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魅麗。花火原創小說66折起
臺北城裡妖魔跋扈
滿額折
臺北城裡妖魔跋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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臺北城裡妖魔跋扈

臺北城裡妖魔跋扈

定  價:NT$ 350 元
優惠價:903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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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品簡介
作者簡介
名人/編輯推薦
目次
書摘/試閱

商品簡介

日本妖怪 × 臺北結界 × 推理風幻想奇譚
(文化殖民的喻體) (妖氣核心感化裝置) (媲美京極夏彥)
虛構架空的世界觀,偶然地符合現實!

從臺灣主體的角度出發,在虛實交錯的世界觀下,
巧妙處理「臺灣-日本-中國」光與影、帝國與殖民的波瀾壯闊之作!

最近臺北城裡流行:新日沙龍、在博物館屋頂開會、本島人的城隍爺跟日本大妖狐言語道斷下西洋棋、殺人鬼「K」……

這個世界中,日本未參與第二次世界大戰,直到1950年,臺灣也還在日本的統治下。

日本政府為了加強殖民統治,建造臺北結界,將日本大妖狐言語道斷困在其中,以其妖氣控制本島人……

直到殺人鬼K殺了言語道斷,大戰一觸即發!

故事從一位正體不明的文學評論家「新日嵯峨子」所舉辦的文學沙龍開始,她廣邀西川滿、張文環等當代知名文學家,究竟有何目的?她知道太多只有妖怪或神明才知道的事,又是如何知道的?這位自稱「新日嵯峨子」的人真是「新日嵯峨子」嗎?還是說,她其實就是臺北城中人人聞風喪膽的殺人鬼「K」?

作者簡介

新日嵯峨子:
新日嵯峨子是複數作者的共用筆名。

瀟湘神:
本名羅傳樵。一九八二年出生,畢業於東吳大學中文系、臺灣大學哲學所東方組碩士班。自小便是儒家信徒,性善論者,興趣廣泛,現在主要興趣是人類學,其次是道德與大腦的關係。身為永遠在腦內喋喋不休的幻想家,相信說故事能改變世界,自詡「說故事之人」。曾獲第十四屆臺大文學獎小說組第二名「框」、第十五屆臺大文學獎小說組佳作「垂直都市」、2012年角川輕小說獎短篇組銅賞「大臺北繪卷」、2014年金車奇幻小說獎特優「玄牝之門」等獎。曾任臺灣大奇幻學藝術研究社的創作組長,作品也以奇幻為主。

臺北地方異聞工作室:
除了小說創作以外,還策劃、進行實境遊戲。我們的理念是,透過以真實的城市地景作為實境遊戲的舞台,將城市的歷史、文化融入故事背景,可使城市對玩家產生新的意義,並刺激玩家對城市未來的想像。與《臺北城裡妖魔跋扈》同時,工作室也將推出一場遊戲:〈西門町的四月笨蛋〉。本遊戲結合臺灣民俗、城市歷史,以解謎為主軸,並結合些許實境要素。玩家不只將遇上《臺北城裡妖魔跋扈》裡四月發生的大事件,遊戲結果也將對臺北地方異聞的世界觀造成影響。

名人/編輯推薦

卑南族小說人 巴代
作家 鄭順聰
作家 朱宥勳
師大臺文所副教授 莊佳穎
心波力幸福書房 攪和總監 許赫
逗點文創結社總編輯 陳夏民
《玩具刀》、《玻璃》詩人 鄭聿
小說家 何敬堯
閃靈主唱 林昶佐
盛讚推薦!


●出入於迷魅的結界
鄭順聰/作家

人說現在的臺北城是空的,高樓大廈、地下溝渠與捷運,將臺北城的地底挖空了,留下大量的孔隙,可以哄抬房價,可以上下其手,或者,讓妖魔騰出幽冥、競跑馬拉松。
一個嫻熟歷史的妖怪迷,透過想像插手臺北城,藉由《臺北城裡妖魔跋扈》,將整座城池如盆栽般托了起來,這座漂浮的城市,藏著許多日本妖怪,因殺人鬼「K」起了爭端,與臺灣本土神人大鬥法──在捉捕緝拿的過程中,奔逐於日治時期的臺北城,無論是經典建築、文學藝術的大腕,還是那濃厚的老臺北風情,融合了謀殺、偵探、神怪、魔幻,在層層推演與激烈的辯駁中,我們出入於這座城池的前世今生,也不知不覺陷入了迷魅的結界⋯⋯
解嚴之後,臺灣研究繁花盛開,異朵奇葩琳琅滿目,無論是基礎的文史調查、分類地理百科、庶民生活史、老照片古今對照、繪畫影像電子創作、導覽互動教材,還有大歷史的抽象思考等等等等,我書櫃上的臺灣類書籍早就爆量,獨獨缺乏夠格的小說──《臺北城裡妖魔跋扈》打開了另一個可能。
值得嘉許的是,在臺灣歷史與本土神怪傳說中,引入日系妖怪的脈絡,突顯日本宗教在臺的軌跡,作者的文史馬步踏得深厚,功課做得既廣且密──當然,如果能夠跳脫書本、網路與同人的結界,膚觸有血有淚的生活,如同我鍾愛的許丙丁的《小封神》,有入世的氣息與情感,此本小說當更加跋扈。
不要說西洋,我連東瀛的神怪或歷史故事都讀得少,卻衷心期待臺灣出現《封神榜》或《三國演義》等級的鉅著,這得靠人、神、鬼的配合,時代,需要不怕死的藝術家前仆後繼。
革命尚未成功,妖怪一定要努力啊!

