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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品簡介
目次
書摘/試閱

商品簡介

她是王寶釵不是王寶釧,被李代桃僵地送去代嫁,就已經倒楣到淚流滿面,怎麼偏偏還要苦守寒窯十八年?死後還魂,重回十八年前的王寶釵,誓言要扭轉一切命運,讓嫡母和胞姊付出用珍珠混魚目的代價!胞姊王寶釧天真爛漫,在窮書生趙安平的英雄救美之下,芳心暗許,不惜相贈名貴書帖,卻害得王寶釵因此成為代罪羔羊。在深院中斷藥少食,命懸一線之際,卻也讓武穆侯之子薛承嗣心生憐惜。嫡母王柳氏不安好心,在慶元侯府的賞花宴上,非但要替王寶釧牽起富貴姻緣,更想趁機將王寶釵當成棋子,下嫁給權貴庶子攀關係。一碗莫名的毒湯,王寶釵不顧一切地飛身救母,就在這看似大孝的舉止之下,其實陰謀卻早已暗藏……

目次

第一章 回魂新生 5
第二章 佛寺邂逅 37
第三章 不問自取 71
第四章 芳心暗許 105
第五章 英雄救美 137
第六章 代罪羔羊 171
第七章 破落絕境 205
第八章 流水無情 237
第九章 相親之宴 271
第十章 飛身救母 303

書摘/試閱

本集故事

王寶釵死後重生,誓言要報仇--嫡母王柳氏和三姊王寶釧,當年將她李代桃僵嫁給趙安平吃苦受罪一事,償還代價。她藉著替王柳氏挨熱湯潑背,博得王柳氏信任,讓王柳氏替其生母薛姨娘大辦喪事。其後她更於護國寺內使計,讓王寶釧和趙安平提早相見。
王寶釧心懷才子配佳人的美夢,對趙安平一見傾心,後來更是偷取了王寶釵借來的名貴字帖,轉贈趙安平,企圖討好。王寶釵因腳傷高燒,惡夢纏身,身體虛弱之際,後遭下人於王柳氏面前抹黑,而字帖失竊東窗事發,王寶釧卻死不認錯。
被冷落於後院三年,王寶釵在何尉與薛承嗣的相助之下,熬過了苦日子,並重回王柳氏眼前。姊妹三人一同前往慶元侯府的賞花宴,王寶釧藉機私會趙安平,卻意外引來慶元侯世子的覬覦。宴上王寶釵失手打翻毒湯,救得王柳氏一命,卻也讓一眾勛貴人心惶惶……

 


第一章回魂新生

「好孩子,忘了我吧。」薛姨娘的聲音虛無飄渺地傳來,王寶釵倏然睜開雙目。她連忙坐起,掀開被子低頭看著自己,細瘦的身子裹著一身素服。再看向雙手,白皙柔嫩,完全不是勞作了十多年,長滿了凍瘡和厚繭的樣子。
「小姐,您終於醒了!向嬤嬤在摘燈籠了!」婢女果子焦急地叫道。
「什麼燈籠?」王寶釵愣愣地問。
「小姐您忘了?您為了薛姨娘的死,在房門口掛了白燈籠啊,現在向嬤嬤在摘燈籠了!」
「讓她摘吧。」愣了半天的王寶釵幽幽道。
這是怎麼了?她不是被王寶釧的一杯毒酒毒死了嗎?她死時二十五六,但生母薛姨娘因為小產,之後病得去世時,她才十歲……
剛才那聲音,難道是薛姨娘嗎?是薛姨娘幫了她,讓她的魂魄回到了十八年前?
那麼,她當年被貍貓換太子送上花轎,代替三姊王寶釧嫁給趙安平這個窮書生。後來又因趙安平去爭軍功,讓自己苦苦帶著一雙兒女,窮困潦倒、沒一日溫飽地過日子……好不容易等趙安平發達了,她能享富貴榮華的時候,王寶釧卻笑裡藏刀地讓她喝下毒酒,甚至害死她的兒女,把所有的幸福都搶走……
這些日子,都消失了嗎?
王寶釵不明白此情此景到底是怎麼回事,只是眼下,她確確實實還活著!她的人生,可以重來一次!真是天可憐見!這一次,她定要將她所受的苦,也讓王寶釧受一遍,然後自己要像薛姨娘說的一樣,活得好好的!
