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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品簡介
作者簡介
目次
書摘/試閱

商品簡介

若前路風雨飄搖,這一次,我來為你撐腰。

新晉小花旦仙女人設崩塌後,一秒變花癡——
“小冰山,我等了你這麼久,要親親抱抱舉高高哦!”
“一天只能親一次,今天的份額已經用完了!”


圍觀群眾:等一下!這濃濃的戀愛酸臭味是怎麼回事?
畫風清奇小花旦&高冷護短IT男
飛言情工作室重磅推薦,看不矜持女明星如何抱得“美男”歸!


嚴暖是個很有想法的姑娘,在大家搏出位的時候,她已經在炒小仙女人設了。
粉絲負責吹低調不爭清淡如蘭,通稿負責吹盛世美顏豔壓群芳。在大家醒悟過來這是賣人設的時候,她的人設崩了——
婚事告吹;到手的女主角被告知換人;車禍後又面臨“詐捐門”事件……嚴暖的小仙女人設崩得讓人扶不起!
當所有人都覺得嚴暖要“撲街”的時候,程朔川出現了——
身為上升期女演員居然沒有代言?自己開發的遊戲,代言找她!屬於她的角色被人搶了?坐鎮自家娛樂公司,簽約捧她!
當嚴暖終於被洗白,所有人都感歎她命好,星途熠熠的時候……她居然抱著她的小冰山結婚了!

作者簡介

不止是顆菜

文字風格詼諧幽默,專注小甜文一百年不動搖。已完成《天亦醉晚櫻》、《甜牙齒》、《擁抱分你一半》 等多部作品。

目次

第一章 海鹽芝士小冰山

第二章 思春也有拖延症

第三章 我只是單純的顏控

第四章 我可以到你家蹭早餐嗎

第五章 做春夢了

第六章 你是不是喜歡我

第七章 今天有想你的仙女寶寶嗎

第八章 你的女朋友正在上線

第九章 為你撐腰

第十章 我把自己送給你好不好

第十一章 睡前故事

第十二章 我本來就要娶她

第十三章 未來兒媳婦

第十四章 戀情曝光

第十五章 探班

第十六章 給你一點獎勵

第十七章 你懷孕,你說了算

第十八章 這一生,就一人

第十九章 夫妻關係

番外一 我不要臉,我只要你

番外二 予你歡喜

書摘/試閱

撐腰/不止是顆菜

第一章 海鹽芝士小冰山

嚴暖今天要試鏡《長情歲月》女一號。
說是試鏡,其實大家心知肚明,只是來走個過場。
離她試鏡只剩一刻鐘的時候,她才懶洋洋地下了保姆車,往休息室走。她剛進門,就有人殷勤地為她引座,助理桃子也恰巧買咖啡回來。
嚴暖接過咖啡,淺啜一口。甜膩在舌尖打轉,她皺起眉頭:“怎麼不是美式咖啡?”
桃子撇了撇嘴:“沒有咖啡了……”
桃子的話音未落,門口又是一陣騷動。嚴暖無意理會,只放下咖啡,對桃子說了句:“我要的是美式咖啡。”她的語氣有些冷淡,也有上位者不容反駁的堅定。
桃子再次撇嘴,頗為不情願地應了聲“好”,身子卻絲毫沒有要動的意思,仿佛是在等嚴暖說一句:這次算了。
只可惜,嚴暖未再開口,桃子這才慢吞吞地往外挪步。
桃子一出門,引起剛剛那陣騷動的人踩著恨天高已經走到嚴暖的面前,一副居高臨下地看好戲的樣子:“剛剛是在教訓助理?”
嚴暖坐在椅子上,不搭話,也不起身,只隨手翻閱著雜誌,一派悠閒。
在一眾新人面前被徹底無視的周千惠有些磨不開面子,她放柔聲音,再次開口:“新來的助理吧?不懂事就好好教,其實用不著發這麼大的火。”
挽回自己的尊嚴加抹黑他人,這一招周千惠倒是使得好。
嚴暖合上雜誌,抬頭看她,眼裡一片迷茫,似是剛剛無理的忽視沒有存在過。
“千惠姐,你也來試鏡?演孟依依嗎?”
嚴暖的聲音溫溫柔柔,似是認真關切,可周千惠被她這麼一問,有些語塞。
嚴暖又彎唇笑道:“千惠姐演孟依依一定沒問題,形象氣質都很符合。對了,我來嘗試演常悅,相信我們很快就能合作了。”說完,她低頭看時間,又笑眯眯地望著周千惠,“到點了,千惠姐,我先去試鏡了,劇組見。”
嚴暖起身,眼角餘光掃過周千惠那張陰晴不定的臉,她漫不經心地笑了一聲,似是輕蔑。
角落裡三三兩兩地站著來試小角色的新人,大家目送著嚴暖離開休息室,心裡紛紛感歎:氣質真好,那脖子、那鎖骨、那臉蛋!小仙女果然是小仙女,真好看。
周千惠一口氣憋著不上不下,當著一眾新人,也沒心思做什麼表情管理了,臉色頗為難看。
在這兒的人都知道,女一號早定了嚴暖飾演,試鏡不過是走過場。
偏偏製片方打出了“公平選角”的名號,還邀請了好幾個“小花”來試常悅一角。
有點兒門道的都知道人選已經內定,但也不會在明面上與蘇莉過不去,便紛紛婉拒了,只有周千惠不識趣,還要來湊這個熱鬧。
新人們心裡有些看笑話的意思,也有些唏噓,娛樂圈果真是風雲變幻只在瞬息間。
今時不同往日,若說前兩年嚴暖、周千惠還是勢均力敵的對手,到現在,周千惠已經落了嚴暖不止一個梯隊。
現如今提起四小花旦,誰不先提嚴暖?況且,嚴暖的男朋友比周千惠的男朋友,不知道靠譜多少倍,聽說他們都快結婚了。
新人們暗自羡慕,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和嚴暖一樣好命。

午時,風帶著熱氣,微微吹動耳邊的碎發。
嚴暖試鏡出來,從桃子手裡接過一杯美式咖啡,微眯著眼等保姆車開過來。
阿星探出頭:“姐,桃子,上來吧。”
嚴暖還未動,桃子就先一步坐上了副駕駛座,撥動空調扇片,嘴裡還在不停地抱怨:“這才五月份,怎麼就這麼熱了?”
阿星轉頭看桃子,欲言又止,看嚴暖還站在原地,忙下車,給她開車門。
“姐,快上車。”
嚴暖給阿星遞了個眼神,這才緩緩地鑽進車裡。
帝都的路況越來越差了,沒開出多遠,就堵在路上了。
阿星看了眼後視鏡,嚴暖沒睡,她便隨口起了話頭:“剛剛試鏡沒什麼問題吧?”
桃子接話倒挺快:“能有什麼問題,不過,那個周千惠也來試常悅了。”
聽到這個名字,阿星眯起眼,沒再說話。
不過,她心裡想著:今天周千惠沒少受氣吧!
她再瞭解嚴暖不過,周千惠當初做了那麼多不上道的事,今時今日,嚴暖不讓周千惠吃癟才怪。
前面隊伍挪動似是遙遙無期,桃子等得有些不耐煩,又問:“對了,我們這是去哪兒?我忘了今天的行程了。”
阿星正想告訴她,嚴暖就開口反問:“你是助理嗎?我沒給你發工資?”
聽出了嚴暖語氣裡的冷淡和不耐,桃子臉色有些不好看,她不敢看後視鏡裡嚴暖的神色,只小聲回了句:“行程表在穗姐那兒……”
桃子又搬出閆穗,阿星在心裡為她默默上香。
果然,嚴暖下一秒就發作:“下去。”
桃子沒聽懂嚴暖在說什麼,傻愣著看阿星。
阿星斜了斜眼,看向門把手。
桃子仍是反應不過來,盯著門把手看了好一會兒,終於懂了。
她有些不可置信:“嚴暖姐……不至於吧?”
嚴暖輕輕蹙眉,已是不耐。
阿星瞭解,立刻下車開了副駕駛的門,也不同情,只讓桃子快下來。
桃子終於被轟下車了,嚴暖覺得耳邊清靜許多。
可阿星有些擔憂:“姐,真把她放在那兒嗎?”
嚴暖漫不經心地撩了撩頭髮:“她不是很能嗎?走幾步路算什麼?”
“我不是擔心她走不了路,我是擔心她會到處亂說。”
嚴暖輕笑:“你以為我忍,她就會乖乖閉嘴?天天在我眼前指點江山,我不讓她多走兩步路體會體會什麼叫實事求是、腳踏實地,她怕是連馬克思主義哲學觀都忘得一乾二淨了。”
她說得好有道理,阿星竟無法反駁……
阿星默默在心裡給桃子點了根蠟燭,倒也不再勸,反正經紀合約也馬上到頭了,除了她,嚴暖連閆穗這個經紀人都不會要,的確沒必要去忍一個仗著裙帶關係、分分鐘能“興風作浪”的小助理。
過了三環一段,前頭的路變得順暢。
阿星看了眼時間:“姐,到那兒估計要遲到了。”
“沒事。”
嚴暖看著窗外,若無其事地應道。
不過是首映觀禮,遲到十來分鐘也沒什麼大事。再說了,若不是她想著好聚好散,賣公司一個面子,這種全片她只有一個鏡頭的電影首映,她根本就不會去。
阿星看了看後視鏡,嚴暖的目光有些游離,也不知道她在想什麼,她手裡還捏著一包煙,手指無意識地反復摩挲著。
話說回來,從雍城返回帝都後,嚴暖就時不時走神,阿星覺得有點奇怪。
而此時,嚴暖的確在想三天前的雍城之行。
雍城是她的家鄉,不過,這麼多年,她很少回去。
三天前去雍城,她是給當地知名連鎖餐廳拍一則廣告。
廣告拍攝結束,留給她懷舊的時間不過短短一晚。