●文學與現世,雙重暗示
許赫/心波力幸福書房攪和總監

站在輕小說的戰鬥位置上,對於殖民歷史與文學,展開大規模的逆襲。
光怪陸離的妖怪世界,光怪陸離的文化圈。本來我還擔心,我的臺灣殖民時期文學底子不佳,實在對於幾個臺日文學家的發言感到不安。但是很快便能發現這些不安實屬多餘,因為作家們的立場不是重點,說話方式是否反映時代用語習慣不是重點,談論內容有無史實根據更不是重點。
重點是新日嵯峨子為小說中的角色與小說的作者,擺佈著文學創作者們的雙重暗示,小說裡文學處境的暗示,小說外文學窘境的暗示。
這是一場戰爭,文學與現世,各領域,群魔亂舞的戰爭。

●迷人而妖麗的歷史協奏曲
何敬堯/小說家、文化部2014年度藝術新秀得主

這是一片奇幻壯闊的神異世界,在波瀾萬丈的臺灣架空時代之間,譜奏出迷人而妖麗的歷史協奏曲,除了讓西川滿、呂赫若等正史人物穿插串場,更巧構殺人鬼K、日本妖怪、城隍府等等臺日神魔大亂鬥,鋪疊出一條連接臺灣文學與通俗小說的雄偉橋樑,集結了歷史、推理、魔幻、神祕元素的新時代故事,於焉降臨!

●被故事的野性吞噬
陳夏民/逗點文創結社總編輯

《臺北城裡妖魔跋扈》有著奇異的設定──日本人帶著科技與妖怪前來殖民,讓臺北成為一座陰陽魔都,人民過著所謂「進步」生活的同時,還得領受大妖怪與殺人鬼的影響與襲擊──十分引人入勝。然而,一個好的故事不能只賣設定。《臺北城裡妖魔跋扈》在長篇故事中包裹著其他敘事,報紙文章、書信、史料互為表裡,不僅將空想世界所能承載的真實性發揮到極致,也把懸疑進行到底,逼著讀者一頁一頁翻下去,期待著結局,甚至嚮往能生活在那一個虛構的臺北之中。
我曾在同人誌場合與本書前身《臺北地方異聞》相遇,沒想到老練如我,竟也在翻開書頁的那一瞬間,感受一股頑強的故事野性迎面襲來,又驚又喜之下,自願被吞噬其中。如今《臺北城裡妖魔跋扈》就要正式出版,真叫人興奮不已,請出版社立刻向作者續約好嗎?因為我想讀續集啊啊啊啊啊!

目次

卷頭語
第一章 新日嵯峨子
第二章 怪異被害者
第三章 所謂日本殖民的喻體
第四章 謠言
第五章 冷訾堂店長的殺人鬼「K」講義
第六章 子子子子的另一個身分
第七章 密談
第八章 第七次新日沙龍
第九章 陷阱
第十章 與虛構對話的邀請函
第十一章 決戰臺灣神宮
第十二章 通往終盤的一步棋
第十三章 殺人鬼「K」到來
第十四章 出題的「真相」
第十五章 西本願寺暗夜籠罩
第十六章 和平協議
第十七章 有意義的巧合
第十八章 言語道斷的繼承者
第十九章 誰是「新日嵯峨子」?
第二十章 她的真名
終章 殺人鬼「K」的預告信
附錄

