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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東侯府(簡體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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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東侯府(簡體書)

商品資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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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品簡介
作者簡介
目次
書摘/試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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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品簡介

“嫁給我,保你全家無虞,留你父不死。”
他執起她的素手,不帶一絲情愫。
從此,她成為了人人羡慕侯府夫人。


她為他不顧生死,卻換來他的步步為營,一場以命相換的陰謀。
飛言情工作室重磅強推,讓虐戀再次升級。


蘇瑾嫁于安紹卿為妻,成為人人羡慕的侯府夫人。從此,她身系家族生死,為父換得殘生。
侯府深深,人心叵測。
當舊日容顏重見,當他心愛的女子醒轉,一切宛若天塌地陷,將她的世界撕得粉碎。
她為他不顧生死,卻換來他的步步為營,一場以命相換的陰謀。
安紹卿,你要我的命,我無話可說。但你用我的命去換她的命,教我如何原諒?
待歲月遲暮,回看荒墳孤塚,你是否還會記起,曾經為你付諸性命的女子?

作者簡介

藍家三少

本名張金,女,台州人,畢業於湖北荊州沙市大學,80後專職作家。擅古言長權謀與懸疑結合的宮廷文,格局大氣,文內磅礴的戰局和溫婉細膩的情感相融,厚重嚴謹。文筆功底深厚,邏輯思維嚴謹,在人物塑造上追求性格特點的突出。一直在嘗試著不同風格與題材,不斷的尋求進步,不求最高,只求更好。
已出版作品:《簪中案》。

目次

"目錄
第一章 一紙契約,侯府夫人

第二章 安東侯府,殺機四伏

第三章 勤練馬術,以身救父

第四章 紅鸞下凡,傾世紅顏

第五章 無雙危險,生死一線

第六章 巾幗女子,誰堪匹敵

第七章 父女相見,泣淚兩行

第八章 步步為營,只為攻心

第九章 身中劇毒,骨血相融

第十章 救命之恩,斷骨之恨

第十一章 以身相許,夫妻同命

第十二章 青梅不再,竹馬生恨

第十三章 深愛不疑,侯府大喜

第十四章 蘇瑾失蹤,侯府大亂

第十五章 借刀殺人,孩子沒了

第十六章 真情假愛,冰釋前嫌

第十七章 執迷不悟,父親警告

第十八章 閣樓藏嬌,蘇瑾挨打

第十九章 以命換命,他的摯愛

第二十章 命不久矣,愛恨相抵"

書摘/試閱

"第一章 一紙契約,侯府夫人

冰冷的牢獄,陰森的風,宛若神鬼的呼喊。這裡是距離死亡之門最近的地方,尤其在遼州這座邊陲之城,嚴刑酷吏已是世人皆知。
清脆的腳鐐拖地聲在黑暗中響起,咣當咣當,極為驚悚。年過半百的男人,鐐銬加身,渾身上下被折磨得鮮血淋漓,只是,眉目間依舊不減遼州首富的冷傲。他是蘇信,曾經榮耀萬千,如今已是命懸一線的階下囚,只待刑部一紙斬令。
“快點,難不成要侯爺等著你?”獄卒狠狠地推了他一把。
蘇信一個趔趄,險些跌倒。顫巍巍的身子再次直挺起來,他冷笑幾聲:“狗奴才!”
“你說什麼?”獄卒大怒,揮手便給了他一個耳光,打得他眼冒金星,摔在地上許久沒能爬起來。
“好了。”冷冽的聲音從頭頂傳來,一抹頎長的身影佇立在蘇信的跟前。
睜開沉重的眼皮,蘇信笑得格外森冷:“我當是誰呢,原來是侯爺的貼身護衛如風大人,果真威風得很!”
“大人!”獄卒連忙改了態度,沖著如風畢恭畢敬地行禮,“這廝刁滑,自打進來始終頑固不化。”
“侯爺在裡頭,帶他進去。”如風面不改色。
兩個獄卒一左一右架起蘇信,半拖半拽地將其丟進一間乾淨而靜謐的房間。所有人退下,只留下如風一人,伴著房間正中央安然靜坐的男子。昏暗的房內,唯有高高的天窗口,透過稀疏的柵欄射進一些亮光。
蘇信的身子晃了晃,終於去看那男子。
他錦衣華服,淡然自若,英俊的五官猶如刀斧雕刻般精緻,黝黑的眸子深不可測。他是安東侯府的侯爺——安紹卿,在遼州城裡只手可遮半邊天。
他一杯香茗在手,香氣繚繞。
“想不到我蘇某人落得這般下場,卻還能讓侯爺記掛,當真三生有幸。”蘇信冷冷地嘲諷,在安紹卿的對面坐定,全然不將他放在眼裡。
“你……”如風一怔。
安紹卿擺了擺手,示意如風不必出手。漫不經心地抬起深邃的眼眸,安紹卿笑得邪肆,“這香茶還是當初蘇老爺送給我的,如今蘇府落得今日的下場,著實讓人唏噓。”
蘇信冷笑:“侯爺不就是想從我口中知道護心丹的下落嗎?明人不說暗話,你我就不必兜圈子了。”
指尖驟然捏緊手中的杯子,安紹卿道:“天上不會掉餡餅,紹卿與蘇老爺子做個交易如何?”
“交易?如今我一無所有,只怕要讓侯爺失望了!”蘇信恨恨地別過頭去。
將手中的杯子推到蘇信的跟前,安紹卿的唇微微一勾:“就拿蘇瑾姑娘做賭注,如何?”
蘇信赫然轉頭,怒目直視,當下拍案而起:“安紹卿,要殺要剮,你沖我來,若是你敢動我女兒一根頭髮,這輩子你都休想知道護心丹的下落!”
仿佛預料到蘇信的反應,安紹卿不溫不火,只徐徐地站起身子:“蘇老爺子好大的火氣,蘇姑娘若知道自己的父親身陷囹圄、受盡折磨,不知會不會答應……”
“答應什麼?你到底對瑾兒說了什麼?”正好被戳中了軟肋,蘇信整個人激動得止不住顫抖。
如風上前一步:“安東侯府的聘禮,已經送入蘇府。只要蘇老爺子點個頭,蘇小姐便是侯爺明媒正娶的夫人。”
如風一語既出,蘇信霎時跌坐在凳子上:“不、不、不,你們沖我來,別碰我女兒。她什麼都不知道,在她的身上,你根本得不到任何東西。”
“聽說蘇姑娘容色傾城,如今正好驗證一下。”安紹卿緩步走向門口。
“侯爺!”蘇信撲通跪下,“放過瑾兒,她真的什麼都不知道。”
安紹卿幽然轉身,睨他一眼,絲毫不為所動:“既然她什麼都不知道,那就由你這位知情者來告訴我,如何?”
聞言,蘇信整張臉都暗下去,因為他知道,一旦說出心底的秘密,不僅自己要死,整個蘇府,包括他唯一的女兒都會死於非命。
自己咬緊牙關,受了重刑仍不鬆口,為的不就是保住女兒的命嗎?
可是現在,在女兒的性命和名節上,他必須有所取捨。
孰輕孰重,蘇信比誰都清楚。
見蘇信低頭不語,安紹卿冷哼:“吩咐下去,三日後迎娶蘇家大小姐。”黝黑的眸子霎時凝成驚心的冷,安紹卿附在蘇信的耳際低吼,“我會讓你活著看到,什麼叫生不如死!”
蘇信驟然抬頭,死死地盯著安紹卿離去的方向,恍惚間好似老了很多,眼底的不忍伴著難掩的酸澀。
他的瑾兒……
殊不知,此刻蘇瑾正跪在雨裡,美麗的面龐毫無血色。天再冷,冷不過人心。
洛府門前,蘇瑾渾身濕透,此生不曾這樣狼狽過。
三天前,衙役闖入蘇府,高聲叫嚷著要捉拿朝廷欽犯。刀刃架在她的脖頸上,為了保全她的性命,父親蘇信束手就縛。此後,父親被帶走,生死難料。
“洛伯父,求您救救我爹!”蘇瑾沖著緊閉的大門嘶喊,聲音沙啞。
所有人聽到蘇信下獄的消息,都對蘇瑾避而不見。
求助無門,她只能跪在洛府門前。
洛家是遼州的書香門第,與蘇家曾是世交。若非上個月洛夫人過世,身為洛家獨子的洛謙必須守孝,也許此刻她已是洛家的兒媳婦。
現在,蘇瑾已到了絕境。
“伯父,求您救救我爹……您若是置之不理,那我爹真的……真的會死……”蘇瑾哭喊著,臉上分不清是雨還是淚。
可惜,自打蘇信出事,洛府的大門便再未開過。
“少爺!少爺不要出去!老爺吩咐過,不許開門。”管家著急地攔著洛謙,他與蘇瑾青梅竹馬,自小一起長大,他對蘇瑾的心思怕是全遼州城的人都知曉。
洛謙,人如其名,一身謙謙君子之風,眉目清朗,儒雅有餘,溫潤無比。
“你們可以充耳不聞,但我不可以。跪在外面的是小瑾,是我即將過門的妻子!蘇家得勢的時候,你們一口一個蘇小姐,如今蘇家出了事,你們、你們……放我出去,我爹怪下來,我一力承擔!”洛謙用力推開將他團團圍住的家丁。
奈何他一介書生,手無縛雞之力。
“放肆!”洛晉華大步流星地走過來,怒氣盎然,“逆子,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洛謙大口喘著氣,慍色不減:“只怕是爹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吧?蘇家與我們洛家是世交!如今蘇家有難,爹不但沒有施以援手,反而與蘇家劃清界限,當真讓人寒心。”
“你可知蘇家是因何落得今日下場?”洛晉華氣得吹鬍子瞪眼,“昔年蘇信,本是江洋大盜,殺人越貨無惡不作。後來改名換姓來到遼州,成了遼州城的首富。他有今日,完全是咎由自取。”
“想我洛家,祖上乃是京官。即便如今轉作商賈,但若與蘇家這樣的人為伍,豈不是讓列祖列宗蒙羞。我洛晉華一生清譽,豈可毀於這樣的人手裡!”
說到這裡,洛晉華氣得滿臉通紅,本就威嚴的容色,愈發讓人膽戰心寒。
“既然如此,當初爹為何要我向蘇家提親?”洛謙不甘示弱。
“當初為父不知蘇信是這樣的人,否則,豈會讓你靠近蘇家一步。”洛晉華恨得咬牙切齒。此生,他最看重名譽。
“書香門第”這四個字,成了高牆內的枷鎖,也是洛晉華不容觸犯的底線。
洛謙狠狠地推開阻攔自己的家丁,奈何力有不逮,又被快速摁住。
他略帶絕望的眸子綻放著無限心疼之色:“我什麼都不要,我只要小瑾。爹可以置之不理,但我不可以。我要保護小瑾,就算蘇家沒了,小瑾還是小瑾,在我心裡不會改變分毫。”
“混帳東西!就憑你?”洛晉華渾身發抖,“來人,把他給我綁起來關入柴房。沒有我的吩咐,誰也不許放他出來!”
“放開我!你們放開我!我要見小瑾!我要見小瑾……放開我……”洛謙掙扎著。
家丁們一擁而上,三兩下便將洛謙五花大綁,直接送入柴房。
柴房的門鎖重重落下,洛謙的心也涼到極點。
外頭傾盆大雨,蘇瑾神情麻木地跪在那裡,撐著沉重的眼皮,那一刻,連心都忘了該如何跳動。
世情薄,人心涼,誰知心中苦?
眼前一黑,蘇瑾撲倒在雨水中,冷得刺骨。她勉強撐開沉重的眼皮,慘白的唇微微張開,發出孱弱的聲音:“救救……我爹……”
大雨中,一個模糊的身影在她的視線裡出現。只見他俯身蹲下,紅色的油紙傘遮在她的頭頂上,她看到一張俊朗的面龐,只這一眼便刻進靈魂深處,從此再也沒能忘掉。
“你、是誰?”蘇瑾虛弱至極。
“把你交給我,我保你爹不死。”他將傘放在地上,遮住她的上半身。
雨水沿著他俊逸的面龐流淌而下,他道:“記住我的名字,我叫安、紹、卿!”
蘇瑾垂下眼皮,昏了過去。
如風快步上前為安紹卿撐傘,略帶擔心地望著雨中昏厥的蘇瑾:“爺,蘇姑娘怎麼處置?”
眼神涼薄,安紹卿冷冷地瞟了蘇瑾一眼:“別讓她死了。”
語畢,他頭也不回地離開。
大雨傾盆,柔弱的女子氣息奄奄。天堂與地獄,只是一念之間。如風抱起蘇瑾,冒雨將她送回蘇府。除了蘇府,她已無處可去。
蘇瑾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一覺醒來不知身在何處。
“小姐?”自家的丫鬟無雙,端著面盆走進來。
乍見蘇瑾醒轉,無雙喜極而泣:“小姐終於醒了。”
“我、我怎麼會在這裡?”蘇瑾一怔,她記得自己跪在洛府門前,哪怕她喊啞了嗓子也無人理睬。洛府的大門,終究沒能為她打開。
無雙一抹臉上的淚:“是如風大人送你回來的。”
蘇瑾蹙眉:“誰是如風?”
聞言,無雙顯得有些慌亂:“就是、就是侯府的……”
她話還沒說完,安紹卿與如風已一前一後地走進門。
無雙擔憂地望了蘇瑾一眼,忙不迭地沖安紹卿行禮,而後無奈地退出去。
“你是誰?”蘇瑾面色微白,依靠在床柱上。
“蘇姑娘的記性不好,忘了之前我說的話?”安紹卿端坐下來,背對著蘇瑾,自顧自地斟茶喝著,一副旁若無人的姿態,宛如這裡的一切都是他的所屬,包括她。
蘇瑾腦子嗡的一聲,當即脫口而出:“安紹卿?”
“放肆,這是侯爺!”如風呵斥。
“無礙,都是自家人。”安紹卿放下手中的杯子,臉色如霜,“你可考慮清楚了?”
“我不會……”
還不待蘇瑾說完,安紹卿驟然轉身,冷冷地直視她微白的容顏:“你不要你爹的命了?”
蘇瑾霎時抬起眼眸,不可置信地盯著安紹卿。他就像高高在上的神祇,渾身上下散發著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冷漠疏離,視線所到之處,一片冰冷。
“你說什麼?”蘇瑾哽咽。
“你爹已經答應用你來換他的命,所以,從明日起,你就是侯府夫人。”安紹卿不冷不熱地說著,目光帶著幾許嘲諷,直視她的狼狽。
“不會的!我爹不會這麼做!”蘇瑾歇斯底里地大叫道。
她的父親怎麼可能拿她去換取性命?若不是因為她,爹不會束手就縛。所以,無論安紹卿說什麼,她都不會相信,因為沒有人比她更瞭解自己的父親。
“不管你信不信,這是事實。”安紹卿一步一頓地走向她,目光愈發清冽,“要知道,一個人若想活下去,就必須不擇手段。你爹會這麼做,只因他不想死。”
下一刻,他驟然捏住蘇瑾精緻的下頜,笑得無比諷刺:“好好準備,做我的夫人。因為你的存在,能讓蘇府滿門得保,你爹也能活下去。所以,你該慶倖自己長了一副傾世的容顏。”
蘇瑾垂下眼眸,頃刻間心痛如絞。
用自己做交易,換取那麼多人的性命,她是否該慶倖?或者應該感恩?這樣的交易,似乎在很大程度上體現了自己的價值!
可她為何一點都無法釋懷,仿若身體裡某樣東西被生生剜去,疼入骨髓。
安紹卿走得灑脫,甚至不屑回頭看一眼她的絕望。
如風佇立在門口,輕歎一聲,終是什麼都沒說,因為她沒有必要知道得太多。
無雙躡手躡腳地走進來,撲通跪在蘇瑾的床前,淚如雨下:“小姐,你走吧,就算老爺知道,也不會怪你的。”
眼眸低垂,蘇瑾笑著落淚:“我還能去哪?爹的命,你們的命,都系在我的身上。我一走了之,你們都得死。我如今一無所有,只有你們。我不希望你們死,你明白嗎?”
“無雙不怕死。”無雙斬釘截鐵地說,“當年若不是小姐把我拾回來,無雙早已餓死在路邊。沒有小姐,就沒有今日的無雙,無雙願意為小姐死。”
蘇瑾的唇輕輕顫抖,淚如泉湧:“我已沒有退路。”
如今能救蘇府,能讓父親活命的,唯有安東侯府,唯有安紹卿。所以,她只能答應,只能往前走,就算是斷頭崖,她也得跳下去。
安紹卿言出必行,第二天,安東侯府張燈結綵,花轎迎門。
蘇瑾不嫁也得嫁!
無雙親手為蘇瑾蓋上大紅喜帕,她自小伴著蘇瑾長大,看著蘇信將蘇瑾寵上了天,蘇瑾何曾受過這樣的委屈。
如今的境況,任誰都會覺得心寒,為蘇瑾心疼。
侯府的婚禮,並沒有想像中的華貴,反而簡單得出奇。
蒙著蓋頭,蘇瑾一身大紅喜服,將婀娜的身段襯得絕世無雙。流蘇金絲繡鞋面上,嵌著兩顆不大不小的夜明珠,與身上的珠翠相得益彰,每走一步便發出清脆的碰撞之聲。
安紹卿沒有邀請遼州城裡的任何人,只有府中家丁圍觀。沒有世俗婚禮中的任何禮節,連夫妻對拜都被省略。蘇瑾忍住眼淚,由喜娘攙著,走進空蕩蕩的新房。
無雙遠遠地守著,不忍上前,怕自己會哭出聲來,給蘇瑾惹來麻煩。
說是侯府娶親,卻還不如尋常百姓,即便納妾,也該有三媒六聘,如今除了聘禮,蘇瑾什麼都沒有。
什麼侯府夫人?所有人都知道,她不過是個死刑犯的女兒,夫人這個稱謂,她不配。
安紹卿還是尋常打扮,沒有穿喜服,沒有喜悅,仍舊那副不屑的輕慢樣子。緊閉的房內,安紹卿端坐在桌案前,幽然地品著手中的美酒:“自己把蓋頭拿下來,戲演完了。”
蘇瑾心頭一顫,他既然如此厭惡她,又何苦娶她回來?纖纖玉手遲疑了一下,她終於將自己的蓋頭緩緩地取下。
人生的另一段路程,竟是從此處開始,她心底悲涼哀戚:“你既然不喜歡,何必娶我?”
“你嫁給我,是為了蘇家。而我娶你,是為了折磨你爹。這個答案,你可滿意?”安紹卿笑得邪肆無比。
他將手中的杯子高高舉起,在她的眼前晃了晃,然後狠狠地砸碎在地。他銳利如刀刃的眸子,驟然盯住她美麗無雙的面頰。

