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的眼淚

15幸福的眼淚
唐伯伯和張奶奶出院了，一起回到了居民樓。他們不再像從前那樣愛吵嘴了，有時張奶奶還幫唐伯伯照顧阿花，唐伯伯也幫張奶奶澆花，替張奶奶的花捉蟲。不過偶爾他們還是會像從前那樣爭吵起來，多半還是為了花和阿花。居民樓裡有人打趣他們，唐伯伯聽見了就哈哈笑著說：「我們是一對冤家，不是冤家不聚頭。」

張奶奶也笑咪咪地撇撇嘴：「老冤家。」

唐伯伯離開後，陸陸續續又有人離開了，張奶奶和姑姑也要走了，小唐叔叔要把張奶奶和姑姑接到他那裡去。他們就要結婚了，小唐叔叔和姑姑，張奶奶和唐伯伯。聽說他們要結婚，我很高興，可是高興中又夾雜著傷感，因為大家都要走了。

張奶奶和姑姑走的那天，我在人群中看見了大虎。大虎也看見了我，我們彼此注視了一會兒，大虎掉轉頭走了。我沒有哭。直到後來姑姑走了，對我揮手：「凌子，我走啦，再見啦。」我的眼淚才洶湧地流出來。裝著家具的卡車漸行漸遠了，我嗚嗚地哭起來。

卡車已經走遠了，看不見了，送行的人漸漸地散去，我還是站在那裡哭著，不知誰拉了我一下，說：「已經走了，還哭吶？」沒有人知道我傷心的原因是什麼，過不了多久，李阿姨家也要搬了。我很想和大虎談一談，可是自從杜叔叔走後，大虎再也沒有和我說過一句話，我知道要是杜叔叔不回來，大虎是不會原諒我的。

我一個人站在空曠的大街上，在風中聲嘶力竭地哭著，直到哭得嗓子沙啞。
外婆要來了，這次她真的要和我們住在一起了，因為外婆寫信來告訴我們，她已經把老房子賣了，還要把黑貓也帶來。那隻從前把我抓傷的黑貓，外婆要把牠帶來了，我有些擔心。媽說其實貓一點也不可怕，相處的時間長了，就會培養感情的。就像外婆和媽，就像我和項叔叔還有胖，是嗎？

那天早上我、媽、項叔叔（我叫他項叔叔了，也許以後會叫他爸爸吧），還有胖，我們四個人一起到火車站去接外婆。走出居民樓的時候我忽然聽見樓上傳來的哭聲。

「媽，李阿姨又在哭了……」胖輕輕地告訴媽。

我也聽出是李阿姨的哭泣聲。媽沒說話，她也聽見了。她聽了一會兒說：「走吧。」默默地拉住我的手，胖的爸爸也拉住了胖的手，我們一齊往火車站走。
走了幾步，胖又說：「大虎、小虎也哭了……」

我聽了聽，聽見大虎和小虎的哭聲夾雜在李阿姨的聲音裡，我的心揪起來。
我們還是沒說話。

走著走著，胖又叫起來：「媽，還有人，好像是……是杜叔叔！」

我們都停住了，凝神聽了聽，風把一個男人的哭聲送到我們的耳朵裡。

「是小杜！」胖的爸爸激動地叫起來，他先轉身往居民樓裡跑，然後媽也跟著叫起來。我也聽見了，是杜叔叔。

我們一齊往回跑，跑到李阿姨家門口，我們都停了下來，不再說話。李阿姨、大虎還有小虎蹲在門口抱在一起，他們哭著抱成了一團。不，不是三個人，和他們抱在一起的還有一個，我看了半天才認出是杜叔叔。

杜叔叔回來了，終於回來了。
我看著看著，忽然感覺臉上濕濕的，用手一摸才知道是眼淚，幸福的眼淚就這樣流下來。

我們站在火車站等外婆。天好冷，風刮得嗚嗚響，像有人在唱一支遙遠的歌。我沒帶圍巾，凍得縮在衣服裡。忽然覺得溫暖起來，脖子上多了一樣東西，是圍巾，項叔叔把他的圍巾圍在了我的脖子上。

項叔叔圍過的圍巾帶著溫暖的體溫，圍在脖子上熱烘烘的。我垂著眼睛對他輕輕說了一聲謝謝，他笑了。

遠遠地傳來了嗚嗚聲，火車就快開過來了。胖站在月臺邊上，把身子探出去，好奇地朝聲音傳來的地方張望。我走過去，把他往後拉了一下，說：「小心點，火車要來了。」

胖紅著臉一直看著我，眼睛眨巴眨巴的，一副受寵若驚的樣子。

媽和項叔叔也看見了，媽摀著嘴，把頭靠在項叔叔的肩上。我猜她一定是哭了。

可是這次媽不是因為傷心流淚了，我長大了，我再也不會讓媽哭泣了。

火車的轟鳴聲越來越響，越來越近，站在月臺上可以感覺到地面在輕輕地顫動，像大地幸福的戰慄。我知道，火車就快來了，載著幸福的火車就快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