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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塵眾:紅樓夢小人物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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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塵眾:紅樓夢小人物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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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品簡介
作者簡介
名人/編輯推薦
目次
書摘/試閱

商品簡介

走向轉變與結局的《紅樓夢》,愛與恨、因與果,扣人心弦……

《紅樓夢》是可以一讀再讀的書,我們一讀再讀,
也慢慢理解自己和作者都在修行途中。──蔣勳

從七十回跨越到九十回,《紅樓夢》從繁華轉為頹敗,於是有讀者記憶很深的一段戲碼「抄檢大觀園」,有中秋團圓夜賈母聽笛的荒涼,有妒心生恨的王善保家的、王夫人、孫紹祖、夏金桂,就有晴雯遭讒、司棋被逐、芳官出家、迎春與香菱的受虐。
而尤氏的和善、惜春的冷酷、探春的擔當,寫得精采;還有一些小人物,如邢德全、燈姑娘、王一貼、賈代儒,也都有自己完成自己的方式;或是對比如黛玉與寶釵,反襯如薛蟠和薛蝌。《紅樓夢》作者看每一個人的生命處境,了解每一個人的生命嚮往,沒有褒貶,沒有結論,帶著讀者進入如此廣闊的世界,像在大觀園裡看百花盛放。
好的文學,是可以慢下來感受的,那一碟椒油蓴齏醬,是踏實生活的救贖;那一聲嘆息,是隱晦心痛的訊問;那一篇芙蓉女兒誄,是魂牽夢繞的記憶。而妙玉的情慾、巧姐的緣分、寶玉和黛玉參禪、柳五兒復生,八十回後的續筆,在人物著墨、敘事技巧、事件編織上,蔣老師悉心抽絲,帶我們對看那失落了的細節的快樂,那叛逆流浪的靈魂……
對《紅樓夢》原作者來說,因果沒有是非,結局彷彿遺忘。小說寫到不像小說了,卻真是動人。

作者簡介

蔣勳
 
福建長樂人。1947年生於古都西安,成長於寶島台灣。台北中國文化大學史學系、藝術研究所畢業。1972年負笈法國巴黎大學藝術研究所,1976年返台。曾任《雄獅美術》月刊主編、《聯合文學》社長,並先後執教於文化大學、輔仁大學及東海大學美術系。
 
其文筆清麗流暢,說理明白無礙,兼具感性與理性之美,有小說、散文、藝術史、美學論述作品數十種,並多次舉辦畫展,深獲各界好評。近年專事兩岸美學教育推廣,他認為:「美之於自己,就像是一種信仰一樣,而我用佈道的心情傳播對美的感動。」
 
著有:《天地有大美》、《美的覺醒》、《身體美學》、《漢字書法之美》、《吳哥之美》、《夢紅樓》、《微塵眾:紅樓夢小人物I、II、III、IV》、《九歌──諸神復活》、《舞動白蛇傳》、藝術解碼五書、《秘密假期》、《孤獨六講》、《生活十講》、《新編傳說》、《欲愛書》、《大度‧山》、《多情應笑我》、《蒼涼的獨白書寫〈寒食帖〉》、《手帖──南朝歲月》、《此生──肉身覺醒》、《新編美的曙光》、《張擇端 清明上河圖》、《少年台灣》、《萍水相逢》、《此時眾生》、《肉身供養》、《捨得,捨不得》等書,以及各種有聲書。

名人/編輯推薦

深摯推薦
 
小人物,大人生。蔣勳細讀紅樓,以現代觀點細說古今不變的人性,使我們更加敬佩曹雪芹,更感受到這部經典的可親可愛。──林懷民

自序
紅樓夢的四個醫生

 
因為有醫生從政,醫生這個行業的性格,今年被討論得很多,使我想起《紅樓夢》裡的幾個醫生。
 
醫生從政,應該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近代孫逸仙就是醫生從政的典型。個人有病,民族、社會也有病,都需要醫治。從對個體生命的關心、治療,擴大到對整體民族社會改革的關心、治療,孫逸仙如此,台灣民主運動前輩蔣渭水也如此,都是醫生從政動人的典範。
 
文學家魯迅,原來也在日本仙台學醫,他在紀念老師藤野先生的文字裡寫過,讓他從學醫走向文學,似乎是因為偶然看了戰爭紀錄片。看著同胞被屠殺,一群人面無表情,魯迅或許思考:救了這樣人民的身體,卻救不了一個民族的靈魂精神,學習醫藥,所為何來?
 