蘇瑾倔強地昂起頭,直視他的眼睛。
那一刻,她還是高傲如往昔的蘇家小姐。
深吸一口氣,蘇瑾目光流轉:“我不管你到底要做什麼,既然我現在是侯府夫人,那麼,敢問侯爺,明日是否可以帶我去見我爹?”
“想見你爹很容易,哪日你討我歡心,爬上我的床,我便讓你去見他。”安紹卿冷冷地說著,眼裡的光仿佛萬劍刺心,將蘇瑾的驕傲擊得粉碎。
“好。”蘇瑾的淚在眼底徘徊。
她一步一頓走到他的跟前,手微顫著解開自己的衣扣。事到如今,她已是侯府夫人,萬事已成定局,她無力更改。既然無力更改,那她便豁出去,若能拿自己換得父親的存活,她在所不惜。
爹,瑾兒一定可以救你,一定可以!
安紹卿冷眼佇立,看著她一點點褪去自己的衣衫。
雪白的香肩緩緩呈現,蘇瑾痛苦地閉起眼眸,身上不著片縷,淚滑過臉頰,無聲無息地滴落。於女子而言,這該是怎樣的恥辱。
薄薄的唇抿出輕蔑的冷笑,安紹卿用指尖捏起她精緻的下頜,溫熱的氣息噴薄在她的耳際,他說:“果然是天生的尤物,只可惜……你爹是個江洋大盜,而你也不過是個下作胚子。碰你,我怕髒了自己。”
話音剛落,安紹卿狠狠地推開蘇瑾,轉身離開新房,頭也不回。
身子重重地摔倒在地,蘇瑾淚如雨下。
低低地壓抑自己的哭聲,蘇瑾抓起地上的衣服,已是淚流滿面。
安紹卿剛剛出門,無雙便從外頭沖了進來:“小姐,侯爺他怎麼走了?”
下一刻,無雙怔在當場:“小姐……”
“他沒有碰我。”蘇瑾笑了笑,淚水滑落至唇邊:“所以,我還是我。”
“小姐,莫怕,無雙會一直陪著小姐。”無雙哭著將衣服一件件為蘇瑾穿回去。
紅色刺眼的喜服,宛若在嘲笑蘇瑾的自甘墮落,嘲笑她的愚蠢。
爹,為了你,瑾兒什麼都不怕。
外頭的夜,很冷,一直冷到了骨子裡。
可是,夜再冷,也會有黎明。
而她的黎明,還有多久才到?
當清晨的第一縷光從窗外漏進來,蘇瑾坐在梳妝鏡前,笑得酸澀至極。
從今日起,她便是榮耀人前的侯府夫人。多少人覬覦這樣的富貴,可是,於她而言,這宛若噩夢的初始。也許有一天她會後悔,只是,如今她沒有後悔的資格。
梳妝鏡前,無雙小心地為蘇瑾梳妝。就算安紹卿再不喜歡,蘇瑾都是名義上的侯府夫人,待會得前往花廳用早飯。
“小姐?”無雙擔憂地望著蘇瑾略顯蒼白的臉,“小姐的臉色不好,不如再去躺會兒?侯爺那邊,無雙前去回稟一聲。”
“不用。”蘇瑾起身,眉目微垂,“還是去吧,免得落人口舌。”現在她寄人籬下,為了父親,她必須忍耐。
她必須忍常人所不能忍,做常人所不能做之事。
提著裙擺,蘇瑾出了房門,遠遠地可見一個身材姣好、衣著清麗的女子迎面而來,看這容色,與安紹卿著實有幾分相似。
蘇家未出事前,常聽洛伯父提起侯府有個尊貴高傲的小姐,喚作安紹芸。其容貌雖好,性子卻十分古怪,時常做一些令人大感意外之事。
想必,她便是安紹芸。
蘇瑾雖然心有盤算,然而大家打了個照面,也不好躲閃。蘇瑾站定腳步,看著安紹芸趾高氣揚地走到自己跟前。
“你就是蘇瑾?”不待蘇瑾開口,安紹芸已經將她上下打量了一番。
“是。”蘇瑾禮貌地淺笑,“蘇瑾初來乍到,有失禮之處,還望紹芸小姐多多提點。”
安紹芸一頓:“你如何知曉我是安紹芸?”
蘇瑾抬起眼眸,眼底閃爍著澄澈的光澤:“你與侯爺容貌相似,何況你的衣帶上嵌著金絲琉璃珠,如此名貴之物,除了紹芸小姐,府中怕是無人能有。”
“你的眼睛倒是毒。”安紹芸冷笑,不以為意地睨蘇瑾一眼,“真不愧是曾經的蘇家小姐,想必以前也是養尊處優的,可惜,落水的鳳凰不如雞。我真想不通,哥哥為何會看上你,一個罪女,竟也能堂而皇之地踏進我安東侯府的大門。哼!”
眸色暗了一下,蘇瑾不動聲色道:“不管我是不是罪女,如今已成為侯府夫人。既成事實,紹芸小姐怕也多說無益。”
“你!”安紹芸一怔,沒想到蘇瑾看著文弱,談吐絲毫不輸給任何人。
狠狠瞪了蘇瑾一眼,安紹芸冷哼:“那我便睜眼看著,你這個威風八面的侯府夫人能當多久。對了,別怪我沒提醒你,在這安東侯府,有人對你的夫人之位垂涎已久。你……最好小心一點,免得到時候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說完,安紹芸頭也不回,拂袖而去。
無雙滿眼憂慮地望著蘇瑾略顯陰沉的面孔,低低地問:“小姐,安小姐是何意?”
“我哪裡猜得透她的心思,說到底,一入侯門深似海,走一步算一步吧!”蘇瑾雖然不明白安紹芸的意思,只是,從安紹芸的話語間聽得其中自有乾坤,想想這侯府,家大業大自然少不了鉤心鬥角。
算了,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總歸會有應對之策的。
思及此處,蘇瑾抬步朝花廳走去。
安紹卿與安紹芸早已端坐好,絲毫不理會蘇瑾的到來,自顧自地用著早點。
蘇瑾的臉上有些發燙,尤其是回憶起昨晚窘迫的一幕,便不敢正眼去看安紹卿。
俯身沖安紹卿淺淺行禮,蘇瑾逕自坐定。
安紹卿瞥了蘇瑾一眼,朝著安紹芸道:“怎不見花顏出來?”
聞言,安紹芸笑得無比輕蔑,幾乎帶著刺骨的嘲諷,挑眉笑看蘇瑾微紅的臉頰:“有這位蘇大嫂在,花顏已是無顏,不出來也罷,免得……丟、人、現、眼!”
最後那四個字,安紹芸幾乎是一個字一個字地咬出來的。
無雙眉頭一蹙,幾欲開口,卻被蘇瑾一個眼神給憋了回去。
蘇瑾眼眸輕抬,不怒反笑:“想不到蘇瑾有此殊榮,得安大小姐如此抬舉,實乃蘇瑾之幸。”
蘇瑾一語既出,原本還想繼續挖苦她的安紹芸,頃刻間臉色一陣青、一陣白,難看到極點。
“表哥,表姐。”一聲清脆的低喚,從蘇瑾身後傳來。
蘇瑾回頭,只見一個妙齡少女佇立在園子裡,陽光下青絲如瀑,美麗的瞳仁裡清光閃爍,只在看向蘇瑾的瞬間,微微綻放出怨毒之色。
她是花顏,安紹卿的表妹。
花顏幼時,因父母去世,被安紹卿的母親接來同住。安紹卿的父母先後離世,花顏便在安東侯府長久地留下來,心中只期待著,有朝一日能嫁入安東侯府,永享富貴,做安紹卿名正言順的夫人。
只可惜,她的夢在蘇瑾嫁入侯府後,徹底破裂。
一朝名分已定,侯府夫人的位置已經花落蘇家。縱使花顏氣惱,也無濟於事,她只能恨著蘇瑾,恨其輕而易舉地奪走她覬覦已久的名分和地位。
花顏生得極美,年紀輕輕便盡顯妖嬈與靈動之韻。
但見她一步一頓走過來,視線死死地定在蘇瑾的身上。如果眼神可以殺人,蘇瑾相信自己早已被她拆骨入腹。
蘇瑾心裡冷笑,一頓早飯,果真愈發有滋有味。眼角觸及安紹卿微微勾起的嘴角,薄唇似笑非笑,似妖孽般邪魅,更似羅刹般無情。
安紹芸有些幸災樂禍,饒有興致地看了安紹卿一眼:“哥,如今才算真的熱鬧,你說是不是?”
聞言,安紹卿冷笑:“以後會更熱鬧。”語畢,他自顧自地起身,頭也不回地離開。
見安紹卿離開,花顏隨即斂了臉上所有表情,恨恨地瞪著蘇瑾:“看樣子,表哥也沒有那麼喜歡你。”
“何以見得?”蘇瑾不冷不熱地回應。聰明如蘇瑾,她心裡十分清楚,如今這樣的狀況,如果她服軟,自己以後的日子會更艱難。
“別裝了,表哥連看你一眼都不願意,你還能在夫人的位置上坐多久?”花顏單刀直入,絲毫不留情面。
無雙一急,頓時脫口而出:“也比什麼都得不到的,要強得多。”
“你說什麼?”花顏惱羞成怒,美麗的面龐霎時扭曲。
不待人反應,啪的一聲,無雙的臉上已重重地挨了一記耳光,鮮紅的指印立時浮現。
“無雙?”蘇瑾手疾眼快,一把扣住花顏再次高抬的手,“不許打人!”
“喲,剛當上夫人,便會抖威風了?”安紹芸低頭攪拌著米粥,卻是一副唯恐天下不亂的姿態。
花顏一聽“夫人”二字,更是氣惱:“怎麼,我教訓一個丫頭都不行?也不看看自己是個什麼東西!一介罪女,有什麼資格在這裡耀武揚威!”
蘇瑾用力甩開花顏的手,花顏的身子顫了一下險些跌倒,所幸及時站定。
“你教訓誰都不關我的事,但無雙是我的人。你別忘了自己的身份,我是罪女,但如今我也是侯府夫人。如果你敢對我不敬,我就讓你捲舖蓋滾出侯府。”蘇瑾自知今時不同往日,她會主動斂了自己所有的鋒芒,但不代表她會任人欺辱。
她的把柄握在安紹卿的手裡,然而,現在安紹卿不在,她又有什麼可忌憚的!
花顏被怔住,就連安紹芸也有些愣住。
蘇瑾的性子竟然倨傲到這樣的地步,著實超出她們的預想。
無雙眼睛含著淚,沒有哭出來,臉上火辣辣地疼。
她們忘了,她曾是榮耀到極致的蘇家小姐——蘇瑾!

