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品簡介
「杜門第一紅人」萬墨林
親身見證,揭開民國史上最精采的諜戰
杜月笙、汪精衛、周佛海、胡蘭成、李士群、吳四寶
爭霸上海灘,最後誰主浮沉?
萬墨林為杜月笙的表弟、侄女婿,因著血親關係,深得杜月笙信任。之後更為杜月笙管帳、掌櫃,行走江湖,號稱「杜門第一紅人」。
本書乃萬墨林口述上海往事、江湖軼聞、諜報風雲,其中多有秘辛異聞可錄,亦可見證上海淪陷時的一段史實,尤其對汪偽與日本政府之間的勾結有翔實的描述。
作者簡介
杜月笙的表弟和侄女婿,又是深得杜月笙信任的第一門生和大管家。他雖然沒有文化不識字,卻有著驚人的記憶力,他能熟記一百九十組電話號碼而無誤。他終其一生追隨杜月笙行走江湖,通吃黑白兩道。因此他回憶黃金榮、張嘯林、杜月笙所謂「上海三大亨」,有其親見、親聞的內幕。上海淪陷後,杜月笙遠走香港,萬墨林成為杜月笙留駐上海的第一代理人,同時還兼任「中統」骨幹吳開先為書記長的「上海工作統一委員會」的總交通,負責從事地下抗日工作。
目次
下冊
第三部 汪偽派系之爭
漢奸鬥法花招百出
一滴眼淚都沒有了
陳春圃帶親筆信來
落水沒頂多言賈禍
直言無隱摑他耳光
七十六號搭李士群
周佛海飛京哭訴記
財我所欲市亦所欲
清鄉機關大權獨攬
李士群擺脫胡蘭成
周佛海一記殺手?
混世魔王數吳四寶
張國震是強盜土匪
佘愛珍醉後失身記
白相嫂嫂敢作敢當
貓兒貪腥惹火燒身
夫妻檔合力闖天下
做假藥吃上了官司
橫衝直闖上英租界
光天化日鬧市喋血
血案無窮糾葛不已
豺狼虎豹坐地分贓
秋風紅包大撈一票
褲腰帶縮到肚皮上
羅君強綽號活閻羅
跳出特工與虎謀皮
眼睛生在額角頂上
反目相向釜底抽薪
喊出老婆纖手侑酒
一見鍾情一拍即合
李士群火拚吳四寶
賄買日憲大舉圍捕
魔王夫婦越垣而逃
胡蘭成義助佘愛珍
上了大當凶多吉少
監牢裡當起小皇帝
追到蘇州逼到上海
三浦司令親授毒藥
一塊油餅一命歸陰
偽朝內訌胡李之鬥
胡蘭成吃癟李士群
單刀直入談談條件
熊劍東搶救林之江
猙獰面目於焉顯現
熊胡締交一段傳奇
黃浦灘上李家客廳
久別重逢沆瀣一氣
討了個體面的老婆
苦肉計引起了殺機
李士群栽了大跟斗
花花世界錦繡江山
明槍易躲暗箭難防
拖油瓶總有自卑感
直入監牢指名索人
熊劍東也扳他不倒
周密部署廣泛聯絡
汪精衛可謂甩「紗帽」
日本憲兵設下毒筵
三千萬元買條性命
一杯咖啡一命嗚呼
汪精衛壓倒周佛海
陳公博攫奪黃浦灘
齊亞諾點醒老朋友
陳璧君決心淌混水
羅君強關門做皇帝
十兄弟同搞小組織
周佛海來一腳踢開
熊劍東佔山自為王
第四部 汪精衛之死與日本投降
上海陷區的血淚史
三十二年是股票年
物價暴漲人心惶惶
胡蘭成被人踢皮球
立功丟官坐冷板凳
走偏鋒結交日本人
日奸懇談大露鋒芒
近衛文?擊節讚賞
林柏生發下催命符
花的新鮮人的短命
得病:大風起於蘋末
預言:日必敗汪必亡
