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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夏天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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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夏天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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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品簡介
作者簡介
名人/編輯推薦
目次
書摘/試閱

商品簡介

別相信清水芙蓉的謊言
那是男人的信口雌黃
樹長得越高,離太陽愈近
根就扎得越深越暗
花兒可以有一萬種顏色
每一種,都來自汙泥
那個夏天,還有那個冬天的故事
你忘了也挺好
就是記得,也無妨
就像任何一個夏天和冬天一樣
其實,都不過是
你棲身的土壤
────────張翎,<何處藏詩>

收錄〈何處藏詩〉〈空巢〉〈生命中最黑暗的夜晚〉〈一個夏天的故事〉
當代最重要海外華文女作家張翎.全新中篇得獎小說集

繼改編電影【唐山大地震】暢銷原作《餘震》後──
在【1976年夏天.四川】小燈和小達的故事之後──
新作《一個夏天的故事》,張翎寫著
每個人一生裡,都有最黑暗的夜晚,
只是,什麼樣的黑暗都可以熬得過去──如果你想熬的話。
四則中篇小說,全新格局,展現張翎小說寫作的最高水平。
2012年諾貝爾文學獎得主莫言--專文推薦

「萬物皆有裂縫。於是照進了光──」
本書收錄四則講述黑暗與光亮的中篇小說:

〈一個夏天的故事〉,張翎最新中篇小說。從小在鄉村長大的五一,到了要念書的夏天才被領回城市。城市生活處處新鮮,同時間她發現姐姐國慶身患痼疾,另外她結識遭人非議、名叫胡蝶的寡婦,在這個夏天裡保護著五一單純的心靈。

〈生命中最黑暗的夜晚〉,只想逃出國的沁園,報名「九天八夜東歐浪漫之旅」,行程中一幫同胞都講述一段生命中最黑暗的一夜經歷,看似風光的沁園,正經歷現實最惡意的傷害。繼〈餘震〉後,本篇獲中國小說學會年度中篇小說排行榜首

〈空巢〉。英文教授何淳安老年喪偶,剛離婚的女兒何田田從加拿大飛回北京,為父親找著一個來自藻溪、性格奇烈的看護女子趙春枝,事猶未平,秦陽追上門來。榮獲2006年人民文學獎作品,首度收錄。 

〈何處藏詩〉,生於1958年的知青何躍進,流浪在加拿大,幹起通過結婚幫人違法引渡的勾當。何躍進有寫詩習慣,張張詩箋讓與他婚嫁、假戲真做的女子梅齡,嫉妒起另一個名叫端端的女人。從假婚約串起兩段真實感情的中篇小說傑作。

「像張翎這樣能夠把中國的故事和外國的故事天衣無縫地綴連在一起的作家並不是很多。我想這也是張翎作為一個作家的價值和她的小說的價值……我相信,在海外這些堅持用漢語寫作的作家中,張翎終究會成為其中一個傑出人物。」
──莫言,2012年諾貝爾文學獎得主

作者簡介

張翎,浙江溫州人。1983年畢業於復旦大學外文系,後就職於煤炭部某機關任英文翻譯。1986年赴加拿大留學,分別在加拿大的卡爾加利大學及美國的辛辛那提大學獲得英國文學碩士和聽力康復學碩士學位。現定居於多倫多市,曾為加拿大註冊聽力康復師。

九十年代中後期開始在海外寫作發表,代表作有《餘震》《雁過藻溪》《金山》等。小說曾多次獲得包括華語傳媒年度小說家獎,時報開卷好書獎,《紅樓夢》全球海外華文長篇小說專家推薦獎等兩岸三地重大文學獎項,入選各式轉載本和年度精選本,並六次進入中國小說學會年度排行榜。其小說《生命中最黑暗的夜晚》被中國小說學會評為2011年度中篇小說排行榜榜首。根據其小說《餘震》改編的災難巨片《唐山大地震》(馮小剛執導),獲得了包括亞太電影節最佳影片和中國電影百花獎最佳影片在內的多個獎項。根據其小說〈空巢〉改編的電影《一個溫州的女人》,獲得了金雞百花電影節新片表彰獎和英國萬像國際電影節最佳中小成本影片獎。其作品被翻譯成多國文字在國際上出版發行。

