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閱讀日本(增訂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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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品簡介
作者簡介
名人/編輯推薦
目次
書摘/試閱

商品簡介

借談日本,閱讀中國

本書是作者多次赴日訪學時的隨筆札記。客居日本,作者會在大雪過後專程去訪問佛寺中的一株寒梅,會抱着川端康成的名著與友人共赴伊豆開始一段文學之旅,會信馬由韁在東京的小巷中體會都市生活中殘留的江戶風味,會在神保町古書店街摩挲古書兼而觀察買書人的生態,會不覺流連至萬家燈火只好以手捫讀日本歷代名人的碑銘……

全書風格清新、陽光,對日本文化注重體味而非批評;雖是「閱讀日本」,心心念念全在中國。作者謙遜溫潤,娓娓而談,帶讀者領略讀書人的雅趣與情懷。

《閱讀日本(增訂版)》的主要特點有四:
一、這是一本當代中國著名知識分子看待日本的著作,集輕鬆和厚重於一身。它屬於散文類流行讀物,文筆輕鬆親和;同時又關注學術動態、充滿文人雅趣,比起那些文化導覽類的日本讀物多出不少厚重底蘊。如作者所說,這是一次介乎「專家」與「遊客」之間的愉快的「閱讀」。

二、本書整體風格較為清新、陽光。大部分散文體現了作者對九十年代那種低調、有溫度的中日學術交流的懷念。

三、本書對日本注重體味而非批評。一方面,作者帶着濃厚的中國關懷,閱讀日本的目的是「照鏡子,正自家衣冠」,而非對日本國民性痛下針砭;另一方面,作者不想「揭鄰人的缺失,來聊博國人的快意」,尤其在當今中國崛起之時,不想助長國人的「愛國的自大」。從中足見作者的謙虛自省與憂患意識。

四、本書對日本文化始終保持客觀與尊重。誠如作者所說:「並不是所有中國人,都有談論日本的資格。」中日作為近鄰,文化淵源又多有交集,因此不少中國人會對日本文化不以為然,甚至認為日本文化是中華文化的支流,從而輕視、貶低之。作者在探索之後發現,日本對於他來說,也是個「遙遠的國度」;且探索越深入,這種陌生感越強。

作者簡介

陳平原,廣東潮州人,文學博士,北京大學中文系教授(2008-2012年任中文系系主任)、香港中文大學中國語言及文學系講座教授、教育部「長江學者」特聘教授、國務院學位委員會學科評議組成員、中國俗文學學會會長、北京大學中國詩歌研究院執行院長。曾被國家教委和國務院學位委員會評爲「作出突出貢獻的中國博士學位獲得者」(1991);獲教育部頒發的第一、第二、第三、第五、第六屆高等學校科學研究優秀成果獎【人文社會科學】(1995、1998、2003、2009、2013)等。

先後出版《中國小說敘事模式的轉變》、《千古文人俠客夢》、《中國現代學術之建立》、《中國散文小說史》、《觸摸歷史與進入五四》、《大學何為》、《歷史、傳說與精神——中國大學百年》、《左圖右史與西學東漸——晚清畫報研究》、《作為學科的文學史》等著作三十種。治學之餘,撰寫隨筆,藉以關注現實人生,並保持心境的灑脫與性情的溫潤。

名人/編輯推薦

讀書人真是不可救藥,「周遊日本」最終變成了「閱讀日本」……我不知道,假如在一個世紀前,我看到的會不會是「竹枝詞」一類的紀事詩,當年出遊日本的文人學者,沒少為我們留下這些東西。

——夏曉紅

增訂版序(香港) 陳平原

說實話,這冊談論日本的小書,既非學術著作,也不是旅遊指南,只是個好奇的讀書人「行萬里路」時的隨筆札記。正如初版後記所說,「不管此前還是此後,我都不是、也不敢冒充是日本學專家」。此次增訂,雖頗多補充,也仍不脫「清新卻淺陋」的基本面貌。

書中所收各文,寫作時間最早的,當屬撰於一九九〇年六月的〈今夜料睹月華明〉、〈春花秋月杜鵑夏〉、〈書卷多情似故人〉。這三則隨筆,是我第一次旅日歸來的習作,走馬觀花,興奮不已,真誠但淺薄。作為我「閱讀日本」的前史,依舊值得保留。至於「閱讀」之後,偶爾撰寫涉及日本的文章,那都是學術交流的副產品。