營救:日人忙漢奸慌
悔過:寫了死不寫活
釋胡:日本不惜動武
中彈:一在頰一在背
療疾:先出國後中輟
雞肋:食無味棄可惜
入院:動手術取子彈
名古屋是汪精衛死所
會診之期如臨大敵
多發性的脊髓腫症
幸運軍醫太田元次
宇垣一成和胡蘭成
風流成性不甘寂寞
竊據武漢悍然「獨立」
一病七天星移斗換
他日相見何殊平生
陳公博忍痛讓肥缺
氣沖牛斗蠻勁大發
蔣伯誠與筆者被捕
周佛海詭計救出來
院部行府局兼到底
米糧陣線交鋒接仗
鈔票奇談絕無僅有
主戰砍指主和切腹
春雷驟發勝利來臨
上海日軍忽要拚命
周佛海奇襲陳公博
自殺是假潛逃屬實
一聯絕筆一槍畢命
書摘/試閱
奸細出賣當街被捉
民國二十九年底,汪精衛賣國通敵,組織偽政府,沐猴而冠之後,便在他們的機關報「中華日報」上,發表通緝名單,八十三位所謂重慶份子中,我也赫然有名。
人家以為很可怕,我倒覺得蠻光榮,照樣在租界地區來來去去,法租界巡捕房的西探長,我們把他的洋名字叫成「萬浪當」。萬浪當是我的要好朋友,他曉得捕捉我的風聲越來越緊,一再向我提出警告。後來他看我照舊置若罔聞,爽性採取行動,派一部鐵甲車,一架機關槍,四名安南巡捕,日以繼夜的手在華格臬路杜公館大門口。一面向敵偽特工示威,看看誰敢來捉墨萬林?一面向我動之以情,再三的勸誡我不可揚長過市,他說:只要我不離華格臬路杜公館一步,他拍胸脯對我負責保護。
杜公館裡悶了一個月,悶得我氣都透不過來。而外面風聲鶴唳,草木皆兵,風聲一天天的更緊。無可奈何之中,被我想出了一個辦法,我明修棧道,暗度陳倉,對外放出空氣,說萬墨林逃到香港去了。然後我每天夜裡化裝出去,繼續幹我樂之不疲的地下工作。──我在上海住了幾十年,叨杜月笙先生的光,三教九流,數不清有多少認得我的朋友,因此我要化起裝來還真不容易,迫於無奈,只好戴頂鴨舌帽,穿身短褂褲,臉上架一副茶晶眼鏡,聊勝於無而已。
民國二十九年十二月二十一日,吳紹澍手下的一名情報員朱文龍,利用我的秘密通話路線,跟我連通三次電話,他說他有極重要的情報,必須由我傳遞。我對這個人,素來不大相信,因此頭一次回答他沒有空,第二次則推擋再過一個星期看,第三次被他逼牢了,我只好跟他約定時間與地點,見一次面。
原先約好下午四點鐘,但是我為加強防範,臨時又改約晚間八時,當時正是燈火輝煌,跑馬廳前正在熱鬧辰光。我戴副茶晶眼鏡,儘低著頭,坐部黃包車,到了金門飯店門口,一眼就看到朱文龍,他正站在二十四層國際大廈對面,傍著跑馬廳那邊,儘向熙來攘往的人群東張西望。我悄悄走到他身後,枉他背上一拍,他驚了一驚,別過臉來看見是我,似笑非笑,神情有點尷尬,我就覺得不是味道,還沒有開口說話,不知道從那裡搶出來四名包打聽,將我團團圍住,雙手向後反剪,頓時就捆了一個結實。
我曉得這附近有美國憲兵站崗,租界裡非法綁架,他們有權出面干涉。於是四個人將我一架,我頓時就拉開喉嚨極喊:
「捉強盜呀!救命!」
