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魅麗。花火原創小說66折起
淺婚衍衍(簡體書)
66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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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民幣定價:38.8 元
定  價:NT$ 233 元
優惠價:661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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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品簡介
作者簡介
名人/編輯推薦
目次
書摘/試閱

商品簡介

"她用不光彩的手段得到了他,
哪怕遭人非議也要和他結婚。

他心不甘情不願地結了這個婚,
卻又步步淪陷在她的溫柔裡。

言喻,我可以給你陸夫人的位置,但我不會愛你。
陸衍,你就這麼肯定我愛的人,是你?

飛言情工作室年度重推
白金精英女律師X鑽石級商業奇才"

言喻初次見到陸衍,他奄奄一息的躺在床上,而她是即將為他捐獻骨髓的人。再次見面,她可以同意捐獻,但前提是陸衍和她結婚。
人人都說她為了得到陸衍不擇手段,拆散了他和青梅竹馬的戀人。就連陸衍的母親都說她不知天高地厚,妄想嫁入豪門。
可誰又會知道她為了救陸衍,付出了多少代價?

陸衍給了她婚姻,但他發誓不會給她愛和疼惜。
在他的眼裡言喻是個貪慕虛榮、唯利是圖的女人,從她毫無羞愧地要求嫁入陸家開始,他就把她當成仇人一樣去對待。卻沒料到她居然是個學識淵博,且能力不比他差的大律師。
就在他以為終於找到足以匹配的戀人時,才發現她嫁給自己的目的並不簡單……

作者簡介

水折耳,處女座,中文和法學在讀,會說意大利語,少女心和夢想都在故事裡。微博@青耳Gloria
已出版:《他的白月光》

名人/編輯推薦

她用不光彩的手段得到了他,
哪怕遭人非議也要和他結婚。

他心不甘情不願地結了這個婚,
卻又步步淪陷在她的溫柔裡。

言喻,我可以給你陸夫人的位置,但我不會愛你。
陸衍,你就這麼肯定我愛的人,是你?

飛言情工作室年度重推
白金精英女律師X鑽石級商業奇才

目次

第一章言喻,我不會愛你,也不會娶你
第二章冷情的人最開心,多情的人最薄命
第三章生下了一個像他的女兒
第四章他第一次產生了不知所措的感覺
第五章或許,言喻的確是特殊的
第六章小星星是你的女兒
第七章一片喧囂中,他們的身影卻格外清晰
第八章我不想離開他
第九章陸衍,你真好
第十章他太太的生日,只能由他慶祝
第十一章 那個女孩長得像夏夏
第十二章 同床異夢,真是可悲
第十三章 許小姐回來了
第十四章 他的無情和溫情
第十五章 愛和不愛的界限,永遠那麼分明
第十六章 令人失望的婚姻
第十七章 她在為真正的夏夏憤憤不平
第十八章 世上還有一個人,和你這樣相像
第十九章 陸衍還是會選擇許穎夏

