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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品簡介
作者簡介
名人/編輯推薦
書摘/試閱

商品簡介

1938年武漢會戰前夕,雙方為了取得戰爭的主動權,一場無聲的戰爭率先在中日諜報人員之間打響。
川崎表面上是漢口樂善堂的店主,這裏其實是在華日軍間諜的主要培訓基地,他坐鎮漢口,指揮著漢口的間諜活動,錢思成便是他安排進國民政府的一顆棋子。除此之外,他還收養了一個日本名字叫池谷三郎的中國人,而且教他說日語,池谷三郎偶然發現了自己的身世,原來他是中國人,中文名字叫梁劍。梁劍雖然從小受川崎影響,對日本文化瞭解甚多,但由於周圍大多數人也都是中國人,所以他平時交往最多的也是中國人,一次不經意的邂逅,他愛上了一個叫李若蘭的戲子,卻沒想到該戲子的真實身份是一名共產黨員,他受李若蘭潛移默化的影響,逐漸認清了日本人的險惡用心,決定繼續假裝下去,在川崎身邊收集日軍的資料,然後傳遞給李若蘭。
從小和梁劍一起長大的石頭在隨父親離開漢口以後已經加入共產黨,此次再次回到漢口,就是為了搜集川崎的證據,他和梁劍在大街上“偶然”相遇。
錢思成是一個孤兒,從小被錢府收養,養父叫錢立文,是當地有名的富商,混跡於黑白兩道,和國民政府高官關係密切,也和當地的黑幫頭目沈志忠交往甚密。成人後的錢思成在父親的安排下效力於國民黨軍統,出任軍統漢口區組長,他的老闆便是赫赫有名的特務頭子徐國璋。
錢思成其實非常清楚自己的身世,他是一個日本人,曾經就讀於日本“中野學校”,這所學校專門用於培養日本憲兵和特工,而且不許說日本話,他在學校學習中國的歷史地理,除此之外,作為特工所需要的情報、通訊、武器、暗殺、格鬥和生存等諸多技能,都是必修課。
錢思成從小便被川崎帶到中國,然後假裝成孤兒潛伏進錢府,此時表面上效力中統,實際上是幫日軍收集情報。
隨著形勢越來越嚴峻,中日雙方的情報戰也越來越激烈,已經達到了白熱化的地步,隱藏在國民黨內部的日軍間諜錢思成異常狡猾,就如一顆定時炸彈,一次又一次的把情報洩露給川崎,雖然他和川崎之間的每次見面都非常謹慎,但偶然被李若蘭發現了這個秘密,而且通過調查發現了此人的真實身份。
日本黑龍會漢口分會會長池田在漢口興風作亂,他早已洞悉戲園子的秘密,於是邀請他們演出,其間當面把石頭折磨成植物人,但化妝成戲子的地下黨員們經受住了一次又一次考驗,忍著巨大的悲痛,終於沒有暴露自己的身份。
石頭的事情使梁劍越發清醒認識了川崎和池田的真面目,此時的他,已經下定決心幫助若蘭,以及共產黨。
為了更好的監視川崎的一舉一動,中共又派了另一名地下黨員肖磊進入樂善堂工作,肖磊和梁劍都明白對方的身份,於是成為無話不說的朋友。
為了聯合抗戰,蔣介石決定在武漢會見中共領導人,中共南方局書記周恩來在來漢的時候遭到日本人暗殺,而配合日本人執行此次暗殺任務的人正是錢思成,梁劍和肖磊設計殺死了錢思成。
失去錢思成這顆重要棋子的川崎異常憤怒,他和池田綁架了梁劍和肖磊,肖磊自知難逃一死,所以把另一個驚天秘密告訴了梁劍--中共在漢口地下黨員名單。梁劍在池田的逼迫下殺害了肖磊,出去後聯繫上了李若蘭和小武,三人前去戲園子尋找那份名單時遭池田埋伏,幸好身為漢口警察局局長的雷經天及時趕到,而雷經天也是一名潛伏在國民黨內部的中共地下黨員。小武殺死了池田,為那些死在池田手上的戰友們報了仇。
梁劍終於鼓起勇氣面對川崎,從他嘴裏得知了自己的真實身世,川崎卻拔出了槍,就在此時,及時趕到的另一名地下党沈志強殺死了川崎。

作者簡介

譚瓊輝,筆名羚風,男,1982年9月出生,湖北人氏,現為恩施日報社攝影部記者。八零後寫手,業余小說家,擅長寫作軍事題材小說,搜狐軍文“三劍客”之一。
大學畢業進入媒體工作,因為心目中從小緣起的軍營夢,故迷上軍文寫作。作者早期混跡于網絡江湖,夢想嘗試各種類型小說寫作,其作品散見于各大網站,筆法冷峻、陽剛,故事精彩好看,以其撲朔迷離的情節吸引廣大讀者眼球。其作品《殺機四伏》是國內首部全景展示戰地記者的小說,風格詭異,情節充滿鏡頭感,其作品受到眾讀者熱烈追捧,獲眾名家聯手點評推介,曾被“中國圖書商報”、“都市快報”等國內多家知名媒體報道,新浪、搜狐等大型門戶網站專題推介。
已出版中國第一部描寫黃金武警的小說——《黃金奇兵》,及其他長篇小說《殺機四伏》、《無冕特工》、《走在邊緣》、《零度狙擊》、《獵日風暴》、《血刺》等。即將出版作品《永不沉沒》、《血色邊城》,其作品被國內多家媒體報道,多家網站有專題介紹及轉載。

名人/編輯推薦

《子彈飛過地平線》編輯推薦:武漢會戰前的諜戰,戰爭來臨前的黑暗。還原戰爭血腥,揭開歷史真相。最隱秘的存在,最機密的任務,最激蕩的人生,最殘酷的命運。
父子?對手?最後的巔峰對決;愛人?敵人?一段掙扎纏綿的凄美愛情。

書摘/試閱

梁劍昨晚在戲園子看了很久的戲,直到很晚才離去,一路打著呵欠,睡意朦朧,心里卻美滋滋的,躺在床上,那個影子在腦子里晃來晃去的,又回味了很久才合眼。
很長一段時間以來,梁劍經常去弄堂里的戲園子看戲,雖然他本身對看戲的興趣不算太大,但仍然堅持每天都去捧場,目的簡單明確,因為一個女人,他跟戲園子里的一個戲子好上了。戲子叫李若蘭,長相清秀、水靈,尤其站在戲臺上唱戲的時候,那雙眼睛簡直可以勾人魂魄。
一覺醒來,天已經大亮。梁劍下樓的時候,正好撞見父親送走一個陌生人。在此之前,他并不關心父親接待的這些陌生人,不管是中國人還是日本人,也不管是好人還是壞人,但從不久前開始,他決定牢牢地記住每一個走進樂善堂的陌生拜訪者。
父親是樂善堂的主人,日本人,名叫川崎,所以梁劍也有一個日本名字,叫池谷三郎,不過他從小生活在漢口,周圍都是中國人,所以池谷三郎這個名字很少被外人所知,除了川崎經常在家里這樣叫他。二十幾年來,梁劍本來一直以為自己是日本人,但在不久前,他偶然知道了自己的真實身世,原來自己身體里流著中國人的血液,川崎只是他的養父。不過這些都是李若蘭告訴他的。自從他知道李若蘭是干什么的之後,他漸漸的相信李若蘭勝過了相信自己,也慢慢了解了川崎的身份,原來川崎所經營的樂善堂是在華日軍間諜的主要培訓基地,川崎全權負責在漢間諜的行動,指揮著日軍在漢口的間諜活動。
梁劍把這個秘密牢牢地藏在了心底,對待養父川崎的態度卻絲毫未變。川崎看見剛剛起床的兒子,敦促他多看一些醫書,然後把錢府預定的藥送過去。梁劍知道錢府的老爺錢立文最近感染了風寒,川崎和這位當地富商的關系非同尋常。
去往錢府的路本來不從戲園子經過,但是梁劍特意選了這條路,還不自覺的駐足觀望了幾眼,眼里演繹著期待的光芒,老天卻沒把心上人送入他眼里,此時雖然還不到中午,他卻已經期待夜晚盡快到來。
他之前隨川崎去過錢府幾次,所有錢府的人基本上都認識這個來自樂善堂的公子哥,尤其是錢立文的三姨太,那是一個非常年輕的女人,據說過去也曾是一個戲子,被錢立文看中後就娶過來做了三姨太。三姨太叫曹細細,看見梁劍的時候,滿眼都是誘人的笑容。可他不想理會這個女人,正在教下人如何煎藥的時候,錢立文的兒子錢思成出現了,他們之前是見過的,雖然不算很熟,但兩個年齡相近的年輕人還能說上一些話。
喝了這副藥,父親的風寒便會好些吧?錢思成讓下人給梁劍端上了茶水,梁劍急于想離開,只說自己還有事要走,又道:等錢老爺把藥喝完後,如果風寒還沒好,我再送些藥過來。錢思成沒多加挽留,送他到了門口。
梁劍急匆匆地往回走,又經過戲園子的時候,剛在門口向里面張望,身後突然傳來一聲輕笑,回頭一看,只見李若蘭正滿面笑容地看著他,他驚喜極了。他喜歡上這個叫李若蘭的戲子,最先就是因為她的那雙眼睛,還有如水一般清澈的笑容,他當初出現在她面前的時候,她跟他說的第一句話是:你是來找我的?