幾年前,我在〈國際視野與本土情懷──如何與漢學家對話〉中談及:「二、三十年前,中外學者交流少,見面難,一旦有機會,都渴望瞭解對方。於是,努力表白自己,傾聽對方,尋求共同研究的基礎,在一系列誠懇且深入的『對話』中,互相獲益,且成為長期的朋友。現在國際會議多如牛毛,學者們很容易見面,反而難得有推心置腹的對話。不是就文章論文章,就是為友誼乾杯,不太在意對方論文之外的『人生』。至於只看重對方的身份、頭銜、象徵資本等,那就更是等而下之了。」(《讀書的「風景」──大學生活之春花秋月》第264—265頁,北京大學出版社,2012年)很高興我「閱讀日本」的主體部分,形成於交流尚屬難得、風氣也未變化的二十多年前,各方的「表白」與「傾聽」都很真誠。那時中日關係很好,普通民眾沒有那麼多解不開的心結,學者之間更是相互理解與支持。

正因此,初版《閱讀日本》整體形象「很陽光」。除了時代氛圍,還有個人經歷。我應日本學術振興會邀請,以北大教授身份赴日,頗受優待,自然更多地看到日本社會及學界美好的一面。也曾聽到留學生吐槽,可我對他們的委屈與憤慨體會不深,無法代言。閱歷如此,加上明確的問題意識──為自家療病,而不是為他人開藥方──致使我更多地談論日本的好處。初版後記中,我引用魯迅〈《出了象牙之塔》後記〉,稱「並非想揭鄰人的缺失,來聊博國人的快意」,那確實是當初的寫作思路。直到今天,我仍持此立場。其中的關鍵,我並非日本學專家,偶爾「閱讀日本」,主要目的是照鏡子,正自家衣冠。畢竟,「自家有病自家知」。

今天的中國人,不知有多少還記得「文化震撼」(Culture Shock)這個詞。上世紀八十年代,改革開放起步不久,中國的經濟實力及生活水平與發達國家間距離很大,民眾剛走出國門,面對完全陌生的花花世界,往往會有眩暈的感覺。這個詞現在偶爾還在用,但已經沒有那種切膚之痛了。須知八十年代談文化震撼,是包含痛苦、彷徨與反思的,如今則只是旅遊標簽,如旅遊教育出版社刊行的《文化震撼之旅.日本》、《文化震撼之旅.法國》等。

因有錢而不再低調的中國遊客,成群結隊走出去,自然是休閒觀光加購物,再就是對異文化「痛下針砭」。這與我們當初的惶惑與心虛,見賢思齊、臥薪嘗膽、奮起直追,已不可同日而語了。經過好幾代人的不懈努力,中國人方才有今天這點挺直腰桿說話的底氣。我不喜歡「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的說法,因那好像是風水輪流轉,明年到我家。其實,這一百多年的歷史,九曲十八彎,好不容易有了今天這樣的局面,若不體會此前的苦難與屈辱,以為一切都是應該的,也就不怎麼懂得珍惜了。

我受「五四」新文化的影響,始終警惕魯迅所譏諷的「愛國的自大」。歷史悠久,文化燦爛,作為大國子民,中國人普遍抱有強烈的自尊心。而且,骨子裏的「傲慢與偏見」,一不小心就會浮出海面的。對於這一點,國人必須有深刻的自我反省。在我看來,走出去,面對大千世界,還是以鑒賞為上。以中國現在的發展水平,還不到擺闊的地步;即便真的富裕了,最好也能做到波瀾不驚。若「一闊臉就變」,未免顯得太沒文化、也太沒出息了。理解並尊重那些跟你不一樣的國度、民族、文化、風景,這既是心態,也是修養。

記得很清楚,一九九四年四月的某一天,從小樽開往敦賀的海輪上,我連猜帶蒙地讀報,驚嘆日本人無時不在的危機感報上稱,換一種統計方式,中國的經濟實力已超過日本。過了十多年,具體說是二〇一一年,這預言終於實現。這只是數字,可我深刻體會到兩國民眾心理的巨大變化。不說中國人為此「第二」所付出的代價(包括環境污染與貧富差距等),就說普通民眾的生活質量及舒適度,與日本相比仍有很大差距──大城市不明顯,你到鄉村走走就明白。這也是我不改初衷,願意修訂重刊《閱讀日本》的緣故。

在我看來,日漸富裕的中國人,需要自信,也需要自省,方才能不卑不亢地走出去。至於我自己,在很愜意地享受上幾代人根本無法想像的生活便利的同時,「越來越懷念那種個體的、可辨認的、有溫度且有感情的學術交流,以及那種劍及履及的低調的學術合作與教誨」(參見〈「道不同」,更需「相為謀」〉,2015513《中華讀書報》)。說這段話,是有感於時代風氣的變化。某種意義上,這個時候刊行增訂版《閱讀日本》,是在向多年前啓迪過我的日本文化或幫助過我的日本學者致意。

