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者魯迅

家 世

1881 年，魯迅出生於具有悠久歷史文化傳統的浙東水鄉城市紹興。此地景物之美，《世說新語》早有稱譽：「從山陰道上行，山川自相映發，使人應接不暇。」魯迅的散文詩《好的故事》中，也有留存在他記憶中的故鄉美景：兩岸邊的烏桕，新禾，野花，雞，狗，叢樹和枯樹，茅屋，塔，伽藍，農夫和村婦，村女，曬着的衣裳，和尚，蓑笠，天，雲，竹，……都倒影在澄碧的小河中，隨着每一打槳，各各夾帶了閃爍的日光，並水裏的萍藻游魚，一同蕩漾。諸影諸物，無不解散，而且搖動，擴大，互相融和；剛一融和，卻又退縮，復近於原形。邊緣都參差如夏雲頭，鑲着日光，發出水銀色燄。

水鄉多船，紹興的烏篷船很有名。大的叫「四明瓦」，小些的叫「三明瓦」，最小的叫「腳划船」。老百姓最常坐的是三明瓦，它的篷是半圓形的，用竹片編成，中夾竹箬，上塗黑油，外觀呈黑色，因而稱「烏」。所謂「瓦」，是在兩扇「定篷」之間放一扇半圓形的遮陽，呈格狀，嵌上徑約一寸的魚鱗，看起來透明閃亮，故稱「明瓦」。中艙兩道，後艙一道，共有三道。船篷高大，船艙寬敞，人在中間可以站直身子。但最有特色也最方便的是腳划船，一個人可以手腳並用划行。

紹興古稱會稽，春秋時為越國都城，越王勾踐臥薪嘗膽，終復故國；王羲之蘭亭法書，流傳千古；陸游沈園傷懷，纏綿悱惻；徐文長超凡脫俗，滑稽中蘊藏悲愴；明亡前夕，禍國殃民的貪官污吏紛紛逃往紹興，王思任發出憤怒的吶喊：「會稽乃報仇雪恥之鄉，非藏垢納污之地！」

魯迅出生時，這塊古老的土地既在民族壓迫下呻吟，也受着帝國主義列強欺凌。從 1840 年鴉片戰爭開始，中國政治腐敗，民心渙散。十七年前結束的席捲清朝半壁江山的太平天國起義，使全國創痛巨深。

周家原籍湖南道州，號稱宋代理學家周敦頤的後代，明中葉遷居紹興，到魯迅這一輩是第十四代。周家是住在臺門裏的大家族。所謂臺門，就是大宅邸，是仕宦人家或巨商富賈們營造的住宅。魯迅的祖父在一篇寫給後代的家庭教育讀本《恒訓》中說：周家在明朝萬曆年間到小康水平，到清乾隆年間鼎盛時期，有老七房小七房，田產超過一萬畝，開當鋪十幾間，堪稱大族。魯迅家屬於「覆盆房」的一個分支。「覆盆房」全盛時期有田產三千多畝，當鋪七八座。

太平天國的戰火使周家田產急劇減少，當鋪大部分關閉，降回小康水平。雖然如此，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周家仍保有小康生活。魯迅出生時，家裏還有四五十畝水田和一些店面，祖父在京城做官。魯迅是「仕宦人家」子弟，屬於當地人說的「臺門貨」。祖父周福清，字介孚，同治十年（1871）進士，經殿試選為翰林院庶吉士，後放江西金溪知縣。周家臺門的儀門上也掛着一

塊「翰林」匾，藍底金字，旁邊一行泥金小楷，寫的是：「巡撫浙江等處地方提督軍務節制各鎮兼管兩浙鹽政楊昌浚為欽點翰林院庶吉士周福清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