書摘/試閱

第三章 所謂日本殖民的喻體

未壹做了個夢。
夢裡是沒見過的和室。一盞盞油燈燃燒著,映出色彩濃烈的和式情調,在晃啊晃的燈火裡,豔麗而奪目。光影中他看不清細節,就像從琥珀裡往外看,蒙上了一層濃稠的金黃。
但他喜歡這種感覺,就像處在一種缺乏時間流動的纖細寧靜中。
這個夢既真實又虛幻,他感到很多細節──像桌上的硯台、幾本書,他甚至知道那是日孝山房出版的,他自己也有。或是障子上的微微透明的紙張,影子打在上面,隨著那透明感穿了過去。他還感受到榻榻米的觸感,甚至香味──卻少了情節。
他抓不到空間裡流逝的時間,有些人來來去去,都只有片段,有時只有聲音,有時只有一張臉,那些話語像泡沫般毫無意義。有些事好像剛剛發生過,有些事卻像尚未發生。他的記憶被洗牌,唯一能確定的是,他一直都在那和室裡。他鍾情的和室。
喀塔。
障子打開。
某人出現在障子的另一側。未壹想看來者是誰,卻看不清對方的面孔,油燈太亮了。他們對話起來,聲音卻像被雨聲打碎,密密麻麻的。接著真的下起了雨。他感到奇怪,室內怎會下雨?而且還是這麼幻想、不可思議的雨──
金色的雨。

「啊。」
未壹驚醒過來,從桌面彈起,腳也向前一伸,一下子將小腿脛骨送到桌腳上。
「嗚哇!」
強烈的劇痛讓他哀號出來,頭也跌回桌上。他用頭撞了兩、三次桌面,用力呼吸,希望能轉移注意,卻沒成功,顯然這份疼痛是附著在他的骨頭上了。
「大哥,怎麼了?」東野雪夜關心地跑過來,未壹痛苦地搖頭:「沒事沒事……等等雪夜你怎麼在家裡!」
他大吃一驚,再度彈起,驚恐不已。
雪夜正抓著一把地瓜葉,她聽了未壹的話,不禁笑了:「還不是因為大哥你一直睡。不是約好今天要告訴我新日沙龍的事嗎?剛才我過來,伯母說你寫作寫到睡著了,我就想先不打擾你。正好伯母在準備晚餐,我就想先幫個忙。」
對喔,是有這麼回事。這下未壹完全清醒了。他脹紅了臉,大聲道:「母親,您怎麼讓客人幫著做這些啊!」
「沒關係沒關係,是我自己說要做的。」雪夜連忙道。母親的聲音從廚房傳來:「有什麼關係?而且本來是要你幫我的,你卻一直睡,還怨我呢!」
「雖、雖然是這樣……」
「算了算了,」母親從廚房探出頭,用衣服擦了擦手,笑容可掬:「也多虧雪夜幫了這麼多,用不著你啦!雪夜,這小子醒來了,幫到這裡就可以了,你跟他聊吧。謝謝你啦。」
「不會,伯母要幫忙再跟我說喔。」雪夜將地瓜葉拿回廚房。未壹怔怔看著,心情還是難以平復。太失態了,他想,想不到居然在客廳寫一寫就睡著了。午睡時作夢,這倒是罕見。他連忙將稿件放到一旁。
「大哥,你也辛苦了。趕稿很累吧?」雪夜笑著過來。
她紮著兩條辮子,像個小女生,跟當今時髦的髮型全然不同。她從來不是趕流行的人。不只如此,未壹幾乎沒她穿過裙子,雪夜向來穿便於行動的長褲,以女孩子來說,實在不怎麼端莊。
但這不改變東野雪夜的本質。她坐了下來。
「如果不趕稿,和歌原小姐會殺了我。」未壹苦笑:「真不曉得她為何這麼氣,明明我才拖稿兩次而已啊。」
「雖說是兩次,可兩次都拖了好幾天不是嗎?」
「是這樣沒錯。」未壹嘆道。和歌原姬神是《臺灣日日新報》文藝欄的編輯之一,自從第二次拖稿後,她便怒氣沖沖地說要每天拜訪回收稿件。有這麼誇張嗎!他打聽了一下,這可是文藝欄出現以來前所未有的待遇,讓他不知該不該覺得與有榮焉。
「那大哥趕完了嗎?」雪夜擔心地問:「如果還在趕,改天再講新日沙龍的事,也沒關係的。」
「放心啦,連載的部分已經寫好了。我寫的是另一份稿子。而且今天不上班,和歌原小姐不會這麼敬業啦。」未壹說。但他忽然不是很確定,畢竟他完全不懂和歌原在想什麼……這也算一種工作狂嗎?
他迷惑的表情讓雪夜笑出來。她說:「我知道了。那,昨天的沙龍如何?有趣嗎?」
「與其說有趣……不如說不可思議吧!」未壹當下便將昨天爭論「新日嵯峨子到底存不存在」的事說出,並說了新日嵯峨子如何登場。他是擅長說故事的人,將昨天的情景說得有聲有色,還模仿西川、池田等人說話的腔調,讓雪夜聽得津津有味。
「對了,雪夜,我給你看一個東西。」未壹跑回房間,拿了十幾頁的稿紙,得意地遞給雪夜。
「這是什麼?大哥的新作?」雪夜接過稿紙,攤在桌上,就要閱讀。
「不,這是新日小姐的作品喔。」
「新日小姐有寫小說?」雪夜瞄了一眼,驚訝地抬頭問。
「她說是初次嘗試,將來也有出版的打算。這關係到她昨天提出的後外地文學……雖然我不喜歡後外地文學的說法,但以臺灣文學來說,無疑是嶄新的嘗試。她昨天給我們看後,我便請她將稿件借我帶回來……你是讀文學的,我想你一定有興趣。這下子你就是除了我們這些作家外,第一個讀到的人囉!」
「瞧你得意的呢!」雪夜做了個鬼臉。但她確實期待,便不再說話,看起稿紙。但眼前的這些文字,完全出乎雪夜的意料之外。