書摘/試閱

第一章 言喻,我不會愛你,也不會娶你
B城下了今冬的第一場雪,零下4℃,大雪落了一夜,整座城市都覆蓋了一層厚厚的皚皚白雪。
第三醫院住院部,VIP病房裡,當言喻的尾音落下的一瞬間,空氣都仿佛凝固了一般,似是一根繃緊的弦。
“你說什麼?”陸衍冷漠的聲音扯斷了那根弦。
他半坐在病床上,輪廓深邃,眉毛烏黑,一雙漆黑的眸子散發著點點寒光,只是這樣坐著,似乎都耗盡了他的力氣,支撐在床板上的手背青筋凸起。
言喻穿著厚重的白色羽絨服,身材看起來十分臃腫,因為胖,那張臉除了白嫩皮膚外,能入眼的,也就只剩下一雙琥珀色的眼睛了。她卻仿佛沒有絲毫的自知之明,抿了抿唇,睫毛輕顫,語氣平靜地說:“我說,你娶我,我捐獻骨髓給你。”
陸衍如墨的瞳孔幾不可見地收縮了一下,眸色漸深,眼裡不帶一絲溫度,眉間有譏諷和輕蔑,蒼白的薄唇抿著,如凜冽的刀鋒,他直接叫了她的名字,冷笑出聲:“言喻,我不可能娶你這樣的女人。”
陸衍眉目清冷,面前的這個女孩,放在他健康的時候,普通得難以引起他的注意,可悲的是,他現在卻只能靠著她的捐獻才能活下去,但這並不代表,他一定要受制於她。
這個女孩,心機重,野心也大,只見了他兩次,第二次就敢提出嫁給他的要求了。
言喻也不做辯解,只是安靜地看著陸衍。
陸衍向來喜怒不形於色,現在卻幾乎被她這樣的眼神激怒。他攥緊拳頭,繃著臉,冰冷的聲音穿過言喻的耳膜,帶著濃鬱的嘲諷:“是喜歡我喜歡瘋了?還是想嫁入豪門想瘋了?”
言喻的手指被她自己掐得泛白,她紅唇翕動了一下,卻終究什麼都沒說出口。
“說話啊!”忽然,陸衍的嗓音提高,他上周做了骨髓穿刺,這周的情況有所好轉,現在沒有插管子。他掀開被子,光腳踩在地上,一步一步地迫近言喻,直到將言喻逼到牆角,他冰涼的手指捏住她的下巴,迫著她抬頭,聲音冷冽,“你換個條件,可以是錢,可以是權,除了嫁給我。陸太太的位置只屬�我女朋友。”
言喻咬著下嘴唇,說:“她不適合做陸太太。”
陸衍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這個“她”指的是他的女朋友許穎夏。他眉目森森,噙了幾分譏笑:“她不適合?難不成你就適合了?”
這樣的鄙夷太過直接,讓言喻有一瞬間的難堪。
陸衍收回了手,冰冷的眸光帶著打量重新掃視著言喻,方才貼得那麼近,他才感覺到了一絲絲怪異――
言喻看起來全身臃腫,但肚子的凸起格外突兀。
陸衍的手指往下滑去,才碰到言喻的肚子,言喻卻像是被碰到了死穴一般,猛地推開他,她的雙手下意識地捧住肚子,做出保護的姿態。陸衍靈光一閃,忽然明白了什麼,臉色越發陰沉難看,眸光冷冽,聲音裡透著濃濃的怒意:“你懷孕了?”
言喻的瞳孔輕縮,她沒有否認,就是默認了。
陸衍眼裡的溫度徹底消失殆盡,他對她冷笑嘲諷起來:“言小姐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盤,捐獻一次骨髓,既可以嫁進豪門,又可以給肚子裡的孩子找個便宜爸爸。我倒是好奇了,你既然想嫁入豪門,怎麼不打掉這個……野種,嗯?”
“不是……”言喻咬著唇。
“不是什麼?”陸衍原本就不是好脾氣的人,他打斷了她的話,嗓音涼薄又譏嘲,“言小姐該不會想說,我是孩子的父親?我可不記得我睡過你這樣的胖子。”
言喻抿了抿唇,臉色有些蒼白,仍舊一言不發。
“出去吧。”陸衍冷漠地道,他不想再看到言喻。話音剛落,他的胸口一疼,像是有一把尖銳的刀在胸腔裡攪著,疼得他猛地彎下了腰,薄唇顫抖,呼吸艱難。
言喻一愣,連忙按下呼喚鈴,大喊:“醫生,醫生。”她跑過去,扶住陸衍的手臂,卻被他一把推開去,他咬緊牙關:“別碰我。”
言喻大著肚子,一時沒有站穩,後腰狠狠地撞上了一旁的桌沿,小腹猝然傳來一陣尖銳的疼痛,她抿緊唇,唇白了一瞬間,額頭上冒出細細密密的冷汗。
陸衍太陽穴上隱隱有青筋凸起,從蒼白的嘴裡說出來的每個字都像尖刀一樣傷人:“想嫁給我,先把肚子裡的雜種流了再說。”
言喻扶著肚子,她覺得疼,睫毛不停顫動,冷汗不停地滑落,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門外早就等候著的醫生和家屬沖了進來,扶著陸衍回到了病床上。
陸衍撐著上半身,嘴巴一張,黃水就嘔吐了出來,胸口一陣陣瘀滯,呼吸艱難,關節的疼痛一點點蔓延開來,疼得他縮成了一團。他不住地顫抖著,瘦削得仿佛只剩下了一副空蕩蕩的骨架。
周韻的眼睛紅腫著,她幾乎要崩潰了,轉向言喻,哀求道:“言小姐,求求你,救救我兒子,不論你提出什麼要求,我都答應你……”
陸衍躺在病床上,蒼白著臉,忍著疼痛,漆黑的眸子裡卻有怒意浮現:“不行。”他咬緊了牙,想坐起來,但身體無力,又倒了下去。眼前的視野越來越暗,直到一片黑暗,他沉沉地陷入了昏迷中。
言喻肚子絞痛,後背冷汗森森,她死死地咬著牙,忍著害怕,只有顫抖的聲音透露出了她的些微恐懼,她說:“我懷孕了,快要生了,現在撞到了桌子,肚子很疼,能不能幫我叫一下醫生?”
周韻愣住了:“懷孕?你有孩子?!”她的目光往下,落在言喻被厚厚羽絨服裹著的肚子上,她還以為言喻只是過度肥胖。
周韻冷下眸光,聲音忽然尖銳了起來:“言小姐,你在耍我們?你太過分了!你懷孕了還怎麼給阿衍捐骨髓?我們陸家好聲好氣,你反反復複不肯答應捐獻就算了,你還隱瞞了你懷孕的事情。你真當我們陸家是好欺負的嗎?你給我立馬打胎,阿衍的身體等不了!”
周韻的第一反應就是孕婦不能捐獻骨髓,要讓言喻打胎。
言喻疼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眼底滾燙的淚水被刺激得幾乎就要掉落下來,周韻還在指責她。她扶著牆,一把抓住站在一旁的護士,如同抓住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用力得骨節蒼白,說:“我懷孕了,肚子很疼……拜託幫我叫下……醫生。”
護士這才看到她失去了血色的臉,滿頭的冷汗,於是急急忙忙地跑出去叫了人進來。

