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想把你的頭抓去撞牆

作者：蔣闊宇
草屯人，一九八六年生，台灣大學中國文學系畢，台灣文學研究所碩士。現為工會秘書。不菸不酒，不三不四。

繪者：蔡宗祖
台北人，一九九○年生，從小在公館生活，就讀銘傳國小長達二十餘年。啊台北人是有惹到你嗎？大家都是動物可以放尊重點嗎？領養代替購買：）

推薦序
滑板上的詩人
黃美娥（台灣大學台灣文學研究所所長）

蔣闊宇是我在台大台文所指導的碩士生，他是我在台大任教十年來，非常難忘的一位學生。因為他出版了人生中的第一本詩集，無論此時此刻的我，處於多麼繁忙而詞窮的狀態，我都覺得非得獻上一段誠摯祝福的序言不可。
他令我難忘，不僅在於他對陳映真作品的深刻思考和犀利分析，也在於他的許多日常生活實在有趣極了。因為校園內禁煙，他和幾位同班好友，常坐在學校路旁矮牆上聊天抽煙，但明明抽煙有害身體健康，可是他一副吞雲吐霧輕鬆愉悅的樣子，竟會讓路過的我，反省現代社會禁煙的必要？而不在矮牆上抽煙的闊宇，常和好友躲在所上研究室裡用功苦讀，然後聊理想、聊國家，一起讀馬克斯主義， 對臺灣濃濃的愛，都孕育在那一間他們稱為「便所長辦公室」的研究室裡。有些時候，研究室裡的還會傳出歌聲，興致一來，渾然忘我，有一回竟惹來樓下學生強烈的抗議，差點引發衝突，不過迄今我並不知道禍首是哪一個人的歌聲？這也成了那一間獨特研究室的秘密。
其實，闊宇真正有趣，是因為他的心靈很純真，很喜歡笑，和他互動，令人舒服而自在。可是有一天，他突然來找我，嚴肅談起要到工會去奮鬥，為工人爭取權益，他覺得光閱讀文學作品，無法貼近社會，而我知道純真的人，一旦萌發神聖性，就不容易回頭了。於是，有好長一段時間，他消失在我的視線裡，直到他發現再不回來撰寫碩論，就得去服兵役了。那時候，闊宇顯得有些慌亂；不過， 他很快鎮定下來，且因為加入工會，他決意選擇「殖民地時期臺灣勞工抗爭史」作為碩論題目，因為這是臺灣工人運動的起源。由於脫離校園生涯一段時間，他剛開始的碩論大綱初審考試，內容貧瘠的讓人捏把冷汗；不過，闊宇終究是聰穎的，幾個月後，正式的學位論文口試時，豐富的內容讓兩位校外口委刮目相看，我知道這就是他的實力。
闊宇另一項傲人的本領，是詩歌創作，他的出色表現，學界已多所肯定，陳芳明《台灣新文學史》早將之列名在新世紀的作家群裡。難得的是，即使置身要南征北討的工會裡，他都不曾忘記寫詩，因為「詩」是他的最愛。我不知道忙碌的他，都在何時執筆？寂靜深夜或朝陽清晨？也不知道他如何能同時駕馭〈好想把你的頭抓去撞牆〉、〈島嶼美少年〉、〈夜晚的王子和月亮的公主〉、〈你比我窮你不能死〉、〈在所有思考阻絕的地方〉不同的情緒和詩境，在這本詩集裡，時而雄偉壯闊、波濤洶湧，時而浪漫多情、隱喻繁複， 既心繫情人，又不忘人群，有著個人情思與熱情，更關懷周遭社會問題。
有趣的是，不書寫、不讀書、不在工會的闊宇，就一定是在台大校門口玩滑板。我初次知道此事時，覺得好笑極了，腦海竟浮現了闊宇變成淘氣小孩的模樣，他眉飛色舞，御風而行。如今想來，闊宇一定是滑板上的詩歌精靈，我們跟著他，就能看到一個由青春、夢想與信念建構出來的新世界，充滿意想不到的魅力！

讓高牆倒下吧 郭哲佑
推薦序 黃美娥
自序

輯一：好想把你的頭抓去撞牆
好想把你的頭抓去撞牆
那一夜
被雨圍困的男孩
帶著動物去革命
咖啡豆
在烏溪
在澄清湖
夏天 3
逆光
陽光清洗
炎涼
秋海棠
將仲子
吉屋出租
彼岸花
布萊梅的音樂家