和室裡,穿著典雅和服的女子與僧侶對坐。
光照在女子的身上,半邊拉出濃濃的影子,半邊卻散著柔柔的光。她沏著茶,動作十分緩慢,毫不緊張,彷彿正梳理什麼。障子外,一個風光明媚的枯山水庭院,風徐徐吹起,風鈴慢半拍地搖擺起來。
叮叮……噹噹……
僧侶看著女子,視線跟著她的手,像在欣賞藝術品。為何自己要盯著她的手呢?僧侶自問。從那些動作中,他能看到什麼?這個人在梳理的,是時間、空間、還是這數千年來的「理」?
叮叮……噹噹……
「好久不見了呢。」女子輕聲道。
「幾百年了吧。雖然記得,卻久到很難算得精了。上次聽說你的事是在享和二年,最後一次見你,卻是天明六年的事吧。」僧侶說。
「是啊。不過就算過了幾百年,卻仍像昨天一樣。」女子抬起頭,僧侶看著她的眼睛,看著她張口。她語氣十分平淡,又像閒話家常:「你怎麼出家了?」
「時局不好。」僧侶只是簡單地說。
「源賴光見到你這樣,不知道怎麼想。」女子笑了一下,調侃似地說。僧侶也笑,他說:「源賴光他……已經什麼都看不到了。」在他這麼說時,嘴邊的笑容忽然凝聚起強大的惡意,讓他笑不是笑,彷彿換了張臉一樣。
女子不為所動,只是將茶遞給他。
「請。」
「謝謝。」僧侶接過,卻沒有喝。他端在手上,緩緩問道:「我聽說你被抓了。」
杯裡冒著溫熱的煙。
「嗯,被當代的比叡山僧侶抓了。」
她這話不知是譬喻還是真實。女子兩手交放在膝上,在陽光下白晰的嚇人。僧侶盯著她,喝了口茶,皮笑肉不笑地問:「那麼,為何我還看得到你?」
「我拜託他們的。」女子說:「在去臺灣前,我可以見一個人。」
「就是我嗎?」
「嗯。」
女子靜默,僧侶心中千萬的念頭流過,猜測女子有著怎樣的要求。最後,他說道:「你要我幫你打敗那些僧侶嗎?我和你聯手,沒有人會是我們的對手。」
「魔高一尺,道高一丈呢。」女子舀了熱水,倒入茶碗中。
「你認真的?」
「不。」女子搖了搖頭,微笑。
「那麼,就這麼做吧。把他們全殺掉,你就自由了。」
「自由……」女子低下頭,眼光放在茶碗上。她問:「那接下來呢?」
「接下來?」僧侶怔了怔。
「接下來,會有更多的僧侶來抓我吧?」
「那就再殺掉。殺到他們改抓其他妖怪為止。」
「那時候,他們大概也抓不到什麼了不起的妖怪了──既然真正的高僧都被我們殺掉了。」
「那也不關你的事。」僧侶喝了口茶。
「是呢……」女子看向窗外,沉默了一會兒,說道:「不過跟日本就有關了。」
「什麼?」僧侶不動。
「把高僧都殺光了,對日本的國運有什麼好處嗎?還不如就被抓住,然後被送到臺灣去。」女子輕輕梳理頭髮,笑了一下:「你看,過去我們這些大妖怪,在這塊土地上作威作福的,一旦眼界到了全世界,又開始袒護起自己人。會這麼想,說不定是因為我開始像人類了……」
她的眼睛垂下,睫毛長長的,像人偶一般。
「是嗎?」僧侶將茶杯放下。
風從外面吹進來,帶來空氣中的清香,還有叮叮噹噹的風鈴聲。僧侶看著她,說道:「……鬼扯,你才不是這麼想的。」
「也是呢。」女子爽快地承認。她站起身,走到障子邊,看著庭園。
「你到底在想什麼?」僧侶問。
女子佇著不動,彷彿一千年過去了。接著,她回過頭,帶著一點表情。她說:「都知久母,你曾經感覺到命運過嗎?」
僧侶沒有回答。在他漫長的歲月中,答案是很明顯的。有,當然有。在他生命的重大轉折處,他始終感覺到命運的惡意。為何會遇到這些事?這些始終折磨著他,培養他的恨,他的憤怒,他的力量。
但他沒有回答。
「我感覺到……不,我一直都感覺得到。」女子看著外面的枯山水,輕聲說道:「命運這種東西,雖然沒有意志,卻像無數的線。我越是碰那些線,它們就越清晰。」
她轉過頭:「如果我掙扎的話,整個命運之網就會波動,那正是命運的目的;我越是不服命運,越想要向命運抗爭,就越是向命運屈服。所以,這沒意思,我不做了。順從命運,就是對命運最大的反抗,像西西佛斯王一樣……那不是很有趣嗎?光是什麼也不做,就能讓命運消失。」
僧侶一怔。這就是她的想法,就是言語道斷的答案嗎?在幾百年前,他就有種感覺。言語道斷是無色的存在。她之所以如此,是因為她只是時空中的一條思考線,一絲綿延不斷的思緒。她不像人,甚至連妖怪都不像。