言喻孤零零地在醫院躺了半天,等肚子好些了,才辦了出院手續。她朝著大門走了過去,自動玻璃門緩緩地打開,寒風灌了進來,暖氣被吹散,冷風刮得她眼睛刺痛,那些眼淚再也沒能忍住,順著臉頰滾落下來。
她深呼吸,扯了扯嘴角,心裡的疲倦更深一層,手指蜷曲了又鬆開,最終輕輕地摸了摸肚子,仿佛找到了力量。
“寶寶,你真乖,媽媽愛你。”
言喻打車回了老城區的院子裡。張嬸做好了晚飯,言喻正好吃了飯,因為太過疲憊,就沒看法條,直接躺在了床上閉眼休息。張嬸替她關上燈,一旁的電火爐散發著溫暖的光。
因為這個孩子孕育的方式有些特殊,所以她懷孕的時候格外痛苦,先是什麼都吃不進去,後來胎兒重量過輕,她不得不強迫自己吃,胎兒的營養跟上來了,她自己的身體卻像是打了氣一般,全身都水腫肥胖起來,讓她行動艱難。
晚上八點多,言喻疼得醒了過來,或許是因為今天撞傷了,或許是要生了。她咬著唇,顫巍巍地爬起來,盡力地保持冷靜,叫了張嬸進來,帶上早就準備好的東西。張嬸的兒子也過來了,拿著鑰匙去開車,一路直奔第三醫院。
醫生、護士扶著言喻躺在了擔架上,急急忙忙地推向產房。
言喻攥緊了手指,緊緊地咬著唇,一轉眸,卻看到了醫院大廳裡面無表情地坐在輪椅上的陸衍。
醫院的白熾燈明亮,刺得她眼睛生疼,一顆顆冷汗從她的額頭上滾落,模糊了她的視線,她有一瞬間看不清陸衍的神情,卻只覺得他像極了那個人。一種類似委屈的情緒,襲擊了她的胸口,心臟酸脹得如同泡在了酸水裡,她的唇動了動,眼睛一眨,視線清晰了些許。
於是眼前就只剩下了陸衍面無表情的臉,而那雙深海似的眸子,似結了萬年的冰霜,透著濃烈的厭惡。
不是他。