“無雙,我們走!”蘇瑾拂袖,絲毫不給她們反應的機會。這樣的場面,多留無益,蘇瑾不是傻子,自然早走為妙。
待花顏回過神來,蘇瑾早已走出了花廳。


出了花廳,蘇瑾直接攜了無雙向府門走去。
“還好嗎?”蘇瑾扭過頭問。
無雙點點頭:“無雙沒事,小姐放心。”
“如今你我寄人籬下,你暫且忍耐。”蘇瑾只覺得狼狽。
曾幾何時,她何等風光,如今卻被人指著鼻子罵,真是……世態炎涼。
“無雙明白,只是,無雙替小姐委屈。”無雙哽咽,臉上再疼,也比不過心疼。
蘇瑾頓住腳步,眼神暗淡少許:“早晚要適應的,只是,現在我已顧不得這些。”一聲輕歎,蘇瑾又道,“無雙,如今我頂著侯府夫人的頭銜,也不是毫無用處。你且去牢獄問問,看能否讓我見上爹爹一面。”
無雙頷首,眼底掠過一絲欣喜:“是。無雙這就去。”
誰知下一刻,無雙便從門外退回門內,面色煞白。
蘇瑾凝眸,竟是如風從門外慢慢地走進來。他手中握著冷劍,劍尖直指無雙的眉心。
如風面無表情,一如往昔的清冷模樣:“沒有侯爺的吩咐,任何人都不能見蘇老爺子。”
“你說什麼?”蘇瑾心驚,一把拽過無雙,避開如風的劍鋒。
冷劍咣當一聲入鞘,如風毫無溫度的眸子掠過兩人的面孔。他依靠門框,仿佛外界的一切都與他無關,說道:“侯爺讓我來告訴夫人,若夫人敢違逆侯爺的命令輕舉妄動,那侯爺就無法保證牢獄裡的蘇老爺子,能安然地看到明天的太陽。”
蘇瑾霎時抬起頭,死死地盯著跟前的如風。
未幾,她眼底的光漸漸散去。
蘇瑾知道,安紹卿說到就做得到,她能橫眉冷對花顏,但不能觸及安紹卿的底線。爹爹的命,就捏在他的掌心。
誰人不知,在遼州城裡,安東侯府的侯爺,翻手為雲,覆手為雨。
如風看了蘇瑾一眼,冷冷地走開。
坐在府門前的門檻處,蘇瑾面白如紙。安紹卿每每都能拿住她的心思,知道她要做什麼。
無雙的眼神一瞟,赫然看見石獅子後面躲著一個人,竟是洛謙的書童——四寶。
趁著蘇瑾走神,無雙快步走到石獅子的後面,一把拽過躲閃的四寶,低聲呵斥:“你來做什麼?還嫌我們家小姐不夠煩嗎?”
“不是,我是替我們家少爺來找蘇小姐,少爺他……”
不待四寶說完,無雙哼哼了兩聲:“別提那個沒情義的。當日我家小姐跪在洛府門前苦苦哀求,怎麼就沒見他出來主持公道?現在可好,還敢找上門來!”
“你聽我說,不是這樣的。”四寶急得直掉眼淚,“少爺為了蘇小姐,被老爺綁在柴房數日,水米不進,再這樣下去,少爺會沒命的。”
無雙一怔:“你是說……洛少爺為了小姐才變成這樣?”
四寶一跺腳:“是呀,我也是沒辦法,才偷偷溜出來找蘇小姐!除了蘇小姐,少爺不會聽任何人的話。無雙姑娘,你看能不能求蘇小姐……”
聞言,無雙面露難色,望著不遠處癡癡呆坐的蘇瑾,不覺壓低了聲音:“可是,我家小姐已是自身難保,哪裡還有精力去救你家少爺。”
“好歹也要試一試,總不能看著我家少爺活活餓死啊!”四寶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團團亂轉。
無雙猶豫了片刻,便朝蘇瑾邁開步子。

“小姐?”
無雙一聲輕喚,蘇瑾抬起頭,眼底泛著悵然若失的空洞。
無雙蹲下身子,直視蘇瑾的眸子:“小姐,洛少爺出事了。”
話音剛落,蘇瑾霍然起身:“你說什麼?”
“洛少爺為了小姐違抗洛老爺,如今被關在柴房不吃不喝,怕是要……要活不下去了。”無雙垂下頭,沒敢繼續往下說。
斂了神色,蘇瑾便看見石獅子後頭四寶來回踱步的身影。
長長舒了一口氣,蘇瑾大步朝四寶走去。
見到蘇瑾,四寶便將事情的經過詳細地向她說了一遍。
蘇瑾的面色越發黑沉,她沒料到洛晉華的冷酷無情,也沒料到洛謙會有這樣的勇氣。
常言道:福禍知良友。
父親這一遭,不知試驗出了多少偽善的面孔。
“四寶,帶我去見你家少爺。記著,要悄悄的,別讓洛伯父知道。”蘇瑾神色猶豫。
她現在的身份是侯府夫人,世人皆知她與洛家的關係。她若是公然出入洛家,勢必會引來流言蜚語。
在這樣的情況下,蘇瑾不得不小心謹慎,生怕行差踏錯,沒辦法回頭。
四寶滿心歡喜地領著蘇瑾主僕二人,快速朝洛府方向走去。
侯府門後,花顏冷眉站立,笑得如花綻放。
蘇瑾,我們走著瞧。
四寶輕車熟路地領著蘇瑾謹慎地避開洛府裡的家丁,直接去了柴房。
左顧右盼一番,四寶小心翼翼地領著蘇瑾和無雙進門,而後小心地關上柴房門,指著桌案上的飯菜,歎息一聲:“少爺還是沒吃。”
蘇瑾走過去,碰了一下飯碗:“還是熱的。”
“丫鬟每隔一個時辰送一次飯,但是,少爺……”四寶搖頭。
“你家少爺呢?”蘇瑾環顧四周。
除了滿屋子的雜物,以及高高摞起的稻草堆,似乎沒有看到洛謙。
四寶徑直走向草垛,指了指一堆隆起的草垛,便見一截衣角露在外頭。
見狀,蘇瑾走過去,緩緩地蹲下身子,用素手輕輕撥開稻草,露出一個熟悉的面龐。
憔悴與滄桑仿佛一夜來襲,讓那個溫潤如玉的男子,瞬間不復當日的意氣風發與翩翩儒雅。
本該溫潤如玉的書生,卻因她而淪落至此。
纖纖十指拂過他粗糙的面頰,撣去他臉上的稻草與灰塵,蘇瑾的心,微微疼著,低聲輕喚:“謙哥哥?”
原本灰暗的眸子快速睜開,霎時大放華彩。他冰冷的手,顫抖著握住蘇瑾的手,激動的神色宛若心愛之物失而復得:“小瑾?!真的是你!”
沙啞的嗓音,讓蘇瑾的鼻子泛酸,險些落淚。
“不要走!不管外面有什麼風雨,都讓我陪著你,好不好?好不好?!”洛謙每說一句話,都已竭盡全力。
他實在是沒力氣,虛弱到了極點。
“那就好好活下去。”蘇瑾推開他,噙著淚接過四寶遞上來的飯菜,握著筷子的手輕微顫抖,她夾了飯菜往他的嘴裡送,“好好吃飯,好好睡覺,我們都要好好的。”
洛謙張開乾裂的唇,忽然哭出聲來:“我會好好吃飯,好好睡覺,好好的……”
蘇瑾強忍住幾欲奪眶的眼淚,卻沒想到笑得比哭還難看。飯菜被一口一口地喂進洛謙的嘴裡,卻如刀子一般,一下下地割在蘇瑾的心裡。
下一刻,蘇瑾忽然將碗筷塞進四寶的手裡,再也沒能忍住,瘋似的奪門而去。
身後響起一聲斷腸的嘶喊:“小瑾……”
洛謙匍匐在地,眼睜睜地看著蘇瑾跑出門,再也沒有回來。他的心,疼入骨髓,視線早已模糊,乾澀的唇只反復低吟著她那一句:好好吃飯,好好睡覺,我們都要好好的。
可是,小瑾,沒有你,何來“好好”二字?
然而,蘇瑾沒想到,這一趟洛府之行,也把自己置於尷尬的境地。

安東侯府。
安紹芸端坐在梳妝鏡前,姣好的面色越發黑沉,雙眸死死地盯著桌案上正綻放得十分絢爛的鳳凰花。花開得太過嬌豔,便是一種美麗之罪。
手緩緩地取下白色瓷瓶裡的鳳凰花,安紹芸神色淡定,有一下沒一下地撕扯著花瓣:“你此話當真?”
身後,花顏眸色清亮:“當然,我可是親眼看著她走進洛府的。成親才一日,她便迫不及待地去見舊情人,果真是賤胚子。”
“她竟還忘不了洛謙。”安紹芸狠狠地將手中的花枝擲在地上,美麗的繡花鞋無情地踩上去,目光陰冷,咬牙切齒道,“蘇瑾!”
婢女笑兒屁顛屁顛地跑來,氣喘吁吁地沖著安紹芸道:“小姐,夫人、夫人回來了。”
“回來得正好。”安紹芸二話不說直奔府門。她便要看看,蘇瑾有多恬不知恥,竟然敢做出這樣不要臉的事情。
蘇瑾紅著眼睛,臉上還掛著未幹的淚痕。若是一切都沒有發生,那麼,今天她不會站在這裡,而是在洛謙的身邊,做他心愛的娘子。
可是,現在,她不再是原來的蘇瑾了。
腦海裡不斷盤旋著洛謙虛弱憔悴的模樣,心底一陣陣泛酸。
謙哥哥,以後好生保重。
她一抬頭,看見門口站著高傲的安紹芸,還有一干兇神惡煞的家丁。
蘇瑾心頭一怔,怕是又要為難自己。思及此處,蘇瑾刻意放緩腳步,看了無雙一眼,示意她莫要輕舉妄動。
拾級而上,蘇瑾站在安紹芸的面前,面色從容,目光平靜。
“怎麼,洛家沒有留你過夜?”安紹芸冰冷地嘲諷道。

第二章 安東侯府,殺機四伏
蘇瑾心驚,便知定是自己去洛府看洛謙,不慎走漏了消息。
見安紹芸這陣勢,蘇瑾自知她們是存心來對付自己的,只能佯裝鎮定地掃一眼在場的眾人,說:“安大小姐既是沖著蘇瑾而來,又何必多此一問。”
安紹芸冷哼:“安東侯府在這遼州城的地面上,誰敢說半個‘髒’字。哪知你是這樣不知廉恥、不守婦道之人。”
“你想怎樣?”蘇瑾冷冷地望著安紹芸。
耳邊傳來安紹芸的冷喝:“來人,把夫人請入柴房。沒有我的吩咐,任何人不得探視。”
話音剛落,家丁們的棍子齊齊地指向蘇瑾。蘇瑾面色微白,別有深意地看了無雙一眼,什麼都沒有說,驕傲地走向柴房。
只要無雙還在外面,她便有重見天日的一天。
無雙的唇顫了顫,若不是看到蘇瑾的眼色,她必定會隨蘇瑾去柴房,主僕二人,無論如何都不願分開。
望著安紹芸與花顏得意的笑容,無雙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待二人走開,無雙撒腿便朝洛府跑去。