但言語道斷絕不只是如此。如果她真是如此,她已經得道了,還會是個妖怪嗎?即使只是思考線,也有其自身的材料。言語道斷有牠的本質,只是難以捕捉。僧侶知道必然如此。
「言語道斷,在這世上,就沒有你想做的事,你所希望的東西嗎?」僧侶忍不住問。
女子側過頭,這一刻,她心中一念三千,但那三千都沒有意義,所以她笑了。她斜斜地在障子邊坐下,柔聲道:「你這問題實在有趣……比起這個,我更想知道你怎麼想?」
「我不知道,所以才問。我知道的話,直接就會說了。」
女子看著他,良久,但時間對他們沒有意義,所以女子低下頭,說道:「大概,是自由吧?但這是不可能的事,因為萬物都有其道理,我的理即是命運自身。只要時空間存在,我存在,命運就必然存在,只有當我不再是言語道斷,我才能自由。吾友,我的牢籠不是這個世界,不是現象,也不是任何人對我做的任何事,而是我自身啊。」
她對他伸出手。
那隻驚心動魄的手。
僧侶看著那隻手,身邊聚起了強大的殺意。那是充滿了憐憫之情的殺意,彷彿一首和歌。他看著女子,柔聲道:「這就是你所希望的命運嗎?」
女子笑了,然後將手縮回。
「怎麼可能?不可能的事,去冀望它,就是愚蠢。」女子說:「不過,接受不可能的現實,卻愛上它,這其中產生了矛盾。我喜歡的並不是自由本身,而是自由之不可能所帶來的矛盾。這個牢籠,我可是挺喜歡的。」
她微微一笑。
殺意瓦解了。僧侶再度拿起茶碗,說道:「啊……這樣啊。」他也看向外面的枯山水,張開唇,像缺了水的魚。他說:「不過這樣一來,你又為何來找我呢?難道是打算跟我這個老朋友告別?」
「正是如此。」
「鬼扯。」
「嘻……也是。」女子輕輕吐了一下舌頭,說:「我希望你跟我一起去臺灣。」
僧侶睜大眼睛,不敢相信地站起身。他說:「你要我跟你一起去那個小島?一起被囚禁在那裡?」
「其實,已經有一些妖怪打算跟我一起去了……」女子說:「但沒有像你這樣的老友,我還是有些孤單。都知久母,我需要你。」
「鬼扯。」
「不,是真的。」女子看著他:「你想回來就可以回來。臺北結界只關得住我,關不住你。如果你回不來,將我殺死就好。」
僧侶幾乎說不出話。離開這片土地?他想都沒想過。妖怪,有可能離開本土嗎?怎麼想都太誇張。然而,女子的眼神是認真的。雖然這麼多年沒見,他還是能分辨真假。
他坐了下來,還是有些不敢置信:「我們一群妖怪就這樣浩浩蕩蕩地去嗎?以征服者與殖民者的身分……?」
「怎麼可能,」女子笑著說:「不就是搬到一個新地方,要去跟鄰居打招呼,打好關係嗎?」
「鬼扯,以你的情況,絕不可能。」
「也是。」女子端起自己的茶碗,說道:「那麼就作作打招呼的樣子,其實完全就是以征服者的身分去,你覺得如何?」
「這不就跟我說的一樣嗎?」
「也是。」女子馬上承認。僧侶看著她,終於笑了。他說:「雖說是征服者,可同時也是孤獨的流浪者呢。」
「就像你說的那樣。」
「好吧,我奉陪了。對活了這麼久的我來說,這也算是難得的新體驗。說不定有了這次經驗,以後連米國都去得了呢。」僧侶笑著說。女子看著他,慢慢地行了個禮:「感激不盡。」
「什麼時候出發?」
「很快。」
「我們怎麼去?」
「那些僧侶會想辦法。」
「包括我?」
「報上你的名字,他們會配合的。你要離開日本,他們不是求之不得?」
「也是。」僧侶哈哈大笑,喝了口茶。接著,他們不說話了。但這段沉默很溫暖,一點壓力都沒有。光是兩個大妖怪在這裡和氣融融地喝著茶,就讓人感到不可思議。
很久很久之後,女子看著庭院說道:「我想我會懷念下雪。聽說,臺灣是不怎麼下雪的。」
「只要你想的話,自然就會下雪,不是嗎?」僧侶柔聲道。
「也是。」她說,然後低頭微笑:「不過,才剛這麼想,我就不想了。」
「是嗎?」
「嗯。」女子小聲地應著。她看著榻榻米,長長的頭髮自肩膀垂下:「都知久母,一切都是那麼地有趣,卻也是無聊的。你懂嗎?比起下雪,我更喜歡希望下雪的我。如果我在臺灣一直想著下雪,卻得不到,那一定是很美麗的……」
叮叮……噹噹……
僧侶沉默著,點了下頭。
「嗯,那一定是很美麗的。」
他也看向庭院。陽光中,悅耳的鈴聲輕輕響起。