魯迅精采的小說《藥》,書寫清末民間流行用饅頭沾剛斬下人頭的熱血來治療肺癆。一名烈士(秋瑾)的血,就如此做了藥,卻治不好民族沉痾。年輕時讀《藥》,總是熱淚盈眶,胸肺都熱起來。魯迅的文字的確對症下「藥」,在社會的改革上有明顯的療效。
 
前些年,台灣從政的人絕大比例是學法律出身。學法律有學法律的職業特性吧,這些特性也明顯主導著島嶼的政治生態,好辯、堅持己見、立場分明、維護自己、極力攻擊對方。這些職業特性,這幾年,也被許多人討論過。訴訟的過程,律師的職責必須扮演這樣的角色,衛護己方,攻擊他人,沒有真正是非真理。社會發生事件,一味爭辯,全是口舌,最終不能對問題作徹底解決。平靜、理性,全面觀察的能力,在島嶼逐漸喪失了。平衡、包容,為對方著想的體諒也喪失了。律師多年執政,逐漸喪失了島嶼原有處事的通達圓融,社會也失去了寬厚平和。
 
有激憤的朋友對律師執政的現象不滿,酒後說了激烈的話,他說:應該立法,禁止法律出身(特別是某大學法律系)的人再參選總統。
 
這當然只是笑話,也不可能被多數人接受。但不知是不是這樣的反省越來越多,島嶼就慢慢放棄選舉法律出身的人,開始有較多醫生從政的新現象。
 
當然,一概而論一種職業,並不客觀,也容易陷入偏見。醫生從政開始不久,許多人也在觀察,在醫院救人命的醫生,一旦做政治改革,會出現哪些特性。
 
《紅樓夢》裡有幾個讓我有印象的醫生,出場時間很短,卻也讓人印象深刻。
 
王濟仁
 
賈府是世襲公爵,重要的人物像賈母生病,都由御醫院的太醫來診治。第四十二回賈母帶劉姥姥逛大觀園,受了風寒,就找了太醫院的御醫王濟仁來診治。
 
進了榮國府,王太醫很謹慎,由賈珍、賈璉領路,戰戰兢兢,連中央甬道都不敢走,「只走旁階」。
 
寶玉迎接,進了賈母房中,賈母坐在榻上,旁邊四個小丫頭、六個老嬤嬤陪侍。王太醫頭也不敢抬,上前請安。賈母看他穿六品官服,知道是御醫,就招呼:「供奉好。」又問賈珍:「這位供奉貴姓?」賈珍回答:「姓王。」賈母笑著說:「當日太醫院正堂有個王君效,好脈息。」王太醫回答:「那是晚生家叔祖。」賈母聽了笑道:「原來這樣,也算是世交了。」
 
幾句問答,簡潔漂亮。讓讀者知道王君效、王濟仁已經三代是太醫院御醫,也知道賈府三代都由御醫診病,賈母才說是「世交」。
 
這樣的開場彷彿讓賈母放心,知道來為她診病的是家學淵源、有經驗可以信賴的醫生。
 
寒暄過後,下面才是診病。賈母「慢慢的伸手放在小枕頭上」,老嬤嬤端了一張小凳子,讓王太醫坐。王太醫很恭敬,「屈一膝坐下」,「歪著頭診了半日,又診了那隻手」,診完脈息,這王太醫就「忙欠身低頭退出」。賈母笑說:「勞動了。珍兒讓出去,好生看茶。」
 