雍城五月的夜總是帶著熟悉的潮濕,飄浮在空氣中的塵埃隨著似有若無的青草味道一同湧入鼻腔。
嚴暖沒讓阿星隨行,說是要自己出去走走。
她用手機打了輛車,先是報了個地址,等司機開出一小段,她又改口:“還是去欣欣兒童福利院吧。”
家早就已經被拆遷,現已成為很多長方體建築中的一個,再看,也不是原來的家了。
福利院倒還在,只是現在已經晚上十點多了,燈已熄滅。
前兩年她往這邊捐款才知道,院長因為心臟病突發已經去世,福利院還是那個福利院,只是老舊了些。
街也還是那條街,單行道,兩旁的香樟樹鬱鬱蔥蔥,路燈不是很亮,光線有點昏黃,現如今路邊還裝了共享單車,一排黃綠,帶著些許不符合老舊街區的新潮。
沿著那條路來來回回走了一遍,嚴暖走進一家小超市。
雍城還是和以前一樣,不時興便利店,都是一家家印著方方正正字體、有著俗氣名字的小超市,沒什麼裝修可言,東西倒擺得滿滿的。
她沒往裡走,就停在離門最近的收銀處,指了指玻璃櫃檯裡的一處:“一包白沙。”
守店的中年女人眼睛片刻不離櫃檯上的小電視,手卻很熟練地從櫃子裡拿出一包煙:“五塊。”
聽聲音,嚴暖就知道,電視裡正在第N輪播放之前她和季天澤拍的《風已穿堂過》。
嚴暖從錢包裡掏出一張百元鈔票遞過去:“再拿個打火機。”
女人自豎立的塑料打火機架上扯了一個給她:“一起七塊。”
看了眼遞過來的百元鈔票,女人也不抬頭,就扔下一句:“找不開。”
“能手機付款嗎?”
女人皺了皺眉,還是在看電視,冷淡地回了句“不能”,顯然並不在意這七塊錢的生意。
嚴暖正想著不然再買點什麼湊個整數,身旁就有人遞出一張二十塊的人民幣,順便將手中的咖啡也放上檯面。
那是一個高大清瘦的男生。
女人掃了一眼:“八塊。”
男生開口:“她的,一起付。”
剛好十五塊,女人找了張皺皺巴巴的五塊錢給那男生。
嚴暖有些意外。
兩人一前一後地出了小超市,嚴暖喊住他:“那個……謝謝,我轉帳給你。”
男生腳步微頓。
嚴暖走上前,擺弄著手機,打算掃二維碼,頭頂傳來男生的拒絕:“不用。”
她下意識地抬頭,正好看到男生那張略顯驚豔的面容,男生邊走,邊擰開手中的咖啡,微揚起頭,喝咖啡的時候喉結上下滾著,讓人有……想吻上去的衝動。
嚴暖傻傻地看了一會兒,才低頭拆煙盒,拇指抵住一根向上滑,她問:“抽煙嗎?”
那是很便宜的軟白沙,會有些燥。
她剛去帝都的時候,能買得起的思念,就是這包產自雍城的煙。
男生默不作聲地接過,銜在嘴裡。
不知道剛喝過咖啡,再抽根煙,是什麼滋味。
嚴暖邊想,邊給他點火,猩紅的火光明明滅滅。
她給自己也點上一根。
兩人就站在路邊的香樟樹下,吐著煙圈,彌漫著的煙霧讓對面那一排樟樹都變得朦朧。
等抽完一根煙,嚴暖將立領衝鋒衣往下拉了些,又將頭上的棒球帽摘了,別在包包的肩帶上。
她那巴掌大的臉蛋終於露了出來,在夜色與黑色衝鋒衣的襯托下,膚色更顯得白皙通透。
她轉頭去看男生,可男生冷冷淡淡地瞥了她一眼,並沒有很驚訝的樣子。
她忍不住問:“你……不認識我嗎?”
“認識,嚴暖。”
嚴暖因這莫名其妙的存在感,心情好了幾分。
兩人沒再說話,煙抽完一根,也不再繼續。
不知為何,在這一刻,嚴暖很想傾訴,向這個只有一面之緣的陌生人。
可她忍住了。
男生喝完剩下的咖啡,將空瓶子扔進垃圾桶裡:“我走了。”
聲音涼涼的,像浸潤過冰水的枯草,冷淡又喑啞。
“我也要走。”
打車軟件顯示周圍沒有出租車,夜裡她也不敢叫快車,只能逆行走出這長長的單行道。
她加快腳步跟上了男生,想搭話:“你是雍城——”
她的話未說完,轉而成了驚訝的低呼。
男生拉著她的手腕往懷裡帶,耳邊這才聽到逆行摩托車呼啦而過的機動聲,還帶起一陣涼風。
海鹽芝士與煙草的味道在鼻尖打轉,嚴暖愣了很久。
直到男生的手卸了力道,她的手腕才有一股被拉扯的疼,還帶著一些男生掌心的冷意。
“不要命了?”
他的聲音不高不低,就像海鹽糖入口的味道,聽起來讓人上癮。
“誰叫摩托車……逆行的。”這話在喉嚨裡打轉,最後她也沒說出來。
誰叫眼前這個人,短短一個小時之內,就幫了自己兩次。
嚴暖沒抬眼,就直直地看著男生黑色T恤上印的一句細小的英文。
兩人站姿親密,保持了一段時間後,男生才不動聲色地拉開一些距離,想要繼續往前走。嚴暖跟著向前挪了一步:“剛才謝謝你,對了,你叫什麼名字?”
男生停頓了一下:“程朔川。”
程、朔、川。
哪個cheng,哪個shuo,哪個chuan?
嚴暖沒再追問,只記下這三個音節。
兩人一路走到單行道的盡頭,街區不少店都開了門,一片光亮,熱鬧了不少。
她停下腳步。
晚風微涼,掠過她耳後的碎發,有些癢。她抱起胳膊輕輕摩挲,垂著眼跟他道別:“那……程朔川,再見。”
她莫名地就相信,他們總會再見的。
車行至目的地。
阿星喊了聲:“姐,到了。”
嚴暖的思緒被打斷,回了神。
很奇怪,那三個音節讓她記了整整三天,至今仍然無法解釋,當時自己是出於一種怎樣的心態,在一個陌生人面前,毫無防備地暴露自己的身份。更讓她無法解釋的是,見到那個陌生人時,她的心跳在莫名加快。
這樣的感覺,此前二十來年的人生裡,她從未有過。
一見鍾情嗎?
不至於吧。