未壹一直觀察雪夜的臉色。
他很雀躍。裡面的妖怪──言語道斷──他非常欣賞,所以也想知道雪夜怎麼想。他本以為雪夜會著迷,卻不料雪夜一邊看著,竟皺起眉,表情也越來越嚴肅。等看到最後一頁,雪夜默然不語,抬起頭,似在沉思。
「呃……你不喜歡嗎?」未壹問。雪夜回過神,連忙搖頭,輕快地說:「啊,不,也不是不喜歡,只是有點……算了。大哥,你說這篇和後外地文學有關,這是怎麼回事?」
「嗯……簡單來說,新日小姐認為現在的外地文學將在不久後式微,所以她以外地文學為基礎,提出了後外地文學。而她所提出的一種可能,就是以臺灣為背景,書寫來到臺灣的日本妖怪在臺灣發生的事。」
未壹將昨天的討論簡單轉述一遍。
在新日小姐說明後,他們還是對外地文學做了一番討論,但更多是在討論新日所描繪的世界觀。她所述說的世界觀太不可思議,更讓他感到意外的是,日本在這個世界觀中,並非扮演文明開化的角色,而是帶著私慾的殖民者。
池田敏雄本就認為臺灣人與日本人應該平等,恐怕,他甚至同意新日透過妖怪所寫的隱喻,但西川滿頗有微辭。後來池田說,他不認為這世界觀在貶低日本人,只是貶低總督府,譬如說,作為日本移民的喻體言語道斷,便是以被迫害的姿態來到臺灣。壞人只有總督府而已。而文化圈中不滿總督府的,新日小姐不是第一位,這才安撫了西川滿。
「大哥,可以請你從頭說起嗎?」雪夜搖了搖頭:「你說言語道斷被迫害……我不太明白。這故事又和臺灣有何關係?」
「也是,你看我都糊塗了。」未壹笑著拍自己的頭。他想,也許就是沒說清楚,雪夜的反應才這麼古怪吧!他也沒多想,繼續說:「總之,新日小姐所描繪的世界觀是這樣的。雪夜知道『臺灣賣卻論』嗎?」
「嗯,知道。日本帝國剛治理臺灣時,覺得臺灣難以治理,乃木總督也諸多抱怨,所以國會便有了用一億元將臺灣賣給其他國家的聲音。」雪夜說。她算是高材生,歷史也是她的專長,自然知道此事。事實上,那時乃木總督是這樣形容他的臺灣經驗──