王寶釵攥緊了拳頭,逕自起身在薛姨娘的棺槨前上了炷香,然後恭恭敬敬地叩了頭,轉身對婢女果子道:「果子,幫我換衣服。」
「小姐要穿什麼?」果子有些害怕,擔心王寶釵想不開,又要鬧著穿孝衣,庶女是不能為生母服喪的啊。
「替我拿那件淺碧色的裙子過來。」王寶釵說道。
她的生母薛姨娘曾是父親最寵愛的姨娘,愛屋及烏,她的衣服、首飾雖然算不上最好,可跟三個嫡出的姊姊比起來,也差不到哪裡去。這兩件衣服都是錦緞,雖然素淨,卻不失華麗。看著果子替她梳了雙丫髻,髮髻上纏繞著銀絲珍珠串,耳朵上戴了珍珠耳環,手上也掛了粉色珍珠串,整個人顯得既素淨又有幾分俏麗可愛。
王寶釵拂平了衣襬,有些雜亂的腦子逐漸清明起來。
王寶釵走到中堂,向嬤嬤此時進了門,好在還知道要尊敬死者,替薛姨娘上了一炷香後,轉頭看到王寶釵的打扮便笑了起來:「還是五小姐懂事,快跟老奴走吧,新姨娘要敬茶了。」
向嬤嬤是府裡的老人,一向得嫡母王柳氏的看重,姨娘、侍妾、通房乃至庶出小姐的一應事務,全都是由向嬤嬤一手打理。
王寶釵斂衽屈膝,笑道:「有勞嬤嬤帶路了。」
上一世,她只知為生母薛姨娘的死悲傷,連父親納妾之日也沒出席,之後更是自怨自艾地生活在自己的院子裡,使得原本疼愛自己的父親越發失望;也因為薛姨娘被害小產,虛弱而死之事,對嫡母抱著怨恨和不尊重,與其他姊妹也甚少來往,最後才會被人陷害了都不知道。
十多年的歲月磨練,讓王寶釵看事情的眼光變了。當年自己真天真,這後院就是個戰場,一不留神可是會連骨頭都被啃得不剩。現在既然她能回來,就不會再由著嫡母和嫡姊揉圓搓扁。
王寶釵蓮步輕移,小小的身子挺得筆直,一步一步走出了這個小小的、甚至有些淒涼的院子。
納妾不同娶妻:娶妻要門當戶對,三書六禮,依足了規矩方能出嫁,而納妾只要家人同意,有媒人作保,簽訂納妾文書便可用一頂小轎抬入府中。
尋常人家納妾是不聲張的,可是王寶釵之父王允為當今宰相,即便他想悄無聲息地辦了,也還是會有很多人前來送禮。既然如此,倒不如大大方方地宴客,還可以讓人誇讚正妻王柳氏大度賢慧,會為小妾辦宴席。
王寶釵熟門熟路地來到正院楠院門前,還沒進去,一個香噴噴的人影迎面而來。
「哎喲!」王寶釧一下子撲進了王寶釵的懷裡,鼻尖撞得有些疼,但抬頭一看是王寶釵,立刻笑嘻嘻地拉著她往院子裡跑,「快走!快敬茶了,母親讓我叫妳呢!一會兒完了,咱們去前面聽戲。」
雖然後院爭風吃醋,但薛姨娘不是個喜歡鬧事的,與王柳氏之間便還算和諧,加上王寶釧只比王寶釵大上半歲,所以她們幼時時常玩在一起。
王寶釵看著拉著自己的王寶釧有片刻猶豫,心底湧起死時的恨。
因為王柳氏不願嫡女王寶釧吃苦,就讓她李代桃僵地出嫁。這隻手的主人,甚至因為貪求富貴,而親手把自己害死……
「等著看吧,王寶釧,我會讓妳知道什麼是『苦』的。」王寶釵在心底發誓。
王寶釧發現沒拉動王寶釵,奇怪地轉頭問道:「五妹妹這是怎麼了,手怎麼這麼涼?」
王寶釵輕輕笑道:「沒事,來的路上走得急了,出了些汗而已。」待王寶釧要再看她的手,她已經縮了回去,側頭看著王寶釧笑道,「聽聞三姊姊又得了本好書,回頭讓妹妹也看看可好?」
王寶釧向來不喜學些正經的經史子集,倒是對野史、話本很有興趣,隔三差五地就出去翻找。
王寶釧看了左右一眼,拉著王寶釵的衣袖笑得很得意:「我新得了一本《蓮子瓶演義傳》,是唐玄宗年間,俠士除奸平叛,報仇雪恨的故事。」王寶釧的面色緋紅,激動異常,「這本書可好看了,那樣的人才配稱為俠義之士,才配人愛!」
王寶釵促狹地笑道:「若是有這樣一個俠義之士出現,妳便要學紅拂夜奔了不成?」
王寶釧的臉微微泛紅,推了王寶釵一下:「五妹妹說什麼呢,咱們快進去吧。」
王寶釵沒再多說,跟著王寶釧往正屋而去。
與東北角的冷僻小院不同,正屋這裡一片通紅,喜氣洋洋,紅得都有些刺眼。王寶釵用帕子按了按眼角,擦去湧出的心酸淚。
「五妹妹怎麼了?」
「沒事,風大,沙子進了眼。」王寶釵笑道。
王寶釧也沒多想,拉著王寶釵就進屋了。
端莊秀雅的王柳氏,此刻端坐在黃花梨木百鳥朝鳳屏風前,一身大紅衣衫,整個人喜氣洋洋。至於姨娘蘇氏、田氏、木氏則恭恭敬敬地站在王柳氏側後方。下方分左右而坐的,則是大小姐王寶鈺,二小姐王寶鈴,四小姐王寶鈿,六小姐王寶銻。
今日來的女客不是很多,畢竟納妾也不是什麼大喜事,身為主母的王柳氏心情可能不大好,一些有臉面的世家夫人,自然也不願意這時候過來看人臉色。而那些趕著巴結王允的官員們帶來的姬妾,王柳氏看著心煩,便都打發到前面看戲去了。
王寶釵跟著王寶釧對著王柳氏行禮,王柳氏趕緊讓她們起來,看著王寶釵溫言笑道:「寶釵真是個懂事的孩子,難怪老爺這麼喜歡妳,只是這一身有些太素淨了。冰兒,將我那條紅色披帛拿來。」
「是。」冰兒是王柳氏的貼身丫鬟,她聞言後領命而去。
王柳氏對著王寶釵招招手,王寶釵略略猶豫,接著緩步上前。剛走到王柳氏身邊,她便坐直了身子拉著王寶釵坐下,順便對著王寶釧擺擺手,讓王寶釧回位子上去。