名人/編輯推薦

「像張翎這樣能夠把中國的故事和外國的故事天衣無縫地綴連在一起的作家並不是很多。我想這也是張翎作為一個作家的價值和她的小說的價值……我相信,在海外這些堅持用漢語寫作的作家中,張翎終究會成為其中一個傑出人物。」
──莫言,2012年諾貝爾文學獎得主

目次

一個夏天的故事 005
生命中最黑暗的夜晚 075
空巢 145
何處藏詩 209
〈何處藏詩〉創作談 張翎 299

書摘/試閱

一個夏天的故事

那封信在枕頭底下壓著,只露出一個桔紅色的小角——是郵票。五一的腦袋瓜子一落到枕頭上,就能感到郵票上那尾大金魚在搖著尾巴,一扭一扭地游過枕芯來啄她的耳垂子。一下,又一下。五一知道那是媽媽從溫州城裡寄過來的信。外婆住的地方很鄉下,離最近的長途汽車站也得走一個多小時的路。除了媽媽以外,沒有人會給外婆寫信。其實媽媽的信也很少,一年裡最多三封。第一封在三月,是給外婆祝壽的。第二封在八九月,是問年成的。再有一封在年底,是賀年的。
可是這一封信卻落在了外婆的壽辰和秋收之間的那個尷尬地帶,前不巴村後不著店。外婆和五一都不識字,外婆是因為太老了,學不會;而五一則是因為太小,還沒來得及學。家裡唯一可以看懂信的是舅舅,可是舅舅跟舅媽去娘家看病人了,於是這封信就原封不動地在床頭躺了三天。每天五一上床下床,一看見那條被枕頭遮了一半的魚尾巴,不知怎的,心裡隱隱的就有些慌——是那種說不出道理的慌。
五一是怎麼來到外婆家的,她已經一點兒也想不起來了。據外婆說,她爸爸媽媽在城裡工作忙,家裡又有一個生病的姐姐,顧不過來,所以她一斷奶就給送到了鄉下養。五一第一回聽外婆說起這事的時候,吃了一大驚,因為她從前一直以為外婆和媽媽是同一個人。外婆聽了她的話忍不住呵呵大笑,直笑得眼裡流出淚來。外婆說:「我轉眼就六十了,怎麼還能生你呢?你當我是千年不死的老妖孽呢?記住:你是你媽生的。」五一那天才明白,原來她的生命還與另外一個女人有關—— 一個不是外婆的女人。
五一的記憶在四歲以前還是一張白紙,白淨得沒有一個斑點,一條褶皺。那張紙是在她四歲那年才開始有了第一筆內容的。有天下午,她正和村裡的幾個孩子在村尾的葵林裡用肥皂盒子捕蝴蝶,突然聽見外婆慌慌張張地喊她回家。她一回頭,就看見外婆身後跟了一個陌生的女人。那女人剪著一頭齊耳根的短髮,身穿一件藍卡其外套,裡邊翻出一片薑黃色的襯衫領子。女人的面皮白白的,像是在堿水裡泡過多日的葦葉。女人的衣著打扮膚色髮型,都是一種五一從未見過的怪異。女人喊了一聲「五一」,嗓門就如一根細線那樣地斷在了喉頭。女人嘴角一抽一抽的,想抽出一絲笑,沒想到把臉都扯歪了,扯出來的依舊不是笑。五一害怕起來,扔了皂盒就跑。五一那天跑得飛快,快得像是腿腳都離開了身子,自行己路。她隱隱聽到身後有鞋底擦著泥路的沙沙聲響,她知道是那個女人在追她。可是女人最終也沒追上她——那天沒人能追得上她。