嚴暖到達首映觀禮的放映廳時,電影已經放到她出場的那個片段。
她穿一襲白色雪紡長裙站在海邊,海風吹亂一頭烏黑的長髮,清晨的陽光溫柔,海水泛起一片金色,搖搖晃晃地漫過白皙的腳踝。
在電影鏡頭的考驗下,嚴暖的肌膚仍是通透白皙,沒有瑕疵。
她垂眼,睫毛長長的,根根分明,柔軟地掩住眼底的情緒,就連聲音也很輕,短短五個字讓人心頭一顫——
“我們分手吧。”
她說完這句話,鏡頭給了她的側臉五秒特寫,而後切換到男主的視角,最後慢慢變成全景,成為一片模糊的回憶。
這是她在這部電影裡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出現。
她特別出演了男主角的前女友,大部分時間活在男主角的記憶與描述裡,海邊分手是唯一一場戲。
細細算來,類似這般初戀、白月光的角色,她演過十來個了。
嚴暖靜靜地站在角落裡,直到看完這一段,才坐回自己的位置。
落座後,她望向屏幕,神色恬淡,表面上是在繼續欣賞男女主的對手戲,心裡卻想著:這部電影別的不行,燈光師和服化師倒還有點水平,值得加雞腿。
演技什麼的太玄學了,她比較膚淺,就喜歡簡單粗暴的美,恰好這部電影裡,自己三百六十度無死角地冒著仙氣。
不過,嚴暖向來只欣賞自己的盛世美顏,對於男女主角,實在提不起興趣,況且這還是做作的愛情片。看了一會兒,她就有點困了。
可公眾場合昏昏欲睡的樣子被拍到,到底不大好,她只能打起精神,擺出認真觀影的模樣。
電影快要結束的時候,她右邊的空位有人落座。
嚴暖下意識地偏頭,一隻骨架偏大的手進入視野,拿起了礦泉水瓶。
放映廳內光線昏暗,嚴暖用眼角余光打量對方,然後整個人怔住了。
怎麼會是他?
cheng、shuo、chuan。
進放映廳前,她還在想這個遠隔千里、身在雍城的人,而此時,他竟然坐在了自己的身邊。
他穿一件黑色英文字母T恤,左手的手腕上戴了一塊電子錶,手背隱約可見青色的血管。
嚴暖看著他微微仰起頭喝水,喉結上下滾動,她有些出神,這個角度看,他和那日街邊喝咖啡時的一模一樣,讓人有吻上去的衝動。
他的座位沒有貼名字,坐在這裡,大概不是粉絲了,看他一副大學生打扮的樣子,難道是哪個公司新簽的藝人?
等嚴暖回過神來,程朔川已經喝完水,正打算把瓶子放回原位。他略略偏頭,嚴暖注意到,他的唇色很淡,只是被水沾濕,透著些許水光。
好像下一秒對方就會往回看,嚴暖很快便收回打量的目光,默默地盯著右手邊空了半截的礦泉水瓶。
可……她總覺得哪裡不對。
她的視線一轉,不經意間看到,程朔川右手邊分明還立著一瓶未開封的水。
而此時程朔川想用右手撐著頭,放下手前,顯然也發現了。
不期然,兩人四目相對。
他有淺淺的、柔軟的劉海,目光卻是不柔和的冷淡。
在昏暗的屏幕的微光下,他整個人好像要與周身的黑暗融為一體。
是程朔川先收回視線,他默不作聲地將兩瓶水換了個位置,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
可是,那一瓶礦泉水,她喝過一小口了呀。
嚴暖也默默轉了目光,看向大屏幕。
電影正演到男女主角接吻,是纏綿的、咬唇瓣的吻。
她明明也拍過很多場吻戲,不是新人了,可剛剛的間接kiss,卻讓一向覺得自己性冷淡的她心裡掠過一陣類似害羞的情緒。
最後幾分鐘,她只記得右側的男生偶爾的小動作,還有淺淡的、像是海鹽芝士的味道——甜甜的,又有點鹹。

程朔川來得晚,走得卻早。
當放映廳內燈光亮起,他便起了身,往後門走,守在門邊的禮儀小姐指路引他出去。
由始至終,除了那不期然的一次對視,程朔川沒有再看過嚴暖。倒是嚴暖回頭看了一會兒,直至他的背影徹底消失,才收回目光。
他竟然走得這麼快。
嚴暖還在心裡默默打了腹稿,準備跟他聊上兩句呢。
很快,經紀人閆穗和兩個助理就過來,帶她離開現場。
她出了放映廳,便是長槍短炮閃光燈對著她拍個不停。記者們你爭我搶、毫不相讓地拋出一個個問題。
在媒體戰場上,沒有女士優先的紳士法則。
面對攝像機與話筒,嚴暖只是淺笑,卻不回答。
她不是主演,臺詞總共一句,來參加首映禮已是她提攜新人,給公司面子,再也沒有幫片方免費宣傳加熱度的義務了。
相比于嚴暖這邊的熱鬧,還留在放映廳內、專門留了時間給記者採訪的兩位主演就顯得備受冷落了。
姜薑咬著唇,心裡委屈,看向放映廳外的目光還摻雜著些許嫉妒。
一旁演過不少戲的男主角不動聲色地曲起手肘撞了撞她,提醒她不要做出這副樣子。
姜薑的視線仍是粘在嚴暖的身上,好一會兒,她才不甘地收回目光,臉上勉強掛著笑,只是心裡還是難受得緊。
明明……她才是女主角啊。
她垂下的手緊握成拳,泛著白。
而另一邊,嚴暖在經紀人和助理還有聞訊而來的安保人員的保護下,終於突破了記者的包圍圈。
嚴暖坐到車上,阿星把水杯遞給她,她就著吸管吸了點,恍然想起程朔川喝水時上下滾動的喉結……有點青澀,還有點性感。
她背靠軟枕,似是打算閉目休息。
可顯然,閆穗不會給她這個機會,開口便是帶了些許興師問罪的意思:“小暖,聽桃子說,你剛剛讓她下車了?”
桃子坐在一旁低頭不語。
被丟在馬路邊後,她便打了表姐閆穗的電話。
閆穗正好忙完手頭新人交接的事,要去接嚴暖,聽桃子這麼一哭訴,心裡有了點火氣。
嚴暖這一兩年脾氣越發見長了,眼看著攀上高枝要走人,連她的面子都不給。
閆穗這麼質問,嚴暖也沒有答話的意思,只抬手,打量自己新做的指甲。
氣氛有些尷尬。
閆穗一股腦兒地問完,才意識到自己口氣不大好,在這好聚好散的當口,這些話實在不該說。
一陣沉默過後,閆穗放柔了聲音:“我不在身邊照看著,她總喜歡闖禍,小暖,你別介意。”
嚴暖這才若無其事地回了句:“我不介意,來與不來都只剩兩三天了。不過,以後跟別的藝人,不知道能忍她多久。”
嚴暖這話說得一點都不客氣,閆穗和桃子的臉色都不大好。不過,她也沒說錯什麼,桃子眼高手低,天生不適合幹這一行。
桃子在閆穗的眼神示意下,道了個歉:“嚴暖姐,對不起,是我錯了。”
嚴暖沒吭聲,也不接話。
桃子便討好地遞上一杯熱的美式咖啡,是嚴暖最喜歡的那家店的,嚴暖也不接。
氣氛再次陷入尷尬。
阿星一邊開車,一邊出聲打圓場:“剛剛試鏡結束不是喝過嗎,咖啡喝多了上火。”
桃子有了臺階可下,忙不迭地點頭:“對、對,喝多了容易上火!”
人天生就有欺軟怕硬的本性,她不說話的時候,人家就覺得是縱容,真正不客氣了,反倒眼巴巴地貼上來。
此時,嚴暖才不輕不淡地說一句:“先放著,等會喝。”
見嚴暖沒有再追究的打算,桃子松了口氣,想說點好聽的,奉承奉承嚴暖,即便以後她不再跟嚴暖,但她還是明白一個道理:做人留一線,日後好相見。
今天沒有活動了。
阿星先把嚴暖送回去,而後將閆穗和桃子送到公司,自己又折返,回了嚴暖家。
阿星敲門時,嚴暖剛卸完妝,換了一身真絲睡裙。
懶洋洋地開了門,嚴暖自玄關摸了一把鑰匙扔過去:“以後自己開門。”
接到這把鑰匙,阿星莫名有些感動。
她知道,嚴暖是個很沒有安全感、防備心也特別重的人。
閆穗做了她五年執行經紀人,來她家都要規規矩矩地敲門,自己不過當了她三年助理,竟然拿到她家的鑰匙了。
嚴暖沒注意阿星的自我感動,拖遝著步子走到沙發前坐下,手上還抱著一個平板電腦。
她懶懶地說道:“今天我看了自己那段戲,還可以。告訴裡元那邊,點映之後,通稿可以發了。”
阿星坐到她的對面,小聲地提醒她:“裡元那邊做的模板是國民初戀。”
“國民初戀……”嚴暖慢悠悠地念出這四個字,末了,給出評價,“可以,就用這個。”
阿星默默地點頭:“那……要順帶提一下姜薑嗎?”
“不用了。”嚴暖輕哂,語氣很不在意。
一個新人,卻沒有做新人的本分。她連出通稿都不想“拉踩”這種人,省得給人熱度。
阿星默默地吞聲,記下嚴暖的交代。
正在這時,阿星的手機開始嗡嗡地震動,她掏出來一看,面上很快染了一層粉色,臉開始迅速升溫。
嚴暖挑眉,只看了她一眼,便起身去煮咖啡。
知道嚴暖是在給自己時間,阿星趕忙走到窗前,小聲打起電話。
等嚴暖端著兩杯咖啡回到沙發這邊時,阿星也剛好結束通話,有些心虛地把手機放回口袋。
嚴暖沒抬頭,只低聲問:“有約會?”
阿星嗯了一聲:“他約我去跑步。”
嚴暖撐著腦袋輕笑:“你男朋友真有趣,次次都是約你跑步。話說回來,你們這些小情侶現在都流行健康約會?”
阿星更害羞了,支支吾吾半天也沒說出一句完整的話。
嚴暖不再調侃她,從抽屜裡拿出一部自己的同款手機遞了過去:“既然你去跑步,那就帶上吧!跑完了,給我發個截圖就成。”
阿星點點頭,這種套路她已經一清二楚,不需要嚴暖再多加交代。
她坐下來把咖啡喝完,才打算離開。
“嚴暖姐,再見!”阿星背著包,在門口跟嚴暖道別。
嚴暖倚著牆壁點頭,打算看著她進電梯再關門。
就是看著電梯數字跳躍的那一個瞬間,她突然想起,今天在首映觀禮上見過的那個人。
cheng、shuo、chuan。
等阿星離開,嚴暖回到房間,打開電腦。
她不知道是哪幾個字,索性就打了拼音。
在信息如此發達的時代,只要稍微做過點什麼,名字又稍微特別一點,用搜索引擎一搜,就能得到不少信息。
像她自己這種知名度,輸入“嚴暖”二字,搜索出來的相關信息大約有……一億條。
只要有心,大家都沒有隱私,只是,站在聚光燈下的人,難免更受人關注罷了。
可讓她意外的是,打出這串拼音,她並沒有搜到相關結果。
還有時間,她試著換了幾個名字,成爍川、成碩川、程碩川……
當她打出“程碩川”三個字時,跳出了相關搜索:程朔川。
嚴暖心頭一跳,點了這三字的搜索鏈接。
跳出來最多的相關內容是:第三十七屆ACM-ICPC金獎花落帝都大學夢之隊。
隨手點進一篇報道,她便敏銳地捕捉到與程朔川有關的信息。
“……信工院二年級程朔川帶領帝都大學ACM夢之隊,於來自全球一百零九支頂尖隊伍中突出重圍,一舉奪得第三十七屆ICPC(ACM國際大學生程序設計競賽)全球總決賽金獎……時隔五年,帝都大學再次在ACM比賽中獲此殊榮。年僅十八歲的程朔川更以超高的代碼準確率和巨大的罰時優勢輕鬆地拿下總冠軍……”
長篇文字報道下,附了兩張圖,一張是統一著裝的隊伍站在領獎臺上,鏡頭離得遠,看不清晰。
另一張……是他的近距離側臉照。
十八歲的他與昨日見到的不大一樣。
照片裡,他留著板寸,兩側修剪乾淨,頭頂的黑髮蓬蓬的、軟軟的,很多大學男生都會留這樣的髮型。
長相與現在一般無二,只是較之如今,更顯青澀,一看就知道是個學生,只有眼底的淡漠還是一成不變,整個人像是游離於那一片熱鬧與歡呼,就像拿冠軍的並不是他。
嚴暖看著電腦屏幕,眼睛一眨不眨。
家裡很安靜,安靜到她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心跳,好像是真的……比平時要跳得快一些。
這很奇怪。
進入娛樂圈這些年,她見過的帥哥沒有一千個,也有八百個,對著鏡頭演繹情情愛愛、生離死別,其實心就像一潭古井,泛不起一點漣漪。
從她離開雍城獨自前往帝都打拼開始,她就和別人不太一樣。
她不會百分之百信賴他人,更別提對人敞開心扉,談一場真實的戀愛。
咖啡已經冰涼,嚴暖關了電腦,在窗邊站了一會兒。
許是夜色讓人平靜,嚴暖發覺自己有點可笑,她都要結婚了,還有什麼資格談動不動心。
嚴暖轉身,走到衣櫥前開門,看著滿滿當當的衣服、包包,心裡的空虛好像也在一點點被填滿,她撥開一排長裙,找到被掩住的保險箱。
金條在,現金也在。
嗯,什麼都靠不住的時候,她至少還有錢。
她抱著金條坐了一會兒,阿星發信息來了。
她打開微信,將阿星的跑步路線圖保存下來,給地點打上馬賽克,又從相冊裡挑了張沒發過的運動裝自拍以及一大桌子菜的擺拍,一齊發了微博。
嚴暖:吃多了,跑一會兒步,消化消化。
附圖三張。
微博發送完畢,大批粉絲趕到戰場。
路人一:人美還愛運動,羡慕,嚶嚶嚶……
路人二:向女神學習,明天也開始跑步!
路人三:不愧是我的元氣小仙女,給你比心!
路人四:我女神最美,不接受反駁!
路人五:羡慕我女神吃不胖,當然也要和我女神一樣好好運動啦!
她看了一會兒評論,也不知道在想什麼,忽而切換至另一個粉絲數為兩個的微博,發了另一條狀態。
“心情不太好,運動之後好多了。”
發完,她抱著一小盒金條躺倒在床上。
謊言只有你把它當真,別人才會把它當真。
公眾平臺上,她怎麼會允許真實情緒外泄?
有些話,適合藏在心裡,而有些話,適合說給別人聽。