王柳氏捏著王寶釵消瘦的手臂:「我的女兒,這幾天可苦了妳了。薛姨娘的事情,我本想大辦一場,可一則不合規矩,二則,今日是妳父親的納妾之喜,總不能在這件事上尋晦氣。妳也別怪妳父親,這是我的主意,回頭母親就去趟護國寺,替薛姨娘做個七七四十九天的法事。」
「女兒……不敢……」到口的「不會」變成了「不敢」,王寶釵垂下頭,一滴淚落在王柳氏的手背上。
王柳氏毫不介意,拿了帕子替王寶釵擦淚,道:「好孩子,母親知道妳心裡難受,過了今日妳好好歇歇。」
「謝母親。」王寶釵哽咽難言,心中卻恨不得將王柳氏的偽善撕破。
冰兒拿來了披帛,王柳氏親手替王寶釵披上:「今日是個喜慶的日子,妳也不好穿得太過素淨。薛姨娘泉下有知,也不會怪罪於妳。」
「謝謝母親。」
冰兒道:「夫人,新姨娘來敬茶了。」
聞言,王柳氏鬆開了王寶釵的手:「去妳三姊姊身邊坐吧。」
「是。」王寶釵行了禮,起身走到王寶釧身邊坐下。同時又探身向大姊、二姊、四姊和六妹點頭示意。
王寶釧這才知道王寶釵為何掉眼淚,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看著王寶釵,低聲道:「五妹妹不要傷心了,回頭我把《錦香亭》借給妳看。」
《錦香亭》是講述唐玄宗天寶年間,新科狀元鍾景期與葛明霞一見鍾情,私訂終身,後因安史之亂和權奸陷害,情人分離,歷經艱險,兩人才終於團聚的故事。整部書寫得曲折離奇、蕩氣迴腸,那忠貞的兒女之情,更是讓人回味無窮,所以王寶釧很是寶貝。
王寶釵吸吸鼻子,瞅著王寶釧道:「我要看《紅拂女》。」
「妳不能看別的嗎?」王寶釧生氣了。自己的心頭好,怎麼能讓別人看一看、摸一摸?那可是她跑遍京城,聽遍了所有說書和戲曲,才選出最喜歡的版本,讓書法名家親手抄錄的。
兩個孩子正鬧著彆扭,著一身桃紅衣裳的新姨娘崔氏,已經進門敬茶來了。
崔氏的父親為地方小吏,家境不怎麼樣,倒是對這個女兒特別溺愛,十七八歲的年紀長得白白嫩嫩,臉蛋圓潤得似是能掐出水來。
「妾身崔氏向夫人敬茶。」行禮之後,崔氏從丫鬟手裡接過茶,俯身將茶高高舉過了頭頂,一雙眼睛卻趁機轉了一圈,將兩邊端坐著的小姐們掃了一遍。
大小姐王寶鈺今年十八,已許配了人家,年底便要出嫁;二小姐王寶鈴十四,剛剛訂了親,至於出嫁日子卻還沒有定下;三小姐王寶釧,四小姐王寶鈿,五小姐王寶釵都是十歲;六小姐王寶銻八歲,幾個都還是孩子。
崔氏的目光再轉,落在了王柳氏身後的三人身上,然後迅速垂下頭去,掩飾唇角勾起的得意。
王柳氏年屆四十,三個姨娘有兩個人老珠黃,一個雖然年輕秀美,但是瘦得不成樣子,全身沒半點肉。崔氏得意地看著自己高高的胸脯,和白嫩嫩的小手,想來是沒人爭得過她。
王柳氏接過冰兒端上來的茶抿了一口,將茶碗放到一旁後,又拿起桌上的盒子放到托盤裡,笑道:「日後要好好侍奉老爺,更要友愛姊妹,沒事幫著我管管家,教導一下小姐們。最重要的,是要安分守己。」
「是,妾身記下了。」崔氏再次行禮。
王柳氏這才點了頭,笑道:「這是給妹妹的,可不要嫌棄。」
冰兒將托盤送了下去,崔氏俯身,高高舉起雙手接過,將托盤交到身後婢女的手裡,才起身上前向蘇氏、田氏和木氏見禮。
「妹妹見過蘇姊姊,田姊姊,木姊姊。」崔氏屈膝,聲音嬌媚。
蘇氏牽強地笑笑,取下腕上的銅鍍金鐲子遞給崔氏:「妹妹不必多禮。」
崔氏還沒接過鐲子,便聽見田氏嗤笑一聲:「蘇姊姊一向勤儉慣了,那鐲子是銅鍍金的,崔妹妹不要嫌棄。姊姊這裡有枝碧玉簪子,雖然不是上好可也算難得一見,妳拿去吧。」田氏將碧玉簪子拿了出來,乍看之下,簪上雕的是很常見的如意頭,可卻是通體碧綠,看得出玉質不差,比那銅鍍金的鐲子值錢很多。
蘇氏被說得滿面通紅,一咬牙,就將耳上的貓眼石耳墜摘了下來。
王寶釵看得真切,那東西是當年蘇氏進門時父親買給她的,她一直寶貝得不得了!今天被田氏一激,竟然拿了出來。
一旁的王寶鈿見狀,連忙起身撲了上去奪過耳墜:「姨娘說好了,這東西是要留給我當嫁妝的!還有,田姨娘,妳想討好崔姨娘儘管拉攏去,別拉我姨娘下水!」
縱使是庶女,身分也比侍妾、姨娘尊貴許多。王寶鈿這一頓搶白,蘇氏和田氏都垂下了頭不敢反駁。
氣氛一時有些尷尬,木氏適時上前一步,遞出了自己的見面禮:「姊姊沒什麼錢,這是姊姊親手繡的帕子和羅扇,還請妹妹不要嫌棄。」
崔氏雙手接過帕子和羅扇,帕子上繡的是蘭花,唯妙唯肖,似乎真能聞到蘭花的香氣;而扇子上繡著的,卻是兩個怪異的僧人,一人執荷一人捧盒。
崔氏問道:「木姊姊,這是什麼人?」
木氏笑道:「這是和合二仙,為掌管和平與喜樂的神仙。相傳兩位高僧因為情感融洽,故能保佑世間友人友誼長存,愛侶情意綿長。」
「這和合二仙是木姨娘自己畫的?」就要成親的王寶鈺好奇地問道。
木氏含笑道:「這和合二仙主姻緣婚事,妾身翻遍古籍希望找到和合二仙的畫像,沒想到卻只有一張模糊的拓本。妾身便依著那拓本,按照自己的猜想畫了這和合二仙。」