夜,暗夜,帶著幾許朦朧的月光。快要入秋的夜,已經沒有夏日的燥熱,透著一絲寒涼之意。
安紹卿翻身下馬,快步走向府門。如風緊隨其後,不敢玩忽職守。
驀地,如風頓住腳步,望著高聳的牆頭許久。
“怎麼了?”安紹卿微怔。
只見不遠處的牆頭,一個黑影從牆頭直接摔進府內。說是摔,一點都不為過。只是,就算是小賊,也該有點身手才對。那人爬堵牆都這麼費勁,剛到牆頭又摔進府裡,只怕不是什麼小賊。
那身影……
“侯爺?”如風俯首,“屬下立刻去拿下他!”
“慢著。”安紹卿的眸子驟然冰涼如水,“也許是場好戲。”
語畢,他疾步朝府內走去。
他倒要看看,是不是那個不知死活的男人!
所幸,牆下是一片綠蔭,否則,真要將人摔個半死。無雙在暗處偷偷地喊了一聲:“洛少爺,這邊!”
黑影掙扎了很久才從地上爬起來,搖搖晃晃地朝無雙跑去。二人在路上晃悠了很久,終於走到柴房門前。只是,柴房落了鎖,沒有鑰匙根本打不開。
“小瑾?小瑾,你在裡面嗎?”月光下,是洛謙消瘦而蒼白的臉頰。
當他得知蘇瑾被關在柴房,他險些發瘋。奈何他勢單力薄,只能夜半翻牆而入,剛才那一摔,還險些摔斷他的腿。
趴在門縫處往裡看,只看到一片漆黑,洛謙心急如焚。
“謙哥哥?謙哥哥,是你嗎?”裡面傳來細若蚊蠅的聲音。黑暗中,纖細的食指從門縫裡探出來。
洛謙欣喜若狂,渾然忘了自己身處何地。指腹相抵,指尖輕輕地貼到一起,那是他們慣有的動作,只屬�彼此的暗號。
門內,蘇瑾在黑暗裡綻放笑顏。
“小瑾莫怕,我一定救你出來。”洛謙低語。
“謙哥哥……”
“莫怕。”
蘇瑾知道,洛謙只是個儒雅的書生,能踏入安東侯府,必然費盡了渾身解數。她的眼眶漸漸濕潤,終歸還有洛謙在,終歸她不是一個人。
“要不要我幫你?”
陡然間,一道冰冷刺骨的聲音從身後傳來,仿若來自地獄的召喚。
稀薄的月光下,安紹卿傲然佇立,銀輝下他的背影頎長無比。他保持一貫的冷漠,眼底沒有絲毫情愫,只有深潭般的深不可測。
洛謙手上一松,鐵鉤咣當一聲落地,他當即怔在那裡,半晌沒有回過神來。
安紹卿旁若無人地走來,拾級而上,安紹卿頎長的身影擋在門前,蘇瑾透過門縫看他。
月光照在他的身後,淡淡的光無限散開,勾勒出他忽明忽暗的臉部輪廓。逆光裡的男子,美則美矣,卻是這樣可望不可即。
心頭微微一驚,蘇瑾有些慌亂:“不關謙哥哥的事,你若要責罰,便責罰我,放謙哥哥走。”
“你倒會將責任往自己身上攬。”逆光裡,蘇瑾看不清安紹卿的表情。
“你想怎麼樣?”洛謙本就是個文弱書生,他只能擋在門口。
可事實上,誰都知道,面對強勢的安紹卿,洛謙毫無還手之力。
安紹卿驟然扣住洛謙的肩頭,疼得洛謙啊啊叫著,額頭當即滲出冷汗。
見狀,安紹卿笑得邪肆:“這般無用,也敢踏入安東侯府的大門?”他轉頭沖著屋內
的蘇瑾譏諷道,“你偏偏就喜歡這樣的人?百無一用是書生,古人誠不欺我!”
語畢,安紹卿帶著幾分嫌惡,輕而易舉地甩開洛謙。
洛謙的身子往前一顫,好一陣頭暈目眩。
所幸無雙手疾眼快,一把將洛謙扶住:“洛少爺?”
“如風。”安紹卿冷喝一聲。
但聽得黑夜裡一聲冷劍出鞘,門鎖應聲落地。
安紹卿推門不入,站在門口冷眼俯視帶著慍色佇立在屋內的蘇瑾。
微光裡,蘇瑾眼睛雪亮,緊抿的朱唇帶著極度隱忍的怒意。
不知為何,安紹卿的視線在觸及她堅韌的目光時,驟然縮了一下。這樣的眼神,像極了多年前的那個她。
他的心,驀地疼了。

疾步奔出房門,蘇瑾自安紹卿身側擦肩而過,快速來到洛謙的身旁。絕食已久的洛謙,如今已是氣喘吁吁,面色慘白。
“你太過分了。”蘇瑾憤憤不平地瞪著緩緩轉身的安紹卿。
“哦,是嗎?”安紹卿笑得冰冷,“要不要我將他送入官府,治他私闖侯府之罪,不知蘇大小姐意下如何?如風……”
“慢著。”蘇瑾慌了神,“安紹卿,不要!”
安紹卿斜睨蘇瑾一眼,極為滿意她臉上的驚慌失措。她仿若物件,讓他肆意在手中戲耍,他冷冷地道:“不要什麼?”
斂了神色,蘇瑾退開一步,站在距離洛謙一丈之處:“謙哥哥是為我而來,所有的過錯由我一人承擔。”
“謙哥哥?倒是叫得很親切。”安紹卿譏誚而輕蔑,“我倒忘了,你們是青梅竹馬定的娃娃親,如今這副樣子,叫我於心何忍?蘇瑾,若你想離開侯府,我絕不攔你。”
“不!”蘇瑾很清楚,一旦她離開侯府,父親就會沒命。所以,不管發生什麼事,她都不能離開侯府半步。
眉睫不斷顫抖,蘇瑾扭頭望著翹首期盼的洛謙,他眼底那一抹濃重的欣喜讓她的心狠狠地揪了一下。
好疼。
洛謙握住蘇瑾的手:“小瑾,跟我走,我帶你離開這兒。不管去哪都好,天下之大,總有容身之處。”
手心微涼,蘇瑾慢慢地抽回自己的手,倔強地抬頭看他:“對不起,謙哥哥,我不能跟你走。”
“為什麼?他都答應讓你走,為何你還要留在這裡?”洛謙聲音哽咽。
臉上揚起悽楚的笑,蘇瑾回望著滿臉戲謔的安紹卿,他不就是想她難受,想讓她受折磨嗎?事實是,他做到了。
一步一頓,當著洛謙的面,蘇瑾走到安紹卿的身邊。
她心痛,面上卻要綻放極美的微笑:“洛家再好,哪比得上侯府的榮華富貴?謙哥哥,你是個好人,可你擔不起我的一生,也給不了我想要的一切。這輩子,除了侯爺,我不會愛任何一個男人。”
洛謙的身子陡然劇烈地顫抖,微白的唇抖動得厲害,忽然間淚如雨下。
蘇瑾低眉,心如刀割。
他們從小一起長大,她卻從未說過這樣撕心裂肺的狠話。她不知道什麼是愛,因為從未刻骨銘心過。但她深知,洛謙對她的包容和執著。
以後,都不會再有了吧!
這輩子,她都將失去被愛的資格。
下一刻,洛謙黯然轉身,跌跌撞撞地跑開。
呼喊聲卡在喉嚨裡,蘇瑾的唇張了張,終究沒能發出絲毫聲音,一滴淚悄無聲息地滾落于唇邊,好苦。
謙哥哥,保重……
小瑾,我知道你有不得已的苦衷要留在侯府,無論你說什麼、做什麼,我都不會怪你。就像小時候那樣,就算所有人都說你錯了,我還會站在你的身邊。
只希望有朝一日,在你狼狽無力的時候,我還能有機會親口告訴你:你還有我!

安紹卿驟然捏起蘇瑾精緻的下頜,大拇指的指腹狠狠地擦去她眼角的淚。力道之大,讓她倒吸一口冷氣,疼得蹙眉。
“怎麼,心疼了?剛才演得不是挺好嗎?浪費了眼淚倒是可惜,可惜他看不到!”安紹卿宛若勝利者,每一句話都刺著蘇瑾的心,非要她鮮血淋漓才肯罷休,“換作我是你,這種只會落荒而逃的男人,不要也罷!”
蘇瑾不想再爭辯,因為沒有任何意義。
眉目間的灰暗緩緩漾開,眼底的空洞讓人害怕,蘇瑾冷笑一聲:“如了侯爺的意,侯爺可還滿意?”
“自然。”他冷笑。
“傷害別人,你就會快樂嗎?”她斂盡鋒芒。
她一語既出,安紹卿的眼底瞬時閃過轉瞬即逝的光,叫人看不出那是什麼,他的心卻陡然一震。從未有人對他說過這樣的話,卻仿佛來自靈魂深處,會刻進人的骨髓,與血液融為一體。
指尖輕微抖動,安紹卿揶揄著輕笑:“如此美人,便是哭了也好看。可惜,太過矯情。既然你覺得當個夫人太委屈,便去後院,那裡有的是下作之人。正好與你為伍,也算符合你的身份。”
語畢,安紹卿拂袖而去。
“小姐?”無雙心驚。
侯爺的意思,分明是……將蘇瑾打入冷宮?
蘇瑾低眉,真好,至少沒有連累謙哥哥。至少,她的苦,謙哥哥不會看見。除了無雙,誰也不會看見。

可高牆內,沒有秘密。一大清早,蘇瑾被罰入後院的消息不脛而走,成了整個侯府的笑柄。外頭的流言蜚語開始不絕於耳,更有人繪聲繪色地傳她與人苟合,才會惹怒侯爺落得如此下場。
一時間,謠言滿天飛,聲聲不堪入耳。
“聽說了嗎?昨天晚上有人潛入侯府與夫人私會,哪想到被侯爺抓到,夫人被罰去後院做苦力,果真是丟盡了顏面。”
“這樣不知檢點,換作旁人,早就將她亂棍打死了,打發她去做苦力,那都是輕的。”
“可不是,應該浸豬籠,直接淹死算了。”
兩個老婦一邊嚼舌根,一邊懷抱髒衣服走著,見安紹芸端坐在不遠處,隨即低下頭,快步從她眼前小跑而過。
“賤人!”安紹芸怒不可遏,“安東侯府何時有過這樣的恥辱?”
“可不是嗎,如今不單單是侯府裡,外頭也是謠言滿天飛。表姐,再這樣下去,只怕全遼州城都會知曉我們侯府的醜事。你說,萬一傳到京城,那對表哥的聲譽……”花顏添油加醋,唯恐天下不亂。
安紹芸霍然起身,目光冰冷如刀刃,帶著幾分殺氣。
花顏靠近安紹芸一步,附在她的耳際低語:“我聽說,昨天晚上真的有男人偷偷潛入侯府,表姐,你猜,那個男人是誰?”
安紹芸心頭一頓,仿佛已有答案。
她袖中的手,不由得緊握成拳:“是誰?”
花顏笑得妖嬈:“洛家少爺——洛謙!”
花顏話音剛落,安紹芸恨不得現在就將蘇瑾拆骨入腹:“那賤人到底有什麼好,值得他這般念念不忘?”
“只怕有什麼狐媚功夫,否則,哪能將洛家少爺玩弄于股掌之間?”
“狐媚?那我便撕碎她的臉,看她拿什麼去魅惑男人?”安紹芸拍案而起。
有花顏在旁煽風點火,她的憤怒幾乎達到巔峰狀態。
“撕碎臉有什麼用?”花顏蹙眉,目露凶光,“只要她還有一口氣,洛家少爺就不會放棄。表姐,你想啊,洛家少爺那個書呆子,出了名地癡情,若是你撕破了賤人的臉,那洛家少爺不是更疼惜不已、糾纏不休嗎?表姐這是何苦,反倒成全了他們的情義。”
“好!很好!一個個都癡心,對吧?一個個都覺得我們安東侯府好欺負,是吧?”安紹芸咬牙切齒,目光狠戾無情,“既然她活得不耐煩了,那我就成全她。”
話音剛落,安紹芸便直奔後院而去。
花顏笑逐顏開,屁顛屁顛地跟在安紹芸的身後。
這一次,還真的有好戲看了。
不遠處,如風靠在廊柱後,低眉看著抱在懷中的冷劍,嘴角勾勒出輕蔑的笑意,女人,果真如侯爺所料,一刻也不得安生。
只是……
耳際是安紹卿的吩咐:別讓她死了。
神情盡斂,如風輕輕搖頭,目光直視遠方。女人總愛糾纏不清,所以,他寧願獨善其身。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有一種女人,天生是毒藥,沾不得!只一眼就會陷入,就會危及性命。可惜,安紹卿沒能明白。
遠遠地,如風若有所思地望著安紹芸離開的方向,心中掐算著時間,她們應該快到後院了。
果不其然,安紹芸一腳便踹開後院的大門,淩厲的目光快速掃過,卻沒有發現蘇瑾的身影,眼眸霎時冷若冰霜。