六品太醫如此有分寸,對貴族老夫人不敢有一點打擾,診完脈就退到書房向賈珍報告病情。
 
我喜歡這位王太醫的病情報告,他說:「太夫人並無別症,偶感一點風寒,究竟不用吃藥,不過略清淡些,常暖著一點兒,就好了。」
 
他沒有誇張聳動病情,「略吃清淡」、「保暖一點」,這麼平實。我常遇到的好醫生也多如此,不嚇唬病人,平和安靜。治病,藥彷彿是其次的,其實重點在調養生活。
 
王太醫最後開了藥方,但我最喜歡他說的:「寫個方子在這裡,若老人家愛吃,便按方煎一劑吃;若懶怠吃,也就罷了。」
 
這藥,愛吃就吃一劑,不愛吃,也就罷了。
 
我遇過這樣的醫生,病人焦慮急躁,他總是耐心平靜,微笑以待。藥的確不是最重要的,醫生的平靜溫和,比他開的藥更讓人安心。
 
這王濟仁是世代家傳皇室太醫院的名醫,醫術、教養、品格都讓人如沐春風。
 
張友士
 
第二個醫生張友士,是在《微塵眾》第一集就介紹過的。
 
張友士不是太醫院的醫生,沒有官位,從外地進京,為兒子捐官,但似乎很快在達官顯要之間口耳相傳,有了名聲。
 
第十回,賈蓉的太太秦可卿生病,病得嚴重。賈蓉媽媽尤氏抱怨「一群醫生」都沒用,每天三、四個來把脈,病人還要起床換三、四次衣服,病被折騰得更重了。
 
賈蓉的爸爸賈珍是世襲做官的,認識許多權貴,神武將軍的兒子馮紫英就引薦了一位他認識的名醫──張友士,來給秦可卿看病。
 
賈珍是大官,他拿名帖去請張友士,已經是傍晚。張友士請送名帖的人回稟賈珍,說「今日拜了一天的客,才回到家」,「此時精神疲頓不能支持」,「就是去到府上,也不能看脈」,「須得調息一夜,明日務必到府」。
 
「名醫」很辛苦,張友士進京不久,又要給孩子捐官,達官顯要都不能敷衍。名聲一傳開,有多少權貴家要爭相延攬看病,張友士必須拿捏分寸。再好的名醫,也不是神仙,「精神疲頓」,「不能看脈」,這是張友士專業的堅持。
 
我認識一些名醫,很辛苦,吃飯宴客休閒都不得「休息」,不斷有人問病。我就想起張友士「此時精神疲頓,不能支持」。我有時真的抱恙,攪擾到名醫,我也常抱歉愧疚。名醫關心我,要為我看診,我有時也推拒說:我還好,把時間留給別人吧。我也跟一位好醫生開過玩笑說:我在練「觀想」,有一點小不舒服,我會靜坐觀想名醫的微笑,竟然也有時生效。我問名醫:這是不掛號看診,會不會不道德?他不作答,還是微笑以待。
 
張友士厲害,隔天他見到秦可卿,家人要先報告病情,他說不用,還是先看脈──「竟先看脈,再請教病源為是」。看完脈,張友士把病情說得一清二楚。他說的不只是秦可卿生理上的病,也談到病人的心理性格。生理的病容易醫治,心理性格的糾結卻不容易解開。張友士的醫學其實涉及整體生命哲學,《微塵眾》第一集講張友士,引述不少他看脈「寸、關、尺」五行相生相剋的醫理,也許是今日純粹現代西方醫學可以參酌的古老東方全面看待人體的智慧吧。
 
胡君榮
 
《紅樓夢》的第三個醫生叫胡君榮,和前面提到的兩位醫生都很不同。
 
王濟仁是太醫院御醫,世代服務於皇室,身分、教養、醫術都平和寬大,沒有聳動驚嚇人的理論。談論病情,平實到就像談論生活,沒有一點誇張。醫術裡有教養,不慍不火,不疾不徐,讓人見識到太醫院世代家學的深厚品格傳承,毫無炫耀,這才是真正的名醫吧。
 