你是來看我的?李若蘭這次又這樣問。梁劍臉上顯出了男兒少有的羞澀,撒謊說自己恰巧經過,只是順便想看她一眼。她怎能不明白他的心意,于是又問昨晚的戲好不好看。他說很好看,只要是她唱的都好看。李若蘭撲哧一笑,以手掩面的動作像極了在舞臺上唱戲的樣子,是那樣的溫柔,誘人。
這時候,有人從門里出來了,告訴李若蘭說老板有事找她,她只好說晚上見,他依依不舍地目送她的背影消失在大門里。回到樂善堂的時候,一個女孩子像一只蝴蝶一樣嗲聲嗲氣地迎了上來。她是川崎的干女兒,叫連子,連子也是從小便跟著父親池田到中國做生意,所以很小的時候就跟梁劍相識,雖然他一直把他當成妹妹看待,可她仍然偷偷地喜歡上了這個男人。
梁劍想躲避她的熱情,可她絲毫不忌諱,幸福的說:干爹說你送藥去了,我等了你很久了呢!他尷尬地笑了笑。川崎從屋里出來,身後跟著池田,兩人有說有笑,池田對梁劍和連子說道:你們好久不見了,好好聊聊吧,我還有些事,先走了!
川崎去送池田的時候,連子像膏藥一樣緊緊地貼在梁劍身邊,他很想逃避,可是想不出什么好的理由。川崎回來的時候對連子說:既然來了就別走了,干爹托朋友從國內帶來了你最喜歡吃的點心,快進來吧!
連子是個貪吃的女孩子,忙拉著梁劍的手往里走。梁劍眼珠子一轉,對川崎說:父親,我突然忘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必須馬上去做,很快就好了。他不由分說便擺脫連子離開了,連子是個沒有心機的人,也沒多想,只喊著讓他快點回來。
梁劍離開樂善堂後,來到了他經常去的那家日本料理店,這家料理店是整個漢口最正宗,最出名的,所以名字就叫做“正宗日本料理”,也是所有在漢口的日本人最喜歡去的地方,因為在那里不僅可以吃到最正宗的日本料理,還能認識很多同樣來自日本的同胞。
也許是受時局影響,最近到處都在風傳要打仗的消息,所以很多日本人都離開漢口回國去了,料理店的生意也大不如從前,冷清了不少。他剛坐下不久,正在品嘗食物,幾個年輕人旁若無人的在他面前坐了下來。他認得他們,這幾個人也都是日本人,來漢口好多年了,大家經常聚在這兒聊天,天南海北的聊,聊日本,聊戰事,梁劍以前一直以為自己很小的時候就被父親帶到中國來了,所以對家鄉日本沒有任何印象,但他現在明白了,原來自己根本就是中國人,而且從來沒去過日本,他所了解的日本,只是從小受川崎的影響,常常聽他講在日本的事,所以也能跟那些正宗的日本人聊到一塊兒去。
聽說要打仗了,你們沒打算離開嗎?是啊,很快就要打起來了,父親打算下個月帶我們回國;也不知道是真是假,但我父親說可以不走的,等我們的軍隊一來,別說武漢,整個支那都快要是我們的了。
梁劍要是在以往聽見這些話肯定會大加附和一番,但是現在他卻沒有興趣,也沒有心情,這些日本人在中國的土地上大談滅亡中國的侵略行徑,這讓他這個剛剛恢復身份的中國人惡心和反感,可是他沒有表現在臉上,而是問他們有誰知道打仗的具體時間。這個問題可是涉及到戰略機密,屬于絕密情報,這些紈?子弟怎能知曉這些?他這個剛被李若蘭洗腦的連初級情報人員都算不上的中國人事後告知了她自己如何從日本人嘴里套取情報的事,還被她取笑了幾句。
對于很少有休閑節目的武漢人來說,戲園子是最好的去處,所以每到晚上,戲園子里就擠得沒有插足的地方。梁劍在臺下欣賞李若蘭的演出,等她一謝幕,便迫不及待地沖到了後臺,這兒的人已經都認得了他,不再像開始那樣對他的出現充滿好奇。
李若蘭卸妝後,兩人又像往常一樣來到了大街上,大街上匯集了來自很多地方的小吃。梁劍給她買了一串糖葫蘆,她喜歡酸酸甜甜的味道。他開始向她匯報今天出現在樂善堂的人,當她聽見池田的名字時停下了腳步。他從她眼里看出了什么,她問:你了解池田嗎?他搖頭,她語氣沉重地說道:兩天前我的一位同志在執行任務的時候被日本特務槍殺,而帶頭者便是池田。
梁劍對這個消息充滿了懷疑,池田可是一個生意人,如果他真是日本間諜的話,以他現在的身份,也不至于帶頭行兇。
李若蘭如實告訴他:池田和川崎一樣,表面上是生意人,雖然來中國的時間比川崎稍微晚一點,但他來華之後的間諜行動卻比川崎更加瘋狂,因為他還有一個真實的身份——黑龍會在漢的會長,這個組織現在是軍部的幫兇。
梁劍第一次真正聽到這個秘密,心底里陡然升起一股涼氣,一直涼到了頭皮,他簡直不敢相信池田居然會是黑龍會在漢的會長,因為他對黑龍會的行徑有所耳聞,了解這個組織的本性。
戰友的犧牲給了我們警覺,池田很可能已經了解黨組織在漢口的一些行蹤,為了保護大家的安全,組織上已經下達了命令,要我們盡快轉移。李若蘭神情冷峻。梁劍聽她要離開,一下子就急了,隨即問她還有沒有別的辦法。
有,清除這顆毒瘤!她斬釘截鐵,梁劍倒吸了一口涼氣,他見過池田的身手,別說池田自身功夫高超,一般人很難近身,而且他每次出門的時候,身邊總是圍著很多保鏢,要殺他談何容易。
李若蘭吃掉了最後一顆糖葫蘆,笑著說道:時間不早了,該回去了吧。
梁劍卻一言不發,她明白自己的話對他起了作用,但心里又隱隱有一些不忍,因為她當初接觸他的目的就是想利用他的身份,她剛才說的那些也只是為了利用他。梁劍沉吟片刻說道:我再想想,也許會有辦法的!
