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代逍遙遊：100歲帥哥的優雅旅程

張祖詒

民國七年生，江蘇常熟人，畢業於私立上海法學院。曾任行政院參議、編譯室主任、祕書室主任、副祕書長、總統府副祕書長、國策顧問。民國六十一年至民國七十七年為經國先生掌理文翰，頗負時譽。著作《蔣經國晚年身影》、《帚珍集》、《寶枝》。

※ 發行人的話：100歲帥哥的優雅旅程 張寶琴
※ 前言 張祖詒

1.山頂
2.雙重標準
3.心繫三藩市
4.阿拉斯加
5.靜靜的弓河
6.真實與謊言
7.斷橋無波
8.小白球與人生
9.當我們同在一起
10.世界日報
11.海軍上將
12.人在草木之間
13.公義的使者
14.賭城怪傑
※ 卷尾語
15.美式生活小品
16.華埠花絮
17.名校、名師、名言
18.政治的代價
19.閒話東西
20.黃石、紅木
21.初遊夏威夷
22.世界少棒賽
23.小費文化
24.三軍官校巡禮
25.更正版
26.房貸風暴
27.酒駕
28.通關變難關
29.發現新大陸
30.西風的話
31.暱稱、渾名、別號
32.排行榜
33.新移民
34.再見美國

雙重標準

很多從台灣、港、澳移民加拿大的華人，常會表示對加國的居住環境和生活舒適便利感到滿意。尤其對於加拿大的醫療保險、社會福利、老人照顧等措施完善津津樂道。即使那些政策背後，必然另有高賦稅的制度，方有足夠的財政支持，但一般認為其賦稅制度相當公平。
加拿大地廣物博，自一九三一年從大英帝國殖民統治下獲得獨立後，政治民主，經濟發達。再於一九八五年經過英國國會通過「加拿大法案」（CANADA ACT），成為大英國協（Commonwealth of Nations）中一個完全主權獨立國家，便一直被列為世界最富裕前十名內的已開發國家。她與鄰邦美國有長達八千九百英哩不設防的邊界，兩國聲氣相通，呼應相求，更由於地緣和先民血緣關係，兩國人民的語言、生活方式或民俗習慣相同，民間往來幾無國別之分，連電話地區編號也都完全一致。彼此出入國境，毋須查驗身分護照，其友好關係可見一斑。
加拿大法制完善，使外來移民感覺滿意，其來有自。除了民主、自由、平等的政治體制外，在執法上充分顧到實際，重視效率，不致偏頗，也是重要原因。以我親自遇到和看到的幾件事例，以小窺大，感到加拿大法治嚴明，禮義有節，不失一個現代文明國家的風格。而一個國家的風格，需要百年甚至數百年人文歷史的累積，方能成型。
一九八八年夏，我偕內子赴美度假，兒子臨時動議，願駕車同遊舉世聞名的尼亞加拉瀑布（Niagara Falls），當時我提醒我的護照並無加國簽證，但他認為一向來去自如應無問題。於是貿然前往，準備從美國的水牛城跨越彩虹橋進入加境。一到兩國邊界處，一位穿制服的加國移民官員過來詢問有無簽證，我當然照實答無，他即示意要進辦公室談話，經過一番問答之後，遞給我一份臨時入境簽證申請表，要我逐項填報。