後來五一在外頭野了一天,一直到餓得前心貼後背,才不得不回到家來。她悄悄地踅進屋裡,看見那個女人正弓著身子,嘩啦嘩啦地舀著臉盆裡的涼水洗臉,水花濺了一地。外婆擰了一把毛巾給女人擦臉,說:「怎麼叫白養呢?你養過她嗎?將來她長大了,懂事了,就知道你的難處了。是你肚皮裡爬出來的,遲早還得認你。」女人沒說話,捂在毛巾裡的手和臉卻安靜了下來。
飯桌上,外婆和舅舅一遍又一遍地逼五一管那個女人叫媽。五一拗不過,勉強叫了一聲。女人聽了,咚的一聲放下飯碗,就跑進了裡屋,半天才出來,眼睛卻是紅紅的。五一那一頓飯吃得坐如針氈,沒滋沒味,因為女人的目光,在左一道右一道地掃過她的脖子,她的臉,叫她起了一臉一身的雞皮疙瘩,騷癢難熬。
今天五一醒得很早。不用問外婆,她也知道夏天到了,因為天亮得早了。三更的梆子似乎剛剛敲過沒多久,天光就把屋裡那條藍花窗簾撕咬得千瘡百孔。人醒得早,是因為雞醒得早。雞是不認時辰的,雞隻認天光,雞見光就醒。一隻醒,一窩醒;一窩醒,一村醒,到處都是依依哦哦的呱噪。五一摸了摸身邊那半拉床,已經空了。外屋傳來撲哧撲哧的聲響——是外婆在拉風箱生火做飯。一忽兒的功夫,五一的鼻孔裡就鑽進了柴火和米粥的香氣。她一骨碌坐起來,兩腳在地上竄來竄去地找鞋。沒找著,就懶了,撲通一聲光腳下地,噌噌地往灶房跑,一把摟住外婆的脖子,問今天吃的是什麼粥?南瓜的還是紅薯的?
外婆抓起灶臺上那把被煙火熏黃了的蒲扇,啪地拍了五一一下,笑駡道:「你這雙爛烏泥腳,待會兒怎麼穿回鞋子去?瞧你這副野樣,到了你媽身邊,還不扒了你的皮管教你?」五一哼了一聲,說:「誰要去她那裡。」
外婆歪了她一眼,說:「不去也得去。你今年實歲七,虛歲八,再不上學,就比別人晚一年了。」五一也歪了外婆一眼,說:「上學就上學,我去阿輝的學校上學。」阿輝是舅舅的兒子,比五一大一歲,去年剛上小學。
外婆歎了一口氣,說:「你阿輝哥哥的學校是民辦學校,別說你媽看不上,連外婆也看不上。你還是回城裡上規規矩矩的學校。你媽來信著急催你回去呢。」
五一猛然想起了枕頭底下的那封信,就問外婆:「舅舅還沒有回來,你怎麼知道我媽信裡說了什麼?」
外婆舀了一碗粥,呼呼地吹了半天熱氣,才遞過去給五一。「你媽是我肚子裡爬出來的,她想什麼,我還能不知道?」
外婆半天也沒聽見響動,回頭一看,才發現那碗粥放在了飯桌上,而五一則怔怔地站在半明不暗的屋角裡,眼睛睜得如同兩粒灌了漿的棗子,牙齒把嘴唇咬成一條線。
五一自小就不愛哭。有一回在田裡玩水,被螞蝗咬了,她不知道螞蝗鑽進身體是要輕輕拍出來的,她一把把螞蝗揪斷了。結果那條斷成兩截的螞蝗,一半在她手裡,另一半在她的腿肚子裡,還在血淋淋地爬動。圍看的孩子們都嚇得哭了起來,她卻依舊傻傻地笑。
外婆知道,五一這會兒的樣子,是最接近哭的一個表情了。
外婆把五一攬過來坐到膝蓋上,用手指做梳子,給她梳理睡了一夜的亂髮。
「暑假寒假,你,回來,看外婆。」外婆說這話的時候,嗓子像在風裡吹過了一個冬天的柴火,裂開了許許多多條縫。
五一身子一扭,掙裂了外婆的懷抱,咚咚地朝屋外跑去。
「我,不,去,溫,州。」
她一字一頓地說。