果然,兩名美國憲兵聞聲急急的趕來,我竭力掙扎,向他們求救。沒有想到,四個包打聽的頭兒,居然不慌不忙,從衣袋裡掏出硬卡。美國憲兵接過去一看,那上面寫得有「緝拿政治犯萬某人」的字樣。這麼說,他們捉我是經過租界當局的許可,算是合法的了。美國憲兵沒有話說,望我一眼,走開。
既然如此,好漢不吃眼前虧,我唯有不聲不響的跟他們走。包打聽們把我推上一部汽車,一路風馳電掣,窗外溜過繁華熱鬧的上海街景。我心裡在想,這次落在他們手裡,算我觸霉頭。
汽車開到滄州飯店,停下來,我又看到一位美國憲兵,存了一線希望,我再高聲求救,只是我的聲音還不曾喊出來,嘴巴已經被人緊緊摀住。另外有人解下我四五寸寬的板帶,不由分說,將我嘴巴紮牢。
兩個包打聽下了車又上來,我一看,汽車裡多了一位熟人,朱聖俠同治被他們從滄州飯店裡抓來了。
從靜安寺路西區滄州飯店,包打聽驅車直駛福州路大英捕房。路上他們怕我再叫喊,拳打足踢,開始請我「吃生活」。我緊咬牙關忍住痛,悶身不響。汽車裡地方小,施展不開,他們打累了,爽性將我塞在車座前,分不清楚有幾隻拳腳叉在我身上。我是個大胖子,在車地板上縮成一團,面孔貼在地上吃灰,滋味很不好受。
我仍舊忍住,不開口,不討饒,我想他們既是包打聽,就該曉得我是什麼人物,他們這樣折磨我是對的,因為本輕利重,我若向他們口一軟,明天萬墨林的言話就要傳遍黃浦灘,夠他們人前誇嘴,洋洋得意半輩子。
明天要有大陣仗了
到了四馬路巡捕房,可以說得上是舊遊之地,不過昔為座上客,今為階下囚而已。放眼一看,一張熟面孔也看不見,四週都是些怒眉橫目,故作駭人模樣的巡捕。當時捕房裡正在等後搜身的雞鳴狗盜之徒很多,我驀然想起身上有兩封信,雖說不甚要緊,但是搜了出來可能會連累幾位朋友,跟我過上兩堂。於是我說我要方便,趁著如廁的機會,將兩封信撕成粉碎,從馬桶裡沖走。
搜身的結果是毫無收獲,包打聽們不甘心,又押解我上汽車,駛到我自己在上海的住宅,好哇!他們要抄我的家?!我當時不但心中坦然,而且以為這樣更好,因為我知道在我家裡覺不對抄出什麼證據,但是由此可以使我的家人曉得我碰上了什麼事情,被押到那裡去了?他們自會在外設法營救。
我的妻兒和家人神態自若,毫不驚惶,讓他們翻箱倒屜的搜查,他們的冷靜使那幾個包打聽有點內愧,從此對我比較溫和得多。
查不出結果,人還是要帶走,因此我又被押回四馬路捕房,有人出來問口供,我曉得這是頭一關,供不供招不招無關大局,一定還有更嚴重的場面等著我。心一橫,我便傲然的眼望天花板,不論他們問什麼,總歸是一問三不知。那些小腳色們盤了我一兩個鐘頭,果然拿我無計可施,先交頭接耳的商議,然後開始打電話,電話打好了冷冷的對我說:
「萬先生,我們好好的問你話,你不肯說,我們拿你沒有辦法,只好送你倒虹口日本憲兵隊去了。」
虹口?日本憲兵隊?我心中直在冷笑,那邊也沒有什麼可怕的,我還以為今朝這一夜我是不會受罪的了。因為,當時已近午夜時分。