寧靜的後院,無雙愉快地洗著滿滿一盆子的衣服:“小姐莫怕,這些事,無雙都會,不會讓小姐吃苦。”
蘇瑾淒然一笑,看了眼不遠處成摞的髒衣服:“我來幫你。”
“不用,不用。”無雙笑著。
這裡挺好,沒有傾軋,不會有人傷害小姐,落得清靜,正合無雙的心意。
不容分說,蘇瑾端起一側的洗衣盆,撩起袖管卻不知該從何下手。她自小養尊處優,別說做過,就連人家洗衣服,她都是第一次看。
“小姐?”無雙微怔。
自從蘇家沒落,蘇瑾幾乎收斂了所有的大小姐姿態。除了骨子裡殘存的倔強,她幾乎一無所有。
無雙鼻子酸澀,險些掉下淚來。
“也就是你,肯留在我的身邊。”蘇瑾低著頭,沒讓無雙看清自己的表情,“爹爹入獄,蘇家的人逃的逃,走的走,只有你無雙……傻姑娘似的,倔得九頭牛都拉不回來。”
當初她試著趕無雙走,無雙卻死活不肯。
無雙悄悄用衣角抹去眼角的淚,不想惹蘇瑾難過:“當年若沒有小姐,無雙早就死了。為了小姐,就算死,無雙也不會皺一下眉頭。”
“說什麼死不死的?傻話!”蘇瑾嗔怪,眼裡噙著淚,“以後就我們兩個了,不許再提‘死’字。我們都要好好的,等爹爹回來,我們一起去關外,再也不回來。”
“無雙都聽小姐的。”無雙連連點頭。
“只要再堅持一陣,爹爹就還有希望。”蘇瑾深信。
無雙哽咽:“無雙會陪著小姐,等老爺回來。”
冷寂的高牆,還有些許溫暖,足以暖透人心。
忽然,一陣雜亂的腳步聲紛至遝來,順著聲音出處望去,蘇瑾不由得蹙眉站起。
又是她們!
無雙起身,立刻站到蘇瑾的身側:“小姐?她們來做什麼?”
“來者不善。”蘇瑾心知肚明,尤其見到安紹芸怒氣衝衝的表情,以及花顏幸災樂禍的姿態,心中更是明白了大半,只怕又是來找自己麻煩的。
花顏見蘇瑾面不改色,劈頭就道:“蘇瑾,我且問你,昨夜,洛家少爺是不是來找你?”
“洛少爺是來救小姐的。”無雙嘴快,一下子脫口而出。
蘇瑾有心阻止,也來不及了。
一瞬間,蘇瑾看到安紹芸陰沉的臉,心頭咯噔一下,隱隱有不安——不好,只怕要出事。
花顏得意揚揚地笑著,打量蘇瑾一身素衣的模樣,以一副勝利者的姿態說道:“嘖嘖嘖,真看不出來,蘇家大小姐也算是名門閨秀,如今嫁做人婦,還敢夜半私會其他男子,難怪落到現在的下場。呸,活該!”
“你胡說什麼?小姐和洛少爺是清白的。”無雙憤慨。
“清白?都不清不白了,還在這裡說什麼清白,簡直是笑死人了。”花顏眼底的嘲諷,還有句句刻薄的話語,讓蘇瑾的身子止不住顫抖。
蘇瑾看了一眼欲言又止的無雙:“何必浪費唇舌,有這工夫,還不如好好把活幹完。”
“你說什麼?”花顏慍怒。
“我說什麼,你心裡清楚。”蘇瑾不緊不慢地坐回去,旁若無人地學著無雙的模樣搓洗衣服。
見狀,無雙撇撇嘴,自顧自地坐回去幹活。
“你!”花顏當下怒不可遏。
這般視若無睹,將她們當作透明人,實則是最大的羞辱。
當事人尚且不為所動,她們一個個卻迫不及待地要處置蘇瑾,倒讓安紹芸有種自取其辱的錯覺,仿佛錯的是她們,而不是鎮定自若的蘇瑾。
看一眼旁邊的水缸,安紹芸鳳眸眯起,上前用水瓢舀了水,不容分說地從蘇瑾的頭上潑下去。一瞬間,蘇瑾髮髻淩亂,打破了她原有的寧靜和淡定。
“小姐?”無雙一聲驚呼撲了上去,卻換來花顏等人的哄笑。

冰冷的感覺,從頭到腳,由身到心,徹骨寒涼。人心在這深宅大院,竟涼薄到如此地步。
蘇瑾默默地撩開額頭的散發,被澆濕的髮髻緊緊地貼在她姣好的面龐上,微白的面頰帶著幾許憤怒後的緋紅,更顯得容顏清麗。
安紹芸愣在那裡,她如此對蘇瑾,蘇瑾卻是不悲不喜,反倒讓她覺得有些無措。
“你們現在可以滾了!”蘇瑾淩厲的眸子掃過在場的所有人,直讓人心生畏懼。
“你說什麼?”花顏不敢直視蘇瑾的眼睛,卻還要壯著膽子頂上去。
蘇瑾狠狠地將視線定在略顯畏懼的花顏的身上,一步一頓地朝她走過去。
蘇瑾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意,狠狠地說道:“我說,你可以滾了!你們——都可以滾了!”
小姐?
蘇瑾這樣的表情,連無雙都覺得害怕。她心底寒涼,是她沒有保護好小姐,才讓小姐受此羞辱。
“今日不處置你這賤人,你就不知道安東侯府的規矩……”花顏聲音顫抖。
啪的一聲,還不待花顏說完,一記響亮的耳光,徑直將她打翻在地。
花顏不可置信地瞪大眸子,驚恐地望著眼前傲然佇立的蘇瑾。
“下次你再敢說‘賤人’這兩個字,我會讓你吃不了兜著走。”蘇瑾狠狠地吐著冰冷的話語,“記住,不管你心裡想什麼,我都是唯一的侯府夫人。聽明白了嗎?”
安紹芸冷笑幾聲:“以後就不是了。”
“你們想做什麼?”無雙連忙沖上來,擋在蘇瑾的身前,神情慌亂至極,“不許對夫人無禮!”
花顏一骨碌從地上爬起來,顧不得臉上的刺痛,一把拽住無雙的手,想把無雙拽開:“表姐,別跟她客氣。”
婢女們一擁而上,一條白綾立時纏上蘇瑾纖細的脖頸,一左一右地扯動著,眼看就要將蘇瑾活活勒死。
在昏暗的世界裡,蘇瑾聽見脖頸處傳來刺耳的聲音。那是白綾在縮緊,是生命最後的靡靡之音。
電閃石火間,一道寒光從天而降。
白綾瞬間化為粉碎,如漫天飛雪,紛紛揚揚地落下。
如風穩穩落地,長劍歸鞘,卻仍是那副低眉順目的姿態。他就站在蘇瑾的跟前,高傲冰冷,好似周圍的一切與他無關。
“如風?”花顏一怔,忙不迭地沖安紹芸投去一個求助的眼神。
“如風,你讓開,今日我要清理門戶。”安紹芸不甘心讓蘇瑾逃過一劫。
無雙解開蘇瑾脖頸上的白綾,當下落淚。
蘇瑾終於緩過神來,奮力地咳嗽著,脖頸處一道鮮紅的勒痕觸目驚心。
好險,她差點就死在這裡。
如風回頭看了蘇瑾一眼,所幸無礙,這才抬眼去看傲慢的安紹芸以及畏縮著躲在安紹芸身後的花顏。
如風神色一斂,站直身子,微抬眼眸,說:“爺在花廳等你。”
聽到這句話,安紹芸面色稍變,而後恨恨地瞪了蘇瑾一眼:“我們走!”
見安紹芸離開,花顏忙不迭緊隨其後,仿若戰敗的逃兵。
“多謝如風大人!”無雙撲通跪在如風的跟前,重重地磕了兩個響頭。
如風依舊面無表情,甚至沒有多看無雙一眼,視線遠遠地落在前方:“好自為之。”
話音剛落,他腳下輕點,宛若清風,拂過無痕。

花廳裡,坐著悠然自得的安紹卿。氤氳的霧氣充斥著整個花廳,淡雅的茶香,果然是極好的。
花顏低頭走在安紹芸的身後,再不似方才的趾高氣揚。
“哥?”安紹芸喚了一聲,自顧自地在安紹卿的對面坐下,伸手便去倒他沏好的香茶。
“站著。”安紹卿不冷不熱,一直擺弄自己面前的茶具,也不看她們一眼。
一瞬間,花廳內的氣氛跌至穀底。
安紹芸雖然一貫囂張跋扈,但對安紹卿還是有些畏懼的。她即便是安家大小姐,安紹卿一句話,也能讓她光著腳走出安東侯府。
儘管,她知道安紹卿未必會這麼做,但……他是安紹卿,不能用常理去推斷。故而,花顏對他的恐懼,便不言而喻了。
安紹芸極不情願地站起身子,不悅地撇撇嘴:“哥,你做什麼?”
“紹芸,父母離世時叮囑,讓我務必照顧好你。在這世上,我也唯有你這麼一個妹妹。只是,如今你仗著我寵你,都敢殺人了?呵,還真是了不得了?”安紹卿直視安紹芸。
安紹芸的面色乍青乍白得厲害,心怦怦直跳:“哥,我沒有。”
“嗯?莫非是我冤枉了你?”安紹卿冷然。
“不是,我只是……”安紹芸低下眉眼,沒有再說什麼。
安東侯府的事情,什麼時候能瞞過安紹卿的眼睛。她說得再多,也不過是可笑的掩飾,安紹卿最恨被欺騙。
起身,安紹卿一步一頓走向安紹芸。
他的手毫無溫度地落在她精緻的臉頰上,大拇指的指腹輕輕撫過她細膩的肌膚:“聽著,紹芸,我允許你任性,但別讓我看到你的手沾血。這輩子,都不准!”
若是要殺人,有他這個長兄已經足夠。他不想自己的妹妹亦沾染血腥,最後迷失了本性。
“哥?”安紹芸愣在當場。
“好了,回房去。”安紹卿冷然轉身,不讓任何人看清他的表情。
聞言,安紹芸垂首走出去。
見狀,花顏忙不迭地跟著出門。
誰知身後一聲低低的呵斥響起:“花顏!”
身子赫然挺直,花顏面色泛青,許久才怯懦地轉身,忙不迭地賠笑臉:“表哥,有、有事吩咐?我、我……”
“最近你很忙?”安紹卿冷笑道,“比我這個表哥都忙。”
“沒、沒有。花顏一直在房裡刺繡,鮮少出門。”花顏急忙解釋。
安紹卿拿起桌案上的小茶壺,壺口上還冒著騰騰熱氣。他拎著茶壺,一步步走到花顏的跟前,若無其事地握住她的手。
見狀,花顏心花怒放,不覺笑靨綻放,輕輕地喚了一聲:“表哥!”
誰知,下一刻,安紹卿竟鎮定自若地將滾燙的茶壺毫無顧忌地放在花顏的掌心,滾燙的茶壺燙得她厲聲尖叫。
她急速縮回手。
茶壺應聲落地,茶水濺了一地,冒著騰騰熱氣。
手心被燙得通紅,花顏緊扣自己的手腕,被燙傷的手止不住顫抖。她不可置信地抬眼去看轉身背對著自己的安紹卿:“表哥,你幹什麼?”
“疼嗎?”安紹卿背對著她說。
花顏整個人都開始顫抖,唇色慘白,晶亮的眸子,溢出點點淚光。
“今天的事到此為止,下一次,你若再敢挑唆紹芸殺人,我會讓你知道什麼是安東侯府的規矩。明白嗎?”這是安紹卿的警告。
花顏落淚:“明白了!”
安紹卿當即拂袖而去,甚至沒有回頭看她一眼。