第二章 思春也有拖延症
最近事情說多不多,說少不少,每天差不多都有兩三個工作安排。
《長情歲月》選角結果還未對外公佈,不過製片方已經通知嚴暖工作室,約時間出來簽合同,可簽這份合同前,嚴暖還得先簽另一份合同。
嚴暖的東家是和耀傳媒,啊……不,現在要說前東家了。
自四年前她殺入小花陣營、人氣飆升開始,和耀傳媒便為她單獨成立了工作室,整個工作室只運營她一個人,團隊也都是她自己挑的,如今合約期滿,她要帶著工作室去新公司,自然得把掛靠在和耀傳媒下面的團隊的合約一併帶走。
和耀傳媒也不是沒留過她,今時今日,她這四小花旦的頭把交椅可是坐得穩穩當當的,光是她一個人能帶來的資源就占了和耀傳媒半壁江山。
來挖人的公司數不勝數,身為老東家的和耀傳媒也是開出了極其優渥的條件,希望與她續約。可奈何她此次轉向悅動傳媒,那是要去當未來老闆娘的,誰也攔不住。而且,悅動傳媒的規模非和耀傳媒可比,人家的對外簡介上寫著的是“中國大陸最具知名度、最具影響力的綜合性娛樂集團”,星光璀璨,囂張且有資本。
和耀傳媒得罪不起悅動傳媒,也得罪不起悅動傳媒未來的老闆娘嚴暖,能選擇的,也就只有好聚好散了。
此刻,別人眼裡即將嫁入豪門的嚴暖拍完《ALAN》封面,就在後臺給她的豪門未婚夫沈思耀打電話。
可她電話打了好幾個,一直是機械的女聲在提示無法接通。
她輕蹙眉頭。
沈思耀這是什麼情況,兩三天都沒個音信,都快和她結婚了,能不能讓人省點心……
嚴暖有點心煩意亂,哪知剛離開《ALAN》,她就接到一個來自雍城的陌生電話。
視線有片刻的恍惚,她按下接聽。
“喂,嚴暖嗎?”
“你是……”
電話那頭在聽到熟悉的聲音後心下安定:“哦,我是常安,換了個手機號碼,不好意思啊。”
嚴暖愣了一下:“常隊長?”
“對、對,是我,是這樣的,嚴暖,那個案子啊,有眉目了。”
她握住手機的手微微一緊。
那個案子,有眉目了?
“之前北邊出了個人口拐賣的大案子啊,一前一後查下來,揪出個大網,從上至下抓了個遍,咱們雍城也被端出個窩點,我們抓了幾個本地人販子在局子裡呢。”
常安一邊抽煙,一邊跟她講話,頓了頓,吸了一口氣,又繼續說:“其中有一個五十來歲了,這些年斷斷續續拐了十來個人,他錄口供一交代,那可是從二十年前就交代起,也是虧心事做多了,那些孩子的樣子,他個個記得清楚。我聽著他交代的那個小女娃娃,很有可能是嚴家那個,我……”
後面的話,嚴暖再也沒聽清楚,她的耳邊只迴響著常安那句:他交代的那個小女娃娃,很有可能是嚴家那個。
“嚴暖?喂?你還在聽嗎?”
電話那頭的常安自說自話半天,都沒聽到任何迴響,還以為她有事沒在聽電話。
嚴暖終於被拉回神:“我在,常隊長。”
“我今晚就回雍城,這件事,我們見面談吧,謝謝你。”
“什麼謝不謝的,那行,等你回來,我詳細跟你說說。”
掛斷電話,嚴暖直接跟阿星交代:“把明天的時間空出來,其他行程往後排。”
阿星一邊開車,一邊點頭:“好,那我等會兒就訂飛雍城的機票。”
“我一個人回去。”
阿星愣怔片刻後,又答了聲:“好。”
靠在後座,嚴暖看著窗外出神。
這些年,她很少回雍城,她以為拍完那個廣告,自己很久都不會回去了,想不到還沒滿一個月,她就要再次踏足。
窗外一片明媚,想到那個只在爸媽言語間聽過的嚴小書終於有了線索,她心裡總覺得不太真實。

