：「那就挑戰四級。」然後用食指操作起來。
「四級？」我大聲叫了起來。「四級不是戀愛檢定最低的等級嗎？為什麼？我具備了挑戰專家級的實力，很擅長戀愛的謀略，身邊桃花不斷，只要我鎖定的男人，沒有一個可以逃過我的手掌心。對象是誰？」
「檢定考試就是要先找到對象啊，」戀愛神把黑色的東西放回口袋，「妳可不可以摸一下桌子上所有的酒瓶？這樣我就可以拿了，也可以自己倒酒。」
我摸了紅酒瓶和裝了雞尾酒的杯子，然後還應祂的要求，摸了鄰桌的酒瓶。
戀愛神站在那裡，接二連三地把這些酒都喝光了。
嗯，和我的想像差太遠了。
原本以為戀愛神更細膩溫柔，但充滿威嚴。剛才祂說有很多神明，竟然剛好讓我遇到一個酒鬼。
這個戀愛神沒問題嗎？我這個獵男高手竟然只能挑戰四級，也未免太瞎了。雖然通過一級檢定的人已經能夠受到很大的尊敬，如果通過最高等級的專家級檢定，待遇就完全不一樣了。每年春天，電視新聞都會報導通過專家級檢定的人數──我記得好像是四月一日那一天。啊，就是今天。那些合格者今天可能在某個地方舉行記者會。我以前曾經在新聞報導中看過那種記者會，有的人成為談話性節目中的名嘴，也有人出書，很多人在通過檢定考試之後的人生完全改變了。雖然我並不想出書，但至少應該比目前在小化妝品公司當行銷有趣多了。
「呃，」我問戀愛神，「挑戰檢定考試，有什麼注意事項之類的嗎？」
「沒這種東西。」戀愛神回答時目光有點呆滯。
這個戀愛神真不親切。
看起來像是走好運，但搞不好很倒楣。
聽說戀愛神會隨機挑選考生，所以能夠參加戀愛檢定考試當然算是走好運，但偏偏遇到一個酒鬼戀愛神，不是很倒楣嗎？
「對了對了。」戀愛神好像突然想到了什麼事。
「怎麼了？」我挺直了身體。
「妳可不可以去廚房，摸一下所有的酒瓶？」
我忍不住嘆氣。