張友士其實有點像「神醫」,醫術高明,也明顯表現出醫術高明的自負堅持。他很容易讓接觸到的人心服口服,但跟王濟仁放在一起,慢慢會佩服起王濟仁毫不誇張的分寸。王濟仁或許只是做好醫生的本分,謙遜平和,一句多餘的話都不說。《微塵眾》第一集引述張友士的話很多,也佩服他對醫理五行的學問如此博大精深。但是,王濟仁是隻字不提醫學理論的,他給賈母老太太看病,就說「吃略清淡些」、「穿暖一點」,沒有一點「名醫」的賣弄喧譁,如此平常心,是太醫院御醫真正的高明處吧。
 
比起前兩位名醫,第三位醫生就有點搞笑了,這位醫生的名字叫胡君榮。胡君榮出現是在第六十九回,尤二姐懷孕,又被秋桐辱罵,氣憋在心裡,生了病,就請了太醫院的胡君榮來診治。
 
這胡君榮是太醫,醫術應該不差,但他似乎年輕,情慾高漲,品格就有些不端正。隔著簾子探脈,胡君榮覺得簾子裡的女人一定美呆了,想入非非,就假藉探病,要觀氣色,要求尤二姐「露一露金面」。丫頭奉命掀起簾子,胡君榮一見尤二姐,神魂搖盪。這一段原文精采──「帳子掀起一縫,尤二姐露出臉來。胡君榮一見,早已魂飛天外,哪裡還能辨氣色?」
 
醫術高明,卻控制不住七情六慾,胡君榮的「魂飛天外」,完全失去了治病能力,胡亂開了藥方,致使尤二姐流產,病情更重。
 
歷來討論這名叫胡君榮的醫生,都連帶會談到第五十一回給晴雯看病的「胡庸醫」。兩人雖都與「胡」字有關,不完全能確定六十九回的「胡君榮」一定就是五十一回的「胡庸醫」。但是兩個「胡」醫生行徑品格太相似,多數讀者很容易就把兩人連成一人。
 
六十九回胡君榮好女色,五十一回胡庸醫不遑多讓。晴雯生病,寶玉偷偷請了醫生來,「老嬤嬤帶了一個太醫進來,這裡的丫頭都迴避了」。小子們說:「今兒請了一位新太醫來了。」
 
「新太醫」或許是醫學院剛畢業的年輕實習醫生嗎?他走進晴雯的暖閣,已經魂不守舍。
 
晴雯睡在暖閣裡,大紅繡幔深垂,「晴雯從幔中單伸出手來,那太醫見這隻手上有兩根指甲,足有二、三寸長,尚有金鳳仙花染的通紅的痕跡」。看到如此撩人的畫面,這年輕醫生緊張了,臉紅心跳,「便回過頭來」,不敢看,「有一個老嬤嬤忙拿了一塊絹子掩上了」。
 
雖然掩蓋了,這太醫還一直想著染得通紅、二三寸長的指甲吧,診脈也失了神,胡亂開了藥方,開藥方的時候還多嘴問:剛才生病的是個小姐嗎?老嬤嬤也笑了,回答說:是少爺的丫頭。若是小姐,你這麼容易就進去了?
 
這「胡庸醫」開了藥方,藥方上面有紫蘇、桔梗、防風、荊芥,後面又有枳實、麻黃。寶玉看了,罵道:「該死,該死!他拿著女孩兒們也像我們一樣的治法,如何使得?」枳實、麻黃是重藥,連寶玉都看出來,這種像抗生素的重藥,有副作用,不能亂吃。寶玉下令:「再請一個熟的來吧。」
 
我在《微塵眾》第二集說過這個胡庸醫,也對他很同情。這胡庸醫,像剛從醫學院畢業的年輕實習醫生,血氣方剛。他不見得醫術不好,但是太年輕,沒有經驗。學來一堆理論,碰到女人,光看到染了蔻丹的長指甲,魂就飛了,把脈時心神不定,開藥方時也用了重藥。我對胡庸醫「同情」,是因為覺得古代女人垂著大紅繡幔,看不到人,單伸出一隻手,手上又留著二、三寸長鳳仙花染得通紅的指甲,這對年輕男醫生簡直是挑逗。胡庸醫把脈不準,藥方亂開,晴雯的指甲應該也要負一半責任。
 
