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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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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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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品簡介
名人/編輯推薦
書摘/試閱

商品簡介

這些年,怎麼回事?

「就像段子裡講的,
很多年前,天空是藍的,豬是慢慢長的,耗子是怕貓的,壞人是怕好人的,法庭是講道理的,結婚是先談戀愛的,理髮店是只管理髮的,醫院是救死扶傷的,拍電影是毋須陪領導睡覺的,照相是要穿衣服的,欠人錢是要還的,孩子的爸爸是明確的,學校是不圖掙錢的,庸人是不能當領導的,白癡是不能當教授的,萬事萬物都是有操守的。
可現在不這樣了。」 ──毛尖〈跳呀跳呀〉

比書房與講堂更遼遠、不拘一格的心靈畛域
飯搭子文友們的有味人生

作家董橋說毛尖:「毛尖機靈。靈是知,大惑者終身不解,大愚者終身不靈。靈是靈巧。是靈光。是靈妙。是靈清。是靈機也是靈感。讀毛尖文章於是驚歎,於是拍案,於是折服。」

這些年,時光之河不曾為誰稍停,當代中國也從未慢下變化、進步或讓人更迷惑的腳步。但毛尖對於作家作品、世相百態以及尋常小日子的關注熱情,和敏銳的內省意識,彷彿從未磨損,總是能機靈(董橋語)地拾掇話語、典故或大眾文化,梳理出紛亂人間種種簡單切身卻難以言說,或複雜曖昧且不免瞻前顧後的氛圍心緒;飛花摘葉境界地或幽默或抒情地穿梭、破譯,也見證或寬慰了,那些任誰都啼笑皆非的時刻。

名人/編輯推薦

推薦序(節錄)
文/黃昱寧

諾拉.依佛朗的小說《心悸》裡有個著名專欄作家,泡妞泡得廢寢忘食,整整三周不下床,只是「時不時起來寫上一篇稿子」。你瞧,本質上,專欄作家必須是那種在「天人交戰」中每回都能保證勝出的紀律主義者。按毛尖自己的說法,這些利比多如果不是被專欄用掉了,很可能要「拿來害人害己」。

我注意到,小說裡的那位作家,已經被專欄逼到老婆打個噴嚏都要問句為什麼、兒子吞下洗甲水都要「登到全國一○九家報紙上」,而他的工作強度是一週三篇,每篇八百五十個字。毛尖呢,同樣長度的文章她每個禮拜得出產四篇——饒是如此,據我觀察,諸如隨身帶速記本錄音筆、吃頓飯盯著胡椒瓶發呆之類(更多內容詳見《心悸》)的躁狂抑鬱症狀,並沒有出現在毛尖身上。寫作文需要利比多,按軍事化作息寫優秀作文而竟然能面不改色,則需要更多的利比多。光是為了這些利比多,我們就應該向毛尖致敬。

仍然是那個嬉笑怒駡、善於在家常煙火裡提煉出神奇視角的毛尖,但《這些年》所涉及的話題,似乎更多地與她站在講台上的身份扯得上關係。毛教授既教電影也教文學,文藝批評的經院套路和常備詞庫,她不必伸手也隨時可及。但她不抄近道,那些雲山霧罩的學術炫技,她比我這個學院門外的業餘書評人還用得儉省(不過,一旦用起來她總是有本事把那些乾巴巴的名詞唱成水靈靈的小調,比方說「既是外相的圖騰,也是核心的抒情」之類)。哪怕站在夠高的台階上,毛尖也總是條件反射地堅守讀者立場,不假裝她是作者肚子裡的蛔蟲,更不會充當住在作者隔壁、專售高帽子或者小鞋子的雜貨商。

寫張大春,她從「仰視」起筆,當我們照例迷失在「毛氏飯桌段子」的時候,她其實已經悄悄拉高視線——凝神平視,在別人落淚的地方她狡黠地看出笑容來,不人云亦云人淚亦淚。這正是典型的毛尖:即便是再輕巧的過場文字,她也保持著獨立思考的尊嚴。