2

我摺起正在看的那一頁，把書放在被子上。
每個月有兩個週六要上班，今天我在下班時去了書店，買了戀愛檢定秘笈，坐在床上吃著晚餐的三明治，看剛買來的新書，但書中並沒有寫什麼厲害的招數。書店有各種不同種類的考試指南，我不知道該選哪一本，最後選了文字最少的這一本，搞不好是大失策。我翻到實例介紹部分，發現上面寫了一堆麻煩事，忍不住對著書吐槽，趕快上床搞定啊。
昨天晚上，戀愛神要我挑戰四級後，今天早上一到公司，我就去找那位前輩。因為我希望那位通過三級檢定的前輩能夠給我一些建議，沒想到我正想開口，時間就定格了。我上網查了一下，才知道應試期間必須保密，和裁判一樣，不能告訴家人，也不能告訴自己鎖定的對象。挑戰戀愛檢定時，只要告訴他人，時間就會暫停，所以完全無法洩漏秘密。戀愛神不是應該告訴我這種事嗎？昨晚祂痛快地喝完酒，說了聲：「後會有期」，就突然消失不見了。我看了書才知道，上半期的檢定期間是到九月底為止的半年期間，那個戀愛神也未免太怠忽職守了吧。
我下了床，去上了廁所，順便在衛浴室卸了妝。空間小得令人厭煩，這就是我家的衛浴室。雖然我有很多女人必需用品，卻沒有地方可放，洗完臉後使用的洗臉毛巾竟然只能放在馬桶上面，也未免太可憐了。兩年前，在我三十歲時，我決定要搬到通勤時間在三十分鐘以內的地方。考慮到錯過末班車時的計程車費，還是覺得住在市區比較便宜，做夢都沒有想到，公司非但不加薪，年終獎金還變少了。
我用毛巾擦著臉，走出了衛浴室。
走回房間，立刻在梳妝臺前坐了下來。
這是我最喜歡的地方。這張梳妝臺是義大利的高級名牌，花了我二十五萬圓，但我覺得物超所值。因為只要坐在梳妝臺前，每天都有幸福的感覺。白色洛可可風格的梳妝臺，所有的線條都散發優雅，上面放著各種漂亮的化妝品容器。這些化妝品不僅賞心悅目，而且香氣宜人。日本的化妝品都強調不添加香料，我討厭這種寒酸，美女怎麼可以淡而無味？進口化妝品使用了大量人工香料，讓人有一種奢華的感覺，我愛死這些進口化妝品了。
在化妝品的投資上毫不手軟。這是我的原則。一方面是因為我在化妝品公司上班，如果皮膚不好就太不像話了，即使不是用自家的化妝品保養也無所謂。我們公司的商品原本單價就不高，員工還可以享受半價優惠，但我想要的都是進口化妝品，單價通常都很高，對薪水不高的我來說，的確是很大的負擔。
每次收到信用卡帳單，就下定決心一定要找一個多金男。即使不娶我也沒關係，當情婦也無所謂。只要有男人願意投資我，無論單身或是已婚，我都不介意。我希望趕快擺脫這種在衛浴室時，手肘經常撞到牆壁的生活，只不過遲遲沒有遇到可以讓我揮金如土的績優股男人。
把面膜放在臉上後，我打開了手機的通訊錄。
通訊錄中登記了超過八百個人的資料。
我移動大拇指，檢視這些人的資料。
要挑選誰成為戀愛檢定的對象呢？
我越來越興奮了。
遺憾的是，裡面沒有一個多金男。該不會接下來會遇到？
「是這樣嗎？」
我對著天花板問道。
沒有回答。
戀愛檢定指南上提到有兩種情況，一種是在認識的人中設定對象，另一種是將在檢定期間認識的人設定為對象。
我到底是哪一種情況？
「我到底是哪一種情況？」我再度對著天花板問道。
還是沒有回答。
我撕下面膜站了起來。
打開冰箱，拿出一罐啤酒，打開拉環。
我高高舉起啤酒問：「要喝嗎？」身旁立刻傳來一個聲音：「謝謝。」
聲音從我意想不到的方向傳來，手上的啤酒差點掉了。
戀愛神穿著和上次一樣的西裝，站在我的左側，伸出了右手。
我把啤酒交給祂，祂立刻喝了起來。
看著祂豪飲的樣子，我忍不住問：「神會宿醉嗎？」
「不會。」
「昨晚喝了那麼多，完全不會宿醉？」
「完全不會。」
我走到床邊，抱著抱枕坐了下來，「戀愛神，檢定的對象是我認識的人？還是接下來會認識的人？」
「這是禁止回答的問題。」
「你別忘了正在喝我的啤酒。」
戀愛神一臉嚴肅地說：「賄賂對神沒有意義，威脅也沒用。我認為這罐啤酒是妳在展現善意。」
祂注視著我，我只能無奈地回答：「我是為了展現善意。」
「我就知道。」
戀愛神心滿意足地點了點頭，又繼續喝了起來。
然後，祂把空罐放在冰箱上說：「謝謝款待。」
「不客氣。」我對祂說：「我這不是發問，只是確認而已……我真的是挑戰四級嗎？不是更高等級？」
「四級。妳怎麼可以不相信神？」
「……喔。」
「由戀愛神判斷考生要挑戰幾級這件事，我決定是四級就是四級。偶爾會有人出現意想不到的好成績，到時候就會頒發更高級的合格證書。對妳來說，不可能發生這種情況，總之，就是這麼一回事。後會有期囉。」
「等、等一下。什麼？就這樣消失了？只是來喝啤酒而已嗎？也太扯了吧。」
我很傷腦筋欸。
我並不是煩惱能不能得手。我對這件事很有自信，我煩惱的是不知道該鎖定哪個對象。
我只好再度拿起指南。
翻開目錄，尋找有可能解決我問題的內容。
沒有。
無奈之下，我只好繼續看剛才還沒看完的內容。
在一張射箭的天使插圖旁，寫了一行字「坦誠面對戀愛的心情」。
戀愛的心情──
我把書丟到一旁。
咚。書發出很大的聲音。
「戀愛的心情」這種字眼，只會出現在超熱門時段的日劇或迪士尼電影中。現實生活中，通常在談戀愛之前都會先算計，算計和這個男人交往，可以得到什麼。
不管是作者還是讀者，能不能對自己坦誠一點？
我下了床，拿起放在梳妝臺上的手機，再度打開了通訊錄。