儒家倫理防衛女子貞節,密不通風,其實剛好造就各式各樣的性幻想。胡庸醫這樣的犧牲者,古代、現代應該也都有。在《微塵眾》第二集中已有討論,不再贅述。
 
王一貼
 
《紅樓夢》裡最有趣的一個「醫生」,其實是第八十回出現的王一貼。
 
嚴格說起來,王一貼能不能算是正規醫生?或許還有商酌。王一貼本業是天齊廟的老道士,信眾到廟裡燒香拜神,大概都有事,或破產,或生病,或感情不遂,心理影響生理,都容易有病,身上這裡痛、那裡痛的。王一貼看準了這一點,就在廟裡發展出副業──賣膏藥。這件事我小時候在廟口看過,燒點神符香灰什麼的,跌打損傷,小兒收驚,男女雜症,好像都能治。
 
王一貼因此就經營了他蓬勃的副業,他的膏藥多達一百二十多種,據他自己吹噓,任何疑難雜症,一貼就好。他因此贏得了「王一貼」的外號,成為膏藥達人、膏藥一哥。
 
賈寶玉到天齊廟燒香,正巧就碰到王一貼,對他的「膏藥一哥」稱號有點懷疑,就提出挑戰。寶玉說:你可有醫治女人忌妒的膏藥?
 
寶玉這句話問得突然,讀者不容易理解,必須先從夏金桂這個女人說起。
 
夏金桂是《紅樓夢》第七十九回出現的人物。夏家是替皇室做園藝盆景採買的商家,長期接皇室的BOT案子,公部門關係很好,油水多,家財萬貫。書裡說,夏家在京城光是桂花就種了幾十頃地,因此也被稱為「桂花夏家」。
 
夏家做皇室生意,薛寶釵的薛家也是皇商,因此長期認識。寶釵不學無術的哥哥薛蟠有一天做買賣,路過夏家,見到夏家獨生女兒「金桂」標致漂亮,就訂了親,結為夫妻。
 
夏金桂是獨生女,父親早逝,母親當然寵溺到不行,長得漂亮,也讀書、會寫詩。夏金桂剛出場,大家對她印象都很好。連薛蟠的妾香菱都興沖沖跟寶玉說:「詩社」又多了一個可以邀請的人。
 
年輕、漂亮、會寫詩、有才華,好像《紅樓夢》大觀園裡的傑出少女都如此,林黛玉、薛寶釵、探春、史湘雲,包括香菱,都如此天真爛漫,真誠相待。
 
但是香菱看走眼了,寶玉也看走眼了。這個剛嫁過來人人讚美的夏金桂,忽然不快樂起來了,她不知為什麼老是忌恨別人。坐在家中無事,她也要找碴。她問香菱,「菱角花怎麼會『香』」?她心裡覺得只有「桂花」可以香,其他人哪裡配「香」。這名字又是薛寶釵取的,她也忌恨人人都稱讚的寶釵,因此就把香菱名字改成「秋菱」。
 
只准自己「香」,別人都不可以「香」,夏金桂開始充滿忌妒,越來越痛苦了。
 
夏金桂的故事其實是童話裡大家很熟悉的一個人物,《白雪公主》裡有一個皇后,每天對著鏡子問:魔鏡,魔鏡,誰是世界上最美的人?她得到的回答一直是她自己,她因此滿足得意。但是她不知道,這樣的問話,已經注定了有一天一定會痛苦。當魔鏡的回答是「她人」時,這皇后就抓狂,要忌恨報復了。
 