寫朱天文,專業名詞的使用在毛尖的評論裡已經是罕有的高頻度了,末了卻繞回到那片她駕輕就熟的氣場——綿裡藏針的,元氣十足的,卻又拉家常式地返璞歸真:「喔,原諒我的強迫症,在描述現代性成為共識,甚至也算不乏前人和後人的時代,華語文學的版圖,稀缺的是抒情,而且是現實主義的抒情能力,這個能力的世俗表現,就是我們從台灣回來,說話會溫柔很多。」

當論證推進到緊要關頭,當理論上升到一定高度,毛尖總是有勇氣筆鋒一轉,回到那些更平民、更草根、更普羅(以上三詞在毛尖的時評裡最為常見)的東西,最後完成致命一擊的,總是她獨一無二的直覺。

這種直覺在文學評論裡並不多見,我們好像已經習慣了用看不懂的語言來掩飾一知半解,借助符號圖表資料注解索引來給評論注射類固醇——好讓它彷彿擁有與自然科學站上同一條跑道的能力。但是毛尖不。讀《貴族之家》,她將閱讀期待對於文本的「反作用力」以及屠格涅夫那足以讓人產生幻覺的浪漫手段,歸結為一滴在文本裡找不到的眼淚(〈眼淚〉);寫《曼斯菲爾莊園》,她的恍然大悟是:「與其說《曼斯菲爾莊園》是一部愛情小說,不如說它是一部有關一個人對一個地方的愛……整部小說中,真正的男主人公是曼斯菲爾莊園」(〈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

同樣提到「英國文學偉大傳統」的篇目還有寫勒卡雷和麥克尤恩的,毛尖照例抓住的,還是那些看起來很簡單但確實既貼肉又入骨的東西:「黑咕隆咚」的環境氣氛,曖昧的間諜面目,細膩抒情的文化血脈……於是,在毛尖的閱讀感受裡,這些早就被人評論過幾千次的小說人物都新學會了穿牆術,輕易就可以鑽到另一本書裡串個門聊個天。

將這幾篇書評串起來讀,可以發現:關於繁複的英國文學體系,毛尖以寥寥數筆勾勒了一脈相承的草圖——遠非面面俱到,但邏輯是俐落的,觀點是統一的,她只是不甘心讓這些以「體系」的面貌出現罷了。塵歸塵土歸土,將小說還原為初讀再讀抑或久讀不厭時汗毛從皮膚上豎起的瞬間,不許新鮮的閱讀直覺淹沒在八股慣性裡,大約是毛尖下筆時追求的境界。

有個朋友在形容毛尖的文字時,用了個「自動寫作」的說法,說她始終能在字裡行間保持一種喜氣洋洋的意味,讓你感覺到她是真心喜歡乃至沉溺於寫作這件事,隨時都能進入狀態。我想,如果全歸於「自動」,那未免有點怪力亂神——私底下見到的毛尖,實在跟那種念個咒就能下筆千行的巫婆式作家相去甚遠。不如封她個「半自動」吧,一半是天分,一半是始終不讓這種天分被磨蝕的堅持,構成了「這些年」在文字世界裡愈來愈美麗的毛尖。

黃昱寧

作家,上海譯文出版社文學編輯室主任
1975年生於上海。1998年畢業於上海外國語大學傳播專業。1998年至今任職於上海譯文出版社。已發表譯著過百萬字,其中包括小說與傳記多部。在《萬象》、《書城》、《人民文學》、《南方都市報》、《南方週末》、《東方早報•上海書評》、《上海一周》等報刊上發表多篇隨筆,並結集成書 2006年獲“上海十佳文化新人”提名,2008年獲第五屆“上海出版新人獎”。

三筷喔(後記)

我出生在物質不豐富的上世紀七○年代,飯桌上遇到魚肉,一般都控制不住。家裡人多,四個孩子你來我往蠶食之際,外婆常常就會用筷子敲敲飯碗,說,三筷喔。
事不過三,當年我們最恨的話,長大以後倒也成了自我的約束。這樣,印刻來信說,要出我的《這些年》,我腦袋熱熱,心裡終究忐忑,這是我在台灣出的第三本書;這第三筷,該要多鄭重才能下箸!