當初為寫《閱讀日本》,我擬了好多題目,也做了不少資料準備。如今翻閱諸如「和服與羊羹」、「東洋車與博覽會」、「大相撲與歌舞伎」、「水戶黃門」、「泉岳寺裏的說書碑」、「夏目漱石遺跡」、「徂徠碑與福澤墓」、「江戶名所百圖」、「作為遊記作家的貝原益軒」、「櫛塚、遊女與三味線」等題目,以及相關筆記,依舊興趣盎然。只是當初沒能一鼓作氣,回國後雜事繁多,匆匆將手頭文章結集,再也沒有時間與勇氣續寫。再說,時過境遷,年輕一輩的學識、見解與文采,均超過我當年的水平,也就不好意思再表演下去了。說到底,那是特定時間、特定境遇、特定心情下的產物。

此次增訂,保留初版的序言及後記。夏君的序言光彩依舊,自然隻字未動;我的後記則頗有蛇足,因新書篇目調整,最後一段自我辯解顯得多餘。只是為了保持原作風貌,同樣未作刪改。

 

二〇一六年三月二十六日於京西圓明園花園

 

附記:此文本為北京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即將刊行的《閱讀日本》增訂版序,移花接木的理由是,北京版更多呈現作者的寫作歷程,香港版則側重讀者的閱讀趣味,二書的結構及篇幅有較大差異,但基本立場與思路是一致的。當然,考慮到香港版有不少調整,序言也做了若干刪節。經過這麼一番騰挪趨避,相信港版更適合一般讀者的口味。

 

初版序 夏曉虹

讀書人真是不可救藥,「周遊日本」最終變成了「閱讀日本」,而且讀後有感,寫成文字,結集成書,這確是平原君一貫的作風。我不知道,假如在一個世紀前,我看到的會不會是「竹枝詞」一類的紀事詩,當年出遊日本的文人學者,沒少為我們留下這些東西。如今,我們還可以借助黃遵憲等人的詩作,探知明治維新以後的日本曾經給予中國怎樣的衝擊。不過,值得慶幸的是,必須即席賦詩的時代已經過去,若要說清楚對於異國的感受,我覺得散文還是好過詩歌。黃遵憲之所以只能以《日本雜事詩》為《日本國志》的副產品,恐怕原因也在此。

據說,地球正在變小。「地球村」的說法使遠隔重洋的國家都成了我們的近鄰,傳播媒介的進步,更讓我們打開電視機,便可「目遊」全球。古語所謂「秀才不出門,便知天下事」,好像確已成為現實。如此說來,瞭解他國在今日並非難事。但這其中不無誤會。距離感的接近其實只令我們對別國平添了一份親近,以為在地球上任何一處發生的事情,都非與己無關。而對植根於生活方式以及思維深處的文化基因,書本和畫面原有力不能及之處。更何況,個人的體會乃是人生經驗的一部分,非足履其地,親接其人,不會有真感動。儘管臨行前購買了許多介紹日本文化思想以及風土人情的書籍以備查考,平原君顯然還是更相信自己的眼睛與心智。

日本文化與中國文化的關係是個能寫好多本書的大題目,不必我說,也非我所能道。平原君從一些小開口進入,借談日本,反省中國,屬他的別有會心,有此書在,也無須我饒舌。既然「閱讀日本」無論大題小題均可不作,只有另尋門徑。好在我本與平原君同行,且嗜遊勝於善讀,故而對於「周遊日本」的話題尚可發言,正不妨權充導遊,以明行蹤。

差不多一個世紀前到過日本的康有為有一方長文別章,在其門人友生的回憶文章中常見提起:「維新百日,出亡十六年,三周大地,歷遍四洲,經三十一國,行四十萬里。」不說氣魄,單是行跡,便令我輩望塵莫及。「歷遍四洲」不易做到,追蹤前賢,經一國,遊四島,應可實現,誰知還是功虧一簣。雖有大半載的光陰,四國卻只在新幹線的高速列車上,隔着車窗,隱沒在瀨戶大橋的另一端,引人遐想。即便如此,我們的遊興之高,已使日本友人驚嘆不已。

