緩慢是風景的名字

一位風景畫家在畫布上所再現的，不是那一片地景，而是當事人心中洶湧的情感；
一本風景畫冊的出現，是一位畫家無數個新生自我誕生的過程。
──詹偉雄 專文推薦

優雅‧療癒‧最舒服的視野
100幅畫作 × 100篇隨筆 畫家米力首本圖文創作集

緩慢是風景的名字，
亦是從日常中偷出來的節奏；
每段非日常都有句點，
都是下一段旅程的待續。

讓我們跟著她的畫，
走山、走海、走世界，
讓每一個瞬間，成為獨一無二的風景。

∥在她的畫裡看山∥
登山可驅走負能量，在高處遠眺世界，使心胸豁達，它的魅力是無法言喻的力量，輕度冒險帶來「不確定性」的吸引力。美好的事物總是一步一步走出來的體驗。──〈起點〉

∥在她的畫裡看海∥
兩隻小黑狗正在乘涼，看著有人到來，不怕生也不疾不徐地走上海灘，彷彿擁有了東海岸的第一排。我和富有的狗兒們一起欣賞這一片海。──〈海景第一排〉

∥在她的畫裡看花∥
櫻花滿開也終會迎來櫻吹雪的時刻，是花與季節的相辭。眼前的燦爛是有限的時光，當繁花落盡之前，也要盡情享受花開時給我們那豐沛的悸動。──〈最後的櫻花〉

∥在她的畫裡看人∥
思念的盡頭還是美好結局，後來從他寄給家人的平安信中得到地址，化被動為主動，表白不必怯懦。在分離後的第一次見面，我迎向他走去，他默默地牽起我的手，兩人相視而笑並肩而行，直到今日仍是如此，我的風景裡有人，那位在遠處拍攝我的夫君。──〈落羽松森林〉

米力
五十歲以後歸零，重新在生命容器中填裝對生活的熱愛。行路緩慢，因那些目不暇給的生命悸動值得被創作一一轉譯。繪畫是日常，記錄下旅行中大自然裡的風景，睽違十年重新拾起寫作，第一本以圖文並融的創作，紀錄下中年風景的豐盛。
曾著有《我愛呷片Japan：米力的日本美學．雜貨晃遊》、《我愛大溪地粉紅》、《我愛花花世界》、《米力的生活雜貨風味屋》、《米力生活扎記》、《生活家的器物》等十幾本著作。

推薦序

因為緩慢，世界在我們眼前開顯
詹偉雄／文

要理解萬物，你必須長入萬物之中，也讓它們在你之中生長。
To know things you have to grow into them, and let them grow in you.
——Tim Ingold,《Making》, 2013