就像叫化子討到了一匹馬,既不會騎,還要怕被踢。
由此可見當時總督府感到多棘手了。未壹說:「是啊,你也知道,那時後藤新平先生極力反對,臺灣才沒被賣出去。不過新日小姐說,雖然後藤先生提出了『生物學原則』,在治理臺灣這點上,卻已經不起失敗。畢竟,擁有殖民地就表示晉身為列強的一員,反過來說,若再度失敗,臉就丟大了。因此,後藤先生決定利用妖怪的力量來統治臺灣。」
「妖怪……」雪夜眨眨眼,似乎有了些興趣。未壹笑著說:「很有趣吧?如果歷史真的是這樣,那就有意思了!」
「嗯……」雪夜似乎想說什麼,卻忍住了:「可是,要怎麼利用妖怪來統治臺灣呢?」
「這點也很有趣,我們昨天聊過後,還想出一個絕妙的點子來說明。」未壹探身道:「這是高山先生提出來的喔。高山先生畢竟是工業學院出身,比我們懂這些。雪夜知道『磁鐵』吧?」
「嗯,是指有磁力,能吸引鐵的東西吧?」
「不錯,準確來說,是能吸引具鐵磁性的物質。雖然世界上有天然磁鐵,但磁鐵是可以人造的,把某些物質放到強大的磁場中,就能讓那種物質產生磁性。總督府利用妖怪控制臺灣的方法,就類似如此。」未壹說得興致昂然:「在日本這個強大的磁場中,產生了磁鐵『言語道斷』,這個磁鐵也有強大磁場,而磁力則是『日本性』。把這個磁鐵帶到臺灣,就能在臺灣形成一個帶著『日本性』的磁場,並將磁場內的臺灣人磁化──也就是日本化。雖然新日小姐說磁鐵的例子不是百分之百精準,但不覺得很妙嗎?雖是怪力亂神的妖怪故事,卻漂亮地隱喻了殖民政策!」
「隱喻嗎……也許是這樣吧。可是,如果真這麼順利,在後藤先生擔任總督府民政長官後,怎還會有反抗事件?像是十幾年前的霧社事件,那可嚴重了不是?」
「昨天我們也問過類似的問題,新日小姐說,她也想過這點。最後她的想法是,當初將言語道斷視為磁鐵帶到臺灣,這還不夠,為了達到快速磁化的效果,總督府請陰陽師與僧侶建了『臺北結界』,範圍大概跟現在的臺北州差不多。」
「臺北結界?」雪夜一愣。
「嗯,因為當時技術不足,所以無法遍及整個臺灣。也因為臺北結界的作用,臺北州內就沒什麼反抗事件。我認為這作為隱喻也是很合理的,畢竟臺北市是行政中心,也是推行日本文化最用心之處,事實上也確實沒什麼反抗事件,這不正是精美的隱喻嗎?」
「那,為何大哥說言語道斷是被迫害?既然她是日本化的隱喻。」
「嗯……因為故事的世界觀中是如此。臺北結界的目的,是增強言語道斷的妖氣,好讓她的妖氣能迅速同化本島人,甚至產生日本妖怪……啊,這也是日本化的隱喻──文化的自我複製──雖然剛剛的故事裡,有一批日本妖怪隨著言語道斷來到臺灣,但她來到臺灣後,臺北結界便利用她的妖氣,在臺北州裡製造日本妖怪,對臺北結界來說,言語道斷是必要的,結界因此成為牢籠,不容她離開。她不是自願成為結界中心,而是被後藤先生派人抓到的,來臺灣後,她也不能離開結界。雖然產生了日本妖怪,卻與她的意願無關,所以才說她是被迫的。」
「原來如此……」雪夜喃喃道。她似在思索什麼,過了一會兒才說:「好詳細。新日小姐一定構思很久了吧?大哥,你對這世界觀是怎麼想的?」
「我覺得很有意思。不過文學價值如何,還是要看寫出來的成果。啊,我不是不信賴新日小姐,只是……該怎麼說呢……新日小姐說過是從我的作品得到啟發,但我以子子子子未壹的名義發表的作品,我不覺得是文學……啊,不過同樣的題材,若是新日小姐來寫,一定不一樣吧!」未壹慌張地說。
「大哥你真是的,名滿天下的子子子子未壹居然說這麼話,其他人情可以堪?」雪夜苦笑:「不過話說回來,這些都是新日小姐想的嗎?其實我很意外,妖怪故事雖然有趣,但光看新日小姐的評論,不像是會寫這樣作品的人啊。她有跟誰討論過嗎?」
「其實我也覺得不太像,但她有說她構思的心路歷程,還蠻能說服我的。大致上,就像我剛才所說,是從隱喻的角度切入,配合後外地文學的思路,才生出了這樣的世界觀。我想這些應該是新日小姐獨自構思的沒錯。」未壹這時終於注意到雪夜的態度有些古怪,他問:「怎麼了?雪夜。你為何這樣問?難道你聽過類似的世界觀,懷疑她是抄襲他人?」
「倒也不是。」雪夜側頭想了想,笑了出來:「只是很意外,聽大哥所說,新日小姐似乎跟我想像的不太一樣。不過這個世界觀,確實有趣,讓我都想見新日小姐一面了。」
「如果雪夜真的想,下次沙龍,何不與我一同參加呢?」未壹見她笑出來,這才鬆了口氣。他開心地說:「這次沙龍,只邀了池田鳳姿,但池田先生也參加了,後來新日小姐也沒表示什麼,可見沒問題的。」
「真的?那下次受邀時一定要跟我說喔!」
雪夜這時已完全恢復平常的樣子。對她剛剛欲語還休的樣子,未壹雖然在意,卻也不勉強。他覺得,如果雪夜真有什麼想法,卻沒跟他說,一定有不說的理由。
他們聊起沙龍餘下的事,雪夜似乎真的對新日嵯峨子提出的世界觀產生興趣,問了更多細節。到傍晚時,未壹的母親問她要不要留下來吃晚餐,她說已經答應母親會回家吃了;未壹要送她回家,她也說不用,他便送她到門口去。
「這麼一來,就可以向同學炫耀知道新日沙龍的內容了呢!」雪夜做了個鬼臉:「如果能見到新日小姐一面,那可不知能得意到幾時。」
「放心,新日小姐說過還會邀我去沙龍的。」未壹微笑。
「我很期待喔!」