說是同行,我實比平原君遲到三個月。當我取道香港抵達東京時,節令已進入冬季。大約是東京僅見的窗外那株紅楓也不再能堅持,三兩日後,葉片便黃萎凋落。整個冬天,只得蟄伏東京,在市內各處遊蕩。好在學會了乘車,可以看地圖認道路,穿行小巷,尋找僻寺,遊走大街,領略繁華,原也樂趣無窮。東京作為世界屈指可數的一流大都市,國際化程度自是極高。聖誕節銀座高雅精緻的櫥窗藝術、表參道學自巴黎的聖誕燈樹、靜靜等待參觀西方印象派畫展見首不見尾的長龍隊伍、為迎接新年而舉辦的幾十場爆滿的貝多芬第九交響樂演出,都是在日本其他各處無法得見的景象。依靠熱心朋友的指點,我們有幸一一領會。不過,即使在東京,日本的傳統仍未被國際化淹沒。印象派繪畫之外,此時最多參觀的便是浮世繪畫展,特別對《名所江戶百景》的作者安藤廣重尤有好感。原先在國內難以接受的相撲,易地東京卻有了新體認,每年照例舉辦的新年後開始的大相撲初場及四季重大賽事,竟成為收看最多的電視節目。而大有機會贏得力士最高級別「橫綱」之稱的,反是來自美國、入籍日本的曙。所謂「越是民族化,越是國際化」,在此似乎也得到了證明。

進入三月,梅花初綻,預示着春季的來臨,我們的株守東京也告結束。第一次遠足,便是去以觀梅聞名的水戶。日本人的酷愛自然,也許因了高度現代化都市生活的阻隔,而更形強烈。電視中日日報道梅花又開幾分的訊息,使東京後樂園中的遊人陡增。花瓣微張的梅枝,已牽惹得遊客駐足不去;幾株散漫開放的野花,竟也被精心地以竹絲圈起。待到得見水戶偕樂園沿水漫山紅白紛呈的梅林,千姿百態,不修邊幅,不禁為其蓬勃的生氣而傾倒,東京園林的精緻中所透現的雕琢實無法與之相比。

三月底,在伊豆半島突見櫻花,又是另一番情致。只因此地較東京偏南,兼之海風和暖,花期先在此登陸。不過,伊豆更讓人着迷的還是山嵐海色與舞女走過的天城隧道,散落平川的櫻樹倒也無意爭奇。此後,好像成心追隨櫻花線(櫻花在各地的開放,一時間成為電視關注的焦點),從伊豆到東京,一直尋跡至札幌,半個日本的櫻花盡收眼底。此中,最為壯觀的究屬東京,上野公園、千鳥之淵與多摩川邊如雲如霞的櫻花與如癡如醉的賞花人,夜以繼日地互相廝守,自花開到花落,使得恭敬有禮的日本人,在這幾日間忽爾脫略形跡,縱情飲樂,迥異平常。

身居東京,橫濱、鐮倉只算近在肘腋,可小小不言。伊豆途中,一位精通中文的日本朋友以「不到長城非好漢」解「不到日光,莫說最好」的日語俗諺,倒勾起了我們對日光山的好奇心。一百多年前,王韜東遊至此,寫下一篇〈遊晃日乘序〉,極力描摹山水之勝及日友護送登山的盛情,成為其扶桑之行結束時最精彩的一筆。而此遊的發生,即是因聞說該處「土木丹青之盛,窮工極美,甲於天下」,「西人來日東者,無不往遊日光,否則以為闕典」(《扶桑遊記》卷下),可見「最好」之說由來已久。百年過後,東照宮仍是那般巍峨壯麗(或許更加修飾一新),華嚴瀑仍是那般氣勢磅礴(其實因岩崩高度已略有減損),中禪湖仍是那般煙波浩渺(不知面積比前如何),連一路開車送我們登山、觀瀑、遊湖,直至天黑盡方抵達其長野山中的別墅款待我們住宿的日本朋友,也是那般周到熱心。

按照預訂計劃,五月初,便當由東京轉移至京都。但不過十日,我們又沿新幹線原路返回,且更驅向東北,目的地是北海道的札幌。大約一國之中,北方人總較南方人顯得豪爽,風光也自不同。而北海道的開發不過是一個多世紀以前的事,所取法的美國德克薩斯州城鎮格局與建築風格,使得北海道大學中兩行茂盛沖天的白楊樹,竟成為札幌的代表物。港口城市小樽,也以厚實堅固的石頭倉庫構成獨特的地方景觀。這多少給我們留下一些荒野的氣氛,並感覺其中充盈着活力與沛然不可禦的氣勢。北海道大學也不例外,校園裏大面積的丘陵綠地,在日本當真是首屈一指,對於一個島國來說顯得頗為奢侈。更引人入勝的是夜幕降臨以後,草地上便聚集着一叢叢的人群,燒起成吉思汗火鍋,歡呼痛飲,烤羊肉的香味瀰漫在空氣中,處處可聞。我們無緣加入這些快樂的人群,卻沒有錯過品嚐美味的機會。在札幌啤酒廠附設的啤酒園裏,大塊吃肉的同時,我們也暢快地大口喝着泡沫四溢的新鮮啤酒。熱情的日本「北大」的老師,還領我們見識了如同家庭般親切隨便的小酒館。