姐姐

五一起晚了,因為雞沒叫。雞是壓在她腦門上的一塊卵石,雞一動窩,腦門一松,她就要醒。
等她終於醒透了,睜開眼,天已經大亮了。日頭在屋裡炸出一條寬寬的白帶,白帶裡飛舞著一些閃亮的銀點兒——那是灰塵。她坐起來,愣愣地看著那扇鑲著八塊玻璃,每塊玻璃上都有一個蛻了皮的紅漆字的窗戶,這才明白過來,她已經在城裡了。
當然,還要過些日子,等她上了學,她才會知道,那個紅漆字是「忠」。
原來,城裡沒有雞。
原來,城裡的灰也比鄉下乾淨。
牆上有塊鬼魅似的影子,一扯一抖的——是國慶在梳頭。
其實,國慶並不生在國慶日,五一也不生在五一節。國慶的生日是十月三號,五一的生日是五月二號。給女兒取了這樣的名字,也是媽媽不得已的懶法子。
媽媽原先是另有計劃的。媽媽的計畫很是詳盡,並且充滿野心。媽媽懷國慶的時候,就已經和爸爸商量好了,一輩子只要兩個孩子。無論是男是女,媽媽想給孩子取的名字是「之翀」和「之羾」。這兩個跟羽翼和飛翔有關的字,是媽媽耗費了幾個星期才在康熙辭典裡找到的。可是爸爸堅決否定了媽媽的方案。爸爸說:「你想讓你的孩子一輩子被人叫錯名字嗎?在這個世道裡起這樣的名字,你是想當出頭鳥,被人亂箭射死嗎?」爸爸只知道推翻,爸爸卻不懂得重建。媽媽的熱情被爸爸的涼水澆成一片灰燼,媽媽心灰意懶,就隨意抓了兩個過期了的節日,把女兒安放進去了事。
國慶很瘦。五一看國慶,總覺得國慶哪兒都像是鄉下的莊稼——當然不是那種興盛茁壯的莊稼。國慶的脖子手臂腿,都細得如同秋收時不留心剩在田裡的稻桿。國慶的頭髮是褐黃色的,一根一根彼此既不相識也不買帳,支支楞楞的像是灶火裡烤焦了的玉米鬚。媽媽接五一回家的路上就告訴過她:國慶心臟不好,二尖瓣有問題,不能生氣。五一雖然不知道二尖瓣是什麼東西,卻也聽懂了國慶有病——很嚴重的病。
五一盤腿坐在床上,歪頭看著國慶梳頭。國慶用的是一把細齒牛骨梳,國慶的頭髮在梳齒的擠壓下發出哎喲哎喲的呻吟。可是五一覺得那聲響不是從國慶的頭髮裡發出來的。五一閉上眼睛,彷彿看見國慶手臂上的骨頭在和頭髮的撕扯中折落了一地。那聲響在她的心尖子上咯吱咯吱地磨,五一覺得她的心糾結成了一團亂線,有些緊,也有些疼。
說不定,我也有心臟病。她想。
「我來,給你……梳頭。」她嚅嚅地對國慶說。
國慶轉過頭來,彷彿吃了天塌地陷的一驚。
「你?會嗎?」
五一一下子蔫了。她從來沒梳過辮子。從小到大圖省事,外婆都給她剪了短髮,冬天在耳根下,夏天在耳根上。
「你就是會,我也不能讓你梳。今天是返校日。」國慶說。
「返什麼……?」
五一想問返校日是什麼節日,可是國慶的目光像一把鈍柴刀,一下子把她的好奇心砸得癟了下去。那一句已經溜到了舌尖的問話,被她生生地咽了回去。話比她的嗓子眼大,噎得她喉嚨咕嚕生響。
國慶終於把辮子梳完了,又在辮梢上紮了兩根紅布條。
「快起床吧,要吃早飯了。」國慶擼下梳子上的頭髮,捲成一團,扔到一個蓋了蓋的圓塑膠盒裡。一股臭氣沖天而出——那是國慶昨晚撒的尿。五一還要過幾天才知道,那個圓傢伙有個名字叫痰盂——雖然它跟尿的關係遠比痰密切。
「你應該叫我姐姐。」國慶走出房門,回頭說。
「我也沒叫阿輝哥哥。」
「那是,在鄉下。」國慶說。