可是這件事非常危險,我不想讓你冒險!她這話亦真亦假,他凝望著她的背影,深情地說道:為了你,不管多危險我都要試試。
李若蘭非常揪心,突然多想告訴他自己的真實意圖,可是為了國家和民族的安危,為了掩護自己的同志,她又什么都不能說,轉身面對他的眼睛說道:我不希望你發生任何意外,如果你想到了辦法,希望第一時間告訴我,可行的話就做,如果危險性太大……
放心吧,你是我的上級,不管我做任何決定都會請示你的。梁劍舒了口氣,帶著玩笑的口吻說道,凝視著那張嬌美的笑臉,幾乎快要忍不住把她擁入懷里,可是他不敢,不敢破壞自己在女孩心里的形象,他告訴自己,他不是幫共產黨做事,而是幫她做事,等他幫她做完所有的事,他一定會大膽告訴她自己的心意。
他回到樂善堂的時候,川崎正獨自品茶,而且叫住了他,說道:連子等了你一天,剛走不久,你難道沒有什么話想對她說嗎?他端端正正地和川崎相對而跪,非常直接地說:父親,我一直當連子是妹妹,所以我們是不可能在一起的。
這就是你想告訴父親的實話?川崎的眼睛就如刀鋒一樣刺進了他心底,他不敢直視那雙眼睛,低垂著頭,不知該如何反駁。川崎又說:池田君是個非常有實力的生意人,如果我們兩家可以結成親家,那么對我們家族在華的發展和事業是非常有好處的。
可是……梁劍的話還沒說完川崎便打斷了他:那個戲子有什么好的,一個唱戲的,一文不值,我不希望你們在一起。
梁劍被這句話深深地傷害了,猛然仰頭,帶著憤怒的口氣質問道:父親,這是我自己的事,希望您不要干涉。
巴嘎!川崎兩眼一掄,從小就在這種環境中長大的梁劍沒敢再說出不敬的話語,但卻在回味川崎的話,很明顯川崎是知道池田的真實身份的,川崎希望可以和池田結成親家,一個特務頭子和黑龍會會長的結合,看似簡單的理由背後,一定不會是如此簡單。
夜深人靜的時候,李若蘭和其他潛伏在武漢的地下黨正在召開一個秘密會議,成員都是戲園里的人,戲園子的老板李大義是李若蘭的親生父親,同樣也是共產黨潛伏在武漢的地下黨的負責人。
池田像一條瘋狗到處抓人,是一個極度危險的人物,鋤奸計劃對我們而言勢在必行,上面要求我們盡快清除這顆毒瘤,若蘭的這個計劃非常冒險,雖然梁劍是可以拉攏的對象,但他的身份使然,我們不能把所有的賭注都下在他一個人身上,還有,若蘭在跟他交往的時候,一旦發現任何不對勁的地方,必須盡快通知大家轉移。李大義的話令李若蘭有些沮喪,從內心出發,她相信自己親自策反的梁劍的思想已經開始發生明顯轉變,雖然他說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她,但只要他這話是真實的,那么他們利用梁劍來清除池田,挖掘日軍情報的做法還是可行的。
若蘭,不是我不相信你,只是不太放心你啊,你心地太善良,經驗也不足,那個梁劍從小被日本人養大,雖然是認賊作父,就好比一只狗從小喝著狼的奶長大,當他長大後,骨子里流的都是狼血,你說他是狗還是狼?一位同志如此說道,李若蘭的心微微一顫,緩緩地點了點頭說道:我現在不能給大家任何保證,但是我相信自己的直覺,再說了,目前要除掉池田,還有比這個辦法更好的計劃嗎?
所有人開始議論,嘰嘰喳喳,沒有任何中心,也沒有結論。
李大義揮手說:好了,都安靜一下,不要再浪費時間了,若蘭的話是有道理的,這個計劃是目前最可行的,如果梁劍真的幫我們除掉了池田,那么他就沒有退路了,這樣一來,他就成了我們安插在川崎身邊的一顆重要棋子,沒有任何人有他這樣的便利條件可以堂而皇之的出入樂善堂,如果能完成任務,冒險和犧牲都是值得的。
所有異樣的聲音都消失了,李若蘭感激地看了父親一眼,其實李大義是有些許不忍的,因為梁劍那邊一旦反水,最先出事的肯定會是自己的女兒,不過為了共產主義事業,他們每個人都做好了隨時犧牲的準備,也包括他自己,為了完成任務,牽制日軍,掌握日軍的動向,他必須讓女兒去冒險。
李若蘭躺在床上,滿腦子里都是梁劍的音容笑貌,組織上經過千辛萬苦解開了他的真實身世之謎,這才讓她去接觸他。她清楚自己對那個男人已經產生了細微的感情,但卻又不能把這份感情表露出來,在沒有完全把他變成自己人之前,她不能和他走得太近,經過這么久的相處,雖然她相信他骨子里流的是中國人的血液,但未來存在太多變數,即使她出事,也不能把其他的同志扯進去。
梁劍也難以入眠,這個生長在狼窩的中國人,活了二十幾年才清楚自己的真實身份,自從遇到李若蘭,知道她正在從事的事業之後,他內心的秤砣變得無比沉重,一邊是養育自己長大成人的,正在侵略自己祖國的日本人,一邊是自己所愛的反侵略者,他該選擇哪邊?他不止一次告訴自己應該慢慢來,靜靜的等待,也許所有的事情和矛盾會在一夜之間全部和解,也或許自己再也不用去想任何事情就能所愛的人走在一起。他希望這一天早日到來,可是那一天真正到來時會是什么樣子?還要經歷多久才能到來?這一切的問題,陪伴著他進入了夢中。

2、
漢口,洞庭街,立興大樓。此地為軍統漢口區據點所在地,錢思成便在這兒工作,是徐國璋身邊的紅人,而徐國璋是軍統漢口區的區長,錢思成仗著這層關系,平日里做事非常跋扈,很多人都不在他眼里,他剛剛接到家里的電話,放下電話就破口大罵起來。
川崎也突然接到了錢府的電話,然後帶著梁劍急匆匆地趕到了錢府,躺在床上的錢立文滿臉蒼白,像大病了一場。川崎檢查了一下,確診為風寒引起肺部感染,恰在這時,錢思成的聲音從外面驟然傳來,一進門就怒吼道:你們這些日本人是怎么給我爹看病的?如果我爹有個三長兩短,我一定饒不了他。川崎忙用一口純正的中國話陪笑道:不好意思錢少爺,本來以為錢老爺的病吃了藥後就會立馬好轉,雖然現在病情嚴重了些,但沒有什么大問題,我再開一些藥,錢老爺吃後,很快會藥到病除。
梁劍大概了解錢思成的性子,知道這個家伙狗仗人勢,又見火藥味很濃,于是說道:父親給錢老爺開的藥是非常有效的,但如果沒有按照我的叮囑煎熬,會產生毒副作用,這也許就是引起錢老爺病情加重的原因。
錢思成一聽這話,馬上責令把負責煎藥的下人叫來,被他一驚一嚇,下人果然說了實話,原來在煎藥的過程中他去了一趟廁所,回來時藥水都滿出來了,不得不又加了些水進去,而川崎開的這副藥在煎熬過程中是不能中途加水進去的。錢思成勃然大怒,還拔出了槍來,幸好被梁劍攔住了。川崎也在一邊說道:錢少爺也不必動怒,我再給錢老爺開一副藥,只要完全按照我說的煎熬,錢老爺很快就會沒事了。
錢思成這才饒過下人一命,那個下人嚇得屁滾尿流,連滾帶爬地逃了出去。
川崎先生,實在是非常抱歉,我剛才對您的態度太粗暴了,這樣吧,為了表示我的歉意,今天中午二位就不要走了,留下來吃頓便飯。錢思成話音剛落,錢立文的三姨太曹細細便從旁附和起來:就這樣定了,我馬上吩咐下人去準備。
川崎和梁劍無法推辭,只能落座。
家父的病就全靠二位了,粗茶淡飯,慢用!錢思成客套起來的樣子倒讓梁劍有些不習慣,曹細細此時也插話道:川崎先生,我們少爺可是很少主動留人吃飯的哦,兩位就不要客氣了。