然而,他們卻把我連夜押到虹口,東洋人先擺出笑臉,口口聲聲萬樣長,萬樣短,說是他們很佩服杜先生,當然也看重我。香?盒子遞到面前,我也不客氣,接過來破例點著了,便連連的猛吸。東洋人審案,總是用疲勞轟炸方式來磨人,我正需要他這支?,好好的提一提神。
「親親熱熱」的談了一個多鐘頭,東洋人的調調兒來了。只見那個軍官方才還笑著,至此忽然臉孔一板,砰的將桌子重重一拍,厲聲向我喝問:
「快快的說!重慶來的吳紹澍,他住在什麼地方?」
「不知道。」
這時候大概是午夜兩點多鐘,東洋人從此翻來覆去,只問這一個問題。他機械般的重複問一句,我使照例的答聲:「不知道。」一邊詰問,我一邊在心裡算,每一次對答,他說十七八個字,我才答三個。無論如何我比他少花費些精神,我不怕他的疲勞轟炸。
三點鐘,來了生力軍,我就曉得正腳色登場了。因為來者七人為首的兩名,一個是汪精衛特工總部的專員室主任沈信一,一個是刑房的領班萬里浪。汪偽特工總部的巢穴在極司斐爾路七十六號,那裡暗無天日,遍地血腥,是敵偽專門刑逼或處決「重慶份子」及政治犯的大牢,淪陷區裡的同胞,把它看成閻羅王的十八層地獄。
我稍微振作一下精神,但是還算好,在東洋人面前,他們畢竟不曾顯露出荼毒同胞的猙獰面目,七八個人輪流向我疲勞轟炸,反覆的問同一個問題,我簡直數不清自己回答了幾百遍:「不知道。」
以不變應萬變,他們恨得我牙癢癢的,卻是沒奈何。六點鐘,天亮了,東洋人接連的打呵欠,沈信一望著我不懷好意的笑。他揮揮手,命人把我押下去睡覺。
我在杜公館裡幾十年,一向過慣錦衣玉食,席暖履厚的日腳,那曾吃過今朝這樣的苦頭?一上囚床,身子像癱了一樣,我暗暗的告誡自己:
「好好睏一覺,明天,要有大陣仗了!」
一覺睏到十點鐘,還睏不夠四個鐘頭,突然間被人猛力推醒,那人粗聲粗氣的說:
「快起來!要帶你到好地方去了。」
我就曉得是上七十六號下地獄,去就去吧,勉強掙扎爬起來,睡眼惺忪,臉不洗,口不漱,被人推著跌跌撞撞的往前跑,又被押上了黑漆漆的囚車,這是我一百八十九天不見天日的開始。
吳四寶下我的毒手
極司斐爾路七十六號,本來是做過安徽、山東省主席陳調元先生的花園洋房,佔地極大,樓房曲折幽深。上海陷敵,汪記政府徵用了作為特工總部,主持人是大漢奸丁默?,副主任李士群,打手頭目吳四寶,都是心黑手辣、殺人不眨眼的狠腳色。
跟我同時被押到七十六號的,還有呂承天和朱聖俠兩位先生。一路上,我們裝做不認識,一句話都不曾交談。
輪到我過頭一堂,問話的還是沈信一和萬里浪,不過他們的臉色跟在日本憲兵隊時大不相同,眼露凶光,殺氣騰騰,沈信一尤其向我碟笑著說:
「萬先生,這裡是什麼地方,我想你一定曉得。在不曾問話以前,我先奉勸你一句,凡事老實點講得好,否則,這種苦頭你是吃不消的。」
我聽了,唯有苦笑,我回答他說:
「沈先生,多承你好意關照。你請問吧,但凡我曉得的,一定實話實講。」
他將信將疑,看我一眼,接下來便訊問,一問又是個把鐘頭,我儘在「不知道、不知道」的,嘴巴都講乾了,我開始用搖頭代替回答。