言喻難產了。她疼了許久,白皙的手指緊緊地攥著床單,手背上青筋一條條凸起,床單都被汗水浸濕,疼得她想殺人,她卻死死地隱忍著,沒有叫出聲來。她的臉上都是淚水,不知道疼了多久,久到她都快放棄了,那種疼仍舊深入骨髓。她原本就怕疼,一點點疼就足以讓她朝著那個人撒嬌了。
可是現在,就算有再多的委屈,也沒有人可以安慰她了。
助產士皺著眉,一直在鼓勵她:“不要放棄,寶寶在和你一起努力,媽媽,再加油!”
張嬸作為陪伴的人,跟著進了產房,她緊張得手心都是汗水,心疼地看著言喻,眼淚就要落下了,說:“小喻,你不能放棄,你放棄了,寶寶該怎麼辦……”
可是言喻太累了,她不想再支撐下去了,如果……如果這樣的話,也挺好……她一個人活得太累了……
張嬸緊緊地握住了她的手,不敢停下說話:“門外有個坐輪椅的男人在等你,他是來等你生孩子的。我問他,他也不說話,但我能看得出,他很擔心你。小喻,不要放棄,還有很多人在陪你……”
言喻神智混沌,全身都疼,身上的骨頭仿佛一根接著一根被人剔除,痛入骨髓。張嬸的話模糊了又清晰。
“坐輪椅的男人”,言喻眼前浮現出了陸衍的臉,然後,那張臉慢慢地變化,嘴角上揚,眼神柔和了起來,有了笑意和寵溺,就成了她的程辭,她的程辭說過“言言,你要好好活著”。
這幾個字,似柔軟的刀劍,刺中了她的心。突然,不知道從哪裡湧來了一股力量,言喻咬緊牙關,握拳用力,口腔裡彌漫著濃鬱的血腥氣,眼眶發紅,眼淚撲簌簌地滑落,身下傳來一陣陣劇烈的疼痛。
不知道過了多久,嬰兒響亮的啼哭聲,劃破了下了一整天大雪的城市的夜空。
產房外,陸衍面無表情,目光幽冷,漆黑的眼子眯了眯,薄唇抿成了沒有弧度的直線。他的聲線淡漠:“走吧。”不知道是有意還是無意,他扯了下嘴角,語氣涼薄,似是故意羞辱一般,“小雜種命真大。”
他不再去想言喻,聲音溫和了幾分,問身後的人:“夏夏的比賽結束了嗎?”
身後的人恭敬道:“許小姐剛剛拿了比賽大獎,現在應該已經在回國的飛機上了。”
終於,陸衍英俊的眉眼間才浮起了寵溺的笑意。
深夜,許穎夏剛下了飛機,就被陸衍的司機接到了醫院,她推開病房的門,撲到陸衍的懷裡,甜甜蜜蜜地纏著他的脖子,撒嬌道:“阿衍!”
陸衍笑了,眸光溫柔:“這次得獎,想要什麼禮物嗎?”
許穎夏抬起眼簾,嘟起嘴:“我不要禮物,你只會送我禮物。我問你,你看了我比賽的直播嗎?”
陸衍自然沒看,一方面是因為他不感興趣,另一方面,他還病著,每天清醒的時間有限,沒有足夠的精力去看直播,但夏夏很天真,他也願意呵護這樣的天真。
許穎夏眼裡閃過了失落:“你怎麼都不看我跳舞?我們都快沒有共同話題了。我認識了一個人,你知道嗎……”
陸衍失笑,怎麼沒有共同話題了?就算他不看她跳舞,但有了他,她在舞蹈的路途上就順了很多,那些人或多或少會看在他的面子上,給她一些方便。
許穎夏又撒了一會兒嬌,她抱著陸衍的腰,漸漸地有些走神,問:“你現在好些了嗎?我聽說有人要給你捐獻骨髓。”
陸衍的眼神一冷,又恢復尋常,他輕輕地道:“嗯。”
“她是不是想嫁給你?”
陸衍的眼神徹底冷下來,沒有一絲溫度:“除了你,沒人能嫁給我。”
許穎夏沉默了一會兒,然後輕聲說:“阿衍,你要健健康康的,答應我,好不好?”
陸衍笑了:“嗯。”他碰了碰她的額頭,“等我好了,我們就結婚吧。”
許穎夏沒有回答,埋頭在他的懷裡,聽到“結婚”兩個字眼的時候,身體輕輕一顫,眉目間有著縈繞不去的憂愁。等陸衍睡了,她走出病房,輕輕地咬著唇,又繞去了產科,對照著房號,走了進去。
病房裡,言喻正在看著剛剛出生的小星星,她穿著粉嫩的小衣裳,布料柔軟,正緊緊地閉著眼,睫毛很長,粉唇微張,睡得香甜,很是可愛。
許穎夏覺得眼前的這一幕太過刺眼,她鼻子酸酸的,不敢看言喻,更不敢看床上的孩子,睫毛輕輕地顫抖著:“阿喻,是我。”
言喻聽到聲音,冷靜地抬起眼簾,看向許穎夏。
許穎夏在這樣的目光注視下,幾乎不能控制情緒,她原本就是個感性的人。她問:“阿喻,你是不是喜歡上了阿衍?我後悔了,我叫你別生下這個孩子,你為什麼要瞞著我,偷偷跑回了國,還生了她?我現在不要她了。阿喻,我聽說你要嫁給阿衍,是不是……”
言喻抿著唇,琥珀色的眸子略顯冷漠,沒有說話。
窗外的天空漆黑暗沉,雪花大片大片地落下,整個世界都有些灰濛濛的。
“阿喻,你不說話,是不是在怪我?我要跳舞呀,我不能生孩子,可是家裡逼著我生一個和阿衍的孩子,我也後悔了。你說得對,我應該去追求我自己的愛情,法斯賓德說要和我結婚,我不要這個孩子了。”許穎夏聲音很細很輕,帶著懇求,“你把這個孩子當作你的好不好?我允許你嫁給阿衍,你還可以救他,他留給你照顧,我很放心。”
言喻還是一聲不吭,忽然,許穎夏就跪了下來。
言喻的瞳孔緊縮了一下,許穎夏眼圈通紅:“阿喻,求求你了。”
言喻的臉色很淡,沉重的疲憊感襲來,琥珀色的瞳仁裡仿佛起了霧氣,許家大小姐還真是幾十年如一日的自私。她受夠了,不知道該譏諷,還是該說聲感謝,又或者該笑自己傻。