夜涼如水,安紹卿佇立於月下,遙望著不遠處的閣樓,深鎖的是心思與情意,何時才有機會重見天日。
“侯爺。”如風悄無聲息地站在安紹卿的身後。
“他還是不肯說。”仿佛是預知的結果,安紹卿的臉上沒有半點表情,依舊清清冷冷。
半垂著頭,如風沒有作聲。
許久,安紹卿的眼底掠過一閃即逝的心痛:“她在哪裡?”
“侯爺何必耿耿于懷,時也命也,天註定。”如風轉身靠在廊柱上,半眯著眼睛,懷中抱著冷劍。
四周冷寂,鳥語蟲鳴,分明是極好的月色,竟惹得多少離人淚。
挪步,安紹卿緩緩朝後院走去。如風知道他要去哪,主子的心思如風懂,卻也似懂非懂。
木屋裡昏暗的燭光下,蘇瑾端坐在床沿,無雙站在身後細心地為她梳頭發。
“小姐的頭髮真美,就像緞子一樣。”無雙由衷地欣羡,手中的篦子輕輕滑過她的長髮。如墨的光澤在黑暗中尤為顯眼,像極了上等的綢緞,烏黑油亮。
許是白日裡淋了水,蘇瑾覺得身上不太舒服,約莫染了風寒:“就你會說話。”
“無雙是真心的。”無雙笑了笑,“小姐什麼都好,就是心太軟。”
聞言,蘇瑾一聲輕歎,沒再說什麼。
心軟之人,如何救父?
窗外,人影浮動。
無雙一驚:“小……”
還不待喊出口,蘇瑾示意她噤聲。
隔著窗戶,她能清楚地看見外頭男子的身影,那身影分明是安紹卿。只是……那一刻她心中忐忑,若他進來,她該如何?若他一直不進來,她又該跟他說什麼?
窗外的安紹卿並不打算進來,只是側著身子站在外頭,方才還能聽見房內兩人的談笑,如今卻安靜得出奇。
他斜睨縫隙一眼,只見主僕二人靜靜地梳理髮髻。有那麼一瞬,他只覺得歲月靜好。
昏黃的燭光下,蘇瑾面若桃李,眉目間與生俱來的清麗脫俗。飽滿的唇,帶著幾許不對稱的微白。那雙撫上雲鬢的素手,指節泛著微涼的青白。墨發白裳,襯著她精緻的面頰,盈盈一笑間,猶似那一句——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低頭冷笑幾聲,安紹卿轉身離去。
翩然間,他只留下一句:“你可以走了。”
房內,蘇瑾眉睫微揚。
他的意思是……
她獲釋了?
她心中五味陳雜,他是替安紹芸來道歉的?
到底人心寒涼,到底她什麼都不是。
回廊處,如風緊跟在安紹卿的身後:“侯爺是為了馬術大賽?”
頓住腳步,黑暗中,安紹卿深邃的眸子綻放著熠熠之光:“還有半個月,是該好好準備。我沒有心思可以放在她的身上,放她出來,只是不想紹芸胡來。”
出了後院,安紹卿的目光沉沉如暮靄。
他深信蘇瑾有能力保護她自己,試想一下,一個江洋大盜的女兒,如果連自保都不會,死了也不冤。
“今年是否該隆重些?”如風問。
這次馬會是安紹卿繼承侯爺爵位後的第五次,算是五周年。何況,正好趕在八月十五之後,可謂是雙喜連逢。燈會尚且喧囂熱鬧,那這馬會自然也該好好置辦。
“你看著辦。”安紹卿思慮片刻,說,“傳令下去,今年馬會的得勝者有額外獎賞。本侯可當場滿足其一個願望,前提是不違背倫理綱常,不違背公理道義。”
如風眉心微動,輕輕頷首:“是。”
見如風離去,安紹卿不緊不慢地走到一座閣樓之前。
閣樓的門上落著重重的鎖,仿佛裡面藏著極為珍貴的寶物。
他將手輕輕貼在精雕的紅木門板上,鏤空的花紋就像女子精緻的五官,有著凹凸不平的輪廓。
安紹卿面色黯然,神情之哀傷,竟是難得一見。
月光下,年輕的男子悵然佇立,指尖柔和地拂過門上的每一個花紋。這樣專注,與平日裡的安紹卿判若兩人。
他不是不痛,是不願讓人知道他的痛。
他不是不想,只是想得太久,連自己都會忘了身處何地。
芷若,你說對嗎?
月,清冷,寒涼,宛若人心,更甚人心。
過些時候便是十五燈會,你可是最喜歡燈會的熱鬧,你還記得嗎?
心在疼,卻只有自己知道。
安紹卿一聲輕歎,轉身走開,腳步沉重,只留下月中一抹落寞的背影。

一大早,花廳裡冷寂非常。
安紹卿若無其事地吃著早點,花顏畏懼地坐在安紹芸的身旁,燙傷的素手如今包著厚厚的繃帶。
將受傷的手悄悄地藏在袖管裡,花顏不敢抬頭看安紹卿一眼。
這個外表儒雅的侯爺表哥,內心深不可測,做起事來狠辣無比。
“你的手怎麼了?”安紹芸不明就裡地問。
花顏的心怦怦亂跳,忙賠笑臉:“沒、沒什麼,只是被、被茶水燙著了,大夫說沒事。”
說到最後,花顏已經聲如蚊蠅,臉因為緊張而微微泛起潮紅。
見狀,安紹芸輕蔑譏誚:“真是不中用。”掃一眼外頭,她道,“怎麼今兒個她倒擺起譜來,是一千一萬個不願見到我嗎?哼,真是矯情。”
言外之意,當然是說蘇瑾。
安紹卿沒有抬頭,放下手中的筷子,冷冷地走出去。
“如風!”安紹芸叫住門口的如風,“我哥為什麼是這樣的表情?”
如風淡然地看一眼安紹芸:“夫人病重。”
“病重?那個罪……那個女人?”安紹芸撇撇嘴,“怎麼這般沒用,我也沒做什麼,何至於這般矯情。也虧了哥哥,竟還會對那樣的女人動心思。換作是我,任其自生自滅豈不是更好,還……”
收到如風冷若冰霜的目光,安紹芸嘖了一聲,道:“當我沒說。”
“小姐可知差點要了夫人的性命?”如風轉身,面無表情,“以後,離夫人遠點。”
一個個竟都幫著那賤人,安紹芸心頭凜然。
一個罪女,不說她辱沒門風倒也罷了,來了侯府,竟然將哥哥迷得團團轉,如風三番兩次地對自己出手。這人果真是矯情,慣用柔弱博得同情。
她倒要看看,這個蘇瑾在搞什麼鬼。說不定,蘇瑾就是想讓哥哥心軟。
丟下碗筷,安紹芸大步流星地往外走去。
身後,花顏如釋重負,手掌疼痛依舊。
無雙小心翼翼地將冷毛巾敷在蘇瑾的額頭。
蘇瑾面頰微紅,身子發燙,表情看上去十分痛苦。
端著水盆,無雙走出房間。這個時辰,小姐的藥也該煎好了。
如風識趣地站在門外,安紹卿不動聲色地走進門。
原本清幽的房間,此刻到處充斥著濃郁的藥味。
床榻上傳來微弱的低吟,伴隨著低沉的喘息。

第三章 勤練馬術,以身救父
“爹……”蘇瑾睜開雙眸,模糊的視線裡,她宛若看到父親慈愛的笑以及那雙緩緩伸向自己的手。
探了一下蘇瑾的額頭,安紹卿蹙眉,果然燙手。
誰知下一刻,蘇瑾迷迷糊糊地抓住了他的手,笑得宛若孩子般稚氣,何其乾淨無瑕。有那麼一瞬,他被她那一雙澄澈無比的眼睛牢牢地吸住。
那笑容,仿佛是天池山的雪,乾淨得不容褻瀆。
“謙哥哥……”她低低地喊著。
安紹卿臉上剛剛散開的陰霾隨即重新凝聚,即便是在夢中,她還是忘不了那個洛謙?
狠狠抽回自己的手,安紹卿莫名慍怒,低頭卻見,那精緻的鼻尖,飽滿的唇。許是因為乾澀,她微紅的舌尖無意識地舔了一下紅唇,竟透著無法言說的、蝕骨的魅惑。
果然是天生的妖孽!
安紹卿也不知自己怎麼了,竟移不開眼,等回過神來,只覺得更加該死!
即便睡著,也是這般姿態,她這是做給誰看?
安紹卿忽然有個念頭,洛謙若是在此,會做什麼?吻她?!
心頭被這樣的想法嚇了一跳,安紹卿的面上蕩開一絲冰涼。下一刻,他突然吻下去,極具侵佔性地掠奪屬�她的美好。
水與火的相遇,註定風波不斷,再也回不到最初的風平浪靜。
長長的睫毛,落下迷人的剪影,安然靜好。
腦子裡突然蹦出一個女人的容顏,安紹卿赫然驚覺,自己竟然……竟然與市井之徒一般,被她的外表所迷戀。
迅速離開她的唇,安紹卿快速起身,怒氣衝衝地走出房間。
如風微怔,鮮少見到安紹卿眼睛猩紅的樣子,這是怎麼了?
不遠處,無雙驚恐地奔回房間,見蘇瑾還好端端地躺在床上,這才松了一口氣。
 
“侯爺?”如風望著安紹卿,眉頭微皺。
安紹卿一言不發地杵在樹下很久,等著平復了心情,才低頭苦笑一聲:“我沒事。”
“是夫人有事?”如風皺眉。
聞言,安紹卿陡然眯起危險的眼眸,目光清冽。
如風頓了頓,他應該知道的,在安紹卿的心裡,夫人只能是那個人。
可惜……事與願違,可惜,他們有緣無分。
風吹過樹梢,發出沙沙的響聲,恣意地吹亂了安紹卿的鬢髮。
安紹卿負手而立,陽光下的湖水泛著淡藍色的光,映著岸邊的假山。波光粼粼,亂了誰的心?
“別讓她死了。”安紹卿說得很輕。
如風猶記得,在那個夕陽如血的傍晚,在所有大夫都束手無策時,他也只說了這樣一句。雖然他不懂得該如何表達自己的情感,但她活著永遠比死亡更有價值。
如風頷首:“明白。”
如風轉身欲走的瞬間,卻聽見安紹卿突然說了一句痛徹心扉的話語:“她……好些了嗎?”
如風沒有轉身,只是抓緊手中的冷劍,微微垂了一下眉眼:“還是老樣子。”
語畢,他大步離開。
心,疼得早已麻木。如果那日的夕陽沒有美好到迷人的地步,如果他們沒有年少輕狂,也許那件事就不會發生,他更不會心疼至今。
好多事,會慢慢過去,但絕對回不到過去。
就像他,就像她……
如風找了遼州城裡最好的大夫,重金相請。
當夜,蘇瑾的燒退了,不再迷迷糊糊的,腦子也跟著慢慢清醒起來。只是,那個吻,總覺得只是一場夢。
夢中,那個男子的臉有些模糊,看不清摸不著,她卻能真實地感覺到他的存在。
臉上微熱,蘇瑾靠在床沿,不自覺地撫上臉頰,低頭癡癡地笑著。
“小姐,怎麼了?臉這樣紅,莫不是又燒了?”無雙擔憂。
“沒事。”蘇瑾報之一笑。
“還說沒事呢,小姐的臉好紅。”無雙忙去探蘇瑾的額頭,發現並沒有想像中的灼熱,不覺一怔,“小姐還有哪裡不舒服?”
蘇瑾斂了神色,搖頭笑道:“沒事,我只是身子乏得很。無雙,我睡了多久?”
“小姐睡了一天一夜,要不是如風大人請來大夫,小姐不定會出什麼事呢!”說到這裡,無雙聲音哽咽,“無雙還以為,小姐挺不過來了。”
“好了,我這不是好好的嗎?何況爹爹還未周全,我豈能倒下。”蘇瑾輕歎一聲,“我病了,侯爺知道嗎?”
提到這裡,無雙更是憤憤不平:“還說呢,侯爺就來探視過一次。那日我回來,看到侯爺怒氣衝衝地走出去,生怕他對小姐不利。小姐,萬一侯爺對你不軌,那可怎麼得了?無雙想想都後怕,這兩日便再也不敢離開小姐半步。”
“他……來過?”蘇瑾微怔。
安紹卿會來看她?
許是怕她死了吧!
至少他還要從父親手中拿到某樣東西,雖然她不知道那是什麼,可看著他不計一切代價也要得到的樣子,想必那東西至關重要。只要父親一日不交出來,他是斷不會讓自己死的。
所以,她還有機會!哪怕如他所說,爬上他的床!
為救父親,她會不顧一切。
一場身心的交易,且看誰,最先淪落。
無雙端來湯藥:“小姐,這藥我已經放涼,溫度剛好。”
蘇瑾蹙眉望著黑漆漆的湯藥,遲遲沒有張嘴。
“小姐,喝藥吧,無雙備著蜜餞,不怕。”無雙忙不迭地把一碟蜜餞放在蘇瑾的床頭,“老爺以前交代過,良藥苦口,蜜餞酸甜可口,正好可以去去藥的苦味。”
蘇瑾的眼睛忽然紅了一下。
無雙連忙垂下頭:“對不起,小姐,我不該提的。”
是的,她不該提起老爺,明知那是小姐的傷,還要往上面撒鹽。
“沒什麼。”蘇瑾將湯藥一飲而盡。蜜餞入口的瞬間,眼淚陡然滑落,她卻是有口難言。
爹,瑾兒想你了。
什麼時候,瑾兒才能再見你一面?在這侯府,瑾兒每日如履薄冰,生怕行差踏錯,讓你再陷入萬劫不復。只要爹還在,瑾兒會堅持,無論多難,都會堅持。爹,你放心,瑾兒一定能救你。一定!
外頭,夜很長,屋內,她的心很涼。
門外,安紹芸不動聲色地離開。