可我也知道,再鄭重再鄭重,也寫不出張大春,用我外婆的話說,不是美人胚子就把臉洗洗乾淨,所以,心一橫,我也就洗洗臉出場,台灣讀者回頭要敲飯碗,用今年中國最熱門的大學入學作文題目來說,以後,我一定,「將梯子橫著放」(作者自謙「要更務實而不是表面上做樣子」)。

收在書裡的文章,除了發在《東方早報》、《新民週刊》、《香港文學》上的幾篇,主要就是這些年在《中國時報》和《聯合報.副刊》上的專欄文章,因此,非常感謝陳義芝、劉克襄、傅月庵等督促我寫作的師友。

這本書能在印刻出版,特別要感謝的是初安民先生、鄭樹森先生的鼓勵。雖然和初先生鄭先生常常一年也見不上一面,但是,偶爾收到的簡訊和電郵總是讓我意識到,老師們在背後看著呢。專欄寫了十來年,其實我也把自己寫成了中年婦女,有時喝高了也會去鼓勵比我更年輕的作者,好好寫啊好好寫,也許你也能成為董橋。不過,遇到老師們,接到他們傳遞過來的歲月魚肉,每一次,我都會深深深地覺得,要把這些文學能量往下傳,我還遠遠不夠資格。

所以,我希望自己的這本《這些年》是一次再出發。

書摘/試閱

1
答應我

周瑜正和諸葛亮商議緊急戰事,突然手下來報:不好了,夫人請你趕緊去。
梁朝偉火速奔赴林志玲,原來是戰馬難產。好在諸葛亮也跟著來了,而且於畜牲生產,亦是「略懂」,如此,小馬「萌萌」誕生。一旁,林志玲嬌滴滴地對梁朝偉說:「答應我一件事,長大以後不要讓它成爲戰馬。」

《赤壁》這一段落,成了網上饅頭,飯桌上,大家熱火朝天地討論誰會是跑進鳥巢的最後一棒火炬手,姚明不是,劉翔不是,只有「萌萌」嘍。電影院裡,梁朝偉鄭重其事地吐台詞:它(小馬)出生在荊州,我們就叫它萌萌吧!觀衆席一片歡笑。冤無頭債無主,這個匪夷所思的名字至今沒人認領版權,導演說是編劇幹的,編劇說他在劇組的時候,小馬還一直叫「囡囡」。總之,答應我一件事,沈爺鄭重地看著小寶,我們的孩子,不要去拍大片。

人世的無厘頭,莫過於大片了,雖說有張藝謀陳凱歌墊底,吳宇森可以拿五顆星,但《赤壁》也就是好看,金城武看著梁朝偉,哪裡是英雄惜英雄,完全是春光乍泄美人愛美人,所以,關於《赤壁》,科學人格的網友堅持在討論,小喬懷孕了,他們還激情,合理嗎?導演編劇都不怪這討論離題,畢竟,有奧運打底,什麽樣的陣勢我們都招架得住。

再沒有比奧運更宏偉的大片。以祖宗的名義擔保,我愛奧運,我愛北京,但幾個月來,隨著奧運越來越接近開幕,官方民間的氣氛都有些無厘頭了,真不是設計台詞,這邊廂,氣象局長對天說:答應我,奧運不下雨!環保局長對空氣說:答應我,奧運不灰色!那邊廂,對著電視台的攝像機,老百姓躊躇滿志:答應我,劉翔!答應我,姚明!