作為一次難得的經歷,北海道之行在交通工具的選擇上也不同尋常。日本國土不算大,新幹線列車的運行速度又極高,被稱作「寢台列車」的夜間火車只在很少的線路開行。乘此種車去札幌的一段路程,成為我們整個日本漫遊中最闊綽的旅行。從仙台上車,坐的是帶有電視機與桌、櫃的頭等車廂,但這仍然不能使我安睡,火車車輪碾壓鐵軌的雜音一如往常。回程改乘輪船,從小樽出發,走日本海。一路觀日落日出、海浪海島,否則歪倒床上看電視錄像,雖三十餘小時,亦不難度過。

從京都去北海道,魯迅留學過的仙台本為路經,自不可不遊。將魯迅上課的教室、借宿的民房以及各處建立的紀念碑一覽無餘之後,心心念念便只在松島。早已聽不只一位日本友人朗誦過俳聖松尾芭蕉的一首名作,若譯成漢文,不過是翻來覆去的幾句:「啊!松島!啊!啊!松島!!」據說,當年芭蕉目睹松島,心中生大感動,所有的語言都顯得貧乏無味,不足以傳美景於萬一,便只能反覆詠嘆其名,使此作在俳句體中別具一格。乘船遊行在數以百計綠意葱蘢卻又姿容各異的大、小島嶼之間,駐足岸邊遠眺這星羅棋佈、總名「松島」的海上奇觀,所能做的便是頻頻舉起照相機與攝像機,感謝自然造化的神奇與人類文明的創造。

松島以其美貌,入選「日本三景」之一。既得其一,便思佔全,免得辜負了好山水、好時機。北上之後,南下已很便捷。六月下旬,即使是海洋性氣候的日本,天氣也夠炎熱。此時向南,頗有苦中作樂的意味。在前往九州的路上,我們照例沿途遊觀,而橫豎說來,廣島都是最重要的一站。

歷史上軍國主義勢力的集結地,使廣島在歷次對華戰爭中均充當了橋頭堡;原子彈的爆炸,又讓人們在面對廢墟時心情複雜。與殘酷的戰爭景象相對照,廣島市附近的宮島則提供了美妙的人文與自然景觀。宮島的山光海色固然佳勝,不過,若沒有嚴島神社,其能否入選「三景」大成問題。讀《平家物語》時,對歷史上曾經叱咤一時的平清盛家族所信奉的嚴島神社留有深刻的印象。舉行大戰的前夕,到這裏祭拜守護神的儀式總給我以悲壯感。而遠遠從海上看到藏在海灣深處的這組紅色建築的第一眼,便證實了我的感覺準確無誤。嚴島神社不像一般的神院寺廟建於平穩的陸地,偏偏選址在海灘。來時雖已落潮,但留在巍峨的神社大門附近的水跡,令人自然生出浪擊底部支柱、整個神社浮動海面的遐想。最近一次颶風造成的若干殿宇傾覆的後果,至今尚未消除乾淨。無法把握的不安定狀態,與迅速覆滅的平家的命運一樣,為壯觀的嚴島神社塗上了一層悲劇色彩。

彷彿由此設定了基調,悲壯成為我們九州之行的總體感覺。當然,在長崎建造的海外最大的孔廟中,徘徊於七十二賢人的石像群間,引發的只是自豪感。而在佐世保的山巔眺望煙雨朦朧的九十九島,下山行經日本最大的美國軍事基地;遊長崎而品嚐那首著名的歌《長崎今日又下雨》的況味(初聽此曲的日語歌詞,是在札幌的小酒館),瞻仰將近四個世紀前為基督教而流血的二十六聖人殉教紀念青銅像;在驕陽似火的日子,登上為消耗各地諸侯實力而修建的堅固的熊本城,憑弔烽煙遍地的古戰場遺跡;於阿蘇山火山博物館觀看在此地無數次上演的火山噴發、熔岩溢淌的場景,遊目火山地區長流不斷的河水、綠草茵茵的牧場;漫步福岡市區,邂逅抗擊元軍的歷史遺存……幾乎每一空間與時間裏,充塞胸中的都是既悲且壯的旋律。九州不愧為日本勇士的出產地,連至今盛行不衰的相撲運動,獲勝的大力士們也仍以到熊本的吉田司家領取證書為榮典。