夏金桂很美,也聰明,有才華,但是她掉進魔鏡中不能自拔。自己香,別的生命不准「香」,自己有才華,別人不准有才華,自己聰明,別人不准聰明。
 
夏金桂開始折磨香菱,開始侮辱身邊每一個人,弄到雞飛狗跳。《紅樓夢》的作者寫夏金桂有極鮮活的畫面,充滿忌妒,充滿恨,這女人每天殺雞宰鴨,雞鴨都不吃肉,單挑骨頭,用大火熱油炸得焦黑,蹺個二郎腿,一面高聲罵人,一面就咯吱咯吱啃嚼雞骨、鴨骨,一嘴焦黑。
 
好恐怖的畫面,一個人可以從青春的華美,一下掉進這樣的忌恨中,使生命失去光彩,變得如此焦黑。
 
寶玉覺得女人都是美的,親戚裡出了夏金桂,寶玉心痛,走進天齊廟,見到王一貼,心裡還惦記著世界上有一個叫夏金桂的女人,如此在忌妒裡痛苦,如此不能心平氣和,如此鬧到自己不開心,身邊的人一起遭殃。寶玉若有所思,就問了王一貼:你可有醫治女人忌妒的膏藥?
 
急病亂投醫吧,有人會在無助的時刻求助於香灰神符,寶玉也痛心於人的忌恨如此不可救藥,無奈求助於江湖術士王一貼。
 
這王一貼寫得極好,他知道寶玉是「知識分子」,沒有用平日糊弄庶民百姓的口吻。他說:膏藥沒有,倒是有一味湯藥,就叫「療妒湯」。
 
我太喜歡王一貼這藥方了,全文引用,或許可以流傳濟世──「極好的秋梨一個,二錢冰糖,一錢陳皮,水三碗,梨熟為度。」
 
王一貼說:「每日清晨吃這一個梨,吃來吃去就好了。」
 
寶玉當然不信,這麼簡單一個方子,梨、冰糖、陳皮、水三碗,就可以治好人間多少禍難之源的「忌妒」?
 
寶玉說:「只怕未必見效。」
 
王一貼的回答更妙。王一貼說:「一劑不效,吃十劑;今日不效,明日再吃 ;今年不效,明年再吃。橫豎這三味藥都是潤肺開胃不傷人的,甜絲絲的,又止咳嗽,又好吃。吃過一百歲,人橫豎是要死的,死了還妒什麼?那時就見效了。」
 
哈哈,王一貼是「醫生」嗎?是「江湖術士」嗎?是「騙子」嗎?他說話如此直白,其實沒有詐騙。我認真相信治好人的忌妒原來可以這麼簡單。美,與人分享,就不會忌妒,才華與人分享,也不會忌妒。最終,在魔鏡裡只看到自己究竟是不行的。看鏡子,看到自己,也看到別人,「不傷人」、「甜絲絲的」,日子就會好過一點吧。
 
我很喜歡《紅樓夢》裡這幾個醫生,各人有各人的特質,病人與醫生也各有緣分,會遇到什麼樣的醫生,也都不可強求。
 
我很幸運,身邊有像王濟仁、張友士這樣的好醫生,有時在廟口遇到如王一貼的小人物,我知道他也是「微塵眾」裡為渡化眾生而來,聽他哈哈一笑,也能豁達。
 
王濟仁、張友士、胡君榮、王一貼,四個「醫生」,他們若是當選執政,相信一定也都會有不同的作為吧。

目次

自序:紅樓夢的四個醫生
 
一、槍手
 
二、王善保家的
 
三、晴雯遭讒
 
四、抄檢大觀園
 
五、探春的巴掌
 
六、王善保家的與司棋
 
七、尤氏
 
八、椒油蓴齏醬
 
九、邢德全
 
十、一聲嘆息
 
十一、笛聲
 
十二、冷月葬花魂
 
十三、王夫人啊……
 
十四、交換內衣
 
十五、燈姑娘
 
十六、芳官出家
 
十七、姽嫿詞與芙蓉誄
 
十八、再說芙蓉女兒誄
 
十九、孫紹祖
 
二十、紅樓夢八十回
 
二十一、夏金桂
 
二十二、王一貼
 
二十三、賈代儒
 
二十四、妙玉的情慾
 
二十五、薛蝌與薛蟠
 
二十六、參禪
 
二十七、巧姐
 
二十八、列女傳
 
二十九、柳五兒復生
 
三十、結局─結局?
 