雪夜離開了。未壹回過頭將新日的稿件收好,往旁邊一瞥,見到昨天的《臺灣日日新報》。他順手翻著報紙,看到自己的連載,兩頁後便是新日嵯峨子針對「殺人鬼『K』連續殺人案」徵求推理的那個專欄。
他忽然感到有些不對勁。
確實,新日小姐不只寫評論,也有諸多譯作。在某些文章中,也表現出對偵探小說的興趣。但再怎麼說,殺人鬼「K」不是偵探小說,而是單純的犯罪。做這種犯罪報導,某種程度是下三流的事。
為何新日小姐會忽然有興趣?

 

東野雪夜離開未壹家後便一直思索。
不,離開前就一直在思索了。她努力不讓未壹看出她懷著心事,一方面是不想讓他擔心,另一方面,則是她覺得未壹不該知道這些。就算知道,也不能讓他捲入,因為他只是普通人……
可是,怎麼會這樣?
在這麼敏感的時候發生這種事,是巧合嗎?雪夜不這麼認為,甚至感到寒顫,她擔心新日沙龍會將未壹捲入什麼危險。這很可能只是杞人憂天,但她就是不安。
而且她知道自己一個人思考,是不會有結果的。
「主公……」她在心中用臺灣話低語:「主公,您有聽見嗎?」
多奇怪啊,她用了「主公」這麼古典的詞,而且還是在心裡自言自語,彷彿她心裡住著另外一人。
這自言自語竟有了回應!
「我在。怎麼了,阿石?」
那是成熟女性的聲音,跟雪夜的聲音、語氣都不相同。這是怎麼回事?「阿石」又是怎麼回事?雪夜自然而然地接受了這個稱呼,她神色沉重,腳步停了下來。她在心中說:「主公,您知道新日嵯峨子吧?」
「當然。我試著採訪她,希望她能跟本島作家有更緊密的聯繫,卻沒找到她過。總之是個神秘的人物。阿石你應該也知道吧,為何這麼問?」
「是這樣的,大哥他去參加新日沙龍,今天跟我說,新日嵯峨子打算寫小說……」
「這倒是前所未聞。不過阿石這麼急著跟我說,應該還有更重要的事吧?」
「嗯……」雪夜猶豫了一下。但這有什麼好猶豫的呢?她非說不可。雪夜吸了口氣,在心中說:「新日嵯峨子……她打算寫的小說,是言語道斷帶著日本妖怪來到臺灣的小說。」
「什麼!」被稱為「主公」的女性大吃一驚。
主公的反應在雪夜意料之中,因為她也是如此。當她在稿紙上看到「言語道斷」四個字時,也幾乎要驚呼出來。
沒錯。在她所處的世界裡,言語道斷的存在,根本就不是「隱喻」。
「我確認過細節,」雪夜繼續說:「新日嵯峨子連臺北結界都知道,也清楚日本妖怪那邊的細節,但對於最近的事……我是說殺人鬼『K』的事……她似乎沒提到。重點是,她打算出版這個故事。」
「不可能!」對方驚道:「神務局不會坐視不管。但……如果是那個新日嵯峨子……就算只有幾本流傳出去,都會對神務局造成很大困擾。她是怎麼知道的?」
「不清楚。她沒提到『K』的事,不知是沒講,還是不清楚。但對日本妖怪,她知道得太清楚,那篇小說中的土蜘蛛穿著僧袍,只有在臺灣的神異存在才會知道!所以我覺得,有可能,新日嵯峨子她……她……」她還在想有沒有其他可能。這麼說會不會太武斷了?但她還沒理出頭緒,對方已說出她心中的話。
「阿石,你覺得她是妖怪對吧?」
「嗯。」
雪夜心慌慌的。她真希望不是如此──若是如此,未壹可能已在危險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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