即便我們都不是專業的藝術評論家，但我們很早就明白：一位風景畫家（landscape painter）在她／他的畫布上所再現的，並不是那一片地景，而是當事人心中洶湧的情感。
畫家保羅．塞尚（Paul Cézanne, 1839～1906）——上世紀歐洲藝術從後印象派轉向象徵主義的關鍵人物——生命的後三十年，都住在法國南部、馬賽港北方的一座小城艾克斯普羅旺斯（Aix-en-Provence），從他的住所往日出的東邊看去，挺立著一座海拔一千米出頭的聖．維克多山（Mont Sainte-Victoire）。這座山引發他無數的情緒，因而在他有生之年，為它留下了超過三十張的畫作，這是藝術史上的一樁著名的公案：一位天才畫家，為什麼要重複地為同一個地景作畫？
但是看看畫家自身的告白，我們也許不是那麼全然理解，至少可以共感地同意：畫下這些作品，有助畫家的心靈健康：「看看聖．維克多山，它多麼熱切，多麼渴望陽光，但到了晚上，當所有這些重量落回地面時，它又多麼憂鬱⋯⋯這些大塊物質是由火組成的。火仍然存在於它們之中。黑暗和日光似乎都在恐懼中從它們之中退縮，顫抖著。我們頭頂上就是柏拉圖的洞穴。看，當大片雲朵經過時，它們在岩石上投下的顫抖的影子，彷彿被燒焦，突然被火吞沒了。」
米力的畫冊與散文集《緩慢是風景的名字》之所以誕生，我相信理由和塞尚的一樣，她／他們行走在高地起伏的地形中，呼吸著冷冽或燥熱的空氣，脈搏加速、汗液迸流，當事人感受到身體慢慢與地球的拓墣結構結合為一，她／他們心想：這宛若天啓、決定的瞬間必定要被捕獲留存，所以拿起彩筆，把剛剛知道的事畫下來。
和一般透過閱讀、演講、思考而得到的「理性的知道」不一樣，步行者（wayfarer）憑藉著雙腳，蜿蜿蜒蜒，探入荒野，爬上高山，穿越風雨，或潛入海洋，獲得的是身體接獲大自然開顯的——或可這麼說——「存有的知曉」，陡坡、森林、飛鳥、崩崖、苔蘚、雲霧、泥塘、獸徑、冰晶⋯⋯以其包羅萬象、時間與空間尺度都凌駕於人的灌注物，浸泡了我們整個生命。步行者因為這種「知曉」而深深亢奮，法國哲學家梅洛龐蒂（Merleau-Ponty）用一種鮮活的比喻形容這種交鋒的喜悅：這是世界「攻進」了我們（of invading us），以及我們怎麼面對這場「進攻」（of meeting this invasion）。荒野以其任性或蠻橫，逼迫行路人必須與地形協商，咀嚼風險，也同時激發他即興的身手，它是一種能量，吹拂並穿透受折磨者的存在，於此，最深的痛苦和最強的快樂並存，因為一個更新、更有智慧的自我浮現了。
一本風景畫冊的出現，究其竟，其實是一位畫家無數個新生自我誕生的過程。
米力是新近和我一齊爬山的山友。在我的山友中，形形色色，但她的特別之處是第一次爬山就上癮。有人爬山是為了拍出美麗照片，上社群媒體分享來擴展社會資本，但上癮的人不是，她／他領略了登山這種行為中最神聖的奧秘：我們開始用身體，而不是用大腦來思考，這種獨處的激情只能自我把握，無法分享。
當爬上一道綿延不見盡頭的上坡，接下來再面對俯衝式的下坡，我們是用身體認識了山，而不僅是看地圖上的等高線，可以輕鬆地聽著爵士樂來把握和理解。在運動中思考的獨特之處，並不是思維的流動是動態的，而是思維本身就是動態的。一棵山巔的樹，當我們把它當作前景走向它，與我們走過它後面對一頭鹿，這種時間上「趨近」（coming to）和「離開」（going from）的接續經驗，使我們在行路過程中目不暇給；行路正因其緩慢，不僅讓登山者知道得更多（know much），也讓她／他知道得更好（know well）。
米力有次說：上山下來，大腿的肌肉還在痠痛，她就馬上開始作畫。這經驗我也有過：順著山徑，事件一一發生，目擊被記錄下來，生命像蓓蕾一般被翻開了。
恭喜米力新書出版。

推薦序：因為緩慢，世界在我們眼前開顯／詹偉雄
自序／米力

【輯一】山在那裡，我們往山裡去
起點／包覆在裡面／芒茫竹篙山／那裡有光／櫻色大屯山／阿肥的休日／陽明春曉／內寮古道／看高山吧！／綠色地毯／合歡山嵐／暑日的蒼霧／桃源谷／群山埡口／樹和風／晝夜之間／平靜心湖／日月潭的晨／寂靜的豐收／上坡的路／與深秋的山毛櫸一期一會／持之以恆／向北群山下／天池山莊／富里炊煙／海稻米／五月飄雪／當天空暗下來之前／雪東行

【輯二】風景有人
雙雙／無人知曉的海邊／海景第一排／安農溪畔／太平洋的風／九份聚寶盆／阿朗壹的海洋／漁光點點前／金剛大道／神隱之地／瞬間的金黃／烈焰北海岸／芹壁春景／喜歡綠意／初夏的福岡／落羽松森林／車站上的花園／俯瞰基隆港／三重空軍一村／陽明山屋／林田山有人居住／夏日的港口村／回到彰化／最後的櫻花

【輯三】緩慢是風景的名字
CAKE家之味／薰衣草色的天空／十勝連峰下／越過百年／人是渺小的存在／北方之香／美瑛的祕密／緩慢的句點／室堂山莊／登高自卑，行遠自邇／夏之雪／槍岳的日出／珍奇的上高地植物／直島宇宙／直島夕色地景／YELLOW／那棵柿子樹／嵐山春色／去看一眼鴨川吧！

