縱橫山水俠客行：徐霞客

生活在明朝末年的徐宏祖，有一個更為人所知的稱號──徐霞客。在沒有先進交通工具的年代中，他憑藉著對旅遊的熱情，讓足跡踏遍大半個中國，更用心記載旅途中的所見所聞，留下了精采有趣的《徐霞客遊記》。

從小他最愛看的就是《輿地志》、《山海經》一類的書，由於這些地理圖志的啟發，讓他立志遊遍天下，長大後即以行動去實現他的志願。在旅途中他欣賞了各地的動人景致，但也曾遭遇險境、失去好友，不過這些都沒有讓他動過放棄旅行的念頭。

好友陳繼儒描寫他初見徐霞客的印象：「黑黑的臉頰、雪白的牙齒，高高的好像一位枯瘦的道人。但是他的內涵很豐富，和他的談話內容一點都不平凡，耳朵聽到的都是一些旅途上的奇聞軼事，因為他走過的足跡大概已經有半個天下了！這就是我所知道的宏祖先生。」

那麼你所知道的宏祖先生呢？

吳文薰
現就讀於臺東大學兒童文學研究所博士班，興趣與研究的範圍是成長小說中的性別與身體探索，嗯……這對於少男少女而言，也是一項辛苦的旅程吧。曾任出版社編輯與翻譯，喜歡所有與文字有關的工作，這次接下徐霞客傳記的編寫工作，是基於對中國文學的熱愛（雖然我的主修是西洋文學），舉凡《三國》、《水滸》、《紅樓夢》、《聊齋》、話本傳奇…等，都曾令我手不釋卷。今後的努力方向是當一位盡職的好老師－－可以的話，也能夠多寫或多譯幾部好的作品囉。

記得小時候老師要我們寫下志願時，大家會寫下當老師、醫生、甚至總統……，但是在印象之中，應當是沒有人會寫下「旅行家」這個志願吧！我在幾年前的報章中，曾經讀到有兩位年輕女子，為了攀爬世界有名的喜馬拉雅山而存足百萬、辭去工作的經過──當時雖然覺得感動，但也心中不解，是什麼樣的動力讓這兩個弱女子能拋開一切、擁抱山林呢？

不過，在這幾年的一些短暫旅遊經驗和這次編寫徐霞客傳記的過程中，我似乎也漸漸能進入旅行家的內心世界了。作家卡爾維諾在他的作品中寫道：「每當抵達一個新城市，旅人就再一次發現一個他不知道自己曾經擁有的過去，你再也不是，或者再也不會擁有的東西的陌生性質，就在異鄉、在你未曾擁有的地方等你。」旅行者的旅程越是永無止盡，越是往自己內心更深層的探索，有人終其一生庸碌奔波，飛越的里程可能已達萬哩，但那算不上是真正的「旅行」──因為他不曾體驗人類的極限，也不曾讓心靈遨遊。

徐霞客又是一個怎樣的旅行家呢？他絕不是城市中的雅痞或是自詡的波西米亞，但他絕對是一位腳踏實地的自助旅行家。雖然他有僕人、助手，但是他永遠比他們更勇往直前，在很多次艱難的旅途中，他的忠心僕人都不認為應當再往前行，可是唯獨徐霞客堅持不能因地勢險惡或冰雪風暴放棄行程。在旅途中他也曾失去好友，甚至家中遭逢變故，但都沒有讓他放棄旅行。所以我認為他是不折不扣的一位旅行者，旅行，是徐霞客從未改變的志業。

這可不是我隨意說說的。余光中先生也認為徐霞客可稱得上是「古今第一旅行家」，而且他有三點過人之處：一、他的文采高妙；二、他的學識廣博；三、他的大無畏精神。因為這三大特長，他才能夠將他出生入死的旅遊經驗，透過活靈活現的筆忠實的呈現，也由於他飽讀詩書和前人的記載，他才能夠體會這樣的大山大水如何孕育出浩瀚多元的文化。所以若你以為旅行家是頭腦簡單、四肢發達，那就錯了！

中國許多將遊記寫得出神入化的，都是了不起的文人，比如寫〈永州八記〉的柳宗元、寫〈赤壁賦〉的蘇軾、寫《水經注》的酈道元，還有謝靈運、王羲之……等等，都寫過許多絕妙的山水遊記。所以在中國的文人作品中，的確也不乏豐富的旅行文學！但是有些失之於僅憑想像，雖然文字如珠璣玉翠，但都不如那些親臨山水者所描摹的感受那樣令人感動，所以余先生又讚徐霞客乃樂山樂水的「仁者兼智者」，非那些吟風弄月的騷人墨客可比的。

這本書裡寫到了關於徐霞客的性格，如他的愛國、正直、好交友與胸襟開闊大多是有文字記載的根據，並非隨意杜撰，筆者曾在徐霞客的大事紀中，讀到徐霞客臨終前不顧家事，而執意要兒子替他去找好友黃道周的一段軼事，在下筆寫此事時，卻似乎把徐霞客這樣的執拗個性給淡化了。現在回想起來，自己是否也因為敬佩徐霞客的風骨而下意識的為他掩飾了些什麼呢？不過，這插曲至少透露出兩項重要的訊息，一是旅行者畢竟也是自私的：旅行同時也是離家，為了成就自己而造成家人的孤獨，這是旅行者永遠須背負的情感包袱；小時候課本上曾讀到家人是「甜蜜又沉重的負荷」，丟也丟不掉，徐霞客所以走得瀟灑，不要忘了是因為有家人的體諒，成就他、讓他無後顧之憂。

二是傳記本來就是據真實加以想像的：我描摹了自己心目中的徐霞客，把他的人生以他的旅遊史來串連，加重了某些部份，自然也忽略了更多，我想這是大家讀傳記或歷史小說不該忘記的一點。作者幫助了讀者「入戲」，讓大家讀得興高采烈、津津有味；但不要忘了讀者讀到的是作者的觀點，也就是歷史的一個小小的部份，其中可能有誤解也有錯漏。可能的話，希望小讀者在年紀漸長，讀到更多不同的徐霞客時，能體會到人生更多不同的面向，這樣我們去了解一段歷史或一個傳奇人物時才能獲得更多的新義，不是嗎？

目前旅行文學方興未艾，讀起徐霞客的小傳似乎也搭上潮流的列車了呢！胡錦媛教授說：「回歸點與出發點因為旅行行為而產生的差異，可以說是旅行的本質與真義所在。」那個點可以是你的家、你所在的環境、甚或是你自己，旅行的過程儘管再精采，最驚奇的莫過於是發現得來一個全新的自己！或許那也是一種洗滌與淨化心靈的作用。日本作家吉本芭娜娜在寫一位無家的年輕女子，因出差到外地工作的心情：「如果有一個可以回去的家，那麼旅行是多麼浪漫的事，可是我無家可歸，一點都不好玩，而且有著強烈的孤獨感……既然沒有一個等著我回去的人，那就繼續過這平靜無波的人生吧。」這是另一種孤獨的旅行者的心情呢！如果是你，將懷抱著何種心情呢？或許毋需猜想，就學學徐霞客和其他前輩們，揹起行囊去旅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