連續數日,安紹芸與花顏都沒有再找蘇瑾的麻煩,安紹卿也是成日不見人影,仿佛每個人都忙著,全都忘記了蘇瑾的存在。
事實上,整個侯府都開始忙碌,是在忙著籌備燈會和馬會。一年一度的燈會寄託著所有人對下半年的豐收的期許,以及男女之間對愛的期待。每年此時,不知成全了多少有情人。
無雙轉身進門,壓低了聲音:“小姐,我聽大家私下裡議論,侯爺放出話說,馬術大會的得勝者可有額外的獎勵,但凡不違背綱常、不悖逆道義,侯爺便會滿足其一個願望。”
“當真?”蘇瑾驚喜不已。
無雙怔怔地點頭,小姐這是怎麼了,竟笑得這般開心?莫不是燒壞了腦子?
思及此處,無雙擔憂地盯著蘇瑾,生怕她出事。
“只要贏了大賽,爹爹就有救了。”蘇瑾難掩心中的喜悅,整個人激動得微顫起來。
聞言,無雙幾乎要驚叫出聲:“小姐,你瘋了?馬術大賽豈是兒戲,小姐的馬術雖好,但較之男兒是萬萬不及的。況且,馬術大會只許男子參加,你還是別想了。”無雙想打消蘇瑾的念頭。
誰知蘇瑾咯咯一笑:“還記得以前我是怎樣帶你溜出府邸的嗎?”
“小姐,萬萬不可!”無雙急忙搖頭,“小姐女扮男裝,若是被人認出來……侯爺最忌諱旁人欺瞞他,小姐此舉萬一惹怒了侯爺,反受其害。”
“無礙,觀賞台與馬術場地相隔甚遠,安紹卿不會認出我。”蘇瑾信心滿滿,一心要參加馬會。進侯府吃那麼多苦,受那麼多罪,她為的不就是有朝一日救父親于危難之中嗎?
如此,她必定不能放過這個大好機會。
“可是,小姐……”無雙死活不願。
“好了,無雙,你去找謙哥哥,看能不能給我準備場地和馬匹。”蘇瑾決定的事,誰也無力更改,她繼續道,“現如今,也就謙哥哥還肯幫我。記得小心點,千萬別讓侯府的任何人知道。尤其是安東侯和安小姐,明白嗎?”
實在拗不過蘇瑾,無雙只能無奈地撇嘴:“小姐……”
“快去!”蘇瑾已經迫不及待。她仿佛已看到勝利的曙光以及與父親一起遠赴塞外、自由自在的情景。
無雙極不情願地走出房門,臨了還想勸幾句,但觸及蘇瑾期待而欣喜的眼神,她便猶豫了,想了想,最終往府門口走去。
既然是小姐的決定,無論結果如何,她都必須照做。
沿著小徑,無雙從洛府的後門進去。
因為原先洛謙便有交代,守門人於是很痛快地讓無雙進到洛府。小心地沿著回廊走,無雙只需避開熟悉自己的人,便能直接抵達洛謙的書閣。
洛謙是好書之人,大部分時間都會待在這裡。
無雙站在書閣外左顧右盼一番,而後輕叩門環:“洛少爺?洛少爺在嗎?”
裡頭,傳來四寶悶悶的回應:“誰在外頭?”
一陣腳步聲響起後,四寶打開閣樓的大門,見是無雙,當下分外驚喜:“怎麼是你?”
環顧四周,無雙急忙走進書閣:“進去再說。”

房內,洛謙提筆揮毫,但顯然不在狀態,地上隨處可見被搓成團的紙張。
無雙一怔,拾起地上的廢紙攤開:“是小姐。”
四寶輕歎,俯身拾起地上的廢紙,收進垃圾簍裡:“少爺自打從侯府回來,整日把自己關在這裡作畫。你看看,這些紙上畫的全是蘇小姐。”
見狀,無雙有些惋惜。如果老爺不出事,洛謙與蘇瑾必是珠聯璧合的一對,郎才女貌,門當戶對,曾經羨煞旁人,如今只剩下一聲歎息。
無雙輕手輕腳地走上去,卻見洛謙正聚精會神地用筆尖描繪著畫中人的眉眼,不容許有絲毫的瑕疵,癡情得叫人心疼。
屏住呼吸,見洛謙終於提筆起身,無雙沖他淺淺行禮:“洛少爺。”
“無雙?”洛謙這才察覺無雙在場,瞬時喜上眉梢,“可是小瑾要見我?”
聞言,無雙搖頭。
洛謙剛剛充滿希冀的眼眸刹那間暗淡下去,不禁苦笑自嘲道:“是啊,如今她是侯爺夫人,又豈會再來找我……”
“小姐想請洛少爺幫個忙,不知洛少爺肯不肯?”無雙有些不忍。
洛謙的眉睫驟然揚起:“什麼事,儘管說。”
以後會怎樣,尚未可知,無雙不敢輕易給洛謙希望。她知道,這是小姐最大的隱憂。
無雙抿唇道:“小姐近來想騎馬,又不想被侯爺知道,所以,想請洛少爺幫忙,可有清靜的地方和馬匹?”
“小瑾要騎馬?”洛謙一愣。
不過,蘇瑾的馬上功夫很好,這點洛謙是知道的,想必是騎馬的癮犯了,當即道:“這個簡單,東郊林外有一塊空地是我家的,平日不會有人去,正好可以給小瑾練練。馬匹方面也無礙,小瑾送我的紅鬃馬如今養得甚好,我平素也沒多大用處,正好還給小瑾。”
聽洛謙這樣說,無雙整個人都有些激動:“太好了!多謝洛少爺,我這就去回了小姐。”
說完,無雙興高采烈地跑出去。
洛謙蹙眉,四寶不解:“少爺,無雙怎的這樣高興?騎馬而已,何至於這般激動?”
“怕是中間有什麼緣由,只是小瑾不便說明。對了,馬上把東郊林地裡的工人全部撤走。如果有人問起,就說那批林木被人包了,暫時不用砍。”
四寶會意地點頭:“還好老爺近來一心顧著錢莊的事,否則,哪裡瞞得住老爺。”
“爹那邊千萬別走漏風聲。”洛謙手心微微沁出冷汗。
他爹洛晉華可不是好惹的,一貫遵規守矩,思想頑固得像南牆一樣。
眉眼低垂,洛謙忽地笑了笑:“只要小瑾能出來,我就可以再見到她。”
“少爺,還是別。上次被侯爺發現,險些出了事。現在,你要是再跟蘇小姐見面,不定要出什麼亂子。少爺便是不在意自己,也得想想蘇小姐。那麼大的侯府,萬一對蘇小姐動起規矩來,會要人命的。”四寶帶著一絲恐嚇地說道。
事實上,四寶也嚇得要命。每次洛謙與蘇瑾見面,最倒黴的總是他們這些下人。主子們犯錯,往往連累隨從一起受罰。
反正,他攔住洛謙就對了。
安東侯府在遼州城的地位,豈是一個小小洛家可以抗衡的。
洛謙是個典型的書呆子,在他這裡,自有一套黑白定論。但如果提及蘇瑾就不同了,他一心撲在蘇瑾的身上,必然會首先顧及蘇瑾的周全。
所以,四寶一開口,洛謙便垂頭喪氣地跌坐在椅子上。
四寶的眼珠子滴溜溜地轉了幾圈,說道:“其實,少爺也不必灰心,你可以遠遠地看蘇小姐一眼,只要不過去,就不會被人抓到把柄。”
“對!沒錯,我怎麼沒想到!”洛謙激動不已,就要見到小瑾,他竟有些慌亂,“只要看小瑾一眼,我就心滿意足了。”那一刻,他宛若稚氣的孩子,得到了畢生最喜歡的東西。

定下時間,定下地點,當天夜裡,蘇瑾便與無雙開始悄悄行動。
死寂的夜,寂靜得令人毛骨悚然。
蘇瑾一身男裝,綰發束冠,月光下俊朗而清秀。無雙跟在身後,悄悄地探頭在後門張望:“小姐,沒有人。”
主僕二人飛快地閃出去,趁著月色看清牆邊那一匹毛色光亮的紅鬃馬。
“是閃電!”蘇瑾激動得幾乎喊出聲來。
當年在馬市,蘇瑾見閃電被馬販子虐待,便買了下來。後來因為洛謙死活不肯學騎馬,蘇瑾便將閃電送給他,因此他才學會了騎馬。
但洛謙鮮少騎閃電,只是一貫好吃好喝地養著它,他一介書生始終偏愛馬車。
是故,對蘇瑾和洛謙而言,閃電是彼此的朋友,而不是簡簡單單的一匹馬。
騎上閃電,主僕二人直奔東郊林場。
遠處的小山坡上,洛謙終於看到那抹熟悉的身影,一眼溫柔,那一抹倩影,是他魂牽夢縈、至死難忘之人。
動了動唇,洛謙發出低啞的聲音:“小瑾……”
這一聲終究只有自己聽得見。
蘇瑾雖然擅長騎馬,但真正接觸花樣騎馬卻很少。閃電也是,千里奔波不在話下,但是障礙越野,卻是頭一遭。
深吸一口氣,蘇瑾拍了拍閃電的耳邊,陡然夾緊馬肚子:“駕……”
剛剛跨過第一道障礙,閃電的後腿便被鉤住,一個趔趄,人仰馬翻。
蘇瑾的半邊身子重重地摔在地上,肩膀上頓時傳來徹骨的疼痛,霎時席捲全身。倒吸一口冷氣,她當即疼出了一身冷汗。
“小姐?”無雙連忙跑上前,扶起躺在地上的蘇瑾,嚇得臉都白了,“小姐,你怎麼樣?傷了哪裡?咱們不練了好不好……”
“不行!”蘇瑾搖頭,“我一定要練!為了爹,我決不能放棄!無雙,錯過這個機會,只怕再也沒機會了。”
閃電已經重新站起來,仿佛感受到主人的倔強和堅持,它的眼神變得十分明亮。
忍住肩膀上傳來的刺痛,蘇瑾再次爬上馬背:“閃電,我們可以的!駕……”
總共三道障礙,蘇瑾有了剛才的經驗,在障礙前找準時機勒住馬韁。閃電總是能明白蘇瑾的心思,健步如飛,輕而易舉地越過眼前的障礙。
無雙忍著眼淚:“好!小姐,你成功了!”
“無雙,繼續加障礙。”蘇瑾更加堅定,顧不得肩膀上的痛楚。月光下,她容色清麗煞白,細密的汗珠清晰可見。
快如閃電,風馳電掣,閃電輕巧地越過前三道障礙,卻在第四道障礙前馬失前蹄。馬兒帶著蘇瑾,整個人朝前撲去。
蘇瑾的身子狠狠地落地,在地上翻滾,重重地撞在樹樁上,才停下來。
“小姐!”無雙一聲尖叫,瘋了似的跑過去。
遠處,洛謙幾近癲狂地吼著,不顧一切地想要衝過去。
“少爺!少爺,你冷靜。讓四寶過去,四寶一定將蘇小姐安全地送回侯府!少爺……少爺你不想再見到蘇小姐了嗎?”四寶死死地抱住洛謙的腿。
身子僵住,洛謙失魂落魄地站在原地,眼裡的傷痛再也無法撫平。
見洛謙沒了動靜,四寶這才小心翼翼地鬆開。
“少爺,你放心,我這就過去,你千萬別過來,否則,再想見蘇小姐可就難了。少爺,你可三思啊!”帶著一絲猶豫,四寶邊走,邊回頭盯著洛謙,見洛謙確實沒有要過去的意思,這才加快腳步快速朝蘇瑾和無雙奔去。

蘇瑾被撞得暫時麻痹,所幸並沒有傷到頸骨和脊椎,否則,就生死攸關,難逃一劫。只是,她方才摔下來的時候,磕到了頭,有鮮血正緩緩流下。
“小姐?”無雙連忙用手絹去擦拭,心疼得不得了。
蘇瑾想要站起來,誰知身子像散了架一般,渾身都疼,尤其肩膀和脊背,因為劇烈的撞擊,此刻疼痛難耐。
“小姐,別動,反正離天亮還早,我們坐一會兒再走。”無雙氣息淩亂,可想而知,方才真的被嚇著了。
“不行,離開侯府太久,會被人發現的。若是被發現,我們就前功盡棄了。”蘇瑾硬撐起搖搖晃晃的身子,無雙在旁扶著。
四寶忙不迭地上前,躬身行禮:“蘇小姐?”
“你怎麼來了?”乍見四寶,蘇瑾第一時間環顧四周搜索洛謙的身影。
四寶知道蘇瑾的意思,佯裝若無其事道:“少爺沒來,只是讓我來瞧瞧,看蘇小姐有沒有什麼需要幫忙的。”
“小姐從馬背上摔下來,怕是一時不能走動,四寶,你能不能找輛馬車?”無雙說道,蘇瑾傷得不重,但是一時間無法騎馬的確是事實。
“我便是趕車過來的,現在就送你們回去。”還好洛謙不喜歡騎馬,出行一般都是坐馬車。四寶看了一眼黑漆漆的林子,也虧了她們兩個女子,身處這樣的地方竟面無懼色。
殊不知,蘇瑾與無雙是下了多大的決心,才有勇氣在深更半夜出現在這裡。
四寶與無雙扶著蘇瑾上車,直接送回安東侯府。好在夜深人靜,並沒有驚醒任何人,蘇瑾與無雙才能安然無恙地從後門溜回去。
她們沒有被發現,果真慶倖。
奈何蘇瑾全身上下摔得瘀青無數,無雙只能拿了藥油,借著微弱的燭光給蘇瑾上藥。刺骨的疼痛,讓蘇瑾渾身顫抖,她卻死死地咬住被角,愣是沒敢發出一丁點聲音。
等上完藥,無雙倒先哭了。
“不許哭。”蘇瑾咬牙,額頭冷汗涔涔,“明天絕對不能讓人看出你哭過,明白嗎?”
無雙重重地點頭,吸了吸鼻子,卻哭得更凶了。
蘇瑾心中隱隱不安,明天,這傷能瞞過所有人嗎?但不管怎樣,她都只能硬著頭皮往前走,因為已無退路。
早上,蘇瑾以身子不適為由,沒有去花廳用飯。昨晚上了藥,誰知今天疼得更厲害,身上滿是青紫傷痕。
蘇瑾咬咬牙,儘量讓自己看起來跟沒事人一樣,還是習慣性地坐在院子裡的那棵梅樹下。
無雙出侯府去抓藥,蘇瑾這傷必須吃些藥才能徹底治癒。侯府內雖有大夫,但容易走漏消息,是故,她斷然不能在府內看病。
午後的陽光稀稀疏疏地從半凋零的枝頭落下,蘇瑾覺得累,靠在樹幹上閉目養神。
溫暖的陽光,伴著和煦的風,撩動髮髻間的柔和。墨黑的髮絲如瀑般垂著,襯著她精緻而雪白的面頰晶瑩剔透。
睫毛在陽光下落下一道暗暗的剪影,微風下輕輕浮動。
安紹卿下意識地放緩了腳步,仿佛有些不忍,不忍打攪這靜好的一幕。他居高臨下地看她,她慵懶的睡姿像只金貴的貓兒,眉梢間的一抹惆悵,卻讓人心生憐惜。
倔強如她,他沒想到,她還有這樣安靜祥和的一面。
他不由得喉間滾動,她的美好,讓人有種心生平靜的錯覺,仿佛只要有她的存在,世間的一切都會黯然失色。
陡然回過神來,安紹卿意識到自己失神了。
該死,他只是來看看蘇瑾搞什麼鬼,為何好端端地稱病?以至於他固執地以為,她是刻意在躲著自己。可他現在在幹什麼?
朦朧中,蘇瑾感覺到一道熾烈的光從頭頂而來,睜眼,正好迎上安紹卿冷冽的目光。她不由得身子一震,卻牽動肩胛骨上的傷,當即倒吸一口冷氣,輕輕地蹙眉。
勉力讓自己看上去與平時無差別,蘇瑾緩緩地坐直身子:“怎麼是你?”
安紹卿冷眼看她:“你躲在這裡做什麼?”
“這裡陽光多好,如今我是侯府夫人,只在這裡養神,侯爺也不允許嗎?”蘇瑾合上眼睛,繼續靠著樹幹,愜意至極。
這是安紹卿第一次聽到蘇瑾承認自己是侯府夫人,有那麼一瞬間,他竟淡忘了最初的嫌惡,仿佛夫人兩個字落在陽光下的蘇瑾的身上,極盡柔和貼切。
“起來。”安紹卿忽地開口,聲音冷冽、毫無溫度。
蘇瑾微抬眼眸,蹙眉望他。