而除了東京,在日逗留期間居住最長的地方便數京都了。正好趕上百年難遇的平安建都一千二百周年,各類慶祝活動競相開場。能樂演出、插花展覽、茶道表演一時紛集,雖無法細細品味,卻足大飽眼福。散佈京都各處大大小小古老的寺院,自有一種擋不住的誘惑,我們也如同所有的國外遊客,一邊抱怨着門票的昂貴(一般五百日元即相當於人民幣近五十元一張票),一邊仍不自禁地進出。為配合建都紀念,例行的城市遊行娛樂活動「三大祭」也準備得格外賣力。兩年前的十月來京都,機緣恰好,觀看過以追溯歷史為主題的「時代祭」。剩缺的兩次,便要靠此行補完。五月舉行的「葵祭」,係由春季祈求豐年的儀式演化而來,尚顯得頗為簡樸。七月進行的「祇園祭」,在神社排練,歷時既久,人們的熱情也更高。十六日晚間,如潮水般的人流,擁聚在四條烏丸的大街上觀看高大的花車。次日,填街塞巷的人群又立於烈日下,等候一輛輛裝飾繁華、名目繁多的花車在器樂的吹打聲中通過京都的主要路口。這項活動最能顯示寺院神社在京都市民生活中的地位,其所以為「三大祭」之首,道理或許也在此。

而在等待「祇園祭」的間歇,我們終於不負此行,抽空圓了「三景」之夢。安排行程的京都大學朋友,先引領我們遊覽國外來客極少觀光卻很古樸有味的出石小城,繼而乘旅遊車沿丹後半島欣賞海礁斷崖與下層置船上層住家的舟屋,終點站便是赫赫有名的天橋立。與宮島的得益於人工建造的嚴島神社不同,天橋立純然以自然力取勝。特殊的港灣走向與潮汐作用,使泥沙反覆衝擊形成為一道天然的長堤。除去一段小小的缺口以鐵橋填補,天橋立渾然一體的結構橫亘海灣,猶如一條縱貫兩岸的天生橋樑。從船艙裏賞玩海上落虹,踏足在這帶狹長而堅實的土地上,登臨山頂遠眺封鎖海灣的堤防,我們從各個角度把天橋立看了個夠。

應該感謝日本的習俗,喜用「三」這個數目字,而不是如同中國的偏好「八大」與「十全」,我們才得以毫無遺憾地佔盡日本的美景。其他三分天下有其二的名勝也不在少,「三名園」中水戶的偕樂園與岡山的後樂園,「三名城」中的大阪城與熊本城,「三大建設奇跡」中的新幹線與津輕海峽的海底隧道,我們均曾身臨其地。我不敢說在日本讀了幾本書,倒確實是走了萬里路。所經歷的名山勝水、市景鄉風,足以讓我感覺良好。

不過,平原君日本歸來,寫下了近十萬字的閱讀筆記,我則只在東京與京都分別郵寄過兩則應命短文,真令我這位與平原君結伴的遊客愧煞。好在此為後話,出遊的當時,我可是樂不思其他。

平原君囑我寫一兩萬字的長序,以充(「充」與「光」形近)篇幅,誰知長行短說,五千多字便已打發掉「周遊日本」這個大題目,實在太沒本事。

 

一九九五年八月十二日,自日歸來後一年

目次

增訂版序(香港) 陳平原

初版序 夏曉虹

 

輯一 客居東京

今夜料睹月華明

窗外的風景

新年音樂會

「初詣」

踏雪訪梅

東京之「行」

歷史文化散步

 

輯二 雲遊四島

伊豆行

文學碑

開國紀念

城市與大學

四國古跡與名勝

文學碑與紀念館

阿波舞與巡禮路

 

輯三 東瀛風物

春花秋月杜鵑夏

煙雨佛寺

東京的古寺

木屐

湯島梅花

神輿競演

「廁所文化」

從東京到江戶

 

輯四 紙上日本

書卷多情似故人

文庫文化

教養新書

講座學術

神田書肆

 

輯五 讀史品文

捫碑記

招魂

丸山「福澤」

西鄉銅像

「教育第一」

日本論名著

東洋學系譜

作為「樂譜」的丸山真男

「失敗的英雄」

 

初版後記

書摘/試閱

窗外的風景

獨在異鄉為異客,最重要的欣賞對象莫過於「窗外的風景」。畢竟不能整天逛公園或參觀博物館,大部分時間必須坐在書桌前。日本的房間朝陽台一面大都安着落地窗,大概是為了便於「借景」。倘若對面除了水泥建築一無所有,那該多掃興!