三十一、黛玉焚稿
 
結語:因果
 
附錄:本書所寫人物關係簡表

書摘/試閱

體,痛哭懺悔,彷彿國恥,他會如何記錄書寫這一「醜聞」?寫「密告」、「審訊」、「媒體炒作」,還是靜靜記錄事件裡看得見與看不見的人性狀態、人物表情。
 
抄檢大觀園開始了,王熙鳳帶領好幾房的管家,組成突襲小組,關上所有角門,從上夜的婆子開始查。
 
而這一個晚上,最興奮的人就是王善保家的。照理說,她只是六名管家裡的一個,可是這一場戲,彷彿是她的獨角戲,搶戲搶到不行,其他幾個人都沒聲音,大概也知道查不出什麼,上面要查,敷衍一下。可王善保家的不這樣想,被冷落多年,連丫頭也不太搭理她,現在忽然黃袍加身,有了尚方寶劍,要好好吐一吐冤氣,她就要興風作浪了。
 
抄檢那一夜,王善保家的變成主角,她在寶玉房裡還是要整她最恨的晴雯。那一場戲漂亮,王善保家的喝令「開箱」,晴雯「挽著頭髮闖進來,豁一聲將箱子掀開,兩手抓著底子,朝天往地下盡情一倒,將所有之物盡都倒出。」
 
讀這一段,熱淚盈眶,知道晴雯豁出來了,在小人面前,她不求苟活,只拚一死了。
 
〈黛玉焚稿〉
 
第九十七回黛玉病重,焚燒詩稿,告別人間。
 
黛玉曾經是天上的一株絳珠草,她受一塊石頭的恩惠,澆灌甘露之水,得以生長茂盛。石頭後來日日夜夜修行,成了男身,口中啣著一塊玉,投胎人間,就是賈寶玉。那一株草,因為受他人恩惠,無以為報,身體裡就鬱結著一段深情。她也日日夜夜修行,最終修成了女體。她想:既然石頭下世為人,她也到人間走一遭,把得來的水還他。這絳珠草降世為人,就是林黛玉。
 
林黛玉是終日啼哭的,世俗中人都不知道她為什麼老是要哭。讀過前面的神話因果,知道林黛玉就是那株草,她沒有甘露之水可以還,就決定以一生的淚水來還。
 
「欠淚的,淚已盡」,熟悉《紅樓夢》原作者的生命價值,或許不會堅持林黛玉一定要跟賈寶玉結為夫妻。她到人間來,不是為了結婚,只是為了還眼淚。眼淚還完,就可以走了。
 
《紅樓夢》原作者的小說沒有寫完,大家都覺得遺憾。後四十回的補寫者,很努力安排結局,第九十七回就是極重要的一段結局:〈林黛玉焚稿斷痴情,薛寶釵出閨成大禮〉。
 
有學者讚美補寫者這一段結局的安排,沒有落入傳統中國戲劇小說「大團圓」的陳腐窠臼。林黛玉沒有跟所愛的賈寶玉結婚,成為夫妻。相反的,她絕望而死,焚燒了詩稿,留下令人惋嘆的悲劇。這是中國傳統才子佳人故事裡,少有以悲劇結束的特例,因此讓補寫者受到了某些學者的讚美。
 
如果是原作者,究竟會怎麼寫這一段結局?許多人都好奇,也都在猜測。
 
如果以小說一開始的神話故事來看,一塊石頭,一株草,他們有「水」的緣分。石頭用甘露之水澆灌這株草,草修行成人,幾世幾劫,她無以為報,便決定在人間,在這一世,用眼淚來償還。
 
眼淚償還完了,她也就要走了。這才是真正的結局吧。
 
把婚姻做為結局,會不會只是一般世俗的概念?把結為夫妻,或不結為夫妻,做為唯一結局來思考,會不會誤解或限制了原作者對「緣分」的多元看法?
 