早飯吃的是泡飯,其實就是把昨晚的剩飯剩菜攪和在一起,再澆上一瓢水,燒開了就吃。鹽味不夠,也沒有柴香,清湯寡水的,五一扒了幾口就放了碗。媽媽看了她一眼,問:「怎麼吃得這麼少?」她說不餓。媽媽歎了一口氣,說:「這孩子,養成這副土樣子,聽聽這口音。」
爸爸在埋頭看報紙,沒吭聲。爸爸愛在吃飯的時候看報紙。爸爸看報看得很仔細,目光蚯蚓似的,從報頭爬到報尾,一個標點也不錯過。爸爸看報紙的時候,大半張臉埋在碗裡,只有眼睛騎在碗沿上,爸爸的眼睛和嘴巴在碗裡和碗外相安無事各司其職。
「老了這麼多,下巴都合不攏了,我看撐不了多久了。林禿子的事,對他刺激不小。」爸爸說。
「誰老了?」五一問。
「別在孩子跟前亂說話。」媽媽站起來,看了一眼窗外,又坐回到飯桌上。
「那年非得送到你媽那裡去。其實,熬一熬,也就熬過來了。」爸爸說。
五一知道爸爸在說她,也知道爸爸這話不是說給她聽的。爸爸和媽媽之間的對話,就像是丟石子,誰也沒說石子是丟給誰的,可是誰都知道什麼時候接過來,什麼時候再扔回去。
「早怎麼不說這話呢?我說請個保母的,是你說影響不好。」媽媽剜了爸爸一眼。
「下個月學校下鄉學農,一個星期,我想去。」國慶放下飯碗,對媽媽說。國慶把這話想過了一頓飯的工夫,說出來的時候,依舊有些夾生遲疑。
媽媽看著國慶,仿佛不認得她:「你,下鄉?」
國慶在媽媽的目光裡冰棒似的軟了下去。「全班都去,就我……」
「你跟別人不一樣。你不知道你的身體狀況嗎?你忘了醫生是怎麼說的?」
「其實,去一趟也沒什麼大不了,讓老師注意點,別叫她幹重活就好。」爸爸的嘴巴和眼睛都同時幹完了活,爸爸把碗和報紙一起放了下來。
「出了事,你管得了嗎?那次讓她去郊遊,回來就……」
媽媽的話還沒說完,就乾涸在了舌頭上,因為媽媽突然發現國慶兩眼直勾勾地翻了上去,臉如同被針扎漏了的豬尿脬,血色水似的漏了下去,只剩下一張煞白的皮。
五一順著國慶的眼睛望過去,看見天花板上垂掛下來一頭蜘蛛,顫顫地停在了離國慶的鼻子約三五寸的地方。那蜘蛛肚子白裡透綠,鼓脹起來約有一粒蠶豆大小,幾隻毛烘烘的長腿閃著磷光,身子攀在一根細絲上,扭來扭去,張牙舞爪。媽媽喊了一聲「皇天」,就把眼睛緊緊地閉上了。媽媽和國慶都怕蟲子—— 比怕死還要怕。媽媽可以替國慶赴湯蹈火挨槍子,可是媽媽就是不能幫國慶擋蜘蛛。
爸爸正想站起來拿把掃帚,可是已經來不及了。那隻齜牙咧嘴的混蟲,抖了抖身子,又空降了兩三寸,幾乎緊貼在了國慶的鼻子上。五一看見國慶的心臟,越抽越緊,越抽越小,抽成了一股細麻花。
五一欠過身去,一把捏住了那隻蟲子。一股綠汁,從她指縫裡滲了出來。媽媽睜開眼睛,嘔的一聲,吐出了一口還來不及變形的泡飯。
媽媽走過去,輕輕揉著國慶的胸口,說沒事了,死了,它死了。過了半晌,國慶的眼神才漸漸順了過來。
「你,去,洗洗,手。」爸爸對五一說。
爸爸說這話的時候,口氣跟先前有些不一樣。爸爸這句話是一個字一個字掰開來說的。不是硬掰的那種掰法,而是輕輕的,掰開了又沒掰斷的那種掰法,每個字中間柔柔軟軟地連著一根絲。這根絲在五一的耳膜上撫過來擦過去,清涼舒坦。
五一去屋外舀水洗手,聽見爸爸在屋裡說:「鄉下孩子有鄉下孩子的好處,經得起摔打,沒那麼嬌氣。」
媽媽沒回話,回話的是國慶。