梁劍心里非常不屑,但仍然跟著川崎坐了下來。
飯吃到一半,錢思成突然說道:最近風聲很近,據說很多在漢口做生意的日本人都回國去了,兩位難道沒想離開漢口?梁劍心下一愣,也從川崎臉上看到了異樣的表情,川崎淡淡地笑了笑,說道:在這兒生活了大半輩子,習慣了。到時候中日兩國一交戰,子彈可不長眼睛啊,我勸兩位還是趕緊回國避避風頭吧。這個……謝謝錢少爺的好意提醒,我會考慮的。
梁劍只吃菜而不說話,旁若無人一般。曹細細給他夾了一筷子菜,討好似的媚笑起來:要是真的打仗了,到時候梁先生可要多關照關照小女子哦。梁劍聽著這話寒磣,不經意地說道:仗都還沒打,誰輸誰贏還不一定呢。川崎狠狠地橫了他一眼,他忙收聲。曹細細卻笑著接過話道:那是那是,可不管誰輸誰贏,我們都是朋友嘛。
回到樂善堂,川崎立即把梁劍大罵了一頓:我以後絕對不允許聽見任何消極的言語,中日雙方一定會在武漢打一次大戰,而這場戰爭的最終勝利者肯定是大日本帝國,還有,以後跟錢思成套近乎的時候多長一雙眼睛,他可是在為支那的情報機關服務。
梁劍非常明白川崎的意思,待川崎罵完後才說道:父親,您給錢老爺開的藥動了手腳?川崎冷笑道:錢立文是本地商會的名人,雖然我跟他私交不錯,但還遠遠不夠,武漢是支那的政治、經濟和文化中心,也是貫穿東西南北的交通大動脈,大日本帝國要占領支那,首先必須占領武漢,切斷支那軍隊的內陸交通線,所以大日本帝國的軍隊很快會和支那軍隊在武漢決一死戰。我這一次救了錢立文的命,他定然會非常感激我,以後對我們會大有用途的。
國民政府雖然已經西遷重慶,但政府機關大部和軍事統帥部卻留在武漢,這也是日軍想要占領武漢的重要原因之一。
梁劍腦子里想象著這個把自己養大成人的日本人那張臉下究竟長著怎樣一張面孔,川崎說話的神態看上去就像一只老狐貍,非常的老謀深算,尤其是那雙眼睛,背著人的時候總是閃爍著令人生畏的寒光。川崎突然笑了,整個表情變得輕松起來,房間里冰冷的空氣也瞬間消散,語氣柔和地說道:你從小就跟隨我來到了支那,對家鄉還有印象嗎?梁劍被問得一愣,差點露餡,立即用搖頭的動作掩飾了慌亂的表情。是啊,我也很久沒回去了,但愿很快就可以回到家鄉了。
梁劍聽出了話里的弦外之音,微微一笑,說:我打算明天去看看連子。什么?是我聽錯了嗎?你終于想通了?是的,父親您說的對,我身上流的是大和民族的血液,所以我的妻子也一定要是純正的大和民族女人。好、好,很好,我的兒子終于變成真正的大男人了。
當晚,梁劍又去看李若蘭唱戲了,而後找了個偏僻的地方,直接告訴她自己決定接受她安排的任務。你真的想好了,可是這個任務非常艱巨,我擔心你……我知道,所以我一定會做足準備再動手。不用你動手,只要你提供池田的情報給我們,具體行動我們會有人負責。就這么簡單?我還以為你要我親自動手,所以我決定從明天開始接觸池田的女兒。你是說他的女兒連子?是的,只有通過她才能更快、更容易接近池田,所以我今晚必須早點回去,這樣才能瞞過川崎,讓他以為我真的打算娶連子。你不會就此愛上那個日本女人了吧?李若蘭開起了玩笑,但聲音聽上去有點酸澀,他笑著說道:那可不一定,但是為了任務,我決定犧牲自己的終身幸福。
第二天,梁劍來到了池田家,連子驚訝之極,高興地說道:謝謝你來看我,我真的很高興。以前我對你有些誤會,不好意思,但是我決定從現在開始改變自己。你的意思是?我……以前我當你是我的妹妹,那么從現在起,我打算把你當成我的……女朋友。最後三個字他說得很模糊,但是連子仍然非常開心,像個孩子一樣撲進了他懷里,剛好被池田看見,池田看到這一幕的時候不動聲色地說道:你父親川崎君已經告訴了我這個好消息,我們已經商量好了,將擇日為你們完婚。
連子瞪著漂亮的眼睛看著梁劍,期待著他的答案,但是梁劍的表情證明他懵了,他沒想到川崎會來這一招,要是在之前,他不會考慮這么多事,但是目前情勢不同了。池田說道:沒有什么不同,大日本帝國的軍隊已經占領了大半個支那,支那很快就會變成大日本帝國的領土,所以你沒有任何好顧慮的,而且我和你父親川崎先生都有此意,支那不是有句古話叫男大當婚女大當嫁嗎?你們也該成婚了。
梁劍全無心情再呆下去,和連子寒暄了幾句便借口有事要走,回到樂善堂,川崎奇怪他怎么這么快回來,他的嘴唇微微動了動,怔了半晌才說:我不想這么快結婚。為什么?難道你對為父這樣的安排不滿意?他說不是,只是希望等戰爭結束。川崎大笑道:打仗是國家的事,我們是生意人,做好自己的生意吧。但是……他差點忍不住說錯話。沒有但是。梁劍不再吱聲,看著川崎離開的背影,突然多么希望把這個消息盡快告訴李若蘭,想知道她的真實想法。
李若蘭能說什么,為了革命,為了完成黨組織交付的任務,她和她的同志們已經做好了隨時犧牲的準備,家庭、愛情,還有其他更多普通人可以去做的事情,他們卻不能做,因為自從走上這條路,他們就在無形中被奪取了資格。
梁劍告訴她自己是不會答應結婚的,因為他現在主動接觸連子,只是為了刺探池田的行蹤。
你的叔叔找到了嗎?李若蘭突然又問道。梁劍反問:叔叔?你是說橫田少佐?她點了點頭。
橫田少佐是和川崎差不多時間來到武漢的,而且一起在漢口開辦了樂善堂,不久前,橫田少佐前往東北的路上神秘失蹤,再也沒有任何消息。梁劍曾幾次問川崎,川崎都告訴他橫田少佐回國去了,雖然他有疑問,但苦于沒有證據戳穿川崎的謊言,只能暫時作罷。
李若蘭沉吟了一會兒又問道:你相信我嗎?什么?我問你是不是相信我?他凝望著她如水的眼睛,深情款款地說道:在認識你之前我相信川崎,一直以為自己就是日本人,也以為川崎真是一個生意人,但自從認識你之後,我才知道自己在謊言中生活了二十幾年,若蘭,雖然我不明白你正在做的事有什么意義,但是我知道你不會騙我,所以我相信你說的每句話。她感激地笑了笑,卻不知該不該把這個秘密說出來。
梁劍猜到了一些東西,一時卻又無法證明自己的猜想。李若蘭這次要跟他說的話其實已經征得組織同意,但話到嘴邊臨時卻又猶豫了一下:在我告訴你這話之前,我需要你對我發誓,保證絕對忠誠,絕對保密……我保證,就是刀架在我脖子上,我也寧死不屈。他發誓的樣子令若蘭想起了自己當初入黨時面對黨旗宣誓的情景,一剎那幾乎產生錯覺,但她清醒過來的時候尷尬地笑了起來。他問她笑什么,她說你剛才的樣子真可愛。他一臉正經說:我可愛?我可是來真的,我是個堂堂正正的大男人,說出來的話就一定會兌現,何況是對你。
她終于告訴他橫田少佐在前往東北的路途中被捕了。他很疑惑。她告訴他橫田少佐這次前往東北,一路上都在搜集情報,而且還繪制了不少重要關口的地圖。他皺著眉頭,明顯露出不相信的目光。她再次重重地點頭道:我剛才告訴你的都是真的,橫田都交待了,他的真實身份是一名間諜,當年和川崎在漢口開設的樂善堂,其實就是日本的間諜大本營,還有,你不是一直問我是怎么知道你的真實身份的嗎?其實這一切都是橫田的供詞,他供出了川崎的所有陰謀,換句話說,他背叛了你們。