一周後,許穎夏給家裡和陸衍各留了一封信後,就消失了,準確來說,是和法斯賓德,一個音樂家私奔了吧。只可惜,這件事除了言喻以外就沒人知道了,而她就算告訴陸家,也沒人會相信。所有人都只會覺得,許家大小姐是為了救陸衍,所以才會在見了言喻之後就離開了。
許穎夏還在信中交代陸衍好好照顧身體、娶言喻,所以,所有人都以為是言喻不擇手段逼走了她。
隔天,陸衍就來找她了,眸光陰沉到了極點。他看著她的目光,就像是浸在冰潭裡的冷刀,帶著刺骨的冰寒:“你到底跟夏夏說了什麼?你讓她跪下了?”
言喻擔心他嚇到小星星,輕輕地拍著小星星的胸口,然後才說:“我沒說什麼,她的確跪了,但是她自己要跪的。”
不知道哪個字眼觸怒了陸衍,他搭在輪椅上的手背青筋凸起,胸膛劇烈地起伏,狠狠地握緊了拳頭,拳頭帶著淩厲的風,砸在了輪椅上,劇烈的聲響嚇得小星星大哭起來。
“言喻。”他冰冷的聲音穿透她的耳膜,鋒利得像刀子一般,“這世上可以和我匹配的骨髓不止你一個,我不是非你不可。但要讓你和你的女兒消失在這世上,易如反掌,別惹怒我。”
言喻摟著小星星的手微微一緊,她抬起眼簾,深呼吸:“陸衍,我什麼都沒跟她說,你比我更瞭解許穎夏,你覺得她會因為我的幾句話就離開你嗎?”
聞言,陸衍盯著言喻的眸子沒有絲毫鬆懈。半晌,他一言不發地推著輪椅出去了,病房的門被重重地甩了上去。
言喻垂著眼簾,看著小星星笑了笑。
沒過幾天,陸衍病情加重,再一次進了搶救室,性命垂危。陸衍的父親陸承國帶言喻去看陸衍,他躺在無菌倉裡,臉色蒼白,身上插滿了細長的管子,似是察覺到了言喻的目光,他淩厲的視線隔著厚厚的玻璃,直直地射向她。
言喻看著他蒼白的臉,她的心臟像是被密密麻麻的針紮了一般,仿佛又回到了那一年的冬天,鮮紅的血、冰冷的身體、停止了的呼吸……這世上只剩下她一個人,一遍又一遍地走過同他生活過的地方。
陸承國瞥了一眼一旁的言喻,眸色微深,他抿了抿唇,拿出今天的報紙,遞給言喻說:“言小姐,答應你的事情我們都做到了。”
言喻看到標題的時候,愣了一下,上面寫著:“陸氏集團繼承人已和女友訂婚,二人喜得愛女”。
陸承國說:“不介意我叫你小喻吧?阿衍的身體不能再拖下去了,你的要求陸家已經做到了,還請你兌現你的承諾,為阿衍捐獻骨髓。你不用擔心小星星,我讓家裡的阿姨抱她回去了,陸家會照顧好她的,你安心捐獻。”
陸家的掌權人先給了言喻一顆甜棗,再不留痕跡地給了一巴掌,他在用小星星威脅她。
言喻答應了捐獻骨髓,每天配合醫生治療、恢復身體、補充營養,只有晚上能和小星星視頻。
兩周後,醫生就緊急地啟動了捐獻流程,打動員針、抽血。抽完血的一周內,言喻都覺得全身發涼,腹腔內液體翻滾著,不停地嘔吐,身材更是日漸臃腫。她生產後還沒恢復好,身體虛弱水腫未消,又抽走了那麼多血,而陸衍身體底子好,骨髓移植很成功,也沒有出現排異現象,現在已經清醒了。
周韻和保姆帶著小星星來看言喻的時候,臉上的表情算不得友好,她真心覺得,她的兒子和這樣胖、還私生活混亂的女人結婚,真的噁心。
小星星不知道為什麼正在哭,哭得撕心裂肺,言喻的心都疼得糾成了一團。一個月沒有見到真人,小星星長大了不少,幸好還沒有忘記媽媽的味道,她蹭了蹭言喻的胸口,聞到熟悉的氣息,瞬間就不哭了,只剩下小鼻子一抽一抽的。
周韻直言道:“言小姐,之前的訂婚不過是權宜之計,你跟別人有了孩子,我們陸家不會要你這樣不乾淨又野心大的女人的……”
她話還沒說完,就聽到了男人威嚴的聲音響起:“胡鬧!訂婚就是訂婚,你把陸家的名聲當兒戲嗎?”陸承國冷著一張臉,推開房門進來。
周韻瞪他:“名聲能有阿衍的幸福重要嗎?她連孩子都有了,這孩子又不是我們陸家的,我們阿衍為什麼要給人當後爸?”
陸承國皺眉:“要不是人家捐獻骨髓,阿衍別說當後爸了,他連命都不知道還有沒有!孩子還小,養起來跟親的又沒區別!”
周韻剛要反駁,看到陸承國沉沉的臉色,收回了未出口的話,氣得轉身出了門。
陸承國只待了一會兒,也要離開了,他和藹地對言喻道:“你好好休息,明天我們出院,回陸家。”他頓了頓,忽然又認真地問,“阿喻,你是個好女孩,不是那種貪慕虛榮的女孩子,我能問你一個問題嗎?為什麼一定要嫁給阿衍?”
言喻的睫毛顫抖了一下,她抿著唇,臉色蒼白,漆黑的瞳孔意味不明,安靜了許久,才遲疑著開口:“因為小星星需要爸爸……”
陸承國眉間的褶皺加深,他明顯不信這樣的理由。
言喻繼續說下去,她的聲音明明很輕,卻響徹在空氣裡:“還因為……我、我喜歡陸衍。”
門外,一個男人坐在輪椅上,他輪廓深邃的臉龐隱隱泛白,眸子漆黑,微微垂下眼簾,因為背著光,隱隱約約的,看不清楚他的神色,只看到他聽到“喜歡”兩個字的時候,修長的手指緊繃,嘴角浮起譏諷的笑意,帶著凜冽的寒意和輕蔑的情緒。