不知道《赤壁》下集會不會交代萌萌的命運,真要交代了,那它肯定成了戰馬。好比,我們在學校食堂吃飯,常常會講述一個著名段子:中午吃飯我打了兩份菜,吃了第一個我深深震撼,世界上還有比這個更難吃的嗎?不過,吃到第二個我終於哭了,還真有啊!我的意思是,讓我們改掉這種壞習慣,沒法預見的事情,就不要強求「答應我」。

劉翔你別答應。姚明你也別答應。讓我們學習某些滑頭飯店,金碧輝煌地拉橫幅,「看奧運吃川菜,愛祖國愛人民」。不過眼下,對不起,我真是想對張藝謀再說一遍,答應我,開幕我們不整英雄。

2
一次一個頭

中國人到美國轉一圈,回來樂壞了,美國人真TMD搞笑,大量的產品使用說明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
從上飛機開始樂起,航空公司的堅果包裝袋上寫著:「食用說明:打開包裝袋,然後食用。」下飛機,賓館住定,沐浴完畢,又笑出一身汗,因爲人家的香皂說,「如一般香皂使用」;浴帽說,「一次一個頭」;吹風機說,「不要在睡覺的時候使用」。

上街走走,那就更心曠神怡了,甜麵包圈大呼小叫地,「入嘴小心!如果您加熱食用,我會很燙耶!」相反的,一些冷凍食品就老練持重,「建議:化凍後食用。」
所以,我們中國人覺得美國是個神經兮兮的世界,熨斗上要寫,「穿在身上的衣服不要燙。」嬰兒車得說明,「折疊嬰兒車前,先把嬰兒抱出來。」兒童止咳藥一定提示,「服藥後不能開車,也不能操作重型機械。」仿超人的服裝必須強調,「穿上這件衣服也不會讓你飛起來。」

這樣,回頭來看我們中華文明,的確有進化的感覺啊。京城都會的咱就不說了,說個偏僻的,成都龍池鎮,鎮政府爲龍池景區的猴子們制定了「禮貌山猴行爲準則」:不許不禮貌,做到文明待客;不許哄搶遊客,做到彬彬有禮;不許騷擾遊客,尤其是女遊客;要助人爲樂。

外國人看到這樣的「山猴準則」肯定就傾倒了,天啊,中國猴尚且如此,中國人還不知道怎樣了呢?告訴你,叫你不服不行!《江蘇省暫住人口管理條例》規定,「嚴禁無婚姻證明的男女混住在一起」。所以,在江蘇,父女、母子、兄妹這些社會關係要一起過日子的,自己想辦法吧。

當然,要打造無比純情的城市,這才是第一步。接下來,一二三,起步走,但是,聽好口令,「不按規定走路方式走路的要挨罰。」--這是四川出台的一項交通法規,《行人十二種走路方式要挨罰》,比如橫過沒有人行橫道的機動車道時,不直行通過,或在車輛臨近時突然加速橫穿、中途倒退、折返;未實行交通管制的路段,在道路上通行每橫列超過二人通通要罰。
行人管好了,下一步輪到警察自己了,這叫一視同仁。

「腰圍超過二尺七寸的在編民警將全部下崗!」這是哈爾濱市公安局巡防支隊發布的一項瘦身命令。用句濫得不能再濫的廣告,這些纖腰的民警將會織成一道「多麽亮麗的風景線」,從此,城市的美學風尚將徹底揮別腰寬膀圓的魯智深李逵,悄悄的,我走了,正如我悄悄的來。

嘿嘿,現代男人不容易啊!終於熬出一個官來,文件又規定,「不准爲男領導配女祕書,」沒辦法,火中取栗,要求「考女公務員,乳房要對稱」,但被全國人民取笑了半年,嗚呼蒸發。實在憋死了,上海最近如火如荼地推出一個男人選秀,萊卡冠名的,叫「加油!好男兒」。