梁劍恍然大悟,緊接著問他們打算怎么處理橫田,他這樣問是因為橫田對他不錯,其實川崎也對他不錯,只是他還不明白他們為什么要欺騙他,為什么一定要把他這個中國人強變成日本人。這是他認識李若蘭之後一直在思考的問題,希望有機會當面找川崎問個明白,可是李若蘭暫時不允許他這么做。
兩人的話題重新回到了他是否該和連子結婚的事情上,他沒想到李若蘭居然同意了。他猶豫了幾秒鐘反問道:難道你為了完成任務,甚至連自己的愛人都可以拱手讓出?她被這話問得呆立了很久,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他的態度稍微緩和了些,有些木訥地說道:其實我的意思不是你想的那樣,我說過我只對你負責,只要是你安排的任務,我保證堅決完成。若蘭差點笑開:行了,我不需要你對我負責,你也是中國人,國家就要亡了,國家亡了,家也就沒了,你應該像每個中國人一樣,做什么事都要對得起自己的良心。
梁劍沒怎么明白這番大道理的含義,但他從她眼睛里看到了一股似乎正在熊熊燃燒的火焰,那種光芒是他從來未曾見過的。這一夜,他徹夜難眠,輾轉反側,但是不止因為若蘭說的那些話,還有他接下來的行動,娶,還是不娶?這是個問題。
錢老爺剛才派人送來了請柬,說要請我們父子倆吃飯。川崎叫醒了他。他一夜沒睡安穩,腦子里昏昏沉沉的,可是川崎的話不容他置疑。
錢立文神采奕奕,果然對川崎萬分感激,梁劍和川崎對視了一眼,他從川崎眼里看見了勝利者的笑容。錢思成突然一臉陰沉的出現在大家面前,錢立文關心的問道:怎么,又遇到什么棘手的難題了?錢思成不耐煩地脫下外套,一聲不響地坐了下來,滿臉冰涼涼的表情。錢立文無奈地笑道:思成,川崎先生今天過來吃飯,有什么事咱們暫時放一邊,等會再說吧。他的結發妻子只給他生了兩個女兒,二姨太和三姨太一直未孕,所以自己對這個兒子疼愛有加,雖然他心里清楚這個孩子不是自己親生,身體里流的不是他錢家的血。
這頓飯一開始吃得似乎有些沉悶,錢思成剛吃了兩口才打破了沉悶:川崎先生,感謝您為我父親治病,外面都在傳聞貴國軍隊快要開進漢口了,中日兩國在漢口這一仗終究是要打響,我勸你們還是暫時關閉樂善堂回國去避避風頭,武漢一旦淪陷,後果不堪設想啊。爹,您也一樣,暫時去外地安全的地方避避風頭,等杖打完了再回來。
川崎尷尬地笑了笑,錢立文爽朗地笑了笑,說道:今天咱們只吃飯,不談國事。錢思成卻接著說道:爹,我這可是為您和川崎先生好啊,您可能不是非常清楚,最近外面的風聲很緊,共黨分子又從中搗亂,真是頭痛之極。
共黨分子實在是可惡之極,其實大日本帝國跟貴黨是非常友好的,如果貴黨可以捐棄前嫌,這一仗也未必要打。川崎一臉深沉,錢思成冷笑道:我也是這么想啊,但共產黨可不這么想,還有蔣委員長也不這么想,川崎先生如果能代表貴國說話,那對于兩國來說可真是一件天大的好事。
川崎輕聲咳嗽道:我只是一個生意人,天皇陛下的決定……我是無法左右的。他打住了,錢立文猜出了他想說什么,忙從中插話道:其實我的想法和川崎先生是一樣的,不管是國民政府還是日本人執政,我們這些生意人終究都是生意人,生意人只負責賺錢,政治上的事還是留給那些政客去操心吧!
梁劍似乎什么都聽不懂,對于所有人的發言也都裝作沒聽見似的,錢立文的話題不經意間轉移到了他身上:還是梁劍侄兒最是清閑,什么都不關心才是最灑脫的事啊,不像思成,成天被一些爛事搞得焦頭爛額,我想讓他回來幫我做生意,可他……唉,那些共黨分子與土匪無二,無處不在,到處搗亂,我真擔心哪一天他們會對我兒下手啊。
爹,您也太小看我了,我是誰,誰敢對我下手?錢思成趾高氣揚的話還沒說完便被父親打斷:算了,還是不說這些了,為父與你為這個問題爭論了好多次,再多說也是浪費口舌,你總是讓為父為你操心……錢思成放下碗筷起身說道:最近事情太多了,我得馬上回去,川崎先生,梁劍兄,我就先告辭,二位慢用。
梁劍微微欠了欠身,待他離開後,沉默了好一陣突然問道:共產黨到底是干什么的,他們到底是一群什么人?錢立文和川崎好像被這個問題問住,梁劍又不假思索地反問道:我說錯什么了嗎?錢立文微微一笑,道:共產黨都是土匪,你只要明白共匪是我們的敵人就可以了,他們的出現攪亂了我們這些生意人的正常生活,也破壞了我們和貴國的友誼,所以你千萬不要和他們扯上任何關系。
梁劍腦子里浮現出李若蘭告訴他的那些秘密,在她嘴里,共產黨員可是世界上最崇高的一群人,他們為了捍衛自己的國家和領土完整,甚至連自己的生命都可以不要,包括她自己都是一個共產黨員。若蘭是那么漂亮,那么好的一個女孩子,她怎么可能是土匪?他反復咀嚼著雙方的話語,臉上突然現出了一絲不易覺察的笑容。

3、
川崎在夜燈下疾書:日前共產黨和國民黨紛爭日烈,兩黨之爭,漁翁得利,要取武漢,時機尚未成熟。松浦君親啟。而後又取出平日里偷偷繪成的武漢地圖,看了一遍又一遍,還一邊做記號。門外突然發出一聲輕響,他非常敏感地收起了地圖喝問了一聲,梁劍的聲音在外響起:是我,父親,還沒睡嗎?川崎這才放松警惕,回道:剛回來嗎?不早了,快睡吧。
在外偷聽的梁劍被川崎發現後嚇得打了個冷戰。翌日一早,川崎出門的時候,一身簡裝的梁劍悄悄地跟了上去。
穿著長布衫的川崎像個普通的武漢老頭一樣在大街上散步,時而還和路人說說話,聊聊天。梁劍遠遠地觀察著他的行為舉止,腦子里回想著昨晚從門縫里看到的情景,心想川崎平日里很少這么早出門的,今日會有什么要緊事?川崎一路走一邊和路人寒暄,還有人握著他的手,熱情之極。
梁劍記得了那人,是曾經到樂善堂看過病的,好像是去過兩次,也沒什么特別的,所以也沒怎么在意。川崎跟那人閑聊了幾句,然後什么都沒做便轉身走進了一家茶館。梁劍感到奇怪,川崎平日里喜歡自己煮茶,很少外出進茶館的,他遠遠地看著,卻不知該如何接近,突然看到前面店鋪有賣草帽的,順手買了一頂戴上,然後向四周謹慎地張望了片刻,正要走向茶館時,突然被人抓住了胳膊,回頭一看,見是包著頭巾的李若蘭,兩眼頓時便開始放光。
李若蘭沖他使了個眼色,沉聲說道:不要出聲,跟我走。他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但仍然跟了上去。你要帶我去哪里。他跟在後面低聲問道,可是她不出聲,連續拐了幾個路口才在一處非常僻靜的地方停下腳步,回身望了一眼,這才說道:你太冒險了。他一時沒反應過來。她沉重的嘆息道:你和川崎一起生活了那么久,難道以為就戴了一頂帽子,他就會認不出你嗎?梁劍這才明白她的苦心。她又說道:我們的人早就開始監視樂善堂了,你現在是我們這個組織的一員,為了不打草驚蛇,希望你以後不要私自行動。
梁劍取下帽子,失聲笑道:你用這個包著頭,真是太好笑了。她瞪著眼睛反問:你能正經一點嗎?要是川崎發現你在跟蹤他,我擔心他……你擔心他會對我不利?我可是他的養子,再說了,他還不知道我知道了這個秘密,所以沒有什么好擔心的。她卻搖頭道:你把事情想得太簡單了,他花了幾乎一輩子的時間從日本來到中國,在漢口開設樂善堂,還養大了你這個中國人,你以為他真是出于好心?他臉上現出了一絲不信任的表情,沉吟了一會兒才反問道:你的意思是說他養大我也出于某種陰謀?她帶著疲倦的聲音說道:我不敢斷定,這還只是我的猜測,但是我希望你暫時必須裝作什么都不知道,就……就算是為了我吧。