蘇瑾強忍著身上的疼痛,緩緩起身。因為極力忍耐,不知不覺地,她的面頰上浮起一片緋紅,宛如三月桃花,透著攝人心魄之美。
看到蘇瑾眉心一顫的表情,安紹卿仿佛消了氣:“很好。”
他靠近,溫熱的氣流就吹到她的耳際。
蘇瑾心跳得飛快,幾乎要蹦出嗓子眼,甚至閉著眼睛不敢睜眼看他。她不知道他要做什麼,甚至他現在是否動怒,她也無從得知。
“記著,在我面前,永遠不要自稱夫人。也許有一天,我不喜歡你這張小嘴了,會很高興地將它封起來。聽明白了嗎?”他慣用這種戲謔的冰冷口吻,冷漠無情得讓人無法反抗。
蘇瑾沒有說話,感覺到他的溫度逐漸遠離了自己,這才睜開眼睛。
心,還在不停地亂跳。
他總會在她意想不到的時候出現,目睹她的狼狽,而後像個惡魔般地嘲笑她,最後冷漠無情地丟下她。
是的,他就是惡魔。
蘇瑾在心裡強調。
如風不緊不慢地跟在安紹卿的身後,眼底有微光流轉。
“盯著她。”安紹卿頓住腳步,冷然轉身。
垂了一下眼瞼,如風蹙眉:“侯爺懷疑其中有問題?”
“不知為何,總覺得她有事瞞著我。”安紹卿何其敏銳,蘇瑾那點小心思,豈能瞞過他的眼睛,“記得別讓她翻出什麼浪來,否則,唯你是問。”
如風頷首:“屬下明白!”
“馬會的事情辦得如何?”安紹卿放緩語氣。
斂了神色,如風懷抱冷劍,道:“按照侯爺的吩咐,一切規格較往年有所提高。今年的馬會,會更熱鬧。”
“很好。燈會之事也不許怠慢。”安紹卿邊走,邊說,“安東侯府要花的費用,分毫不能少。務必保證今年的‘迎仙活動’不遜往年。”
“是。”如風俯首。
安紹卿頓住腳步:“今年‘紅鸞仙子’的人選確定了嗎?”
如風面色微沉:“待定。”
“要儘快定下來,不宜再拖。”安紹卿輕歎一聲。
如風點頭:“屬下已經吩咐下去,但凡容貌端正的女子,皆可遴選。”
“我偏不信,偌大的遼州城裡,還找不到容色出挑的女子。若是到了燈會那日還未挑出人來,小心他們的腦袋!”到了這個時候他們還在拖,安紹卿自然不悅。
“是。”如風行禮。
安紹卿拂袖而去,如風佇立在原地。他此刻的任務,只是盯住蘇瑾,別的都是其次。
而蘇瑾忍了一天的傷痛,裝作沒事人一樣在侯府進進出出。
到了夜裡,蘇瑾又開始換上男裝,和無雙又像上次那樣悄悄地出門。紅鬃馬照舊在門口,兩人上馬後直奔東郊林場。
屋頂上,如風凜然佇立,眸子微微眯起。他冷劍在手,心中暗忖:兩個女子夤夜出門,所為何?這匹馬,又是何人置於府門外的?
看蘇瑾的衣著打扮,仿佛有些怪異,莫非她們在計劃著什麼對侯府不利的事情?思及此處,如風腳下輕點,悄然隨行。
只消片刻,如風的身影便如鬼魅般落在東郊林場的樹梢頂端。
他居高臨下,能將一切盡收眼底。
蘇瑾苦練馬術,哪怕一次次從馬背上摔下也不放棄。目睹蘇瑾一次次摔落的瞬間,如風劍眉緊鎖,再也沒能舒展。
月光下,蘇瑾倔強的表情,讓人心疼。她曾經是何等驕矜,如今放下所有的驕傲,只為了最後的人間真情。
別人不清楚,如風卻很清楚蘇瑾嫁入侯府的原因,不過是想讓蘇信多活幾日罷了。
看蘇瑾如今的樣子,大概是想在馬會上拔得頭籌,等安紹卿兌現那個諾言吧!確實,那個承諾對蘇瑾來說,是棵救命稻草。多少人因這個承諾,為名為利而趨之若鶩,只可惜……
如風輕歎,蘇瑾終歸太不瞭解安紹卿。若是安紹卿知道蘇瑾欺騙了他,只怕會適得其反。
驀地,如風淩厲的眸子驟然看到遠處高地上的洛謙和四寶主僕。洛謙焦灼地眺望,仿佛泥塑木雕,保持著那樣的姿態,只為多看心愛之人一眼。
如風低眉,一個淩空飛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落在洛謙的身前。
“這不是你該來的地方。”冰冷的聲音,讓洛謙心頭一顫,險些跌倒。
“如風?”洛謙僵住。
“如風大人恕罪!”四寶撲通跪下,“我家少爺並未與蘇小姐見面,只是這樣看看而已,真的什麼都沒有。”
如風低眉去看四寶:“我相信又有何用?侯爺未必會信。”
四寶當下慌了神,惹了安東侯,洛家豈會有好果子吃。如風說得沒錯,洛謙與蘇瑾本就定過親,若說他們深更半夜在同一個地方出現什麼都沒做,誰信?
“信不信隨你。”洛謙是秀才遇到兵,也不做辯解,認為清者自清。
聞言,如風轉身便走。
“如風大人!”四寶驚呼,連忙沖著如風磕頭,“請如風大人放過我家少爺吧,若是被侯爺知道,會殺了我家少爺的。”
如風站定,側過身子斜睨洛謙一眼。
洛謙到底是書生,眉目間儒雅不減,只是眼底難掩一絲驚恐與擔憂,說到底,洛謙惹不起安東侯。
“你們走吧。”如風終於開口。
“謝謝如風大人!謝謝大人!”四寶欣喜若狂,連忙沖如風磕了幾個頭,拽住洛謙的胳膊,三兩下,就把他塞進了馬車,快速地驅車回洛府。
如風蹙眉,望著遠處苦苦掙扎的蘇瑾,眼神變暗,又望瞭望皎潔的月色,良辰美景,終歸是辜負了。可惜了這樣如花的女子,要受這樣的苦楚。
然而……侯爺的吩咐,他不得不遵從。他的職責是完成主子交代的一切事情,無一例外。
腳步輕盈,如風一步一頓地走向蘇瑾。
及至跟前,無雙霎時如見到鬼般地尖叫,道:“小姐……小姐、小姐快跑……”
“不必跑了。”如風面無表情。
蘇瑾一分神,再次從馬背上摔下來,在地上滾了幾圈。
“小姐?”無雙立刻撲上去,一把抱住蘇瑾,冷冷地盯著步步逼近的如風,“不許傷害我家小姐。侯爺要殺要剮,無雙一力承擔!”
如風望著疼得滿頭是汗的蘇瑾,微微蹙眉:“何苦?”
“別人不知道,如風大人還不知道嗎?何苦?是啊,我何苦呢?可是,除了這樣,我還有別的路可以走嗎?”
聞言,如風握緊了手中的劍:“侯爺有命,讓我盯著你。所以,現在,你必須跟我回去。”
“不可以,小姐不可以跟你回去。”無雙驚叫。
安紹卿外表斯文儒雅,卻是個心狠手辣之人。一年前為了得到黃員外家祖傳的元和珠,他以莫須有的罪名,滅了黃員外家滿門。
蘇瑾勉力起身,輕輕地推開無雙的束縛,一步一顫地走到如風的跟前:“我跟你回去,但請你放過無雙。她只是我的丫鬟,聽命於我,所有的一切我自己承擔。”
如風看著她的眸子,那樣堅毅隱忍。但見她貝齒緊咬著下唇,留下清晰的牙印,也許她是疼痛,也許她是真的覺得絕望。
“你要救你爹?”如風輕歎一聲。
“是。”蘇瑾不打算隱瞞,因為如風比誰都清楚其中情由。
如風斂眸:“你該知道,行不通。”
“不試試怎麼知道行不通?我沒有選擇,也沒有退路。”她固執己見。
“你不怕死?”他問。
“就算是死,我也不會放棄。”她決然。
如風第一次覺得,一個女子的倔強如此令人震驚,有些令人膽戰。如風忽然覺得自己是如此滑稽可笑,至少她為父親堅持是如此難能可貴。
容色微暗,如風靜靜地轉身:“做你堅持的事,下不為例。”
語畢,眼前的如風已消失得無影無蹤。
他的意思是……他會替自己保守秘密?
蘇瑾蹙眉,無雙甚至都目瞪口呆,幾乎不敢相信。
“小姐?”無雙愣愣地說,“如風大人是什麼意思?”
蘇瑾如釋重負:“他願意放我們一馬。”
如風是個說到做到的人,既然他願意放自己一馬,便會實踐諾言。也就是說,她不必再擔心安紹卿知道。
一夜無眠,卻是安然無事。
接下來的幾個夜裡,如風都會準時出現,直到她們回府才消失。他不是不信任蘇瑾,而是不信任洛謙。
洛謙用情太深,一個書呆子的執著,有時候比鋼刀更可怕。唯有如風親自看著她們,才能免去因為洛謙出現而惹出的麻煩事。
要知道,如果安紹卿知道自己擅作主張,其禍非小。
花廳裡,蘇瑾若無其事地與眾人共用午飯,唯獨不見安紹卿和如風。
“你的手怎麼了?”安紹芸瞥了蘇瑾一眼,順口問道。
蘇瑾的手背上,好大一塊瘀青。
蘇瑾下意識地將手往袖子裡縮了縮:“沒事,撞了一下。”
聞言,安紹芸很自然地看了身側的花顏一眼。
見狀,花顏瞪大眼眸:“不是我。表姐,你別看我,誰知道她做了什麼。”
安紹芸撇撇嘴,不以為然地冷笑幾聲。
外頭忽然傳來安紹卿的怒喝:“廢物,找個人都找不到!”腳步聲快速從門外傳入,安紹卿怒不可遏地坐下。
“哥,怎麼了,發這麼大火?”安紹芸一驚,見安紹卿不說話,便起身站到如風的跟前,“你倒是說話呀,到底怎麼了?怎麼把我哥氣成這樣?”
“紅鸞仙子的人選尚未確定。”如風不緊不慢地說道。
花顏一下子跳腳:“什麼?這都什麼時候了,還沒找到人選?你們都是吃乾飯的,盡惹表哥煩心,一個個真的該死!”
“住嘴!”安紹芸瞪了花顏一眼,最聽不得鬧心的喳喳亂叫,“哥,實在不行,就讓我去吧!”好歹,她安紹芸的容貌在遼州城裡也是排得上名號。
花顏哼哼兩聲:“那還不如讓我去呢!”她嬌嬈地扭動了一下腰肢。
安紹芸撇嘴,論容貌,花顏確實比安紹芸勝上一籌。
“不行!安東侯府的人,豈能抛頭露面!”安紹卿冷然,有些輕微的頭疼,如果還找不到人選,估計晚上會出亂子。
兩人無奈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有一口沒一口地吃著飯。蘇瑾不說話,他們說他們的事情,而她要苦練馬術,什麼燈會不燈會的,都與她無關。
“喂,你怎麼不說話?”花顏故意沖蘇瑾嚷道,自己受了安紹卿的罵,也不能便宜了蘇瑾。
“說什麼?”蘇瑾面色清冷。
“你!”花顏啞然。
放下手中的筷子,蘇瑾起身:“我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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