《紅樓夢》最重要的價值,在於原作者思想的自由,他在這本書中,對性別、對緣分、對生命與生命的關係,都沒有落入保守固定的世俗成見。
 
討論林黛玉和賈寶玉要不要結婚的結局,也許應該回到原作者對生命最本質的關心原點來觀察。他在小說裡維持一貫對生命的開放態度,不貼標籤,不下結論,不落褒貶,使一個人物角色始終在流動不定型的狀態。
 
應該舉小說裡實際的例子來看,原作者談人與人的情感,自由而開放,有許多今日的概念與成見都無法框架的關係。
 
例如,賈寶玉與秦鐘,兩個同性少年戀愛的關係,究竟是愛情?還是友誼?或者只是青春期很本能的同性吸引?因為撲朔迷離,作者從不明確定義,歷來討論的學者也眾說紛紜。習慣歸類的人,自然很輕易把賈寶玉和秦鐘歸類為「gay」。張愛玲說她在美國教《紅樓夢》,美國學生就明指賈寶玉是「gay」,張愛玲也大不以為然。
 
以賈寶玉和秦鐘來看,他們的真實關係始終只是若即若離。他們當然要好,好到什麼程度?作者不說。他們最要好的同時,秦鐘姐姐死了,出殯停靈在饅頭庵,秦鐘就調戲起小尼姑智能兒,肆無忌憚到半夜在廟裡就壓著智能兒強迫求歡。
 
這些關係,作者只當不可解的「緣分」來寫,人與人的關係複雜多元,可能是「愛情」,可能是「友情」,可能是「婚姻」,可能是「性慾」。把這些元素拆散來看,我們跟著《紅樓夢》的文字繼續思考:「婚姻」中,可不可能沒有「愛情」?「愛情」,可不可能沒有「婚姻」?「婚姻」,可不可能沒有「性」?「性行為」,當然常常沒有「婚姻」,也沒有「愛情」。
 
把人的關係拆解開來,賈寶玉和秦鐘,就很難貼上標籤,作者也因此沒有一點是非褒貶。作者只寫事件細節,讀者在最開放的方式下,閱讀一段一段故事,一個一個人物,沒有任何作者的指導或暗示。
 
喜好下結論的人,喜好評斷是非的人,喜好褒貶他人的人,喜好在事件裡發表意見的人,其實是不能寫小說的,寫了,也不會好看。作者太多意見,太多結論,讀者看不到事件真相,只被狹隘主觀的結論牽著鼻子走,失去了自我思考的能力。
 
文學,好的文學,在於給人自由,啟發思考,而不是越讀越不自由,越讀越失去自己思考的能力。好的創作者,應該在讀者開始思考的時候停止說話。
 
《紅樓夢》如此長時間被無數人討論,正是因為它無限開放的書寫方式,給予讀者最大的思考自由吧。
 
所以,林黛玉會糾纏在作者「結婚」或「不結婚」這樣的世俗的結局中嗎?
 
林黛玉是草,賈寶玉是石頭,他們沒有「婚姻」,甚至不是「愛情」,不是「友誼」,他們只是前世的知己,一個澆灌過水,一個要用眼淚來還。
 
把林黛玉跟賈寶玉送作堆,那畫面一定難看不堪。但是,想一想,因為黛玉不和寶玉結婚,因此扼腕嘆息,好像也不應該是作者的原意吧。
 
第九十七回不是原作者寫的,許多人覺得寫成了悲劇,沒有落俗套,已經難能可貴。但是,我還是好奇,原作者會怎麼寫?
 
因為前八十回處處令人意外,處處令人吃驚,作者寫一個青春期的少年,就是不要讀學校的書,就是不肯讀考試做官的書,可以在夢裡跟姪媳婦發生性關係,可以迷戀一個男戲子,第一次見面就交換貼身繫內衣的汗巾子。
 
微塵眾生,他如此一一寫來,無憎無愛,他究竟會如何寫這一株草的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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