王寶釵心中微訝。記憶中,木姨娘一直是個少言寡語之人,在幾位姨娘之中並不出彩,所得寵愛也不是很多,但父親每個月總會有幾天是去木姨娘房裡。如今看來,這木姨娘確實有些能耐。
王寶釵偷偷打量著木氏,拉了拉王寶釧的衣袖,低聲道:「大姊很喜歡和合二仙呢,不如咱們去找木姨娘學學,年底替大姊添個嫁妝?」
王寶釧眼睛一亮:「咱們也繡一把扇子?」
王寶釵努嘴:「沒什麼新意,不如……繡蓋頭?」
嫁衣一般都要新娘子親手繡,但姊妹若是感情好,幫著繡些,也不是不可以。
王寶釧點點頭,隨即又蹙眉:「可是天天坐著好沒意思。」
王寶釵屈指在王寶釧額上彈了一下:「妳不是羨慕俠士的日子嗎?可俠士也是要吃飯的。妳有再多銀子也有花完的時候,所以要有一技之長傍身。」這是她的深切體會。
相府千金出嫁,就算再不滿意女婿,這嫁妝也是不會少的。但因為是她代嫁,所以原本準備給王寶釧的一百多抬嫁妝,就被動了手腳,抬到了趙安平臨時借來當新房的地方後,便又換了箱子抬回去。而在成親當日,王允甚至當眾宣布與三女兒王寶釧,實際上卻是五女兒的她斷絕父女關係,今後生老病死,各不相干。
值錢的嫁妝沒了,留給她的是幾件大家具,看起來很好,卻是普通梨木所製,真賣了也值不了幾個錢。雖然還有薛姨娘留的銀子得以撐上一段時日,可這些東西也在幾年後全都花光了。
趙安平不過是一介書生,參加了幾次科舉,卻都因為沒有銀子開路而落榜,單單一個秀才的身分又不能做官,便這麼不上不下地吊著。到邊關戰亂的時候,她終於受不住苦,狠心變賣了首飾,讓略懂拳腳的趙安平去參軍。她不求趙安平能建功立業,只求那一份餉銀可以養活家裡。可誰知道成親幾年都沒身孕,趙安平這才一走,她就懷上了。之後的日子更是苦不堪言,歷經千辛萬苦才生下兒女……
王寶釧聽王寶釵說得有理,便轉頭低聲跟王寶鈴商量,等王寶鈴也答應幫忙之後,她又回過頭來想跟王寶釵說話。此時卻發現王寶釵怔怔地發呆,神情悲戚,不禁問道:「五妹妹,妳怎麼了?」
王寶釵回過神來,牽強一笑:「只是想到大姊姊就要出嫁了,心中不捨。」
王寶釧也感到心中酸澀:「是啊,大姊姊就要成親了呢,以後不能天天見面了。」
王柳氏看了崔氏跟木氏一眼,又轉頭看看底下聊開了的幾人,道:「妳們在說什麼呢?」
王寶釧嘟著嘴:「母親,大姊姊出嫁以後,我們是不是就看不到她了?」
王柳氏失笑道:「怎麼會?妳大姊是嫁到洛陽去,距離長安並不遠。妳若是想她了,自去看她就是。」
「真的嗎?」王寶釧見王柳氏點頭,轉頭就拉著王寶釵的手笑道,「到時候,我們一起去看大姊姊。」
「好。」王寶釵含笑點頭。
王柳氏看看含笑的王寶釵,心中有些吃驚。這丫頭是個沒什麼心眼的,除了討好老爺之外什麼都不會,怎麼去侍候了病中的薛姨娘一個月,就跟變了個人似的?王柳氏轉頭對冰兒招招手,低聲問道:「這些日子裡,寶釵見過外人?」
「沒有。」冰兒回道,「吃穿用度都是向嬤嬤拿進去的,院子裡只有五小姐、薛姨娘和果子。」
王柳氏深深看了王寶釵一眼,不知是不是薛姨娘的死,讓這個孩子在一夕之間長大了?王柳氏揉了揉額角,笑道:「好了,見完禮了,想去玩的就去吧。」
王寶釧歡呼一聲,跳起來就想往外跑。
此時崔氏卻吶吶道:「妾身還有禮物要送給幾位小姐。」跟主母、姨娘們見了禮,還有小姐們也要一一見禮,這可是規矩。
王柳氏笑道:「還是妳細心些。」說著便轉頭示意了冰兒。
冰兒點頭,上前引著崔氏走到王寶鈺跟前,王寶鈺站了起來,冰兒道:「這是大小姐。」
「大小姐安好。」崔氏屈膝,王寶鈺略欠了欠身,算是還禮。而後崔氏的丫鬟遞上一個荷包,她用雙手捧到王寶鈺跟前,「一點心意,望大小姐不要嫌棄。」
「謝崔姨娘。」王寶鈺沒伸手接,只是轉頭示意丫鬟侍墨接過。
崔姨娘面色微僵,但還是笑著往旁邊跟了一步,聽見冰兒介紹道:「這是二小姐。」
「二小姐安好。」崔氏看王寶鈴沒有起身的意思,委屈地咬著唇屈膝行禮。
王寶鈴就這麼坐著受了一禮,崔氏捧上的禮物也讓丫鬟侍書接了。
崔氏走到王寶釧跟前時,王寶釧笑嘻嘻地站了起來,冰兒笑道:「這是三小姐,最得老爺和夫人喜歡了。」
「三小姐安好。」崔氏屈膝。
王寶釧擺了擺手:「不必多禮,快把妳的禮物拿來,我看看是什麼?」
聞言崔氏的臉色更加難看,從袖袋裡掏出荷包用雙手捧了過去。可王寶釧接過了,卻不打開,只轉過身將王寶釵推到了前面,道:「這是我五妹妹,寶釵。妳要給她什麼?」
王寶釵不等崔氏行禮,先行屈膝道:「見過崔姨娘。」
崔氏忙還禮道:「五小姐安好。」
崔氏雙手捧上了荷包,王寶釵用雙手接過了,笑道:「謝謝崔姨娘。」等崔氏走開了,她才把手裡的荷包交給果子。
崔氏向王寶鈿行了禮,雖是不情願,王寶鈿還是回了一禮,接過了崔氏遞來的荷包。最小的王寶銻有樣學樣,跟著王寶鈿向崔氏見了禮,拿著荷包暗自開心。
但此時王寶釧卻從果子手裡將荷包奪了過去,笑嘻嘻地道:「我看看是什麼?咦?怎麼不一樣啊?」