到達「新家」已是半夜,不辨東西南北。第二天醒來,急忙拉開窗簾,觀賞那一幅屬於我的風景。真沒想到,眼前居然出現一片小樹林!不是東京街頭常見的側身牆角的盆景式小松樹,而是自然生長的柿子樹,大大小小不下二十株。在臨近我家陽台的地方,還有一株枝葉茂盛的小楓樹。家在四樓,樹在坡上,坐在窗口望去,剛好是小樹林最富表情的上半身。東京市內地皮昂貴,除了專門設立的公園,難得有如此空地。

轉一大圈回來,終於弄清小樹林的來歷。我的新家背靠東京大學醫學研究所,研究所的樓房四周都有林木,尤以我所面對的西北角最為蒼翠。周圍是庫房,人跡罕至,一條小路穿過柿子林。地下都是落葉,穿行時必須撥開擋路的橫枝,還得當心隨時騰起的烏鴉。研究所有十幾棟樓房,也有一座近乎荒蕪的小庭園,路邊或大樹下擺着若干發霉的木椅子。大概這裏的研究人員工作太拚命,沒有閒暇到室外來休息。敬佩之餘不免覺得有點可惜,這麼好的風景不該被冷落。

於是,每當夕陽西下,便獨自一人在園子裏散步。深秋的太陽不曬人,偶爾也到園子裏讀書。只是空地畢竟不大,一下飛鳥,一下汽車,再加行人匆匆的步伐,還有不時隨風飄來的酒精味,在在都提醒你此地不是讀書處。當然也怨自己「定力」不足,否則該像曾國藩說的,「苟能發奮自立,則家塾可讀書;即曠野之地,熱鬧之場,亦可讀書;負薪牧豕皆可讀書」。

剛到時柿子還是青的,不知不覺竟逐漸變紅。這時烏鴉開始猖狂起來,越來越讓我感覺不能容忍──可又拿它沒辦法。光顧窗外柿子樹的烏鴉們,大概住在離此地只有百米遠的自然教育園,那裏有大片的樹林,是各種鳥類的天堂。柿子青時烏鴉也來走動,好像挺規矩的;柿子紅了,烏鴉可就不客氣啦,光天化日之下「大開殺戒」,看得我都驚心動魄。十幾隻烏鴉直撲柿子林,專揀紅柿子啄,叼住了就往回飛;過一會又捲土重來。最氣人的是,萬一啄落了,烏鴉絕不下地揀,而是另攀新枝。紅柿子再多,也經不起它們從早啄到晚,從晚啄到早。好在烏鴉很有分寸,絕不啄食半生不熟者。每天早上起來,發現柿子紅了一批,到了下午,那些紅點又都消失了。渾身漆黑的烏鴉叼着圓圓的紅柿子從眼前掠過,這景象固然好看;只是本想有一天綠葉落盡,剩下滿樹紅果蔚為壯觀,就因為烏鴉搗蛋,看來是沒指望了。事後想想,也怪自己自作多情。柿子本無主,烏鴉啄食干我何事?總不能以破壞我家風景治其罪!

東京上空飛翔的鳥,最多的莫過於鴿子和烏鴉。鴿子招人喜歡,公園裏,廣場上,隨時可見遊客在給食。也許正因為養尊處優,不免「目中無人」,不時擺出一副愛理不理的樣子,讓自以為是的「施捨者」感覺沒趣。烏鴉則討人嫌,不但沒人給食,連可能享用的剩餘飯菜都被用網罩住。理由據說是因為烏鴉吃相不大文雅,經常弄髒街道。照我觀察,受寵的鴿子固然活得很好,被冷落的烏鴉照樣叫得也挺歡,似乎沒有一點「心理不平衡」。

那天陽台上飛來一隻鴿子,與我隔着玻璃對視。尊貴的鴿子居然光臨寒舍,讓我受寵若驚,大有「舊時王謝堂前燕,飛入尋常百姓家」的感覺。那鴿子不知為何驚魂未定,我起身它便飛走,我落座它才回來。總不能讓客人乾坐着,找了些餅乾和切碎了的蘋果放在陽台上。可惜鴿子不見了,大概仍對我不放心。好吧,讓你安心享用,我上東大讀書去。晚上回來,陽台上果然空無一物。此後一個多星期,剛好每天出門,早上「道別」時,都不忘在陽台上放置食物。照樣是打開落地窗便驚飛,不過我相信那高傲的鴿子會回來享用我為它準備的午餐。天氣漸冷,開始設想在陽台一側的壁洞裏為我的小客人建一個窩。星期天不出門,躲在窗簾後面,觀看客人如何用餐。沒想到鴿子一去不回頭,趕來聚餐的是兩隻烏鴉!難怪人說東京的烏鴉特聰明。鴿子好幾天不露面,不知是生病了,還是賭氣。正掛念着,那舊相識翩然而至,而且還帶了個新夥伴,在陽台上鬧得挺歡。這次再也不孝敬食物,免得人家嫌「俗氣」。鴿子鬧了一陣就走了,而且再也沒回來。我這才恍然大悟。當初它來見我,只因同是「獨在異鄉為異客」;一旦找到女(男)友,必然棄我而去。這麼說來,鳥也講義氣。只可惜我不是公冶長,聽不懂其臨別贈言。