梁劍的心情因為她最後一句話而欣喜,加重了語氣說道:因為你這句話,我什么都聽你的,不管發生什么事。好,既然你都聽我的,那么你現在必須答應我兩件事,第一,以後和川崎相處必須和以前一樣裝作什么事都不知道,千萬不能讓他看出任何破綻,第二,如果他們再強迫你結婚,你必須答應。梁劍忙反駁起來:不行,結婚的事你不要逼我,我是不會答應的。她沉吟了一會兒才說道:我是說如果,如果他們強迫你,你必須答應,這樣你就可以更好的接近池田,我們相信,他身上的秘密可能比川崎還要多,我們必須弄清楚這些。他陷入了沉默,不遠處突然傳來一陣說話聲,兩人忙一前一後往前走去。
川崎神態自若地品了幾口茶,不多時,一名戴著禮帽、身著西裝的男子一聲不響地坐在了他面前。川崎什么都沒說,只是沖他微微點了點頭,然後迅速起身離開,只不過在桌子上留下了一個信封。原來,狡猾的川崎知道如果通過發電報的方式發送消息危險性太大,所以選擇了這種最原始的傳送情報的方式,加上他在武漢居住了幾十年,經常出現在大街小巷,所以根本就沒人會注意到他的存在。
梁劍和李若蘭走出巷口的時候就分開了,他依依不舍,正在回味若蘭的話語,突然一個熟悉的身影闖入了他視線,而就在同時,對方也發現了他的存在,兩人的目光對視在一起的時候,似乎都愣了一下。
沒想到梁兄有如此雅興,大清早的也出來逛逛?錢思成話音剛落,一群如狼似虎的手下圍了上來,他的表情立馬變了,輕輕揮了揮手,那群手下瞬間散開,就像一陣風似的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他的臉色馬上又恢復了一點笑容,接著說道:不好意思,我們正在追趕一個可疑的共黨分子,不知道梁兄有沒有注意到形跡可疑的人?梁劍向四周望了一眼,笑著反問道:你看我像嗎?錢思成以笑作答,閑聊了幾句便閃開了。
錢思成和王克龍一起工作。他從心底里喜歡這個工作,因為他認為每天絞盡腦汁和共產黨、日本人斗法是一件非常開心、激動和極富冒險精神的事業,所以之前父親錢立文多次讓他回家幫忙打理生意上的事情他都拒絕了。徐國璋是軍統局漢口區的區長,也是個老色鬼,最喜歡去青樓之地尋花問柳,錢思成卻對女人不怎么感冒,只是幫徐國璋處理了許多內憂外患,用一句比較世俗的話就是擦屁股,所以深受徐國璋的器重。
錢思成向徐國璋匯報情況時換來了一頓不冷不熱的訓斥,他的情緒也受到影響,轉身就沖手下大發雷霆:區長發話了,對于共匪,寧可錯殺一千也不可放過一個,再去給我搜,不找到人不許回來見我。王克龍此時剛好進來,聽了這話,不動聲色地說道:共產黨最近雖然活動猖獗,可是電訊室每天截獲最多的情報都是關于日本人的,種種跡象表明,日軍很快會向進攻武漢,蔣委員長也說了,現在是國共合作的關鍵時期,兩黨應該緊密合作,為抗日之大計共謀啊。
錢思成眉頭劃過一道陰冷的光,轉身的時候臉上卻已經布滿笑容,說道:你說的對,抗日是大事,但對于黨國的利益來說,圍剿共匪什么時候都不能手軟。王克龍頓了幾秒,拿起今天的一份報紙說道:你看外面的報紙怎么說,在此之前,中國軍隊已歷經松滬會戰、南京保衛戰以及徐州會戰,既取得了一定戰果,包括臺兒莊大捷,沉重打擊了侵略軍的囂張氣焰,但也付出了大片國土淪喪、抗擊戰線遞次後退的代價。痛定思痛,特別是徐州會戰的有益經驗為中國軍隊準備武漢會戰提供了重要參考……你聽聽看,聽出了什么沒有,這段報導向我們透露了兩個信息啊,一是爭奪武漢的戰爭定然會很快打響,二是只要是中國人就不會放棄武漢,當然也包括黨國。
錢思成聽了這些軟綿綿的話卻只是瘋笑了兩聲,孤傲地反駁起來:我們的責任是負責監視共產黨和日軍的動向,至于抗日,那可是軍隊的事。王克龍不經意地看了他一眼,道:你這話要是傳到戴局長或者蔣委員長耳朵里去,那可是叛逆之罪啊。錢思成有些不耐煩地揮了揮手,說道:你忙你的去吧,徐區長還在等我抓共匪的消息呢,那些王八蛋,不讓老子安寧,老子讓你們一個一個都他媽完蛋。
王克龍最看不慣錢思成這個富家少爺的紈?作風,好像這軍統局就是他一個人的天下,要是他不仗著自己有個有錢的老子,就他那點能力,哪里有資格到這兒來,所以他從心底里鄙視這個不學無術的家伙。
錢思成什么時候都是一副躊躇滿志的樣子,他命令那些如狼似虎的手下把大半個漢口搜索了一番也沒有抓到徐國璋所說的共匪,一向自傲的他心里當然不舒服,到了晚上,不知不覺間來到了一家夜總會,他在這兒看上了一個女人,而那個女人正是夜總會的交際花盧小曼,雖然盧小曼明白他的心意,可總是對他若即若離,這讓這個富家公子非常惱火,卻又毫無辦法,對付女人和共黨分子可是兩件區別非常大的事情,不是僅靠武力就可以取的成效的。
大武漢夜總會是武漢最大的夜總會,人蛇混雜,三教九流的人都匯聚在此,日本人,英國人,共產黨,國民黨……但是每張臉上都沒標明自己的身份,兩個坐在一起喝酒的人,說不定就是你一直在苦心對付的敵人。
錢思成喜歡來這兒的原因卻只是為了找盧小曼,當盧小曼端著酒杯應酬到他這邊來的時候,滿臉嫵媚地說道:錢先生今天是來看我,還是專為喝酒而來?他舉起酒杯輕輕碰了碰她的酒杯,反問道:算你說對了,到這兒來的男人或者女人,好像都只為了這兩件事,當然,對我來說,後者比前者更有吸引力。他的話引得盧小曼輕佻的一笑,沒有哪個女人不喜歡聽好話,她也一樣,每天穿梭在不同的男人之間,她早已學會了如何左右逢迎,如何討好各種各樣的男人。
親愛的,你怎么就跑了,走,咱們喝一杯去!一個男人搖搖晃晃的走過來,一只手搭在盧小曼肩膀上醉醺醺地說道,錢思成冷聲問她道:你認識這個男人嗎?她沒作聲,仰頭喝了一口酒,他明白了她的意思,于是把那個男人的手從她肩膀上甩開,冷冰冰地說道:盧小姐今晚沒空陪你,一邊兒呆著去吧。這人打了個酒嗝,又把手搭在了盧小曼肩膀上,噴著滿嘴的酒氣挑釁道:你是誰,他媽的活得不耐煩了?盧小姐今晚我包了,你……滾一邊兒去。錢思成怒火中燒,他本來不想惹事,但一個男人被別人當著自己喜歡的女人如此羞辱,他如何還能忍受,加上平日里飛揚跋扈慣了,一杯酒劈頭蓋臉地潑了過去。
你……你他媽找死……男子也大罵起來,錢思成冷笑道:給你一分鐘時間從我面前消失,要不然你一定會後悔。男子抓起身邊的紅酒瓶就要砸下去,突然感覺自己的手被抓住了,回頭一看,只見自己的雙手已經被幾個嚴陣以待的男子給按住了,根本動彈不得。錢思成輕蔑地下令道:砸下去。
砰一聲,酒瓶在男子頭上散開,頓時引起一陣不小的騷亂,負責夜總會的打手過來要維護秩序,一見是錢思成,立即笑臉相迎,討好的問道:原來是錢少爺,沒事了,沒事了,發生了一點小事,誤會一場,誤會一場……然後讓人把被打傷的男子抬了出去。