本來,男色就和女色一樣自然,春光乍泄顛倒人間,亦是花樣的,花樣的年華。但是上海弄出來的超男秀場,表面上尋尋覓覓的是成龍大哥,集合起來的隊伍卻眼神迷離,身材可愛,我親眼看到一個「清純之極」的男生,對著鏡頭撒嬌,「你看到過像我這樣可愛的男人嗎?」
上帝保佑,我兒子長大以後要是這樣,我肯定不讓他出門。

3
這些年

搬完家,最艱鉅的事就是理書。每天理幾本,理著理著,發現了老公寫給昔日戀人的一頁情書草稿。
是八○年代的典型情書,不說愛,談思想。天空大地先鋪墊一番,大教室的講座評述一大段,點睛的話必然在結尾,帶著點豁出去的意思,「要是你在就好了,」好像淡淡的,其實已經改過三稿,從「我愛你」「想念你」一直改到「你在就好」,八○年代的男生寫情書,還沒有短兵相接的勇氣。

紙張已經發黃,字迹開始渙散,彈指十五年了。我們剛結婚的時候,他還是個大男孩,沒有啤酒肚,找不出白頭發,有用不完的力氣,動不動就說,走,走到華師大去。這些年過去,他臉龐柔和了,脾氣柔和了,夢想也柔和了。

突然的傷感襲上心頭,不知道在他的夢裡,是不是還有「那個愛哭的女孩」,不知道他是不是還惦記畢業列車送走的「長頭髮姑娘」。這些年過去,我已經忘了他也有過魂不守舍的青春,有過泥足深陷的春天,忘記了他的紅色戀人其實就住在隔幾條街的高樓裡。

這些年過去,我們不再彼此嫉妒曾經的心跳,我們忙著生活,忙著把孩子帶大,忙啊忙,忙啊忙,每天嚷嚷累,上床前就睡著了,地鐵裡也打瞌睡,每天最大的心願,就是睡覺,睡覺,睡覺。

然後,黃昏有電話來,大學的一個同窗再也醒不過來了。突然意識到,死亡開始盯我們的梢了,歲月已經把我們推入中年,我以前最看不慣的「中年婦女」四個大字砸到自己頭上了。於是,慌慌張張地組織同學聚會,再不聚會就聚不齊了!

這些年,你們都在幹什麽?沒有人實現了夢想,沒有人說我很開心,一起唱羅大佑的時候,人人都低迷,「愛情這東西我明白,但永遠是什麽,姑娘你別哭泣,我倆還在一起,今天的歡樂將是明天創痛的回憶,啦,親愛的莫再說你我永遠不分離……」

分手的時候,我們互相擁抱,多愁善感的同學就說,不知道還有沒有下一次?車燈一輛輛亮起,一輛輛遠去,心頭有些什麽東西堵在那裡,但不去想它了,趕緊洗洗睡吧,明天還有會要開有差要出還要送孩子上托兒所,趕緊洗洗睡吧。
可是睡不著,想起霍桑的小說,有一個男人,突然心神不寧,便離家出走。他走了很多年,他的妻子成了寡婦,孩子成了孤兒,這一切,他都看在眼裡,因爲他其實並沒走遠,就在鄰街,只是再沒有勇氣回家了。

差不多一樣的一個故事,在巴西作家若昂.羅薩的小說〈河的第三條岸〉中,是這樣講的,一個本分的父親突然訂購了一條小船,然後開始了他在河上漂浮的歲月。其實父親哪裡也沒去,就在家附近的河裡劃來劃去,但是他從不上岸。很多年過去了,姊姊、哥哥和母親忍受不了父親帶來的屈辱,先後走了,除了「我」,我等著爸爸,終於有一天,我看見了他,向他呼喚:「回來吧!」父親揮動船槳向我劃過來,但於刹那間,我突然渾身戰慄起來,逃掉了。