屈指算來,妻子也將來日團聚了。窗外的柿子林已經落葉,只剩下枝頭幾顆烏鴉無法下嘴的紅柿在隨風擺動。現在最擔心的是牆角的楓樹,照時令早該紅透了。若如是,妻子到時,那信中常提及的「窗外的風景」便一無可觀了。暗暗祈禱,希望這楓樹頂住日緊的寒風。觀紅葉的熱潮已經過去,東京街頭的楓樹紛紛落葉,每天從學校回來,直為我窗外的楓樹驕傲。

不知是「心誠則靈」,還是地氣的關係,已經是十二月中旬了,窗外的楓葉才開始變紅。

明天妻子就到了,不知她對這窗外的一樹紅霞有何感想。

 

新年音樂會

父母都是教師,兒時常聽他們提到一副關於「教書先生」的對子:年年難過年年過,處處無家處處家。那時正幻想着有朝一日「浪跡天涯」,故實在想不通舊時四海為家的「教書先生」有什麼可抱怨的。終於有一天,我也有了在「自己的家」中過年的願望。於是,每當除夕將臨,便千里迢迢往家裏趕。記憶中,在異鄉過年,似乎也就三次。一次在廣州逛花市,一次在香港看禮花,還有就是這次在東京聽新年音樂會。略有不同的是,以前的「過年」在春節;這次入鄉隨俗,改在元旦。

往年元旦,喜歡在電視機前觀看維也納新年音樂會,在緩緩流淌的「藍色的多瑙河」中辭舊迎新。今年(編者注:1993年)有幸進入真正的「多瑙河」,不過不是在維也納,而是在東京。日本人真能學,先是明治六年改用西曆,後又盛行過聖誕節。前些年開始流行年終聽《歡樂頌》,於是十二月下旬東京各音樂廳全是貝多芬的「第九」。從去年(編者注:1992年)起,Rolex公司和Suntory音樂廳聯合舉行一年一度的新年音樂會,據說大受歡迎。既然取法的榜樣是維也納新年音樂會,那麼東京新年音樂會的演奏者最好來自維也納,這才能「亂真」。果然,今年請來的是維也納民族歌劇管弦樂團。

東京的西洋音樂演出頻繁,票價不便宜。尤其是從歐洲請來的樂團,必須把旅費全打進成本裏。花一萬日元聽一場音樂會,對一般工薪階層來說並不輕鬆。近年日本經濟不大景氣,音樂廳裏大都只有六、七成聽眾。新年音樂會則不同,票很早就搶購一空。幸虧尾崎君張羅及時,我和妻子才得以「恭逢盛會」。

東京的除夕之夜,氣溫接近攝氏零度,走進音樂廳則「春意盎然」。沒想到日本的女孩子如此經凍,打扮得花枝招展,也有袒胸露背的,好像是參加消夏晚會。害得穿着一身冬裝的我自慚形穢,直怕影響公眾的情緒。入場時領了一大袋印刷精美的此後三、四個月的音樂會廣告,埋頭閱讀,躲過周圍詫異的眼光。

在我到過的東京幾個音樂廳裏,Suntory音樂廳的音響效果最好。在我聽過的幾次音樂會裏,又屬此新年音樂會氣氛最熱烈──起碼未見有人打瞌睡。以前常見前排有人打盹,而且主要是男的;好在都不呼嚕,要不可真大煞風景。不知是東京女性音樂素養好呢,還是男性白天工作過於勞累,晚上還得陪太太上劇場,實在打不起精神。大概受節日氣氛感染,再加上演奏的樂曲短小輕快,觀眾席上又不時掌聲如雷,想來要睡也難。

音樂會演奏的大半為小約翰·施特勞斯的作品,包括輕歌劇和圓舞曲。演奏水平高低,確非我所能評判,只好「不讚一辭」。聽到熟悉的《皇帝圓舞曲》,誰都想到已經臨近午夜,於是紛紛看錶。果然,樂隊停止演出,音樂廳裏巨大的管風琴奏出「歡樂頌」。十二點鐘聲一響,懸掛着的「1993」的「3」字轉為「4」,接着便是不難想像的「雞飛狗跳」。除了那隻塑料製的小狗造型不甚美觀外,整個儀式相當動人。

新年已到,又是《藍色的多瑙河》!望着如癡如醉的觀眾和顯然也有點動情的樂隊,我卻忽然感覺陌生。不知為什麼無法進入那種令人陶醉的「藍色」,心頭反而湧起一位東方哲人的千古感嘆:「逝者如斯夫,不捨晝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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