陸家的大宅子在城東的古山別墅區,樹蔭層層掩映,翠綠的樹葉上落了薄雪,別墅裡的傭人喜氣洋洋,上下打點,忙進忙出。因為家裡的二少爺終於康復了,陸家今晚要在別墅裡辦個慶祝宴。
言喻推開二樓房間的窗戶,一瞬間,窗外的微涼空氣撲面而來,吹散了房內暖氣停滯的氣流。
陸衍剛剛從康復室回來,鍛煉得全身都是汗水,他靠在床頭,經過康復階段,他已經在慢慢好轉了。言喻擰了毛巾,走到他面前,說:“擦一擦吧。”
陸衍沒有理會她,他抿著唇,下頷的線條冷硬,微微閉上了眼睛。
言喻也沒在意,重複了一遍:“如果不擦,很容易生病。”見他沒動,她抿了一下唇,走過去,想輕輕地幫他擦拭,卻沒想到,陸衍一揮手,一下就打掉了她的毛巾,他語氣很淡,卻讓人覺得莫名的不太舒服:“不用了,這裡沒別人,不用立什麼好太太人設。”
言喻睫毛顫抖了一下,她轉身放下毛巾,輕聲說:“那你自己擦,我去拿衣服給你。今晚宴會你穿鐵灰色那套西裝,還是穿新定制的D家手工西裝?”說完,她的身影就消失在了衣帽間裡。不一會兒,她就拿著兩套西裝出來。
陸衍淡淡地看著她,眸子裡噙著濃鬱的諷刺:“你還真把自己當作我的太太嗎?言喻,你應該比我更清楚,你是怎麼使手段嫁給我的。既然嫁了,我對你唯一的要求就是別在我面前出現,我不想看到你。”
言喻手上的動作微微一怔,她抬起眸來,又都是淺淺的笑意:“那你就穿黑色的西裝吧,這套很適合你。”
陸衍薄唇的弧度冰冷,已經浮現了不耐煩,門外,卻傳來了小嬰兒的哭聲,接著就是敲門聲。
負責照顧陸星的保姆有些著急:“少奶奶,小小姐一直在哭呢。”
言喻連忙打開房門,從她手裡接過陸星,陸星睡覺剛醒,大概是想找媽媽了,言喻抱著她,她就止住了哭聲。
言喻對著保姆道:“你去忙吧,我帶她就好了。”
陸衍淡漠地看著言喻和陸星,言喻的身材至今仍舊顯得胖,從背後看沒有幾分美感,抱著孩子的時候卻有幾分溫柔。但他實在對兩人無法生出好感,因為他清楚,就是這兩個人毀了他的婚姻。
他冷淡地勾了一下嘴角,背靠在床頭,淡淡地問:“誰是你孩子的父親?”
聞言,言喻垂著眼簾,輕輕地拍著小星星,頓了頓,才轉身看著他,卻沒有回答。
陸衍眉梢浮起了凜冽的寒意,嗤笑出聲:“該不會又要說是我的吧?我可不記得和你發生過什麼。”
言喻看著他,只說:“你現在的確是小星星的爸爸。”
陸衍深邃的眸光越發諷刺:“我調查過你,你在英國讀的是法學,過段時間,我會繼續送你去英國留學。”
言喻手指蜷縮了一下:“我已經畢業了,不需要深造。何況小星星現在還需要我,我照顧她一段時間,暫時不工作也不讀書。”
她話音剛落,陸衍眼底的鄙夷便一閃而過,他從來就看不起言喻這樣的女人,不思進取、困於家庭之中,甚至只想著費盡心機嫁入豪門,卻身無長處。
言喻也沒再多說,彎了彎嘴角,似是什麼都不在意一般,抱著小星星出去了。
陸衍轉頭看向窗外,他漆黑狹長的眼睛不知道盯著什麼,微微地眯了眯,修長的手指捏著手機,撥出一個電話,薄唇微動:“查到了嗎?”
那頭的人畢恭畢敬,卻有些抱歉:“二少,沒找到許小姐,她出境了,落地在法國,但之後去了哪裡,沒有找到。許小姐離開前最後見的一個人是言小姐,或許她知道。您可以問問言小姐,許小姐最後說了什麼。”
陸衍面無表情,捏著手機的手指卻緩緩用力,隱約泛著蒼白。他繃緊了唇線:“知道了,繼續找,沒有找到她,不許回國。”
慶祝宴會正式開始前,陸承國把陸衍和言喻都叫到書房裡,他長眉舒展,詳細地詢問了一下言喻最近的狀態,又問道:“小星星睡了嗎?”
“嗯。”言喻說。
“睡了就讓她好好休息,等會兒你和阿衍一起下樓問候賓客。”
言喻點點頭,陸衍靠在椅背上,眉目間都是排斥的冷淡。
陸承國笑道:“你們既然結婚了……”他的話還沒說完,陸衍就勾了勾嘴角,眼睛裡顯出淩厲的光:“結婚?我可沒承認過。”
陸承國皺眉,聲音裡有了隱隱的怒意:“你說的這是什麼話?這是已成定局的事情。別忘了是言喻救了你,也別忘了你們的結婚證都領好了!”他說著,將兩本紅本子甩在桌面上,到底壓抑著脾氣,不想在今天和陸衍吵架。
外面正好有人敲門,他應了一聲,站起來,臨走前,甩下一句警告的話:“陸衍,別在今天惹事,我們陸家丟不起這個臉,這婚你不認也得認!”
言喻的手指有些冰涼,她抿了一下嘴唇,終究還是伸手將兩本結婚證拿了起來,打開,還沒看清楚,旁邊的陸衍猛地站了起來,他往外走去,擦身而過的一瞬間,不知是故意,還是意外,一下將她手上的結婚證撞落在了地上。
下一秒,他將鋥亮的皮鞋毫不猶豫地踩了上去,碾了一下,眉眼之間全都是漫不經心,就好像他並不知道他正在肆意踐踏別人心愛的東西。
陸衍走到門口才回過頭,看到言喻愣怔著、臉色蒼白的樣子,嘴角輕輕揚起,像是被眼前的這一幕愉悅了一般,心裡有著莫名的痛快感。
言喻攥緊拳頭,指甲仿佛陷入掌心的肉裡,隱隱作痛。她彎腰撿起結婚證,上面留下了腳印,她手指顫抖著一點點擦掉照片上的灰塵,一眨不眨地盯著兩人的照片看,彎了彎嘴角笑,眼淚卻啪嗒一下落在了照片上,她連忙擦去淚水。過了一會兒,她又伸手遮住結婚證上兩人的名字,只剩下照片。
她的視線微微變得朦朧起來,一眼看去,就好像是程辭和她結婚了一樣。
她笑著,無聲道:程辭,你知道嗎?我遇到了一個和你長得很像的人,像到了我總是以為他是你。以前是你照顧我,現在我想好好照顧你,雖然你不讓我一直念著你,但我真的很想你。