沈信一正待勃然變色,格登格登,高跟鞋響。房門一開,進來一個蠻標緻的女人,個子長,皮膚白,細眉毛,大眼睛,風姿綽約,骨肉勻停。我一看便知道她是誰,綽號「吳大塊頭」七十六號凶煞吳四寶的女人,近兩年來她也有個響噹噹的名字,叫佘愛珍。佘愛珍本是好好人家的女兒,上海啟秀女中的畢業生,聽說她被人引誘破了身,將錯就錯結過一次婚,還養了個女兒呢,後來不知道怎樣給吳四寶搭上,由於她精明能幹,讀書識字,學啥像啥,上馬提雙槍,下馬寫文章,吳四寶吃得死脫,佘愛珍就此成了他的靈魂。
她一進門來看見我,陰惻惻的笑,問了一聲:
「萬先生,儂也來啦?」
我把頭一仰,鼻管裡哼了哼。
佘愛珍嘿嘿的冷笑,走向沈信一,板起一副公事面孔,大喇喇的問:
「全招出來??」
沈信一、萬里浪面面相覷,搖頭苦笑。
「嘸沒用格飯桶!」佘愛珍破口便罵,大模大樣的高高上坐,「讓我來問?言話!」
一世英名,豈可栽在佘愛珍這種女流之輩手裡,她問一百句,我便抱定主張,一百一十個不答腔。佘愛珍見我不賣她的賬,不由得火冒三千丈,她緊握粉拳,重重的往桌上一捶,於是便一聲嬌叱:
「好,姓萬的,數你有種!來呀,把他拖到三層樓上去!」
被兩名壯漢架著,我更上層樓,在七十六號三樓上,算是又見到了黃浦灘上後起之「莠」吳四寶,他本來是個司機,給世界書局開過車,也曾當榮炳根的車伕。對他那位老東家,早先我們總是開玩笑的叫他「爛腳阿根」。
如今「爛腳阿根」的車伕見了我,挺胸凸肚,趾高氣揚,我望他一眼,身材魁梧,實大聲宏,皮膚黝黑,一臉橫肉,外貌上看,頗有幾分威風凜凜的架勢。他是青幫「通」字輩季雲卿的徒弟,見重於季卿雲的老婆金寶師娘,先當司機,從在賭場裡抱?腳(充保鑣)吃一份俸祿。往後李士群成立七十六號,招兵買馬,由金寶師娘把他介紹過去,充任「警衛大隊長」,手下只有百把個人。李士群的客人來了,他要像隨從副官一樣的開車門,侍候斟酒添飯。
這個後來大收賭場煙館保護費,綁票勒贖,暗殺行凶,大做紗布黃金投機生意,跌價虧本,不惜鴨屎臭的掏出手槍,逼著交易所掛高牌價的小癟三,當時在七十六號真是神氣活現,他見了我,居然大模大樣,疾言厲色的說:
「萬先生,你是高來高去的人物,我吳某人不過爛泥裡面的小水蛇,不過今朝委屈你萬先生到了這裡,爛泥蛇也佈下了天羅地網,就怕你進來容易出去難,插上翅膀也飛不動!萬先生,我奉勸你遇事將就,不必太認真。」
我心裡卻在想,憑你這幾句話,也能把我嚇倒嗎?我忍不住的聲聲冷笑,回答他說:
「我已經被你們捉來了,既來之,則安之。你有什麼打算,我只好悉聽尊便!」
吳四寶倒蠻乾脆,就像應付公事,一連串的提出幾個問題,我答一聲不知道,他便略過不提。直到問題問完,門帘一掀,佘愛珍又興致勃勃的走進來了,她一進門便不耐煩的開口問:
「怎麼樣,供出來沒有!」
吳四寶一見她便巴結的笑,也不答話,伸手抄起電話筒,頓時就下了命令:
「喊四個人上來,把萬墨林先生請下去。關照他們好好的做!弗要辜負萬先生的好身胚」!