其時，中華民國與加拿大已經斷交多年，我在申報表上既填了R.O.C，也寫明我是在職的政府公務人員，而他看了之後，問道：「你是台灣來的？」我說「是」，隨即欣然准我短期停留三天，還表示信任我會遊畢即返。在那大約十分鐘的過程中，不但毫無刁難，而且相當禮遇，大出我意料之外。這是我初次到訪加國，有此際遇，自然讓我留下好感印象。
一九九四年五、六月間，我第二次再到加拿大，居然再次發生簽證的意外狀況，當時我所持護照，上有加拿大駐紐約總領事館簽證，有效入境期限是8/3/94，但我到達卡格雷（Calgary）機場時，卻又被移民官員請到辦公室面談，指出我的入境期限已過，不能入境，令我非常訝異。經過往返解說，原來美加兩國書寫日期款式不同，美國習慣把月份寫在日期之前，而加拿大則習於日期在前，月份在後（可能是兩國文化中唯一的差異），因之我認為的八月三日 ，在加拿大卻是三月八日，於是對我的簽證判作逾期。但移民官員於明白誤會原因之後，倒也相當諒解，隨即表示，按通常例規必須遣返，但他認為我非蓄意偷渡，所以在他權限範圍內，決定給我落地簽證期限三十天，繳款二百元（加幣），於是順利解除了我的窘境。
另外讓我覺得極不平凡的第三件事，就在那次入境後的第二天，看到當地報紙和電視新聞報導，加拿大聯邦政府的商貿部部長（已忘其姓名），去到中東出席一項國際會議後，偕其夫人回到渥太瓦，在機場被海關查扣一張波斯地毯，指其入關申報中未予列報，應予沒收，並處物值二倍的罰金，該部長不因其地位崇高而有異議，認錯並接受處分。
有不少朋友認為商貿部長坦然受罰，確是民主國家政務首長應有風度，應予讚揚，但對二位移民官員對我所作入境處理，不無「雙重標準」之嫌。
所謂 「雙重標準」通常指政府、社會或是個人對於同類性質的事務應採同一規格的方式處理，不能有差別待遇，否則就被指為「雙重標準」。所以這個詞彙多少有些不公平、偏頗或徇私等負面意涵。不過實際執行上，尤其政治或外交上，常因考慮利益平衡或是特殊盟約關係，而拋出所謂「最惠國待遇」等有利於一般標準的處理，在國際事務上已屬常態。即使社會上族群間的關係也都有因人、因時、因地的不同，而有不同的對待，亦非罕見。因之，所謂「雙重標準」並非必然是個負面意涵的名詞，而是要在法律規範下，看適用的人、事、物時，實質上是否公平？有無私利？而後定其是否正當合理。
以我在加國所遇兩個移民官員事例而言，他們都不過是基層公務人員，按理應無權力可以任意作出雙重標準。而他們能在執行職掌業務時，基於自由心證的判斷，作出正當、適宜的裁量，必然都有所本。那便是上級或規章的授權，讓他們可以適度適時處理既不違法又合常理、既能照顧當事人的基本權益、又能提高行政效率，豈非美事？那麼「雙重標準」就未必是不可採用的措施，只看執事的人其動機和用心是否正當而已。
中國人早有古訓：「物有本末，事有始終，知所先後，則近道矣。」凡事經過深思熟慮，拿捏輕重緩急，適其所適，自能產生良好效果。其然乎？其不然乎？