五月中旬的帝都氣溫已近三十攝氏度,陽光穿過雲層,炙烤著大地。嚴暖甫一下車,陣陣熱風就無可拒絕地席捲而來,她整個人像是被泛著熱氣的棉花糖包裹了一層,難受得緊。
嚴暖微揚起頭,看到悅動傳媒的logo,雖然戴了墨鏡,卻還是習慣性地半眯著眼。
“悅動傳媒”四個字被分拆重組,粗細不一,最後成型的樣子乍一看還真想不到是哪四個字,可沈思耀卻常常一臉驕傲地說:這是藝術啊!
她站在那兒看了好一會兒,直到有人認出跟在身邊的助理阿星,才有安保人員過來,殷勤地引她們進去。
前臺極懂得看眼色,一看是嚴暖來了,趕緊撥了內線電話通知總經理秘書。
沒兩分鐘,沈思耀的秘書麗貝卡就下來了。
嚴暖摘下墨鏡。
麗貝卡忙道:“嚴小姐這邊請。”
嚴暖微微頷首,在秘書的引領下走向專用電梯,隨口問道:“總經理在嗎?”
麗貝卡點點頭,神色卻並不輕鬆:“夫人也在。”
嚴暖輕輕挑眉。
這是哪陣風把張韻吹來了?
也好,她本來打算來悅動傳媒轉一圈,找不到沈思耀就直接去沈家看張韻,再從沈家去機場,現在倒是省事。
麗貝卡直接帶她上了二十七樓,這一層是套房,並非辦公區域,麗貝卡幫她開門。
嚴暖剛邁進去一隻腳,就聽到茶盞落地發出的刺耳的破碎聲——
嚴暖微微愣神,頃刻間,便笑著說:“韻姨,您怎麼來啦?我正準備來看看阿耀,然後去家裡看看你和叔叔呢。”
嚴暖不動聲色地避開一地碎瓷,走到張韻的身旁,試圖摸摸她的背,幫她消消氣。
不料,張韻突然抬手,將嚴暖推開。
這一推,並不是無意。
張韻的臉色很差,看向嚴暖的眼神已無往日的溫柔、喜愛,滿是冷漠,還有厭惡。
嚴暖毫無防備地被推得倒退了好幾步,差點踩不穩這十釐米的高跟鞋。
饒是勉強站穩,她裸露在外的腳背也被旁邊的茶盞碎片割開了一道口子,疼痛在一開始並不發作,當血慢慢滲出之時,她才感覺到像是被灼傷了一般,火辣辣地疼。
可此刻張韻和沈思耀都無暇顧及她受傷的腳。
沈思耀滿臉頹唐,下巴處長出青色的胡楂。
張韻氣還不順,打在沈思耀身上,她自己心疼,也有些不忍,可嚴暖來了,就是正好撞在槍口上。
張韻即使發火,也保持著骨子裡的優雅,做不出市井潑婦般的舉動,雙手只在身側緊緊捏成拳頭,用最冰冷的話語砸向嚴暖——
“嚴暖,你還有臉來這裡!我就是被你這副假惺惺的模樣給騙了!以為你們娛樂圈裡也有一兩個單純的姑娘,我真心拿你當未來的兒媳,你就這樣跟著這個不孝子一起騙我,騙他爸爸?!你打算做什麼?嫁進我們家,讓他一天到晚出去鬼混?你的眼裡只有錢嗎!”
說到這裡,張韻的情緒愈發激動,她的手撐著沙發靠背,穩住有些發顫的身子,死死地盯著嚴暖。
嚴暖一下子怔住了。
她看了一眼張韻,又看向沈思耀,他那副低頭挫敗的樣子足以說明問題——他們要假結婚的事被發現了。
刹那間,嚴暖腦子裡一片空白。
怎麼會……
她張了張口,想要解釋,可突如其來的慌亂讓她有些不知所措。她說不出話,更不知從何說起。
張韻試圖讓自己稍稍平復情緒,可一開口,就是壓抑不住的歇斯底里:“你現在就給我滾,就憑你,還想進我們沈家的門?你給我有多遠滾多遠!”
嚴暖止不住地搖頭:“韻姨,不是這樣的……你聽我說,你——”
“滾!”
“不關她的事,都是我的主意。媽,你想怎樣,你說吧。”
在張韻再次讓嚴暖滾出去的時候,沈思耀開口了,他軟塌塌地坐回沙發,手肘撐在大腿上,雙手抱頭。
他的聲音不大,卻很疲倦。
沈思耀是沈家唯一的兒子,事情發展到這個地步,除了妥協,他別無選擇。
嚴暖也別無選擇,腦子裡一片空白,就任由張韻發洩著怒火和恨意,也反駁不出一句話。
還是沈思耀打了電話給麗貝卡,讓麗貝卡帶嚴暖先離開。
嚴暖的腳還流著血,神情狼狽,離開悅動傳媒的一路都在被員工暗暗打量。
嚴暖回到車上,阿星也嚇了一跳:“姐,你怎麼了?”
嚴暖閉上眼,靠著頭枕,滿臉疲倦。
阿星知道追問不出什麼結果,可是,看著她血流不止的腳背,還是有些心驚:“姐,我們去醫院吧,你腳受傷了。”
“不用,家裡有醫藥箱。”
阿星看向嚴暖的雙眼裡滿是擔憂,剛剛沒有跟著上樓,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可顯然是出了事。
回到家,嚴暖也就是簡單處理了一下腳背上的傷口,她還要趕飛機。
好在傷得不深,只是沒及時處理,一直往外冒血,顯得有些駭人。

飛往雍城的班機准點起飛。
自上了飛機,嚴暖就翻著一本書,只是翻來翻去,文字也沒入眼。
其實,這件事,她擔心過很多次,卻沒料到在這個節骨眼上出了差池。
跟沈思耀做戲做了那麼久,兩人都已有默契,雙方也都慎重考慮過,覺得結婚可行,才開始著手準備。
而且,張韻一直對她很好,她也打心裡,願意把張韻當成自己的媽媽去孝順。
現在看來,她是沒機會了。
她合了書,轉頭看窗外。
由春入夏,白日開始變長,都晚上七點多了,天也沒完全暗下去。
她只望著機翼側面,定定地出神。
一個小時後,機艙內的廣播響起。
“女士們,先生們,我們的飛機即將降落在雍城南安機場,地面溫度約為二十五攝氏度,飛機還在……”
聽到廣播,她的手指動了動。
終於到了。

雍城在南方,中部城市,不沿海,也不靠西北,經濟不算特別發達,也不如西北地區受國家重視,不管是哪個方面都很不突出,常常被人遺忘。
以前爸爸看新聞頻道的時候總會說:“雍城、雍城,我看改成‘庸城’蠻好的,平庸嘛。”
平庸,好像用這個詞來形容這座城市再恰當不過。
嚴暖坐在出租車的後座上,望著窗外。
上次來這裡,行程比較趕,她很累,坐車時都沒空好好看看這座城市。
此刻城郊燈火稀疏,沒什麼特色的高層建築像長方體模型一樣,立在那兒,連一座標誌性建築都找不出,夜色很平淡,像一杯無味的白開水。
可這杯無味的白開水,就是她最熟悉、最深切的需要,就連平庸裡,也會滲出想念的味道。
她直奔警局。
常安如今已是雍城臨安區公安分局的副局長,見到她來,親自給她泡了茶。
一別數年,常安除了成熟一些之外,和從前並無甚差別,只是嚴暖,已經從十來歲帶著稚氣的小姑娘蛻變成如今光彩奪目的大明星了。
他們寒暄半晌才切入了正題。
人販子現在被關在看守所裡,還未上庭判決,不能探視。
常安也不敢讓嚴暖直接去,她情緒激動,做出點什麼來都是有可能的,她是大明星,隨便傳出些風言風語對她都不好。
“我妹妹……被賣到哪兒去了?”
她的聲音很輕,眼睛裡的緊張微不可察。
常安把人販子的口供遞給她看,又仔仔細細地跟她講解了一遍。
被抓的人販子出手很小心,別人兩三年就能拐賣十幾個,他二十來年才拐了十幾個。
他自己就是雍城本地人,有家室,出事的時候家裡人都很震驚,完全想不到他竟然做了這麼多年的人販子,行事不可謂不謹慎。
如果人沒錯,嚴暖的妹妹嚴小書是他拐走的第二個孩子。
嚴小書長得水靈,他往上頭轉了手,價格算是女孩子裡賣得比較高的,聽說那一批孩子後來都被送到了西南三省,至於那邊接手的,他就不知道是誰了。
這一次連根拔起整個龐大的拐賣團夥,西南邊的自然也被端了窩,只是,這麼多年過去,當初接手的人後來還有沒有繼續拐賣,是不是還在這個團夥,現在是否還活著,都不知道。
線索到這裡開始變得渺茫微弱。
嚴暖垂著眼,沉默了好一會兒。
空氣變得有些沉悶。
忽而,她拉開包包,拿出早就準備好的卡,遞到常安的面前:“常副局長,麻煩你,一定要幫我找到那個上線,拜託了。”
常安一臉意外,推得很快:“不、不、不,這個我不能收。你妹妹的事,我一定會盡力的,畢竟你爸媽當初幫過我不少忙。要不是他倆,現在哪有我坐在這個位置上舒舒坦坦。”
嚴暖也很堅持:“我知道,你做事也需要上下打點。收下吧,常副局長,我現在有錢了。”
“這個我真的不能收……”
她不說話,目光卻很堅決,常安一時之間不知道說什麼好。
今夜圓月被濃霧遮了大半。
走出警局,嚴暖看著沒有星星的灰黑色天空,一時間有些茫然、無所適從。

