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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從沒見過黑色的海水,但此刻出現在我眼前的卻分明是一片黑海,它像墨汁一樣黏稠.并且漂浮著很多尸體,就像傳說中的冥河。
海浪在無聲而激烈地翻卷,它們不停而迅速地擴張,就像一片黑色的旋風向我沖來,讓我的呼吸瞬間變得困難起來。 我覺得我就要被淹死了。黑色占領了我。
在快要窒息的時候.我看到黑海遠處陡然升起了一團云氣,云氣之上出現了一座島嶼。它虛無縹緲地浮在黑海之上,隨著海水的起伏而動蕩不安。像一葉無根的浮萍。
我感到很奇怪,一座島嶼怎么會起伏不定呢?這個時候,島嶼漸漸清晰起來,我看到了一些簡陋的宮室和樓臺、人群和馬匹、造好和沒有造好的木船,一切影影綽綽,像是突然出現的一場幻覺。
我揉揉眼睛,確信眼前的黑海和島嶼并不是我的幻覺。并且,島嶼上的一切都在逐漸清晰,男人們光著脊梁,頭發散亂,在養馬,或者造船。
這是一座古代的蠻荒的孤島。當我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我感到了危險的逼近——在我的視野里出現了一條船,它離開島嶼,像一條鯊魚一樣向我沖過來,一個男人的臉孔片刻就清晰地逼在我眼前,他的逼近是這么迅速,令我猝不及防。他鬢發蓬亂,臉上布滿暗綠色的海草。
我不知道這個綠臉人駕駛一條船如此迅速地沖向我和趙小光是為了什么,他的眼睛空洞卻寒光凜冽地罩著我們,然后,我就看到趙小光突然之間消失不見了。
我恐懼而又絕望地想念著趙小光,我不知道趙小光去了什么地方。
我真切地聽到自己在喊趙小光的名字,這個時候,黑色的海水開始慢慢離開我的身體,它們像一些黑色小獸從我的身體里激射而出,我在自己的叫聲里醒了過來。
趙小光正從黑暗里坐起來,他像一截黑色的影子猛然地戳在了我的眼前,給我的感覺,他像一張輕飄飄的黑紙。我感覺到了汗水在身上嘩嘩地流淌,在七月的天氣里,它們居然很涼,并帶走了我的部分體溫,讓我忍不住地發抖。
趙小光說:“王秀梅,我夢見了一座島嶼。”
我很驚訝,疑心自己的耳朵出現了問題,明明是我夢見了一座島嶼。然而趙小光重復了一遍剛才的話,他說:“我剛才夢見了一座島嶼,它漂在一片黑色的海面上,有很多男人在島上勞作,養馬和造船。”
“那你有沒有夢見一條船,和船上的一個綠臉人?”我小心翼翼地問趙小光。
他說:“是啊,他沖向我,似乎要把我攫走,我感到非常恐懼。你怎么知道的?”
我說:“很奇怪,我也做了一個相同的夢。” 我跟趙小光相視無語,趙小光眼睛里發出興奮的光芒,他說:“我們夢見的應該是海市蜃樓!”
我不知道我們夢見的究竟是不是海市蜃樓,我從沒看見過它。我只是感到了不祥。我對趙小光說:“我有些冷。”趙小光挪過來抱了抱我。 我跟趙小光從來沒有這么親近地擁抱過,以往我們都是通過網絡進行交流,他是我非常崇拜的一個作家,而他也認為我的小說里有一些奇詭的靈氣,它打動了他。
自從我的小說打動了趙小光,我們之間就開始相愛,在那之前,只是我單方面地在愛著他。我覺得這種愛情很奇妙,它的載體來自于小說,這個前提我很喜歡。后來我們就視頻,他喜歡托著腮看我跟他聊天,不時笑一笑。我時常不真切地想,這就是我所崇拜的作家嗎?他竟然愛上了我,這是我寫小說的最大收獲。
我們一直愛了三年,我才答應趙小光來煙臺看我。我這樣做的目的是為了用時間驗證他對我的愛情是不是一種心血來潮的短期行為,結果我發現并不是。在圈子里他從來沒有過緋聞,他是個正派的男作家。
但是很好笑,昨天晚上我們喝醉了。趙小光喝醉了還可以理解.因為他喝的是酒,而我為什么喝醉了呢.我并沒有喝酒,我只是一個人喝了一壺炭燒咖啡。
醉之前,我們只是在機場見面的時候擁抱了一下,進了我的家門之后義擁抱了一會兒,并且接了一個吻,之后我就給趙小光放水,讓他去洗澡,我則在廚房里準備晚飯。趙小光洗完澡之后我們先吃了晚飯.晚飯過后我就煮咖啡喝,趙小光喝酒,之后我們就醉了,我們沒來得及進行擁抱和接吻之后的進一步活動。
本來我們都以為,我們喝酒和喝咖啡是在做纏綿前的準備活動,但是事實愚弄了我們。現在我發現趙小光眼睛里燃起了火,因為我說冷,而他過來抱住了我,現在我們身體里的酒精和咖啡困都消失了,除了,剛才這個夢仍帶給我們一些迷惘,我們完全可以清醒而熱烈地做愛。
我們沒有開燈,窗外有月光。
趙小光喘著氣壓向我,兩只手抱住我的臉,我一下子就陷落了。只是我仍感覺到我在流汗,趙小光也在流汗,他的后背一片潮濕,我用手掌把它們來回抹了幾下,希望它們盡快蒸發,結果我發現仍有汗水源源不斷地滲出來,就像趙小光的身體里充滿了水一樣。 趙小光把頭抬起來,從他的額頭上滴落了兩滴汗水,在月光下那汗水看起來很奇異,同時我聞到了一股若有若無的海腥味。我看到趙小光也在吃驚地看著我,他把手伸到我額頭上小心地擦拭了一下,然后把手指亮在月光下。
我看到趙小光的手指上沾著一滴黑色的液體。那是從他身上滴落到我額上的汗水。
我跳起來把燈打開,我看到我的手掌漆黑一片,我跟趙小光,我們身上那些黑色汗水流過的痕跡縱橫交錯。
是黑海,夢里那片黑海,它真實地闖進過我們的身體!我仍能清晰地想起那些黑色的海水占領我的身體,然后像黑色小獸一樣從我身體里激射而出的樣子。那只是一個夢,但是它卻遺留了一些黑色海水在我們的身體里,它真的只是一個夢嗎?
在燈光下,我看到我跟趙小光身上的黑色汗水在迅速地干涸、蒸發,最后留下了一些模糊的印跡。
趙小光重新抱住我,但是我們沒有了做任何事情的欲望。剛才的夢.和夢里的黑海、孤島、船、綠臉人、夢后的黑色汗水,這些事物充塞了我們的大腦和身體,使我們失去了歡愛的欲望和力量。
黎明來臨了。P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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