「爸,她連返校日都不知道。」
吃完飯,媽媽把碗筷收拾起來,摞到一個木桶裡。
「你會洗碗嗎?」媽媽問五一。
五一遲疑了一下,點了點頭。
「第一把用涼水,第二把可以倒點熱水瓶裡的熱水,消消毒。熱水省著點用。」
五一想問「消毒」是什麼意思,最終還是忍下了沒問。
「我和你爸要去上班,你姐要去學校。你一個人在家,怕不怕?」
五一搖了搖頭。
「別出門。城裡的路和鄉下的不一樣,七拐八拐,容易走丟。」爸爸說。這回爸爸的話說得很快,五一想在裡頭找那根軟絲,卻找不著了。
「在家好好收收心,過陣子就要上學了。抽屜裡有連環畫,你看不懂字,看看畫也是好的。」媽媽說。
「看完了收回去,別亂擺。」國慶說。
爸爸和媽媽推出自行車,國慶斜著身子,坐在爸爸的後架上,三個人咣當咣當地騎上了街。國慶辮子上的紅布條一跳一跳的,越跳越小,漸漸變成了兩朵細火星,融在一街熙熙攘攘的灰暗裡。五一暗自奇怪:爸爸媽媽的車鈴怎麼沒響?外婆那裡,一個村只有支書旺財伯家裡有輛自行車,還是輛渾身長滿鏽斑老掉牙的破車。可是旺財伯無論是去公社開會還是去集市買貨,一出門就會把車鈴撳得山響。都走出一里地了,那鈴聲還在一村人的耳朵裡撓癢癢。
等到三個人都沒了蹤影,五一才收了心,想起洗碗的事來。其實五一不會洗碗——外婆從來沒讓她沾過灶臺的事。可是儘管她從沒洗過碗,她卻是看過外婆洗碗的。手生,眼卻不生。五一瞪大眼睛,回想著外婆洗碗的樣子。她依稀想起來,外婆是把飯疙疤先泡軟才洗的。於是她就舀了一瓢水,泡在木桶裡。灶台很高,她去屋裡搬了一張凳子出來,站在上面,才舒舒坦坦地搆著了桶裡的水。碗摞得很緊,她想鬆一鬆,只扒了一下,就聽見蹦的一聲響,最上面的那只碗豁了一個口。她怔了半晌,才跳下凳子,去開碗櫃。碗櫃裡,那個樣式的碗有五只。加上木桶裡的三只,一共是八只。五一開始盤算:到底是把那只缺了口的碗放到最底下?還是乾脆就把那只碗悄悄扔了?藏到最底下,媽媽可能過幾天才會發現。要是扔了,媽媽也許要過很久才會發現。五一想不好哪樣事情可能會惹媽媽生更大的氣:一只豁了口的碗?還是一只永遠消失了的碗?
想來想去,直想得兩眼發黑,也沒想出一個萬全的法子。五一終於想膩味了,扔了洗碗布,跳下凳子,趴在窗臺上看院子裡的景致。
院子不大,東南西北各住一戶人家。院子正中有一口水井,井邊病懨懨地長著一棵矮樹。天還早,日頭不高,卻也升到樹分叉的地方了。有幾絲細風在樹葉子中間竄來竄去,地上的樹影就窸窸窣窣地搖曳起來。知了扯癟了嗓子呱噪著,鈍刀片似的在耳朵裡刮下一片片肉屑。西邊和北邊的兩家都關著門,只有南邊的那家敞著門,有一個老太太正坐在門口洗衣裳,肥厚的肩膀一扯一抖的,盆裡的髒衣服在搓衣板的齒棱間發出半是歡快半是痛楚的呻吟。老太太的左手臂上戴著一個紅箍,上頭有字——五一卻認不得。五一看過黑箍白箍——那是村裡人辦喪事才戴的。五一不知道紅箍是什麼意思,可是五一也知道她不能問。城裡人有太多的新鮮事,她不能樣樣都拿出來問。她只能挑最緊要的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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