次日,嚴暖回帝都。
坐在候機廳的角落位置,她擺弄著手機,看粉絲留言。
腦子裡有很多煩心事在攪和,比如,她和沈思耀婚事告吹,媒體會怎麼說,她應該怎樣控制輿論方向且不與悅動傳媒正面對上,是再和別的公司簽約,還是就此獨立做自己的工作室……
可她現在什麼對策都不願去想,看著手機,她腦海中突然跳出一個名字。
她第一次遇到程朔川,也是在雍城。
正當嚴暖愣神之時,有空乘人員過來喚她:“嚴小姐,要登機了。”
她這才收回心神。
見鬼了,她好像是第一次對一個陌生人這麼感興趣。難道是因為他長得好看,又比較順眼?
回帝都後要操心的事還有很多,她很快便收了心思。
登機落座後,嚴暖默默地戴上眼罩,抱起胳膊,陷在軟椅裡。
空乘人員在第二遍提醒乘客系好安全帶,擴音器帶著些許雜音,還能聽到附近某個座位坐著的人在翻動書頁。
嚴暖扭頭轉向裡面,就在這一瞬間,熟悉的海鹽芝士味道又從鼻尖拂過。
她一僵。
可她取下眼罩之後,並未看到那個身影,商務艙的座位不多,她坐直了,仔細尋找,也沒有看到。
這算是……出現幻覺了?
飛機在一個半小時後抵達帝都慶豐機場,她拉低帽檐,一邊低頭開手機,一邊往外走。
甫一開機,嚴暖就被蜂擁而入的短信和微信消息嚇到了,手機嗡嗡地震個不停,她還沒來得及仔細看,阿星的電話就打了進來。
“姐,你回來了嗎?出事了,四十分鐘前悅動傳媒發了聲明,說沈老闆要跟章亦靈訂婚。也不知道是哪兒洩露了行程,有人爆出你去了雍城,這會兒機場那邊肯定有很多記者去圍堵你了!”
阿星的語氣有些著急,說話的速度比平時快了不少。
嚴暖腳步微頓,有些意外。
這麼快就讓沈思耀和章亦靈訂婚?章亦靈知道真相嗎?章亦靈這也願意?
嚴暖問:“裡元那邊做了應對方案嗎?”
阿星:“消息出來得突然,我第一時間讓裡元那邊出公關方案了,應該等會兒就能出來。出來了,馬上發給你。”
“好,機場這邊不用擔心,我能躲過去,等會見。”
掛斷電話,嚴暖走至顯示屏附近看航班表,有一班從理水飛往帝都的飛機即將降落,這個季節是理水的旅遊旺季……
她略一思忖,便打算去行李提取處等候。
行李提取處空曠冷清,運輸帶循環滾動的聲音在耳邊迴響,取行李的人不多,也很安靜。
從理水飛回的航班行李提取在九號台,她本想在附近站一會兒,卻剛好發現九號台這邊有洗手間,男女廁所分列兩邊,洗手台也是如此。
當嚴暖從女廁所出來打算洗手時,她不經意抬眼,便在鏡子裡看到從男廁所出來一個人,也打算洗手。
她不確定地喊了聲:“程朔川?”
男生手下一頓,轉頭看她。
而外邊的安靜剛好也被擴音喇叭傳出的、刺耳的女聲打破——
“大家拿好自己的行李!不要拿錯,不要漏了!拿好的就到我這裡排隊集合,我們已經到帝都,要回家了!我們新陽旅行社一定會確保大家此次旅行的完美結束,所以請大家不要亂跑,機場指示牌有點亂,萬一走錯了,就坐不上大巴了!”
兩人一前一後地走出洗手間,程朔川朝嚴暖點頭算是打了招呼,並沒說話,而且他似乎打算獨自離開。
嚴暖拉住他,小聲地說道:“幫個忙。”
旅遊團的隊伍已經整好,導遊舉著小旗子在前面領隊,開始往外走。
嚴暖拉著他悄無聲息地跟到隊伍最後,默默地低著頭,亦步亦趨。
程朔川瞥了她一眼,也沒拒絕。
從國內出發的通道出來時,嚴暖注意到有幾個人靠在前頭柱子旁正在擺弄攝像機,其中一個她認識,是C社的,以前還合作過。
娛樂圈裡的人,不論明星,還是娛記,大都如此,給錢你就是大爺,幫你碾壓其他女星,什麼話都說得出口。可交易結束,該怎麼圍堵你,還是怎麼圍堵你。
你不好了,人家只有往上踩一腳的份。正所謂“錦上自有人添花,雪中卻無人為你送炭”。
圈中人少講情義,莫不如是。
嚴暖把帽檐往下按了按,低著頭,想儘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忽然,有一隻手臂環上了她的肩,將她輕輕拉回身側。
“躲避記者別那麼做作,自然點。”
他的聲音從她的頭頂傳來,低低的,涼涼的。
嚴暖有些恍惚,被他摟著,木訥地往前走,心跳的節奏很快,就像是皮孩兒握了一把石頭,一顆接一顆地往水裡扔,撲通撲通。
直至程朔川鬆手,嚴暖才回過神,臉被陽光照得有些熱。
原來,他們已經出機場了啊。
導遊又拿著小喇叭喊,讓大家跟著她往停車場走,不要掉隊。
看程朔川還要跟著隊伍走,嚴暖忙拉住他:“你還想跟他們上大巴嗎?”
程朔川抿唇,慢騰騰地把手抽出來:“去停車場。”
嚴暖一愣:“哦,你開車了啊?”
她站在那兒,不再開口,等他說送她一程。
可程朔川雙手插兜,連聲道別也沒有,就徑直跟著隊伍走了。
喂,這樣不好吧……
嚴暖有些發蒙,作為一個標準大美女,好像還沒受過這種冷遇。
可反應過來後,她便小步疾走跟上,拉了拉男生的衣袖:“程朔川,你能送我一下嗎?怎麼說……我們也見過好幾次了。嗯……你是哪家公司新簽的藝人嗎?你這樣的個性不行的,要熱情一點。”
她說得倒認真。
程朔川看向她,神色淡淡,走近身側一部白色奧迪A5。
見他坐進駕駛位,嚴暖才反應過來,車就在這啊,她很快便坐上了副駕駛座,乖乖地系上安全帶。
“去哪?”程朔川一邊開電臺,一邊問她,聲音聽上去仍舊沒什麼溫度。
“明月裡,謝謝。”
程朔川不經意地掃她一眼,沒說話。
調到的電臺正好在放小鮮肉的新歌,歌聲很讓人動感,倒顯得車內氣氛不那麼沉悶。
一首歌過後,電臺主持人極盡溢美之詞把小鮮肉一頓誇,刻意的臺灣腔有點做作。
不知怎的,電臺主持人話鋒一轉就變成了:“那剛剛小編看到一條大新聞,聽說悅動傳媒的老闆沈思耀宣佈訂婚了,可對象竟然不是當紅小花旦嚴暖,而是聚星影業的千金章亦靈,這就非常尷尬了。嚴暖一向被人稱為仙女妹妹,她與悅動傳媒的老闆沈思耀的戀情,自曝光以來一直備受各界關注,她也多次在微博大秀戀情穩定。此前還有她已受男方父母認可的新聞,那小編也不知道這次的事情到底是什麼情況。不管怎樣,想必失戀的仙女妹妹此刻心情一定非常不好受,那小編送上一首《好心分手》,希望所有此刻受了情傷的聽眾能夠早日放下心結……”
真是謝謝您了。
此刻車也剛好停在斑馬線前等待紅綠燈,程朔川想換個台,嚴暖卻說:“這歌挺好聽的。”
她看上去沒什麼異樣,只是略帶好奇地問了一句:“現在電臺都是直播了嗎,我平時開車,技術差,怕分心,都很少聽電臺的。”
程朔川一時無言以對。
一路上,兩人沒再說話,將嚴暖送至“明月裡”,程朔川便將車掉了個頭徑直離開。
嚴暖下車,本來還想跟他道別,卻不料手機剛好響起。
阿星發公關方案過來了。
看著車很快駛離視線,她也不再停留。
回到家,她先洗澡,又換了身睡裙,這才開始看公關方案。
裡元一直是她的公關外包公司,業務能力在業內數一數二,與其保持長期合作關係的藝人有好幾位。該公司同時也負責多檔綜藝節目的營銷宣傳,最擅長的是危機公關。
像嚴暖這種事,裡元很快就做出了三四個緊急應對方案供其挑選。
嚴暖看了一下。
歲月靜好的應對方案是,讓她發一條較隱晦的微博,用之前拍的古裝片截圖並配文:相濡以沫,不如相忘於江湖。
博同情的應對方案是,發佈憔悴傷神的通稿,暗指沈思耀出軌,是個渣男。
還有正面回應,水軍帶節奏等等。
看過之後,她並不滿意。
不管怎麼應對,她都不能把責任全往沈思耀的身上推。
再說了,悅動傳媒只是宣佈沈思耀與章亦靈訂婚,並沒有對她做什麼,這大概是張韻最後的寬容。
沈思耀與章亦靈門當戶對,兩家關係又一直不錯,而且沈思耀的爸爸本來就屬意章亦靈做兒媳婦。
想當初,若無張韻首肯,她和沈思耀根本就不可能在一起。
現在張韻知道她和沈思耀是想假結婚,想瞞著父母,憑悅動傳媒的實力,隨便做點什麼就能讓她一個沒有背景的小明星混不下去。
既然張韻願意看在過往的情分上放她一馬,她自然不能把髒水潑到沈思耀的身上。
嚴暖看著公關方案出神了好一會兒,打電話給阿星。
“這些都不好,暫時冷處理吧。電影今晚淩晨上,那國民初戀的稿子跟著一起發,然後過兩天再出兩組街拍通稿,就暗指我跟沈思耀早已和平分手,現在已經不受失戀影響。另外,這兩天不要緊的行程就幫我取消了。”
阿星默默記下,好做安排。
阿星還想問些什麼,卻不太敢問,總覺得,對於分手這事,嚴暖並沒有很難過。
沈老闆她也見過很多次,他倆看上去很登對,相處卻並不算親密,起碼在她看來,兩人不像情侶,更像朋友。
大概他們真的是和平分手?
可想起嚴暖從悅動傳媒出來時,失魂落魄,腳還流血的樣子,又不像。
阿星自己琢磨了好一會兒,也沒個結果,索性不想了,專心做事。
跟阿星交代後續安排之後,嚴暖給張韻打電話,張韻沒接。
嚴暖只好又發了一條信息。
這條信息很長,有道歉、有解釋、有心裡話,發出去的時候被自動斷成了很多條。
張韻大概很難接受“自己的兒子性功能不行”這件事,更難接受,因為此事,他兒子打算跟一個女明星假結婚欺騙他們。
沈思耀知道自己身體有問題已經很久很久了,也瞞著家裡做過很多次治療,但都沒有結果。
其實,假結婚是一件雙贏的事,但現在在沈家的眼裡,嚴暖大概是一個為求上位不擇手段的女人吧。
她大概也能猜到,張韻把事情告訴了章亦靈,而章亦靈從小就喜歡沈思耀,估計也是極為自信,覺得自己跟他結婚能幫助他恢復健康,所以主動提出要跟他訂婚吧。
愛情這種東西真是讓人盲目,又讓人瘋魔。
嚴暖想,張韻看了自己的短信,應該也不會改變心意,畢竟現在沈思耀和章亦靈訂婚的消息都宣佈了。
只是,她希望張韻能夠體諒一下,作為兒子,沈思耀有多糾結、多怕父母接受不了,才做出假結婚的決定。
當然,嚴暖也有小小的私心,希望張韻能原諒自己。