王寶釧面前放著兩個荷包,表面上是一模一樣的富貴花開圖,可裡頭的東西卻大為不同:一個是做工精細的金戒指,一個卻是一盒包裝精美的胭脂。王寶釧又轉頭看向了身邊的王寶鈴:「二姊姊,妳的是什麼?」
王寶鈴轉頭看了侍書一眼,侍書上前將荷包捧給了王寶釧。王寶釧將荷包裡的東西倒出來,跟她的一模一樣,是一枚金戒指,那麼王寶鈺的不用猜,應該也是金戒指了。
嫡庶的禮物差距太大,而且就這麼大剌剌地放在桌子上,崔氏臉上有些發熱,低著頭不知如何是好。
王柳氏看了崔氏一眼,滿意地笑了笑,隨後緩步走到崔氏跟前拍拍她的手,道:「小孩子不懂事,妹妹不要見怪。」
崔氏連忙搖頭:「是妾身準備不周。」
王柳氏卻笑道:「妳也累了吧?快去歇著,今晚還要侍候老爺呢,趕緊替我們王家添個白白胖胖的小子,那才是正經事。」
崔氏紅了臉,羞得說不出話來,連忙行了禮告退。
意識到自己闖了禍的王寶釧,吐吐舌頭。
王柳氏嗔怪地瞪了她一眼:「妳父親請了說書的,妳不是一直想去聽嗎?還不快去。」
「就去,就去!」王寶釧聽到可以出去了,立刻抓著王寶釵就跑。她的丫鬟小翠和王寶釵的丫鬟果子,俐落地收起桌上的東西後,也跟著跑了出去。
王柳氏看向不動的王寶鈺和王寶鈴:「妳們不去?」
王寶鈺起身笑道:「女兒陪母親說說話。」
王寶鈴卻道:「女兒回房休息了。」
王柳氏點點頭,又和顏悅色地跟王寶鈿、王寶銻說道:「妳們若是想去,就跟著寶釧去吧。」
「謝母親。」
早就坐不住的王寶鈿起了身,對王柳氏屈膝後便跑了出去。而王寶銻的性子靦腆,她搖了搖頭,上前拉了拉自己生母田氏的衣袖,怯生生地看了王柳氏一眼。
王柳氏失笑:「真不知妳這靦腆的性子是隨了誰,罷了,跟妳姨娘下去吧。」
「謝夫人。」田氏笑盈盈地屈膝,拉著王寶銻便退了下去。
蘇氏不放心自己的女兒王寶鈿,屈膝告退後也去了前院戲棚。

看到木氏送給崔氏的團扇,王寶釵不過初初有了個想法,後來回到自己院子,那個想法更勝。上一世,她就是吃了什麼都不懂的虧,家裡沒有銀子之後,不得不替人縫補、漿洗衣服,賺幾個銅板度日。若是自己會做飯菜、刺繡、織布,那麼也就不會沒米下鍋。
輾轉反側了一晚,第二天天未亮,王寶釵就起來了。
穿好衣服淨了臉,王寶釵在薛姨娘的棺槨跟前上了一炷香,暗自祈禱薛姨娘在下面過得安好。之後便讓果子帶上洗淨晒乾的紅披帛,出門去向王柳氏請安。昨日父親納妾,王柳氏心中必定不痛快,她一不痛快便會起得早一些。若是自己去得晚了,說不得還會吃一頓苦頭。
趕在卯時初刻,王寶釵踏進了楠院的院門,徑直來到廊下。冰兒打著呵欠出來,對她笑了笑:「五小姐早。」
「冰兒姑娘早,母親可起來了?」王寶釵略略欠身示意。
冰兒連忙側身一讓,避開了王寶釵的禮。她心中驚詫,這五小姐真是變了很多,難怪昨日夫人會問起。沒娘的孩子早當家,生母沒了,沒人護持,再怎麼沒心沒肺,也會變得小心翼翼起來。
冰兒轉身幫王寶釵掀起了簾子:「夫人剛起,方才還說到,也不知三小姐把她的寶貝《錦香亭》,借給五小姐了沒有?」
王寶釵聽到冰兒的話,回身笑道:「三姊姊的脾氣,妳還不知道嗎?我就怕她後悔,昨日從母親那裡出去,就先去了她屋裡拿《錦香亭》。」說完,王寶釵便邁步進門了。
王寶釵進屋時,四個小丫鬟正服侍著王柳氏穿衣服,王寶釵笑盈盈地上前:「女兒服侍母親更衣。」
王寶釵的一舉一動十分小心翼翼,待幫王柳氏穿好衣服後,王寶釵又接過丫鬟遞來的襪子,蹲下身,將王柳氏的腳搬到自己膝上,輕手輕腳地替王柳氏穿上襪子。她知道王柳氏的腳怕癢,前生自己那一對兒女也怕癢,每次替他們穿襪子時,兩個人都跟蟲似地扭來扭去。時日一久,她便磨出了不會讓人覺得癢的手法。
穿好了襪子,王寶釵接過雲頭錦鞋幫王柳氏穿上。王寶釵淨手後扶了王柳氏起來,笑道:「女兒侍候得可還好?」
「好好好,再舒服不過了。」王寶釵的力道很輕,王柳氏只感覺那雙手撫在腳上很舒服。
王寶釵略顯羞澀地笑道:「那日後就讓女兒服侍母親吧?」見到王柳氏面露驚訝,王寶釵眼圈微紅,「姨娘這麼去了,女兒心中覺得空落落的……懇請母親成全女兒吧。」
以前自己傻,什麼都沒花心思學。這一世既然想嫁入勛貴之家,那麼管家之術她必然得學。而嫡長姊王寶鈺即將出嫁,王柳氏定會將王寶鈺帶在身邊悉心教導,那她只要跟在旁邊,自然就能偷師學藝。
王柳氏盯著王寶釵,見她的傷心不似作假,更何況她確實服侍得挺好,便點了頭:「好吧!唉,若是寶釧有妳一半的懂事,母親就放心了。」
王寶釵笑道:「三姊姊活潑聰敏,最討人喜歡了。」王柳氏只笑不語,王寶釵又道,「昨日用了母親的披帛,女兒回去後洗乾淨了,今日替母親送回來。」
果子遞上披帛,王寶釵接過後捧到王柳氏面前。
王柳氏瞅了一眼,披帛洗得很乾淨,還有一股沁人心脾的馨香。她點頭笑道:「給妳的就是妳的了,怎麼還能拿回來呢?快收起來吧。」
「謝母親。」