在一邊看鬧劇的盧小曼輕笑道:錢少爺好霸氣啊,看來做你的女人很有安全感嘛。受到吹捧的錢思成心花怒放,之前工作中遇到的所有不快都煙消云散,又端起酒杯說道:盧小姐,可以請你喝一杯嗎?盧小曼揚起尖尖的下巴,看著他的眼睛說道:雖然錢少爺很有安全感,可是我又怕被你傷害,你難道只想要喝杯酒這么簡單嗎?錢思成大笑道:盧小姐是大武漢的名人,能和你共飲一杯,是錢某的榮幸。
錢思成的目的可不僅僅是喝酒這么簡單,他不像徐國璋那么好色,但是對于自己喜歡的女人就一定會想方設法弄到手,他垂涎盧小曼已久,雖然他明知道這一次是高難度的挑戰,比以往什么時候都難,但他不會放手,而且從來沒想過要放手。
盧小曼太了解錢思成這個人了,她可不是輕易可以被吃掉的女人,要不然就不會在大武漢夜總會混得如此如魚得水了。可是她得給錢思成面子,雖然不是沖著他本人,而是他賣命的軍統。
錢少爺,聽說日本人就要打進武漢了,錢少爺在政要內部工作,這些傳言都是真的嗎?喝酒的時候,盧小曼心不在焉地問道。錢思成也口無遮攔地說道:日本人遲早是要打進來的,這一仗終究是無法避免啊,盧小姐也是要為自己想後路了。那還請錢少爺指點指點,小女子孤身一人在漢口,家人都不在了,我還能去哪里呢?錢思成聽了這話心里一動,趕緊抓住機會說道:那還不簡單,只要盧小姐愿意,錢某愿意鞍前馬後。盧小曼仍然笑不露齒,以一種非常溫柔的聲音回應道:那可要錢少爺多加照顧哦,小曼先行感謝了。
兩人正聊得起勁,當錢思成也以為自己開始敲開這個女人內心的時候,突然一群人闖了進來,接著傳來一聲怒喝:就是他!夜總會的所有人都尖叫著往兩邊涌去,錢思成不以為然地站了起來,當那群人沖到他面前時,為首者立即站住了,回手就給了跟在身後的人一耳光,怒喝道:你他媽瞎眼了,連錢少爺都不認識了,看老子回去怎么收拾你。錢思成認得了來者,是個幫派的小頭目,對方又是賠罪又是道歉,然後消失。錢思成被這些家伙吹捧得飄飄然,可是一轉身,盧小曼也已不在身邊。
盧小曼究竟何人?其實她的表面身份是大武漢夜總會的交際花,但她的真實身份卻是日本間諜,是一條吃人不吐骨頭的毒蛇。她見機從錢思成身邊離開,然後消失在茫茫夜色中。因為她今晚有行動,那就是將川崎送出來的密件送到松浦手中,其中有武漢城的地圖。這份密件到達她手里之前已經轉了幾道手,而她就是在武漢的最後一關,她隨後會將密件直接送達松浦手中。
松浦是日軍波田支隊的隊長,臉頰很窄,使得本來就高高凸起的顴骨看上去更為突出,穿著軍裝的他,看完川崎的親筆書信之後,臉上像覆蓋了一層厚厚的冰霜,恐怖得令人害怕,尤其是那雙閃著寒光的小眼睛,幾乎可以刺穿人的心窩。盧小曼的真實姓名叫長島芳子,雖然年輕,卻已經是一名資深的老特務,在華的主要工作就是靠自己的色相為日軍搜集情報,只要能得到有價值的東西,她不惜和任何人上床,對于白白送上門來的錢思成,她表現出來的若據若離的態度,實際是想好好吊吊這條大魚的胃口。
松浦聽了長島芳子的匯報,仍然冰冷的說道:對不起,我的時間很緊,所以我只想知道結果,具體怎么做我并不關心。盧小曼知道此人是個殺人不眨眼的劊子手,她面對他時,心里也不免有幾分緊張,此時正好找到臺階下,可就在她要出門的時候,松浦又叫住了她:你回去轉告在漢口的那些幫手,大日本帝國要想全面占領支那,必須徹底占領武漢,所以我們的時間非常緊,在發動總攻之前,我需要得到更為準確的情報,包括共軍的設防、工事,以及兵力部署。
盧小曼連夜趕回大武漢夜總會,可是她卻沒想到,在回去的路上居然遭到了搶劫,雖然沒被搶走什么值錢的物件,本來想要忍氣吞聲,但最後想到了錢思成,想利用這個機會再加強兩人的關系。

4、
梁劍做了一個非常駭人的夢,當他睜開眼看見近在咫尺的川崎時,嚇得倒吸了一口涼氣。川崎問他是不是做噩夢了,他迅速平靜了心情,舒緩了一下情緒,其實他夢見川崎一刀一刀的把他的心臟割了出來,然後放在嘴里不停的咀嚼,鮮紅色的血染紅了那張血盆大嘴。
川崎叫醒梁劍的目的是因為樂善堂來了一位特殊的客人,梁劍見到此人的時候非常吃驚,因為他記得還是大約十年前見過此人。川崎問道:還記得相原叔叔嗎?你們見過面的。相原長著一張非常慈祥的臉,時刻都帶著笑容,關心地說道:這就是三郎嗎?沒想到一晃就長這么大了,相原叔叔這次來東京之前,可是一直在想我的侄兒三郎會變成什么樣子啊。
除了川崎外,梁劍好久沒聽見有人叫他的日本名字了,恍然間還差點產生錯覺。
川崎又說道:相原叔叔這次來華是來幫我管理樂善堂的,所以以後我們就是一家人了。相原順著他的話說道:橫田君不久前已經回東京,我這次從東京過來就是受了老朋友的托付,除了加入樂善堂,最重要的事就是看望你們二位,他說自己當時遇到了一件非常緊急的事,還為自己沒有向你和三郎告別感到深深的後悔和自責呢。
梁劍再一次聽到了關于橫田少佐的消息,然而和從李若蘭嘴里聽到的答案又是不同的,他心里裝著太多疑問,又聊了一會兒才終于找到理由離開。川崎在他離開後出去關上了房門,和相原在房間里密談起來。
橫田少佐失蹤了,軍部的人把東京找了個遍,但也沒有找到他,沒有關于他的任何消息。相原眼睛里閃爍著陰冷的光,終于說出了實話,川崎聽到這個消息并沒有表現出非常的驚訝,面無表情地說道:如果我的推測沒錯,橫田他很可能已經落到了支那人手里。相原也冷笑道:軍部這次派我前來,一方面是為了處理橫田少佐失蹤的事,再就是幫你在支那開拓更為廣闊的舞臺,希望我們聯手做一件大事,為帝國攻占大武漢打好前站。
川崎對相原的這句托詞有些不滿,因為他聽出了言外之意:軍部對他在華的間諜行動感到不滿了。但是他沒明說,而是順著相原的話說了下去:相原君的到來,肯定會為帝國在華的事業推波助瀾,非常歡迎,希望我們可以合作將帝國的事業更上一層樓。相原大笑,兩只狡猾的狐貍都在彼此的話里聽到了隱含的意思。
梁劍從小在武漢長大,所以對武漢很熟悉,之前有很多地方可以去,酒吧、咖啡店,賭場什么的,但他現在最喜歡去的地方只是戲園子,那個毫不起眼的戲園子,坐落在漢口一大片破舊的房子中間。他想見到李若蘭,從來沒有像今天這么迫不及待,可他走進戲園子的時候,有人告訴他李若蘭不在,而且沒人知道她去了哪里。他失望之極,正在悶頭嘆息,突然聽見一個熟悉的聲音,回頭果然看到了她,她站在那兒,在這個時候見到他的時候也顯得非常吃驚
我來找你,你卻不在,正感到失望的時候,你卻又出現了,難道你就是這么一個神秘的人,總能給我驚喜,或者讓我吃驚?他帶著調侃的語氣,李若蘭忍俊不禁,告訴他自己出去辦點小事,又問他為什么會來這兒找她,他倆可是有約定的,白天的時候,沒有什么十萬火急的事情一般不要見面,尤其是不要在戲園子里見面。他考慮了一會兒才再次問她關于橫田少佐的事,她反問發生了什么事。
你只要告訴我橫田的事是真的嗎?我想再次確認一下,梁劍腦子里裝著太多的疑問。李若蘭重重地點了點頭道:我沒必要騙你。他說道:可是我對自己的身份越來越……不明白,為什么相原說的一切都那么像真的?