3

可以選他嗎？
我和坐在對面的小倉司四目相接時，突然靈光乍現。
雖然我很懷疑他的收入能不能讓我揮金如土，但他在大廣告公司上班，年收入應該差不到哪裡去，況且我又不是要嫁給他，這方面可以稍微放寬標準。
檢定開始至今已經第六天了，我必須趕快決定對象。
比我小兩歲的司是單身，勉強算是帥哥，至於有沒有女朋友，之前好像聽他提過，但我忘了。反正我並不在意這種事，所以也無所謂。
司一臉擔心地探頭看著我的眼睛，「這個計畫怎麼樣？目前只是草案，只是希望妳確認一下方向性。」
「我知道。」
我隨意翻著企劃書，假裝在思考。
八個月前，司的前任離職後，他登門拜訪，說日後由他負責相關業務。
我和他的前任合作多年，對方每次都只交一份企劃書。不知道是因為司愛操心，還是第一次合作的關係，他會一次又一次寫什麼草案或是虛擬影像，而且每次都來徵求我的意見，簡直快被他煩死了。
我翻了個白眼後問他：「你今天晚上有空嗎？」
「啊？」
「要不要一邊吃飯，一邊討論？我想進一步瞭解你。」
「啊呃……今天晚上嗎？今天晚上喔。呃，我還要趕一份明天要交的企劃書，所以真的太可惜了──」
「能夠和我約會，是很榮幸的事喔。」
「我非常瞭解。」他一次又一次深深地點頭。
「所以，你怎麼可以浪費這次機會？」我注視著司問道。
司抓了抓頭說：「對喔？」然後發出了乾笑聲。
我夾緊雙臂，故意強調豐滿的胸部，身體微微前傾。
然後逼問他：「怎麼樣？」
司的眼神飄忽起來，張著嘴巴說不出話。
面對突如其來的幸運興奮得說不出話。真是太可愛了。
過了好一會兒，司才終於回答說：「那就……好啊。」
我用力點頭。
當然啊。老娘主動邀約，男人怎麼可能拒絕？
我又翻了一下白眼。這種事對我來說根本不費吹灰之力。酒鬼戀愛神，你看到了沒有？我在心裡問道，但時間沒有暫停，什麼事也沒發生。
司說，由他負責找餐廳，我們都站了起來。
我像往常一樣，沿著狹窄的通道帶他到門口
我覺得司走在我身後，腳步聽起來比平時更輕盈。
啊！
早知道我應該換床單。
家裡床上目前用的床單用了很多年，已經起了毛球。雖然買了新的床單，但還放在衣櫃裡。今天晚上把司帶回家時，不可能叫他先在一旁等我換床單，太破壞情調了，所以只能在滿是毛球的床單上做愛了。我平時都很注意寢具的問題，真是既遺憾又懊惱。算了，這也是天意。
我在門口向司揮了揮手說：「那我等你傳訊息給我。」
回到會議室，收拾了剛才用過的杯子後，我打開了辦公室的門。
咦？
同事全都定格了。
我四處張望，但沒有見到戀愛神的身影。
「戀愛神？」我一邊叫著，一邊尋找。
找到了。
祂正坐在我辦公桌前的電腦椅上。
我問祂：「你聽到剛才會議室的談話了嗎？我告訴你，今天晚上就會見分曉了。」
「關於這件事，因為妳完全搞錯了，所以我才會出現。」
「搞錯了？」
「對，戀愛檢定是考核戀愛力，有沒有成為情侶並不在考核範圍內，而且，」祂輕咳了一下，「有沒有上床也不在考核範圍內。」
「啊？是這樣嗎？」
「妳買的那本書上應該有寫啊。」
「如果和上床無關，」我提出了最簡單的疑問，「那到底要考核什麼？」
「戀愛力啊。」
「戀愛力……到底是什麼？」
「如何表達和控制戀愛的心情、愛對方的心情，由神明判斷這種能力達到了哪一個水準。」
戀愛的心情──如何表達和控制？
我腦筋一片空白，說不出話。
「我覺得啊，」戀愛神說：「最近的人戀愛力衰退了。這個制度開始至今二十年了，水準逐年降低。到底為什麼呢？人類的世界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我和其他神見面時，每次都在討論這個話題。妳知道原因嗎？」
我偏著頭思考。
戀愛神拿起滑鼠說：「這個撲克牌遊戲很好玩。」
我探頭看向電腦螢幕，發現是接龍遊戲。
剛才司來之前，我正在玩這個遊戲。
我整理完資料，發現離和司約定的兩點還有十分鐘，懶得再做其他事，所以就開始玩接龍遊戲。
我剛才玩接龍遊戲時，祈禱著司來了之後馬上就走。
這應該──不算是、戀愛。
我以前曾經聽說，人經常會突然墜入情網。我原本對司慢吞吞地說話感到心浮氣躁，但是，當正在看企劃書的我猛然抬頭時，突然覺得可以把他當成對象。這就是所謂的靈光乍現，這種感覺不是很重要嗎？
我問正在用滑鼠玩遊戲的戀愛神：「我是不是喜歡司？」
「妳自己認為呢？」
「你問我，我也……我剛才突然靈光乍現。在此之前，我覺得他做事太小心謹慎，只覺得他很煩，但突然覺得他還不錯。他長得還滿帥的，穿衣服的品味也不差，而且薪水應該也不賴。我在覺得他不錯的那個瞬間，是不是戀愛了？」
戀愛神轉頭看著我，但很快又轉過頭看著電腦。
祂拿著滑鼠玩了一會兒，突然對著電腦螢幕拍著手。
祂指著電腦向我報告：「完成了。」
如果祂不是神明，而是我的下屬，我早就一巴掌打過去了。
戀愛神站了起來，「正因為妳這樣，所以只能挑戰四級，雖然妳似乎對此感到不滿。現在有很多像妳這種類型的人，有神明分析說，應該是人類心靈的感受度降低了，但我搞不太清楚。總之，一切取決於妳自己，我已經向妳提出忠告了。後會有期。」
戀愛神消失的瞬間，辦公室內立刻恢復了平時的嘈雜。
辦公室恢復了活力，我卻好像被鬼壓床般愣在那裡──

自認是獵男高手的理子，卻被戀愛神判定為「戀愛力」低落。難道，她真的搞錯了？想要通過檢定的她，會從戀愛神那裡獲得什麼提示呢？而當戀愛神繼續點名，那些不敢表白心意的人、覺得戀愛很麻煩的人，認為沒辦法再喜歡上別人的人，又將如何通過這場「戀愛檢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