此時冰兒已梳洗完畢,正端了熱水進來。王寶釵又挽起了袖子,褪了手上珠鏈,親自替王柳氏擦臉,然後端了水服侍王柳氏漱口,才笑道:「女兒只會這麼多了,梳頭還是冰兒姑娘在行。」
王柳氏含笑道:「慢慢學就好,不著急。」
王寶釧昨日聽了新戲曲,興奮得一晚上沒睡好,不到卯時就醒了,賴了一會兒床才起身過來請安。蹦蹦跳跳地進了院門,她就大聲嚷嚷道:「母親!女兒來侍候您起床了!母親,女兒勤快吧?」話落,她的人也跳進了屋子裡,看到王寶釵站在王柳氏身後時愣了愣,隨即笑道,「五妹妹可真早。」
「可比妳早多了!」王柳氏正在上妝,她斜眼看了王寶釧一眼,嗔笑道,「妳的丫鬟說妳一晚上沒睡好,餓了吧?那邊有點心,快去吃些。」
王寶釵心中酸澀,這就是親疏差別。王柳氏剛起床就知道王寶釧一晚上沒睡好,又記掛著王寶釧是不是餓了?而她來了大半天,也沒問一句。
王寶釧笑嘻嘻地謝過,拉著王寶釵過去,兩人剛吃了兩塊點心,幾位姨娘就帶著王寶鈿和王寶銻過來請安,而在崔氏到了之後,王寶鈺、王寶鈴才姍姍來遲。
王寶鈺和王寶鈴一進門,王柳氏便從臥房出來。她看到崔氏也在,就點頭笑道:「崔妹妹是新婦,晚些過來也無妨。」
崔氏靦腆笑道:「本應過來侍候夫人梳洗更衣的,是妾身起得晚了,夫人不怪罪,已然是妾身的福氣了。」
王柳氏笑道:「自家姊妹不用如此客氣。」
王柳氏在屏風前的矮榻上落坐,蘇氏、田氏、木氏和崔氏齊齊上前行禮,起身後,王寶鈺才領著妹妹們上前,向王柳氏行禮。
王柳氏讓她們起來,冰兒便揚聲道:「傳飯。」
小丫鬟們端著飯食,流水似地從門外進來,紛紛在桌旁站好。
蘇氏、田氏、木氏三個快步上前,忙著布菜。崔氏昨日適逢新婚之夜,王允正當壯年又不是個會疼人的,一晚上要了好幾次,讓崔氏今日險些起不來,此時竟是一步都動不了了。
田氏瞅了面色緋紅的崔氏一眼,用手肘碰了碰身邊的木氏。木氏淡淡瞟了田氏,端著菜徑直往幾位小姐身邊布菜去了。田氏撇嘴,白了木氏一眼後,又對著蘇氏努努嘴。
蘇氏轉頭一看,見到崔氏呆愣地杵在哪裡,氣就不打一處來。她掃了一眼,端起一鍋滾燙的雞湯,就走到崔氏面前塞給了她:「妳昨日還是新人,今日可就不是了,快布菜去!」
崔氏咬牙瞪了蘇氏一眼,不情不願地邁開了步子。結果這一動,身子那個隱祕的部位就疼得厲害,加上王允又折騰了一晚上,此刻腰痠腿軟,突然感到腳下被什麼東西絆了,她便往前摔了出去。
一鍋香噴噴的雞湯,就這麼朝著王柳氏飛了過去。正跪坐在王柳氏身邊說笑的王寶鈺和王寶鈴,直接就傻住了!
王寶釧驚叫一聲:「母親快躲開!」
而王寶釵看準了時機,就在王寶釧驚叫出聲的時候,將王柳氏撲倒在地,那鍋熱湯便整個潑到了她的背上。燙傷的刺痛讓她疼得掉淚,但她還是擠出笑臉輕問:「母親,您沒事吧?」
王柳氏也被嚇得愣住,這會兒聽到王寶釵的問話,才連忙說道:「好孩子,母親沒事,妳有沒有事?快起來,讓母親看看妳。」
王寶釵耳朵動了動,很奇異地居然聽到了外面的腳步聲。直到門外傳來小丫鬟的請安聲,她才對著王柳氏展顏一笑:「母親沒事,女兒就放心了……」
王寶釵頭一歪,便昏了過去。
王柳氏嚇到了,忙在王寶釧和王寶鈺的攙扶下起身,一疊聲地叫著要人看看王寶釵怎麼了。王允一進門,看到的就是這副忙亂景象,而他昨日新納的可心小妾,正狼狽地跌坐在地,蘇氏、田氏、木氏等人則無措地侍立在一旁。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王允大步上前,一把拉起了崔氏,看到寶貝女兒王寶釵暈倒在地上,忍不住大聲質問。
田氏勾了勾嘴角,連忙拿了帕子掩住嘴,嗚嗚咽咽地哭著湊過去:「老爺,妾身……」
王允轉頭瞪了田氏一眼,知道田氏一張嘴裡沒幾句是真話,他看向了木氏:「妳說!」
木氏避開了田氏和蘇氏的眼神,上前屈膝行禮,站直了才慢條斯理地回道:「回老爺的話,妾身當時在布菜,什麼都沒看到。」
木氏說的是實話,卻讓田氏、蘇氏兩人欣喜若狂。
而崔氏則「哇」的一聲哭了出來,扯著王允的袖子道:「老爺,您可要為妾身做主啊!妾身今日身子不大舒坦,布菜的時候就遲了一些。可是蘇姊姊卻嫌妾身笨手笨腳,還塞給妾身一鍋滾燙的雞湯……妾身強忍不適,才要將雞湯端給夫人,腳下就不知被什麼東西絆了。老爺,真不是妾身的錯啊!」
王柳氏聽見後狠狠瞪了崔氏一眼,若不是王寶釵快了一步,此時燙傷的就是她的臉了!她大聲喊道:「來人!都杵在那裡做什麼?快去叫大夫!」
王允聞言,這才快步上前去看王寶釵:「寶釵這是怎麼了?」
王寶釧不等王柳氏回答,急切地道:「父親快看看五妹妹,她為了保護母親,被熱湯燙了!」
此時王寶釵正趴在一旁的軟墊上,素色的衣裙濡溼一片,緊貼在瘦弱的身體上。
王允一聽聞王寶釵是為了保護王柳氏而受傷,這才緊張了起來,問了王柳氏一聲:「妳沒事吧?叫大夫了嗎?」
得到丈夫的關切,王柳氏的臉色才好了一些。她點頭,又忙不迭地吩咐人把王寶釵抬進屋裡。