李若蘭不知道該如何回答他,因為她已經不止一次告訴他實情:他的真實身份只有川崎和橫田少佐清楚。現在橫田失蹤,而他又是不能直接問川崎的,所以他很郁悶。
他坐在江邊的長椅上,看見江面風起云涌,浪花滾滾,突然覺得自己的心情也如這見江面一樣充滿了激烈的斗爭,而且貌似很快就要下雨了。
要下雨了。李若蘭低聲提醒了一句,梁劍卻像沒聽見似的,過了好一會兒才說道:我的身體早就已經冰涼了。她聽了這話,心頭微微一痛,對這個像孩子一樣還沒長大的男人有些不忍,如果說從一開始她接觸他是為了任務,那么現在,她心里也對這個男人產生了好感,她也問過自己能和這個男人在一起嗎?可是沒有人給她答案,回應她的心情的只有冰冷的空氣。
梁劍終于決定送她回去了,可是在回去的路上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那是連子,她站在街道邊遠遠地看著他們,像一只可憐的、無辜的、無家可歸的小狗,她身上散發出來的所有氣息都讓人心生憐惜。他也看到了她,可是只看了一眼,很快就慌亂地收回了目光,然後裝作什么都沒看見似的從她面前飄過。
連子變成了一座塑像,準確的說是一座冰冷的塑像,雨水不失時機地落了下來,好久沒下過雨的武漢瞬間變成了水城,一些水珠飄在她臉上,頭發濕了,臉頰也沾滿了水珠,可是她的心很痛,臉上的水珠很快有了咸味,夾雜著雨水,稀稀拉拉地再也控制不住的浸濕了她的身體。
梁劍和李若蘭剛好踏進戲園子的大門雨水就落了下來,雖然跑得快,但仍然被雨水打濕了。站在戲園子的走廊上,她卻不知該如何是好,一雙雙目光在他們身上掃來掃去,她正要開口,他已經喃喃地說道:也許我該先走了,有時間我會再來看你。她其實是想邀請他進去坐坐的,可是還沒來得及說出口他已經沖進了雨中。沿著來路返回的時候,他沒有看到連子,盡管自己的內心非常矛盾,但他仍然想對她說點什么,可是她沒有給他機會,不過他萬萬沒想到,連子會在樂善堂等他回來。
回來了,你看你全身都淋濕了,趕緊換身干凈衣服吧。連子說話的樣子好像什么事都沒發生,這讓梁劍非常尷尬,又有些過意不去,相原見到這一幕時,只是微微愣了一下,立即善意地問道:你就是池田君的女兒嗎?連子一轉身看見一個陌生人站在自己身後,而且好像跟她非常相熟似的,乖巧的臉上露出吃驚的表情。梁劍忙為他介紹了相原。
相原叔叔好,您是剛從家鄉過來的嗎?連子非常欣喜,因為她已經很久沒回家,對剛剛從東京過來的相原當然充滿了興趣,又問東京的變化,兩人好像老朋友一樣很快就聊到了一起,相原還開玩笑道:三郎,連子可是個好女孩,又漂亮又善良,相原叔叔多希望你們倆能盡快結婚,你們從小一起長大,現在要是能走到一起,這可是天賜良緣啊。
連子的臉蛋變得紅撲撲的,梁劍沒有正面回答他,從房里出來時已經換了套干凈的外套。這才想起連子也淋雨了,可是她卻沒怎么淋濕,拿起一邊的雨傘關心地說道:真笨,外面那么大雨,為什么不買把雨傘呢?
哈哈,三郎還真是個沒長大的孩子。相原在藥柜前去忙碌時大笑起來,梁劍卻在想先前的事。連子突然一把拉住他的手說道:雨停了,可以送我回家去嗎?
梁劍沒有理由拒絕她,兩人走的很慢,沉默占用了太長的一段路。他終于按捺不住,主動打破了安靜的氣氛:池田叔叔在家嗎?她卻停下腳步,回身凝視著他的眼睛問道:你不打算娶我嗎?他被問住了,答案不言而喻,要不然他該怎么向她解釋若蘭的存在呢?她是誰?是你想娶回去的那個女孩嗎?梁劍面對這個外表甜美,內心卻如此敏感的女孩,明白自己再也隱瞞不住任何事情,但他還沒開口,她又說道:如果你真的打算娶她了,可以事先告訴我一聲嗎?謝謝你送我出來,父親還在等我,我必須回去了。
梁劍第一次感覺自己就像一個孤兒,雖然他不缺少父愛,可是這一次是真的感受到了孤獨的味道,看著她單薄的身影一步步走向遠方,他卻半天沒挪開腳步。難道我看錯了這個女孩?在那副單薄的身體里,包裹著的究竟是怎樣一顆心?他默默地注視著她離開的方向,良久才回過神,一看天空散射出來的點點陽光,沉悶的心情才稍微緩和了些。
打倒日本帝國主義,《抗到底》呼吁全民抗戰,《抗到底》揭露日本人狼子野心,我泱泱大國,決心抗戰到底!一個報童在大街上大聲吆喝著叫賣,梁劍買了一份由老舍主筆的刊物《抗到底》,一路看著走了回去,他沒想到川崎看到這封刊物時臉色瞬間大變,但很快就收斂了憤怒,若無其事地說道:時間不早了,你幫相原叔叔看著店子,我得出去辦點事。
在川崎出門的這段時間,梁劍接待了一個來買藥的男子,突然之間覺得這個男子有些面熟,可一時又想不起在哪里見過,直到男子離開後,他腦子里突然跳出了見到這張面孔的地方,忙大聲沖後堂的相原喊道:我有急事得出去一下,麻煩您了!人聲未盡人影已逝,他飛奔著來到戲園子時,正好撞見先在樂善堂買藥的男子,兩人相視而愣,他迫不及待地問:還記得我嗎?你剛才是給誰買藥?因為他知道那些藥是女人專用的,所以腦子里最先冒出了李若蘭,沒想到該男子給他潑了一盆冷水:你這個醫生還真管得寬,你管賣藥還管給誰用啊。
受到抵觸的梁劍進退兩難,想就此離開,可是心里惦記李若蘭,是她病了嗎?想起她之前也淋過雨,這種擔心更甚。可是他記得兩人之間的約定,不得不悄然退了出去,沒想到在路上遇到了一位摯友,他們很小的時候經常一起玩,但不知什么時候,石頭離開了武漢,甚至連個招呼都沒打,所以他在大街上認出石頭的時候非常驚奇,石頭也驚異地認出了他,兩個多年未見的朋友緊緊地握著對方的手,免不了一陣熱鬧的寒暄。
唉,那一年我爹賭博欠下了很多債,為了逃債,爹帶我離開了漢口,去了很多地方,這么多年了,終于又回來了啊。兩人去了附近一家茶館,石頭回想起往事,心情非常沉重。那你父親呢,怎么沒跟你一起回來?我們輾轉去了東北,父親中了流彈……雖然他的話沒說完,但梁劍仍然聽懂了,安慰了他幾句,便問他這次回來的打算:還走嗎?不了,打算留下來,但是聽說武漢快要打仗了……不過現在全國到處都在打仗,去哪里都一樣。梁劍陷入了沉默,喝著茶轉移了話題:真懷戀那個時候,也不打仗,我倆想玩什么都可以,多好啊!
石頭的目光投向窗外,突然感慨起來:一旦開戰,大武漢馬上就會變成一座廢城,哪里還有我們的立足之地啊,我走遍了全國,到處都在打仗,共產黨、國民黨、日本人,還有土匪,你打我,我打你,他媽的,真不知道什么時候是個頭。
梁劍覺得這個昔日的朋友突然變了許多,其實不僅僅是他說的這些話,還有他說話時的樣子。石頭突然問道:你的父親還好嗎?梁劍笑道:很好,哦,你曾經見過我父親的吧。當然,川崎先生是一個大好人,給很多人看病,認識他的人都說他是華佗再世呢!
梁劍笑了起來,記得以前是有人給川崎戴過這樣的帽子,不過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沒想到石頭居然還記得。他又問石頭現在找到歸宿沒有,石頭說打算去碼頭做搬運工,從明天開始。我有些事要做,所以必須離開了,見到川崎先生,麻煩帶我向他問好。碼頭,那不是很辛苦嗎?時局這樣,能有一口飯吃已經很不錯了。石頭起身離開的時候,梁劍又說道:如果要找我,可以去樂善堂,我一般都在,如果不在的話,你可以問我父親,他應該還記得你。
說起來,石頭和梁劍還算有緣,雖然石頭出生貧寒,但是個有骨氣的人,他和梁劍認識的過程也很有戲劇性,石頭跟著父親去賭場,父親賭紅了眼,他一個人跑出了賭場,結果遇到被幾個孩子欺負的梁劍,還是他幫梁劍打跑了那幾個壞孩子,結果兩人成了好朋友。
你是日本人,日本人都是壞人!梁劍腦子里依然浮現出那些孩子辱罵他的聲音。日本人都是壞人,日本人都是壞人……這些話在他腦子里揮之不去,又想起若蘭,想起那個正在為趕走日本侵略者而不惜付出生命的女孩,突然覺得自己活得好卑微,為什么會被一個日本人養大,這不是認賊作父嗎?而且那個日本人還對自己這么好,人心都是肉長的,他一時間無從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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