今天是十六,十五的月亮十六圓。
嚴暖發完短信,很久都沒有得到回應。
她站在落地窗前看那一輪銀月,怔怔地出神。
最近事情很多,婚事泡湯、嚴小書下落仍舊不明、與悅動傳媒簽約之事也不了了之,可就是很沒有理由的,看著月亮,她又想到了那個叫程朔川的男生。
她想起自己那日在雍城,與他站在香樟樹下抽煙。
這會兒,她想找根煙,卻怎麼也找不到。
突然手機震了震,她回神,以為是張韻發來的信息——
可是,她提著的心很快又落下了。
原來是外賣APP的系統消息,暢享夏日冷飲,免外送費……
她順手點進去,奶茶店還在營業。
想了想,她點了一杯海鹽芝士奶蓋,並備註:放在門口按門鈴就好,謝謝。
這家奶茶店離嚴暖家很近,保衛處聯繫業主放行後,外賣員很快就將東西送上門了。
快到夏日了,奶茶都默認做成冷飲,捧著冰冰的。
她打開,香甜與清冽一同湧入鼻腔,和程朔川身上的味道有點像。
嚴暖又突發奇想,跑到房裡找出一瓶別人送的海鹽芝士味道的香水,往空中噴了一圈。
可能是失手噴得太多的緣故,她皺了皺鼻子,有些不適。
這個味道,太女孩子氣了。
她覺得自己是進入了思春期,在煩心事一大堆的時候,還能對一個順眼的陌生人產生奇怪的幻想。
可現在都快夏天了,思春也有拖延症嗎?
但,這種莫名的小情緒,也不讓人討厭。

推掉了兩日的行程,嚴暖難得可以好好睡個懶覺。
阿星很懂事,知道她一個人待在家裡,必然要睡到上午十點以後才會起床,所以挑了午飯時間給她打電話。
接到電話時,嚴暖正在吃水果沙拉。
“什麼事?”
“姐,實習助理的招聘信息已經發出去了,你看你什麼時候有空,要不要親自過來看看?”
嚴暖懶聲應道:“不用,我跟沈思耀分手,悅動傳媒也不會與我簽約了,以後工作室單幹,這一時半會兒也找不到合適的人。你先當我的經紀人吧,這些事,你處理就好。”
“啊?”阿星很驚訝,“姐,你在開玩笑吧,我怎麼能當你的經紀人,我……”
“我說是你就是你,行了,別打擾我吃東西。”嚴暖說了這麼一句,就掛了電話。
電話那頭的阿星被這餡餅砸得好一會兒都回不了神。
就在嚴暖打算睡個回籠覺的時候,阿星又來電話了,火急火燎的。
“又怎麼了?”
“不好了,姐,聽說穗姐出車禍了!”
她遲疑:“閆穗?”
“嗯,是昨天晚上出的車禍,繞城高速公路上兩車追尾,還撞上了護欄……”
“現在怎麼樣?”
阿星支支吾吾:“這個,還不好說。”
嚴暖心下一沉。
雖然跟閆穗當了五年合作夥伴也沒有從工作關係轉為朋友關係,但曾經親近的人突然出了這種事,她有點難以接受。
阿星:“我先去醫院看看,聽說傷得很重。姐,你現在先別出來,等我安排好,再接你過來看她吧。”
現在外面因為她與沈思耀“情變”一事鬧得沸沸揚揚,盯她的狗仔很多,她不宜出門,也只能這樣了,她應了聲“好”。
剛剛合約到期,好聚好散,就出了這檔子事,真是世事難料。
不知為何,嚴暖心裡有些不安。
這種不安很快就變成了現實。
次日上午十點,某營銷號查詢前段時間“西南地區特大山洪暴發致使整個村落被埋之災”的捐款信息,列出多位明星的捐款明細。
人們驚奇地發現,在安然基金捐助查詢系統中檢索到,嚴暖捐款數額只有十萬元,比新聞採訪時所說的一百萬元整整縮水十倍。
此微博一出,眾人譁然!
這是“詐捐門”重出江湖?
公眾信息如此發達的年代竟然還有明星敢做這種事,厲害了,厲害了。
隨後,該營銷號將當初的新聞採訪視頻放上來,視頻中,嚴暖是親口說的,通過安然基金會向西南地區此次受災群眾捐款一百萬元。
很多吃瓜群眾也還記得這件事,當時誇嚴暖的人可不少,說她人美、不作,還心善。
嚴暖看到這條新聞時,阿星正好趕到她家。
沒有人比她倆更清楚,這一百萬,嚴暖是拿出來了的,也沒有人比她倆更清楚,捐款等資金流動事宜一向都是由閆穗親自處理。
而閆穗,恰巧在這兩天出了車禍。
明明沒開空調,五月天裡,她卻一瞬間涼到了心底。
嚴暖的聲音聽不出情緒,她問:“閆穗怎麼樣了?”
阿星吞吞吐吐:“腦部受傷嚴重,有呼吸,可……大…大概,醒不來了。”
嚴暖垂著的眼睫微微顫動,她沉默了好久好久才開口,聲音很輕:“我不方便去看她,你有空,找個看護。捐款的事,你先聯繫安然基金,確認我的款項是不是真的沒有到齊。”
阿星連連點頭:“來的路上,我已經聯繫了,他們知道這件事,也正在核查中,一有消息就會給我打電話。”
阿星話音剛落,手機就響了。
兩人對視一眼,嚴暖示意,讓她先接電話。
是安然基金那邊打來的,阿星有些緊張:“喂,你好。”
“你好,于小姐,我們已經確認過了,嚴暖小姐的捐款數額的確是十萬元,並不是一百萬元,我們……”
聽到這句話,阿星差點連手機都握不穩。
見她的神色,嚴暖也已知道結果,但並沒有太驚訝,似是早已猜到。
跟著嚴暖的這三年,阿星也經歷了不少事,印象最為深刻的是某次時尚慈善晚宴上,若無季天澤老婆的提醒,嚴暖差點就著了周千惠的道,要被時尚圈拒之門外。
人越來越紅,是非也就越來越多,可這種瞬間能將數年的名聲毀於一旦、置人於死地的事,阿星是第一次見。而且這一次……
阿星忍不住問:“姐,是不是穗姐她……”
“不是。”
嚴暖很快打斷她。
閆穗這個人,控制欲強,有些偽善。但與她共處五年,嚴暖知道,偷偷挪用善款這種事,她絕對不會做。
即便合約期滿,分道揚鑣,閆穗也應該清楚,嚴暖一朝跌至穀底,她這個曾經的經紀人,誰又會待見?
再說了,一旦被發現,這可是要坐牢的事。