王柳氏沒工夫搭理王允,王允也不在意,跟在王柳氏身後忙東忙西的。最終還是王柳氏見他幫不上什麼忙,又要準備脫了王寶釵的衣服查看,這才把他趕了出去:「老爺去用飯吧,不是快上朝了嗎?」
經王柳氏提醒,王允才退了出去。一看時辰,竟是來不及了,他立刻急匆匆地往外走,也不理會崔氏端著一碗粥跟在後頭嚷嚷。
王允出了院門時,守在門口的小廝恭敬地捧上一個精巧的籃子,說道:「老爺,木姨娘幫您在側門備了馬。木姨娘吩咐了,這是一些點心,讓老爺快些用了,到了側門還能喝上一口熱粥,也不耽誤時辰。」籃子裡是四個小巧的蟹黃包,和兩個雜糧餑餑。
王允接過籃子後大步往側門走去,三兩口吃掉蟹黃包,嚥下最後一口餑餑的時候,他正好出了二門,到了側門。側門的婆子見了他,忙端上來一大碗熬得有些稀的粥,溫度剛好可以入口。
王允喝水似地大口大口灌粥,喝完一碗肚子也就飽了。心滿意足地上了馬,王允心中盤算今晚該去木氏房裡,她真是太貼心了。
楠院屋裡,冰兒正拿了剪子把王寶釵背上的衣服剪開,看著燙得通紅的皮膚,冰兒的鼻子就是一酸。王柳氏含著淚拿了銀針,輕手輕腳地挑破了王寶釵背上的水泡,旁邊的丫鬟捧了碎冰水,冰兒擰了帕子一點一點地細細擦拭著。
這邊正忙著,木氏就帶著大夫進來了。雖然男女有防,但好在王寶釵還小,倒也無礙。大夫把了脈,又檢查過傷處,才道:「夫人放心,令嬡沒什麼大礙,只是要好好休息。老夫開一副方子,先讓小姐喝下。這幾天看顧好,只要不發熱,傷口不發膿,便沒事了。」
木氏交代了果子跟著大夫去抓藥熬藥,自己則拿了一盒藥膏進了臥房。
「夫人,這是妾身家裡祖傳的方子,對燙傷極為有效。」木氏將盒子捧到了王柳氏面前。
木氏的父親原是太醫院的太醫,後來得罪了當時的皇后,便被貶斥。木氏的父親是個心高氣傲的,懷著莫須有的罪名就一病不起,最後剩下孤兒寡母,艱難度日。不過就算是家道中落了,木家也是門風極好。當王柳氏打算替王允納小妾時,溫柔和順的木氏就入了她的眼,便親自上門將木氏求了來。只是本抱著讓木氏生兒子的打算,可木氏進門都快五年了,仍舊無所出,她這才又張羅著納了崔氏。
王柳氏接過藥膏,問道:「老爺那邊安排好了?」
木氏恭敬答道:「回夫人的話,老爺吃了四個蟹黃包、兩個餑餑和一大碗粥。」
王柳氏滿意地點頭,拍拍木氏的手,嘆道:「妳是個體貼的,只是……唉,妳父親在太醫院還有些舊相識吧?抽空妳去趟太醫院,讓人替妳看看身子,王家可指望妳了。」
木氏紅了臉,低聲應了便退了出去。
見木氏出來,王寶鈿湊了上去拉著她的衣袖,嬌聲道:「木姨娘,母親有說我們可以回去了嗎?」王柳氏沒發話,所有姨娘和小姐全都餓著肚子不敢走,通通待在外間候著。
木氏看了王寶鈿一眼,低聲道:「五小姐可是四小姐的妹妹呢,她還沒醒,妳怎麼能說要回去呢?快別說這話了,當心讓夫人聽見。餓了吧?先吃幾塊點心墊墊。」木氏拍拍王寶鈿的手,又親自端了一盤點心放到她手裡,這才讓她收回了不滿的目光。
田氏見狀,也急忙端了一碗粥餵王寶銻。耽擱了這麼長的時間,粥有些涼了,好在這是夏天,涼些也無礙。王寶銻喝了半碗粥就喝不下了,田氏索性將剩下的粥灌下肚,然後替女兒擦了嘴角,隨後將空碗掩到袖子底下。
王柳氏親自替王寶釵上了藥後,才想起來外頭還有人等著。掀了內室的簾子出來,就看到王寶鈿和蘇氏,正端著盤子吃個不停,一張臉就拉了下來:「寶釵為了救我正昏迷不醒,妳們兩個倒是有那個閒心吃東西。給我到佛堂去跪著,一天不許吃飯!」
「憑什麼?」王寶鈿不服氣地嚷道。
田氏怕王寶鈿會嚷出自己和王寶銻也吃了東西,便轉頭對屋子裡的婆子們使了個眼色。
這些婆子們雖忠於王柳氏,但平日也沒少從田氏手裡拿好處,這會兒見到田氏使眼色,王柳氏也發了話,哪還有怠慢的道理。婆子們撲上去將蘇氏和王寶鈿壓住,田氏的丫鬟則伶俐地上前,將汗巾塞到了蘇氏和王寶鈿的嘴裡,笑咪咪地對王柳氏道:「夫人,這時要是吵到了五小姐可不好。」然後就跟著婆子把人壓去了佛堂。

一天一夜過去,王寶釵終於動了動手指,皺了下眉頭。
王柳氏見狀,總算鬆了一口氣,轉頭對果子吩咐道:「快去把藥端來。」
王寶釧則一臉擔憂:「母親,為什麼五妹妹醒了卻不睜眼呢?」
王柳氏摸著王寶釵的頭,眼裡居然有幾分慈愛:「或許是累了,可都睡了一天一夜,也該醒了!寶釵,快醒醒,吃藥了。」
王寶釵又動了動,眼皮子卻沉得不得了。
自己是怎麼了?對了,是接到了官府送來的信。然後呢?對,是趙安平回來了!趙安平當了沙陀的駙馬,回來要接她去享福了!雖然趙安平又娶了妻子,可她不在乎,她只是個替死鬼,他們之間又沒有什麼感情,但趙安平還記得要接她回去就好。
官府送來了好多銀子和綾羅綢緞,竟然還有一套華貴的命婦服。那是她生平第一次見到那麼多的銀子,穿那麼漂亮的衣服!她穿上了命婦服,一雙兒女也換上了官府送來的新衣,一家人正開開心心的。但那個逃婚後嫁給探花,又當了寡婦的王寶釧來了,還帶了美酒給她……自己和兒女高高興興地喝了酒,然後呢?然後呢?