上海人講「做」,等於北方人喊「揍」,曰「宰」,亦即我們在台灣所流行的口語:「修理」、「幹掉」。
阿可以留件小衫褲
刑房裡緊扃門窗,無燈無亮,各式各樣的刑具,星羅棋佈,煞是嚇人。萬里浪帶了幾名腰圓膀粗,虎腰熊背的小夥計,一個個貌似煞神,眼睛裡像在噴火,他們都在躍躍欲試,準備「做」我萬墨林。
我不聲不響,走到刑房中央,頭頂上一隻電燈,發出鬼火似的燐光。萬里浪雙手叉腰,惡狠狠的站在我面前,他先開口問我:
「那能(怎麼樣)!你終歸還是弗肯講?」
我想權施緩兵之計,先反問他一句:
「你們要我講什麼?」
「我問你,」他突然惡狠狠的,上前一步,猛一下抓住我的衣領,厲聲的問:「上海大道市政府,傳曉庵傳市長,是不是你派人去做掉的?」
於是乎,我倒抽了一口冷氣,多久以前的事情,偏偏他們要舊話重提,「欲加之罪,何患無詞」?「人為刀俎,我為魚肉」,沒有話講,我唯有挺身挨「做」而已。
我不回答,只見萬里浪作了個手勢,兩名壯漢奔過來,快手快腳,將我全身衣服剝光,剝到只剩汗衫短褲,冬月天氣,寒冽如冰,連我這個胖子都凍得混身發抖,我怕和他們肉帛相見,忙不迭的喊:
「喂喂,留件汗衫小褲總可以吧?」
我的急喊,卻惹起他們鬨堂大笑,自此以後,諷嘲諷謔之聲,不絕於耳。
不管了,我爽性緊緊的閉上眼睛。
被他們推推搡搡,我連連腳跟倒退,算計不出倒退了幾尺幾丈,突然兩手兩腳被人使勁的抓牢,一聲嗨喲,我整個身子凌空飛起來,猛的向下一聲,背脊骨上一陣冰涼,我感覺到自己已經仰臥在一張長板凳上,赤身露體,手腳反折朝下,整個頭顱虛懸在板凳的一端,晃晃蕩蕩,全無著落,正自掙扎向上,痛苦不堪,又有兩名壯漢,重重的往我腹部和胸脯上一坐,兩三百磅的重量,把我壓得氣都喘不過來。
身子被人壓定了,頭部便越覺沉重,當時的感覺,彷彿頸子都快要拗斷,就在此時,突然間一大鉛桶冰水澆下來,淋得我混身都起雞皮疙瘩,嘴裡直在「哆兒──哆兒」的發出顫呼。
這是頭一桶水。
第二桶涼水灌下來時,滋味更加難受,因為行刑者太捉狹,他換了一種方式,不像上一桶水那樣,以醍醐灌頂之勢,使我猛吃一驚,猛的受一次寒。這第二桶,他把鉛桶高高的舉起,緩緩的灌下,水勢細長,源源不絕,他真有本領,控制水流宛如自來水龍頭,他能使下灌水流大小粗細始終如一,而且不管我怎樣閃躲逃避,他一毫不爽的硬把水灌進我鼻管裡去。
冰涼熱辣,奇嗆,窒息;我從來不曾想到,一個人的皮肉會受到這麼大的痛苦。這就是七十六號人間地獄的毒刑之一,或曰灌水,或曰水注。
寒冽,火辣,嗆而不咳,窒息而後甦醒。就這樣,週而復始,說來令人無法置信,那一夜,在極司斐爾路七十六號由吳四寶請客,頭一道菜,我萬墨林三收三放,前後被灌足了六大鉛桶冷水。
當時我已魂飛魄散,遍體麻木,但有知覺,也分辨不出此身就竟是人是鬼?而我全身,自胃及腸,以至膀胱,容納水份已臻飽和,灌水實在灌不下去了,壓坐在我身上的那兩名壯漢,至此發揮了他們的作用,利用體重,拚命的壓榨我的胸腹,剛從我鼻竇裡硬灌進去的冷水,此刻又像噴泉一樣,自我嘴巴鼻孔裡湧射出來。
灌足便吐,接連六次,我失了知覺,卻從口鼻之間,嗆出了鮮紅的血。
「好?!」隱隱約約聽到沈信一在下命令:「放他下來,他早已吃勿消啦!」
謝天謝地,自此我全身一鬆,昏昏沉沉,已呈虛脫狀態。
我還以為沈信一慘不忍睹,好心讓我喘一口氣呢?那裡想到,他放我一碼,用意卻在想要變本加厲,命我這血肉之軀,忍無可忍。
我纔從灌水板凳上鬆了綁,立刻便被人架上了電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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