【輯四】器畫
我的器物／我最愛吐司／一個人咖啡／鯛魚燒／赭色／長崎蛋糕／御節料理／留め梚

【輯五】生活不能沒有花
崖上的野百合／海邊的野百合／額紫陽花／植物的愛意／山杜鵑／日常中的白頭翁／四照花影／紫中帶黑的鬱金香／金合歡／含笑花／炎夏中的萍蓬草／向光／到了六月就會開花／黃色鈴鈴聲／早安！虞美人／鈴蘭藍／鼠麴草／不用看得太清楚／正月的蠟梅／餘暉中的雙扇蕨

自序

五十歲歸零，空白的履歷從繪畫重新開始，中年風景不再表面華麗，好好看向內心，做一個單純的人。
這幾年我沒有特別想做的「工作」，嗜好倒是增加了養植物、登山和畫畫，身心明顯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平靜。我是喜歡孤獨的，不太多話，想說的話都畫進畫裡，也漸漸對社群吵雜的聲音少有反應。
回首十八歲時，我從復興美工畢業，唯一想做的事便是升學。同學不是出國念書就是往補習班去，但家中的經濟狀況忽然變壞，我沒辦法繼續升學，只能躲進廁所裡大哭一場。改善家中的經濟變成當時最重要的一件事。
我站在求職工作的佈告欄前要抄下想投履歷的公司，當時我念的是包裝組，於是把目標放在九○年代風潮時興的禮品業。後來我鎖定同一家禮品公司，三次應徵，屢屢被打槍仍不放棄，不斷提出應徵的作品。大概是主管看我鍥而不捨就答應試用，所以我非常珍惜。
我在人人都是插畫高手的環伺下，學到生存就是競爭，不想被淘汰就必須加強自己對市場的洞悉力和速度，從標準線下的技能爬升到讓老闆注意到我的企圖心，這一晃眼就是二十七年。從每個案子都要競圖的小美工，慢慢拔擢成為課長、設計總監，最後是掌管近八十名員工的開發處長。
我接任管理職的時候，老闆告訴我：「現在開始，你不要只想著畫圖，要把自己放到高一點的視野，學習看市場，這比親自去畫圖更重要。」看圖，給予設計師像是解鎖般的意見。工作之餘，我靠寫作和插畫來增加自己的養分，這也另外開啟了我後來成為一名圖文作家的緣分。
退休後我仍然忙碌。幾年後，我漸漸覺得自己的心離繪畫太遠，沒有可以留下來的作品，存在電腦裡的檔案和實際繪在紙上的畫作是不同的層級。
二○二○年我做了一個決定，改變自己的生活狀態，從此只為自己的喜愛畫畫，當成日常作業。每天規律地如打卡上班，定時坐在畫桌前，不管畫得好不好，都是累積。這段路程看似放棄了只求績效的價值，但卻帶領我走向藝術的路程，看懂人生是對應自己不足的明鏡。
從山邊、海邊到不同國境，從森林到荒野到屋子裡的一朵花。由遠至近的觀看靈感，都是大自然給我的無窮素材。
「緩慢是風景的名字」，我認真地重整生活步伐後，懷著不急著兌現的心情，慢慢地讓眼光讀得懂風景的訊息，它的名字就是自己。
有人問我：「你怎麼開始畫畫的？如何從空白之處下筆。」
我回答，把自己放到繪具的面前，自然就會湧現生活中經歷的片段。我的畫多是在生活中觀察大自然，或是登山及旅遊時所見。自然的美景就在眼前，不需要付費。擷取大自然的美，化為筆下的作品，也是自然而然的事。說來很簡單，就是一直畫下去，它就會慢慢長出自己的樣貌，就是所謂的「風格」。
二○二三年十月，我第一次算塔羅牌，占卜師翻到一張名為「THE LOVER」的牌，他說：「現在的你正經歷此生最好的決定，目前從事的工作讓你更愛自己，也能令他人感受到愛，這件事你可以做到八十六歲。」
我仍會繼續登山、繼續旅行、繼續創作，分享心中的一方平靜。

米力，寫於二○二四年一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