腦中的畫面停下,王寶釵猛地睜眼,狠戾的目光就這麼直直地射進了王寶釧眼裡。
王寶釧被瞪得心頭直跳,她後退了一步,大著膽子對著王寶釵晃了晃手:「五妹妹?妳沒事吧?」
王柳氏也被那一眼看得心驚,一個十歲的孩子,怎會有那樣的眼神?又怎會用那樣的眼神看著自己的女兒?可沒等她問話,王寶釵又閉上了眼,似是睡著了!
當王寶釵再度睜開的時候,眼神卻變得迷茫:「我這是怎麼了?三姊姊,妳怎麼了?誰嚇著妳了嗎?」
是了!就在昨日,死去的自己又活了過來,她現在才十歲。想來剛才的眼神,讓王柳氏有些起疑了吧?她心中暗恨,拼著身上留疤的可能,才博得王柳氏的信任,現在可不能前功盡棄!
王柳氏盯著王寶釵仔細地瞧,看見王寶釵清澈關切的目光,她鬆了一口氣,拍著王寶釵的手:「好孩子,妳總算醒了。真是嚇死母親了,妳當時怎麼就不管不顧地衝了過來呢?」
王寶釵不好意思地笑笑:「女兒也沒想那麼多,本能地就撲了過去。」
聽見這話,王柳氏心頭最後的一點疑慮也消失了。她轉頭接過果子手裡的藥碗,一勺一勺地餵王寶釵喝藥。
王寶釧見王寶釵正常了,才拍著胸口在床邊坐下,抱怨道:「妳剛才可嚇壞我了,那眼神跟刀子似地看過來,真真嚇死人了。」
王寶釵聞言笑道:「我剛才作惡夢來著,夢到跟人打架呢,嚇到三姊姊了吧?真是對不住。」
「沒事。」王寶釧擺擺手,看著王寶釵喝藥,又朝著她擠眉弄眼地笑道,「我新得了一本書,回頭拿給妳看,大夫說妳得趴上幾天不能下床呢。」
王寶釵苦了張臉,哀求地看向王柳氏。王柳氏將空碗遞給果子,又拿手絹替她擦擦嘴角,才笑道:「妳好好休養,妳木姨娘拿了藥來,保證半點傷疤都不會留下。」
「喔。」王寶釵悶悶不樂地應了,又試探地說道,「女兒想跟木姨娘學刺繡,替大姊姊繡嫁妝。」
「就是,妳要是不學了,就我自己多無聊啊!」王寶釧連忙點頭,幫著求王柳氏,「母親,要不您就讓五妹妹動一動吧?」
王柳氏板了臉:「不成!傷了那麼大一片,要好好養傷才行。妳們兩個也真是,以前請了繡娘來教刺繡,一個個推三阻四地不學,這會兒不能動彈了,才想著要學。」
「母親……」王寶釵被說得紅了臉,不好意思地喚道。
王寶釧不依地晃著王柳氏的手臂:「母親,以前女兒不懂事,現在懂事了,您就讓女兒學吧。」
王柳氏被求得心軟,最後沒辦法地點了頭:「好吧,好吧。」
「謝謝母親!」王寶釧歡呼了起來。
王柳氏見狀,忙拉住了不安分的王寶釧,叮嚀道:「可以是可以,但是是有條件的。妳們兩個都聽好了,每日我讓木姨娘來這裡教妳們,寶釵得先養傷幾天,只能聽,不能動手,而且每日只能聽兩個時辰;寶釧呢,妳五天得繡一方帕子給我。同意了,我就讓木姨娘教妳們,要是辦不到,那就算了。」
王寶釧猶豫了,她學刺繡不過是好玩,可不想被綁住。但王寶釵卻是毫不猶豫地答應了,她要學的東西還有很多,只怕時間太少。
王寶釧聞言,垂頭喪氣地道:「妳學刺繡的話,就沒人跟我玩了!罷了,我陪著妳吧!」
王寶釧萬分委屈的語氣,讓王寶釵低頭笑了起來,就是這麼個無辜卻又沒心沒肺的人,害了自己一輩子嗎?笑著笑著,她的淚就掉了下來。
她的一輩子啊!
王柳氏連忙拿了帕子替王寶釵拭淚:「妳這是怎麼了,傷口疼了?寶釵,我替妳熬了粥,妳先喝了再休息一會兒吧。」
「謝謝母親。」王寶釵吸吸鼻子,這才注意到自己待的地方是楠院東廂房。她又急忙撐起了身子,「母親,還是讓女兒回後頭的小院子去吧,姨娘……姨娘……」說起薛姨娘,王寶釵哽咽難言。
王柳氏將她按在床上,說道:「妳就放心在這住著,薛姨娘那裡我會安排人日日去上香。七日後,便會將薛姨娘的棺木抬到祖墳邊下葬,然後就是護國寺七七四十九日的法事。在這之前妳可得養好身子,薛姨娘還等著妳幫她做法事呢。」
王寶釧也在一旁說道:「五妹妹不要傷心,妳不是還有母親,還有我嗎?我會一直陪著妳的!母親,我陪五妹妹一起去護國寺可好?」
為一個姨娘做法事已經夠給面子的了,可從來沒聽說過,有誰家的嫡女去替姨娘做法事的。
王柳氏拉長了臉就要拒絕,王寶釵倒是直接開口道:「謝謝三姊姊,只是這不合規矩,還是我自己去就好。」王寶釵說完,便強忍著痛從床上爬起來,恭恭敬敬地對著王柳氏磕了三個頭,「女兒謝謝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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