陸家的晚宴相對比較正式,不僅僅是為了慶祝陸家二少康復,也是為了讓言喻作為陸家新媳婦在圈子裡露個臉。
周韻不喜歡言喻,連幫她挑選禮服也不肯,言喻只能靠自己挑選禮服和打理妝容。臨近宴會開始前,她在鏡子前,最後確認了一下禮服和妝容,才走下樓。
一盞盞晶瑩剔透的復古吊式水晶燈從天花板上垂下來,暖黃色的燈光透出奢華的氣息,柔軟的地毯,落地無聲。打扮靚麗的男男女女在紅毯上觥籌交錯。低調舒緩的音樂靜靜地流淌在空氣裡。
陸衍看到言喻的時候,微微頓了頓,薄唇輕輕地抿著,漆黑的眸子裡透著清冷,但他像是沒看到一般,收回了視線。
言喻淡淡地笑著走了過去,站在他旁邊,輕聲道:“我知道你不想看到我,不過,爸爸讓我來找你。”
陸衍眉目間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不耐煩,他修長的手指輕輕地端著高腳杯,杯裡盛的是紅酒。他漫不經心地晃了晃,就要淺啜一口。
忽然,一隻白皙的手指阻止了他,手主人的聲音帶著溫柔:“阿衍,你的病剛好,正在休養期,還是不要喝酒。”
陸衍眉間的褶皺越發深了,他沒有理言喻,反倒一口就將高腳杯裡的紅酒飲盡了。
言喻還想說什麼,身後傳來一道帶著不明意味的女人的笑聲:“這就是你的兒媳婦呀?”
有女人應和著笑道:“身材倒是蠻豐腴的。”
“這可不嘛?還是陸太太有福氣呀,率先做了奶奶呢。”
言喻轉過身,對上周韻充滿怒氣的眼神,她似乎氣得不輕,卻仍舊強顏歡笑著。她的旁邊站著幾個貴婦,上下打量著言喻,讓人覺得不舒服。在看到她的搭配時,她們的眼神還是有些變化的。
貴婦陰陽怪氣的:“陸太太呀,你媳婦這身材比你都胖呢,不過畢竟剛生完孩子。”明擺著攻擊言喻肥胖,又攻擊言喻不知廉恥,未婚先孕。
言喻臉色未變,嘴角揚起淺淺的弧度,沒有一分失禮,不辯駁,也不解釋,倒讓那貴婦有些說不下去。
另一個貴婦道:“言小姐出身不好,能嫁進陸家,想必學歷很高吧,不知道是從哪所名校畢業的?”這些太太們平時受夠了周韻的冷嘲熱諷,好不容易抓著機會,想好好嘲諷回去。
言喻薄唇動了動,剛想說什麼,但一旁的周韻根本不想聽,她氣得臉都快扭曲了,深呼吸,找了個理由,轉身就離開了。陸衍也跟著離開了。
言喻抿了抿唇,手指微微發緊,笑了一 下,藉口去吃東西,還沒走遠,就聽到從後面傳來毫不顧忌的嘲笑聲。
“周韻是不是傻掉了呀,這種又窮又胖的女人,也值得陸家放棄許家大小姐?”
“還未婚先孕,我看孩子不是重點,聽說是這個女人給陸二少捐獻骨髓,拿這個威脅,心機很深。”
“我看這個新媳婦不是什麼好東西,小三上位,第一次參加宴會,居然還會挑一身不錯的禮服,估計早就謀劃著嫁入豪門。”
“陸衍和許家大小姐可真可憐,就這麼被她拆散了,難怪剛剛陸衍對她一點都不溫柔呢。”
言喻不想在乎,心臟卻還是被什麼東西扯了一下。她深呼吸,壓下那點冒出來的針紮般的疼痛感,唇畔笑意淺淺。她繼續安靜地待在角落裡一會兒,就有傭人過來找她:“少奶奶,先生叫您上臺。”
言喻一怔,她並不害怕上臺,只是她從來沒以現在這樣肥胖的身材站在臺上過。她深呼吸,慢慢地走了上去,聚光燈下,她的手心有些濕,她望著台下,讓自己冷靜下來。
她今天特意選了黑色的大領口收腰長裙,不會太過修身,也不會太過寬鬆,恰好遮住了腰和臀部的肉。現在的她,唯一能吸引人的也就只有一雙星光閃閃的琥珀色的眼睛和一身如白瓷一般的肌膚。
陸承國正在介紹言喻,他氣場強,但臉色卻有些隱隱難看,因為陸衍並沒有和言喻一同出現在臺上。
台下已經有人在竊竊私語了,即便言喻落落大方,卻仍舊難掩她不受新婚丈夫喜歡的事實,也難掩她有著肥胖的身材。這個突然闖入豪門世界的貧寒女孩,為他們帶來了最豐富的閒暇談資。
陸承國聲音洪亮:“很榮幸,言喻成了我們陸家的兒媳婦。她是一個很優秀的人,後生可畏啊!當年我在她這個年紀,也才大學剛畢業,言喻卻是LSE的JD畢業生。”他停頓了一會兒,台下的人才有了微微的驚訝。
大學剛畢業的年紀一般是二十二歲,言喻卻是英國LSE――世界法學名校博士(JD)畢業生了,這樣的學歷還算是能拿得出手,周韻的臉色有些好轉。
言喻笑容淡淡的,背脊挺直,淡然地接受著眾人的注視和議論。她抬起眼簾,目光對上了倚著二樓欄杆、站在陰影處的陸衍。光線明明滅滅,他的輪廓也一半掩於陰暗,一半露了出來。他身影高大,居高臨下地睨著她,那眸子裡的冷意,隔著人群,射在她的身上。
陸衍稍稍彎腰,上半身探出欄杆,英俊的面孔徹底露在燈光下,薄薄的唇動了動,無聲地譏諷著――他在說:還真是陸家的好媳婦。
言喻心臟微縮,她看明白了。