迷迷糊糊的,彷彿自己成了那個出走的男人,多麽想回到過去,但是永遠回不去了。或者說,即便現在我有勇氣揮動船槳回家去,已經沒有時空會接納我了,因爲河的第三條岸從來沒有存在過。
轉過身,老公已經睡熟,想起他改了又改的「你在就好」,安心了。

4
重複,堅持重複

年輕的時候,覺得安迪.沃荷(Andy Warhol)特酷。看藝術系朋友孜孜不倦地臨摹梵高,就學沃荷的腔調開導人家:商業已經是藝術的最高原則了。但朋友冷冷一笑,沃荷自家收藏的全是路易時期的古典油畫!

《安迪.沃荷的哲學》(台版譯為《安迪.沃荷的普普人生》)支援了朋友當年的這一聲冷笑。全書看完,我也出了點冷汗,媽的,還好沒讓我在年輕的時候讀到它,否則以當年的輕狂和無知,一定會把沃荷的香蕉畫在書封上,碰到老師批評麥當勞,我大概會站起來用安迪反擊——

東京最美的東西是麥當勞。
斯德哥爾摩最美的東西是麥當勞。
佛羅倫薩最美的東西是麥當勞。

那時候,如果能給老師難堪,讓權威下不了台,幾乎就是人生目標。而沃荷的普普(POP)哲學就是此類叛逆的最佳攻略。嘿嘿,看不慣我們煲電話粥嗎?瞧瞧沃荷是怎樣夜以繼日打電話的,這本《哲學》活生生地說明了,煲電話粥也可以不朽,重要的是,你得天天煲!

天天!這個長度讓我們氣餒了,事實上,對安迪.沃荷來說,普普在很大程度上是一種強迫症。這個捷克移民的後代,沒有一天不渴望更多的錢,更大的名氣,他說,「我理想的妻子是有很多錢,把錢全都帶回家裡來,除此之外還有一個電視台。」他畫畫,奧,嚴格意義上,他不是畫畫,就像當年伊迪(Edie Sedgwick)的有錢父親漫不經心對他說的那樣,「你更像個印刷匠啊,我還以爲讓我女兒神魂顛倒的是什麽人物!」他每天從上午十點工作到晚上十點,他認爲工作至高無上。

畢卡索過世的時候,他在雜誌上讀到他一生創作了四千幅傑作,他就對自己說,「老天,我一天之內就辦得到!」而且,他放言他的作品會幅幅傑作,因爲它們是同一幅畫。

重覆,堅持重覆!安迪.沃荷的普普生活在當年顯得有多麽眼花繚亂,在今天就顯得多麽千篇一律。他消費,同樣的短褲買三十件。他飲食,同樣的果醬吃一生。甚至,他在紐約的一個派對上經人介紹和他的繆斯女神伊迪•塞奇威克相遇,倆人的對話幾乎是寶爺天天在上海灘遭遇的——

塞奇威克:那就是傳說中的安迪.沃荷嗎?
朋友:是的。想和他談談嗎?
塞奇威克:當然。
朋友:伊迪,這是安迪。
安迪:嗨!
塞奇威克:能見到你真是太棒了,我覺得你是個天才,你所做的一切都是那麽與衆不同,我非常欣賞你的才華。
安迪:嗨,你才是。

那是一九六五年,安迪已經成名,伊迪即將成名,如果允許想象,六○年代最不羈的一男一女相遇,怎麽著都該是電閃雷鳴,但是,你看他們的對話,也平平無奇。甚至,他們接下來的日子,也稱不上傳奇。

伊迪遇到安迪的時候,廿二歲,父親有錢,自己美麗,才華橫溢,有家族精神病史。他們倆人,互相成全,後來也互相糟蹋。《哲學》第二節,標題「愛(壯年期)」,但寫得特別短,也特別尖刻,甚至,他都不用她的名字,他叫她「計程車」。