心繫三藩市

是雲，也是霧。像輕煙，也像薄紗。雲罩著青山，霧蓋著碧水。霎時，團團霧海飄渺，滾滾雲浪起舞，不知是在天上還是人間。稍停，晨曦初昇，隱約見到四支紅色巨柱，高聳凌霄，疑似天庭宮闕，直到雲霧漸散，方始露出一座既雄壯又美豔的懸吊大橋，原來是名聲顯著的金門大橋（Golden Gate Bridge）。
大橋以金門為名，是因橋身跨越太平洋的金門海峽，南接舊金山（亦名三藩市），北連馬林縣（Marin County），橋長八千九百八十一英呎，懸吊跨距四千二百英呎，工程費時四年，於一九三七年落成，是當時世界上最長的巨型吊橋。也被譽為世上最美和最上攝影鏡頭的橋樑。因之，不僅立即成為舊金山的地標，也被認為任何建築無法與之媲美的標竿。
舊金山之美，是在她的質樸姿秀，沒有一般大都市的囂塵浮躁，倒有少女似的婉約嫵媚。市內沿山築道，蜿蜒起伏。路旁花木扶疏，如入庭園，即使通衢大道，熙來攘往，也是喧中有靜，井然有序。倒像一幅現代的清明上河圖，襯托出舊金山的祥和美麗，難怪許多音樂家爭相要為這個深具魅力的城市，作詞譜曲。例如：一九三○年代的〈舊金山打開金門〉、一九五○年代的〈心繫三藩市〉、一九六○年代的〈如去舊金山，髮上插朵花〉等等，都在歌頌她的雲霧、陽光、秀山、纜車和到處洋溢的祥和自由氣氛。由於詞曲優美，那些歌譜，不僅在美國受到熱烈歡迎，也被全球歌迷喜愛傳唱，因之舊金山成了以地名譜曲最多的城市。
其實，最初我被舊金山魅力所迷，早在一九六○年代的一部電影《誰來晚餐》，那是好萊塢在一九六七年拍攝的一部影片，描寫種族通婚對於家庭成員所產生的衝擊和震憾，由兩大巨星Spencer Tracy和Katharine Hepburn分任男女主角，再加Sidney Poiter和Katharine Houghton任男女配角。影片敘述原是一件美好姻緣，但由於種族主義造成的困擾、尷尬、無奈甚至鬧趣等種種情境，演得淋漓盡致、生動細膩，最後圓滿結局。放映後轟動全球影迷，並獲得兩座奧斯卡金像獎和兩座英國電影學院獎。可是接著發生不幸事件，影片男主角竟於影片完成後十七天骤逝，導致女主角從此未曾觀看整部影片，令人心痛。
但更令人感動的則是這影片劇情直接衝撞了當時美國的種族歧視，加持了民權運動的興起，並且還促成了聯邦最高法院迅速在另一宗同類性質的案件上作出判決，所有各州反異族通婚的法律概屬無效。一部電影能對美國平權歷史作了如此重大貢獻，真是罕見。
之外，那部電影特別增加我對舊金山的興趣，是因整個影片的內外場景幾乎都在舊金山拍攝。當一對青年男女情侶經夏威夷搭乘班機飛臨舊金山上空時，鏡頭刻意在空中迴旋，等於把舊金山鳥瞰全貌，拍攝了一張張美觀的圖片，讓觀眾跟著銀幕，如同身臨其境，漫遊全市。接著兩人駕車，迴繞彎曲的道路，綺麗風光盡收眼底，以至到了主人宅邸，四周環境清幽，屋內佈置典雅，以及人物一一出現時的姿態禮儀，無不予人進入一個高尚開明人文社會的印象，顯然對那年代種族歧視觀念是有力的諷刺。所以影片的劇情和其影響力，最終打破了歷史錯誤的累積，也是我個人被舊金山吸引的開始。
舊金山有三個不能不提的特徵，都是只此一家，別無分出。其一是氣候。由於她的地理位置是三面環海且為丘陵半島，受太平洋海風的影響，常有雲霧，晝夜溫差較大。平均來說，夏季最高溫和冬季最低溫超過華氏90度或低於50度的日子，每年不過十多天，所以可稱涼夏暖冬，四季成春。有人說，舊金山一年之內無四季之分，但一天之內卻有春夏秋冬。馬克．吐溫還曾說過：「他度過最寒冷的冬季，是在舊金山的夏季」，這話或許是文學上的誇張，但我確有同感。
其二，市區有條非常特別的街道，名為Lombard Street。是一條全世界僅有自上向下，陡坡彎曲的道路。從最高點到最低點全長六百英呎，共有八個像髮夾那樣的大轉彎，道路全部採用紅磚鋪成，為安全設計，車輛限速每小時五哩，只許從高到低單向通行，路旁兩邊種滿各色鮮花，加上綠茵草地，看來艷麗無比，尤當華燈初上，車輛行駛其間，循序緩慢移動，宛似一幅奇幻的車水馬龍圖，遊人駐足欣賞，無不歎為奇觀。
其三，是著名的纜車，已被指定為國家歷史地標，也是觀光主要吸引的焦點。舊金山的纜車，一百三十多年前開始興建，至今還留有三條路線仍在營運，成為全美僅有在城市內通行的纜車。不過由於現代交通運輸工具發展太快，纜車當作大眾運輸功能日漸降低。但因它的人工操作方式、車輛傳統外型都有歷史意義，加上駕駛員的熟練動作，不時拉動鈴響，讓纜車行駛街上有八面威風之勢。凡是初到舊金山的遊客無一不試乘坐，成為觀光事業的熱門。
一九五四年由柯瑞（George Cory）和克勞司（Douglas Cross）兩人合作詞曲，到一九六二年由東尼班奈（Tony Bennet）原唱的《心繫三藩市》（I left my heart in San Francisco），唱出迷人的歌聲，像：

「那海邊的城市，高高的山坡」，
「那金色的陽光，為我而照耀」，
「那纜車爬升到星空間的半山腰」。

一字一句深深感動了舊金山人的心弦，後來經市議會通過，成了舊金山的市歌，也被全世界的萬千歌迷傳唱一直到今天。
我很喜歡這首歌，隨之我也愛上舊金山，並在那?住了十多年，留下許多美好的回憶。也許有些心理學者認為對那歌曲的癡迷，是陷入了「昨天會更好」的懷舊情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