第三章 我只是單純的顏控
“嚴暖詐捐”在上午十一點就爬上了話題榜第一位。
這個速度快得驚人,沒有幕後推手幾乎不可能做到。
嚴暖問阿星:“閆穗新接手的藝人是誰?”
阿星回憶:“張小滿吧。”
“那桃子現在也在跟張小滿?”
“不,桃子在跟姜薑。”阿星解釋了一句,“聽說,姜薑知道桃子以前是你的助理,就一定要桃子跟自己。姐,你也知道,她是董事的女兒,現在和耀傳媒一心想捧她,桃子……也沒辦法吧。”
畢竟也共事過一段時間,阿星替桃子說了句話。
嚴暖不出聲。
她在窗邊站了很久。
阿星心裡著急:“姐,我們該怎麼辦?”
嚴暖靠著窗,答非所問:“阿星,你知道嗎?明月裡這套房子,是二十歲生日的時候,我花光所有積蓄買下的。一百八十度全景陽臺,可以俯瞰帝都南面的夜色,對面那一套同樣的戶型,能俯瞰北面景色的,現在都沒賣出去,因為價格已經漲了四倍,堪稱天價。那個時候啊,身邊的人都勸我先別買,買也別一下子付了全款,可我沒聽,就很想要一套屬�自己的房子。”
她抬手摸了摸落地窗玻璃,聲音很輕,聽起來有些縹緲。
“這裡很高,我就是喜歡站在這麼高的地方。既然站上來了,那我就不會輕易下去了。”
屋子裡安靜了一陣。
她慢慢蹲下,靠窗坐著,若無其事地說道:“讓裡元給我寫一封道歉信吧,就說是工作疏忽。再告訴基金會那邊,我會馬上補齊一百萬捐款。”
這不就是等於承認了沒捐一百萬嗎?!
“這……”
“就按我說的做吧,沒關係。”
這一次嚴暖的回應很快,上午出的事,下午兩點就出了道歉信,言辭誠懇。隨後安然基金會轉發並表示,剩餘九十萬款項已經補齊。
照著裡元寫的稍作修改發了微博後,嚴暖就直接卸載了微博。
她才懶得看評論,給自己找不痛快。畢竟,用腳指頭都能想到網友會說些什麼。
“太不要臉了,不被扒出來,這九十萬是永遠不會補了吧?呵呵!”
“所以,真的是詐捐?蹭國難熱度一生黑!”
“怪不得被男朋友甩,嘴臉真是難看。”
的確如她所料。
她不出來回應,外界罵得沸沸揚揚;她出來回應,罵聲愈烈。
回應的次日便有公知出來,指名道姓地駁斥她這種行為的不正當性,並由此發散,批評整個娛樂圈虛假慈善、作秀慈善盛行的不健康狀態。
可不管外面如何流言蜚語,嚴暖都置若罔聞。
阿星拿著一遝合約過來找她時,她還盤腿坐在沙發上看電視劇。
“姐,這幾個合約都到期了。飲料這個,本來約了今天談續約,但他們……”
嚴暖只嗯了一聲,也不接茬。
阿星坐下,也歎了口氣。
一開始她不明白,為什麼嚴暖要這麼快出道歉信,可後來一想,除了及時道歉,表示這僅僅是工作疏漏,也沒有別的辦法。
難不成把過錯推到一個植物人的身上?
這樣子,大家肯定會更反感吧。
阿星也沒了心情談工作,忍不住問嚴暖:“姐,這件事就這麼吃虧了嗎?”
嚴暖覷她一眼:“你幾時見我吃過虧?”
這個……倒也是。
“在圈子裡混,有起有落,正常。關鍵就在於,落了之後還能不能起。”嚴暖支著下巴,輕輕攪動陶瓷湯匙,咖啡隨之打轉,“對了,《長情歲月》約的是什麼時候簽約?”
阿星馬上回答:“明天上午。”
嚴暖正想說話,手機就震了震。
沈思耀發來微信:“晚上八點,老地方見,有事跟你商量。”
這是訂婚之後重獲自由了?他竟然還能出門。
正好,她也想見見沈思耀,給張韻發的信息一直沒有收到回復,也不知道張韻現在怎麼樣了。
她輕輕地挑眉,回了個“好”字。
雖然她現在不宜在外晃蕩,但她跟沈思耀往常都在私人會所見面,私密性很好,不會被偷拍,再說了,地方也不遠。
晚上七點半的時候,嚴暖才出發。
好久沒開車,她握著方向盤竟生出一些陌生感。
帝都的夜與雍城的夜截然不同,正是華燈初上之時,即便不是中心城區,也非常熱鬧,霓虹在遠處漸次暈染,點點光斑閃爍。
今晚路上車倒是不多,等紅綠燈交替的空當,嚴暖開了電臺。
也巧,她隨手打開的電臺又在放那首男女對唱版的《好心分手》。
她明明沒有失戀,為什麼總要給她放這首歌?她有點想笑。
不過,這不可避免地又讓她想起了程朔川。
他開車的時候,好像喜歡用一隻手搭在方向盤的上方,從側面看,面部的線條很精緻。她默默地觀察了,等紅燈時,他會舔舔唇,就像小貓舔食,慵懶又可愛。
她下意識地模仿了一下這個動作,卻嘗到唇膏的水蜜桃味。直到跟在後面的車按喇叭催促,她才發現紅燈已經變成綠燈了。
她回了神,專注地開車。
前頭右轉,目的地就要到了。
她打右轉向燈,向右側行車道開過去,變更車道後,又打了一次右轉向燈。
她開了一小段,毫無防備地,前頭不遠的右側岔路上,有車似是直接要往行車道上開過來,車速很快,也不打燈。她一直鳴喇叭,那人也沒有要停的意思,她踩刹車也刹不住,馬上就要撞上了——
那一刻,心幾乎就要從嗓子眼蹦出,完全是聽從本能,她往左打方向盤。
砰!

帝都第三醫院。
嚴暖伸出手,讓護士給她包紮手腕,上過藥,還是火辣辣般疼。
可她連眉頭也沒皺一下,只看著另一隻手拿著的手機。
微博話題榜,全是與她車禍相關的消息,“詐捐”都被刷到後面去了。
這才多久,坐火箭也不是這個速度啊。
護士幫她處理完傷口,偷偷看了她一眼,覺得她心情好像不大好,好沉默。
嚴暖心情能好起來就奇怪了。
車禍才過去短短兩個小時,全網的風向都是——
緊急避讓又怎樣,緊急避讓就能隨便往左邊打方向盤啊,撞了別人,別人多無辜啊。考沒考過駕照?這種馬路殺手,回去再考兩年成不成?
這種時候被旁邊的車撞,也不能往左邊避吧,幸好沒出人命。
是的,她在往左打方向盤的時候,撞了左側車道上的車。
如果是普通人,這不算大事,車撞壞了點,人沒受重傷。可她作為一個明星,違反交通規則,出了車禍,這就是大事。
交警判了她全責。
右邊突然沖出來的那輛車沒有掛牌照,暫時還沒追蹤到。可她的緊急避讓造成了左側行車道上的車無辜被撞,車主不是善茬,當場就叫囂著:明星又怎樣,明星就能隨便撞人嗎。這件事絕對不能就這麼算了。
婚事告吹,詐捐,車禍。
一件接著一件,就像是約定好的,一件件登場。
她敏感地察覺到,這背後好像有一隻無形的手在操縱。
明明這些事即便是發生了,她也可以利用強大的公關團隊引導風向的,可總有人先她一步出手,在她還沒有作為的時候,就讓輿論擴散到難以妥善收場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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