一九七一年十一月十六日,伊迪死於藥物過量,當時媒體和朋友圈裡有很多人指責安迪,認爲他對她的死負有責任,如果不是跟著安迪拍了《工廠女孩》這些後來讓她成爲「超級巨星」的「工廠電影」,不是他肆意地鼓勵他的「工人」濫用藥物,鼓勵他們盡情亂盡情出格盡情瘋狂,伊迪不會這麽快殘破不堪。嘿,當然,這麽說,安迪的追隨者會嗤之以鼻,在「工廠」的概念裡,怎麽可能有平常人生歡喜兒女?好吧,就算安迪勵毒有理,伊迪走投無路的時候,如果安迪能夠拉她一把,她起碼可以再風光十年。

這些年,幫安迪說話的人倒是越來越多,當然,把事情撇得最清是安迪•沃荷自己。整本《哲學》,伊迪顯得特別滄海一粟也就不說了,安迪的整個敍事就是一句歌詞:「你自作自受。」

自作自受,這也可算六○年代普普症患者的普遍結果,但我看了安迪「工人」們的不少傳記和採訪,普普教皇無論如何可算六○年代的一個元兇,因此,一九六七年,蘇蓮娜(Valerie Solanas)製造的著名「槍殺安迪.沃荷」事件,無論是在社會學意義上,還是在女權論者看來,都是非常正確的一件事。當然,這些射入安迪身體的子彈,如果是由伊迪發射,那會更加因果報應一些。

據安迪.沃荷的另一位「工人」雷尼.理查德(Rene Richard)描述,一九六七年,安迪準備拍攝《安迪.沃荷故事》,他要理查德扮演沃荷,理查德就要求,必須是和伊迪演對手戲。之前,伊迪爲了鮑勃•迪倫已經離開「工廠」一段時間,但迪倫傷了她的心後,她又折回安迪這兒求毒求錢。如果有多餘的藥丸,安迪也會給她一兩顆。當然,安迪從來矢口否認他向伊迪提供過毒品。

「工廠」的另一個導演,安迪的主要合作夥伴保羅.莫里西(Paul Morrissey)在後來的自述中也證實了安迪向伊迪提供毒品。不過,以當時的「工廠」道德而言,向一個癮君子提供毒品,是做好事,真正讓旁觀者覺得安迪難辭其咎的地方是,他眼看著伊迪越來越娼妓,越來越髒,越來越亂,卻是把她往髒亂差的深淵又推了一把。

因爲理查德的要求,安迪把髒亂差的伊迪一個電話叫到「工廠」,條件很簡單,「我會幫你付出租錢。」(這是他後來稱她「計程車」的原因嗎?)伊迪來了,她的樣子幾乎能解釋地獄,她擺平過整個紐約的迷人眼神,她創造超短裙旋風的細長雙腿,都在短短歲月裡成了毒品的俘虜。

但安迪不浪費時間,伊迪一到,他就叫「Camera」。理查德因爲吃了粉紅藥丸,加上平日裡對安迪的不滿,把安迪演成了一個粗暴的地下帝王。他的仇恨良好地煽動了伊迪的仇恨,她也表現得極爲粗暴極爲可怕,甚至對著攝影機大叫,「我討厭美麗!」影片拍了兩本結束,就在「工廠」放過一次,中途大家不忍心看伊迪的衰樣,紛紛要求「關機關機」。理查德說,「那天晚上,我和伊迪都扮演了安迪。」

多多少少,安迪周圍的人就是一種互相複製的狀態,雖然從六○年代至今,這些人一直享有最具創意的名聲。但也從六○年代開始,普普核心圈子中的一些成員也有了自我懷疑。VU樂團的貝斯、鍵盤兼中提琴約翰.凱爾(John Cale)就在自傳中說,「安迪所做的許多事,像是城中那些前衛藝術的『稀釋版』,拉蒙特•楊對安迪的美元、貓王、康寶湯罐這些絹印畫就深有懷疑。拉蒙特的東西可以永遠,但安迪只是重覆。」