輯二：島嶼美少年
有歷史的人
反抗絕望
眼睛
當紅星在七古林山區沉落
新詩2號
這一刻，生活是最完整的廢墟
城市
徐庶
卑怯者
大好時光
魔笛
魚
黑暗之心
雪後
島嶼美少年

輯三：夜晚的王子和月亮的公主
在醉月湖
情歌3
夜晚的王子和月亮的公主
Our Lady of Sorrows
情歌1
雨過
進行曲
等待
Moonlight Sonata
流光
未來
鳳求凰
在西門
冬之旅
情歌 2
在布里斯本
千里光
在這裡做一個幸福的人
蜂巢

輯四：你比我窮你不能死
野狼少年
候車
生活
夏天 1
偌大的夜空 2
厭煩
在台北
信仰
夏天 2
平安
在漁人碼頭
世界
離開
在米倉
秋歌
夜雨
唯有音樂挽救一切
如果沒有安太歲
輯五：在所有思考阻絕的地方
在所有思考阻絕的地方
世界不缺你一個詩人
失眠
請允許我創造一個冬天　

好想把你的頭抓去撞牆
不要追問臼齒和石頭何者更加硬派
進食是必要的，但流血不是
不要為了遙遠星辰筆直的光線
輕易折斷自己的人生
更重要的，不要去思考，帶上腦袋出門
其正確用途
單純讓你看起來比別人更高

記著，不要承認你被訓練成另個平庸的人
攤開一張客觀中立的地圖
抹去所有路線的差異，這空白的方向感
倏忽走過上一個十年，我們成長的時代
沉淪的夕陽注視著這座島嶼最後的光輝
在愛人、海水與天空之間
你選擇了錢

曾有那個時刻，你隨月光爬上高聳的拒馬
警棍的雨點中，你搶下對方的盾牌
如果不能確實改變些甚麼
綻開肉身的痛楚，至少贖回暫時的良心
然而，這一切都失敗了，工作，戀愛
下班以後的動物性感傷
貫穿了腦袋中一片片空白

別再提及反抗，你背上的公寓這麼說著
別再同情他人，你年老的父母更要照顧
社會啊是你所裝配過最複雜的管線
從這頭進去，不一定從那頭出來
黑暗的通道裡你不停奔跑著，愧疚著
身後大逆光閃現平生的過錯
但沒有一個人從中向你走來

三十歲以前
拾荒者的手電筒把你投向城市的陰暗面
斑馬線上，等待出發的新鮮人
沒有想過可能世界裡跪著走的習俗
縱使你穿過街道像一隻邋遢的老鼠
金錢、食物與保險套
當你落下時把你接住

三十歲以後
你是同個模子裡混出來的磚塊
在牆的行列間假裝更為堅強
牆面上，舊相片晾著往年失敗的革命
而雞蛋碎在你的身上，一次又一次
洗不去的卵黃已全無痛楚
我的絕望，好想把你的頭抓去撞牆
黑暗之心

陰天的時候你祇是活著
紅燈底下靜止的世界
讓一場憂鬱的雨，把樹木拉得更高
然而氣根悄悄抵達地面
下個鋒面
將讓你趴得更低

從此，你用膝蓋站立在大地上
光年外的台北，星辰間的政治
縱情的諸神有各自的理想
你的根
忍不住向下伸展
徒勞地抓緊僅有的空氣

應該是累壞了吧，那些日子
一支菸卷背負的勞碌
一張臉上綻放的未來
當警察的手臂勒住長長雨季
你掙脫了明天
跌倒在回憶裡滿地的爛泥

當廢棄的冰箱，存放起理念的空缺
你決定好好吃飯
你會把襪子
摺進抽屜裡最好的時光
變成一個整齊乾淨的人
在另場搏鬥裡摧毀內心的善良

所幸，你還有雙手，你的忙碌
足以創造下一個文明
石英裡閃爍的思想
據說絕不能在市場上買收
縫隙裡渴望出頭的種子
夢見了花開花落的瞬間

現在，陰天的時候你祇是活著
樹一般地站著，停止了前進
天色裡逐漸縮短的視線
是否還相信著前方
到底是號誌燈或手電筒
能照亮吞噬我們、黑暗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