不過,凱爾一個掉頭,說,雖然是重覆,但也只有安迪的重覆帶來了革命。《哲學》從頭至尾宣傳,把自己變成機器!但你會發現,安迪從來沒有把自己真正變成機器。就像朋友說的,安迪發明普普,但收藏古典。他是狡猾狡猾的。他爲六○年代安排了一場拔河遊戲,但他自己一直是那個喊口令的,很快他和VU樂團的老大路•瑞德(Lou Reed)不能相處,很大程度上也是因爲瑞德也是要喊口令的。

安迪一直宣稱他從不閱讀,他唯讀圖,好像他所有的普普藝術都來自他良好的直覺。但像《毛澤東在1972》這樣的政治普普就顯示了他的政治嗅覺絕對不可能靠看看米老鼠獲得。一九七二年,一向僵硬的中美關係即將趨緩,他馬上「印刷」了毛澤東頭像,而不久中美也果真建交。這樣的例子還有不少,當然,在他獲得盛名以後,他的確擁有了點石成金的能力,那些至今還沒有被全部打開的「時間膠囊」就是最好個案。

今年大地震發生前,爲了救助一個重病的雲南孩子,我們發動過募捐。但地震來了以後,實在不好意思募捐了。後來我們就做義賣。畢竟學生手頭能賣的東西也有限,當時我就想到過安迪的「時間膠囊」。這會是多麽美妙的創意:向一百個中國藝術家一人發一個盒子,請他們在他們的寫字台上放一個月,每天往裡面扔些東西,留言也好,塗鴉也好,用光的筆芯也好,不穿的衣服也好,看了一半的小說也可以,用了一年的口紅也可以,總之,經得住時間留存的東西都可以。然後,我們展覽並拍賣這些「時間膠囊」。

後來,覺得這些膠囊可能會讓囊主感到矯情,而且和大地震的整體氛圍有些偏離,也就沒實施。不過做「時間膠囊」這種事情,說到底,還是一個堅持的問題,像我這種,連把垃圾每天投入垃圾站都覺得辛苦,「時間膠囊」計劃,想想美妙,臨陣到底怯場。

但安迪.沃荷的「時間膠囊」計劃卻堅持了十三年,從一九七四年到死一九八七年,每天,按他在《哲學》中所描述的,他都會把一些東西扔進一個盒子,盒子滿了以後,他就封上,標注日期,然後入庫。他死的時候,庫存了六百多個盒子。

這些盒子現在已經成了無價之寶,就像安迪當年大量繁殖的作品,二十年前,他的作品均價是六七萬美元,現在的一幅普通沃荷也能賣到一百多萬美元。所以,二十年來堅持不懈收藏安迪的猶太布商木格拉比憑著手中的八百幅安迪.沃荷,已經是富甲一方。而這個被他的經紀人描述爲毫無藝術史概念的商人,他收藏沃荷的理念倒在某種程度上和沃荷的藝術理念非常合拍:帝國就是靠重複建成的!

矮胖的木格拉比在沃荷活著的時候,拒絕和他見面,現在,他的收藏幾乎匹敵匹茲堡安迪•沃荷博物館,他一邊喝酒,一邊揚言,安迪要活著,會主動來見我。
渾身蒼白的沃荷聽到這樣傲慢的話,如果按他在《哲學》中所宣揚的哲學,應該唱,「我會去見任何東西,包括一隻馬桶」。但是,對他知根知底的莫裡西會揭發:他懷揣幾張美金從匹茲堡到紐約,他是太崇拜有錢人了,就算他後來自己也成了有錢人,他還是喜歡有錢人。

有錢!出名!這是從小患風濕舞蹈症的沃荷從沒改變過的願望,不過,他的偉大在於,他以搖滾的方式裸露了「有錢」和「出名」全部過程,這就像他畫的那個香蕉,那些罐頭,意義非凡嗎?怎麽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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