這場宴會沒有對媒體開放,快結束的時候,言喻被准許先離開去照顧小星星,她上了別墅的二樓,二樓隔絕了宴會廳的吵鬧,顯得有些寂靜。
小星星還在睡覺,言喻放在床頭的手機卻震動了一下,有微信語音通話進來,她看清後手指緊了又緊,轉身出去,遲疑了一會兒才接通語音。
男人低沉的聲線,隔著遙遠的空間傳來:“小喻。”
言喻站在走廊的盡頭,戴上耳機,輕輕地嗯了一聲。
“最近過得怎麼樣?我們快一年沒見了,你還在英國嗎?抽個時間見個面,好不好?”
言喻鼻子酸得想要落淚,她睫毛顫抖了一下,她咬唇道:“薑舟墨,你不要再找我了!我現在很好,你不欠我的,也不欠他的,求你放過我。”
電話那頭沉默了很久,聲音有些艱澀:“你還在英國嗎?為什麼不離開那個傷心地……”
言喻打斷了他的話:“是,我還在英國,你不要再找我了。”說完,她狠狠地掐斷了通話,將薑舟墨的微信拉黑,一轉身,卻突然看到了一個高大的人影,不知道在她身後站了多久。
男人見她轉身,冷哼一聲,忽然將她狠狠地按在了窗臺上,言喻的後腰抵住窗沿,傳來尖銳的疼痛,上半身被壓迫得淩空在了窗外。
男人身上都是酒氣,他手指修長,指尖冰涼,一點點靠近言喻的下頷。
陸衍背著光,言喻看不清他的神情,卻能感受到他話裡的冷意:“你天生就愛撒謊是嗎?假裝在英國?怎麼沒臉告訴他,你死皮賴臉地嫁了人?呵,又是哪個男人?你孩子的父親?又或者是曾經可能成為你孩子便宜父親的男人?”
大概是醉意驅使,他的情緒不再遮掩,那些平時被高貴氣質掩蓋的刻薄和譏諷全都毫無顧忌地展露出來:“薑舟墨?辛城的薑少,連他也是你的裙下之臣?還有誰是你勾引不到的?”
聽到“薑舟墨”三個字的時候,言喻的臉色白了白,她深呼吸:“陸衍,你先放開我。”
陸衍卻像是什麼都沒有聽到一般,他修長的手指慢慢地往下,在她白皙的脖頸處停留了一會兒,然後慢慢地往下,在那裡停頓住。
言喻只覺得像有電流竄過去一般,全身都酥麻起來,她輕輕地咬了咬牙:“陸衍,你喝醉了,放開我。”她掙紮著,要伸手推他,卻越發激起了陸衍的力道。他雙腿壓住她的雙腿,單手鉗制住她的手腕,仿佛要捏斷她的手腕一樣,另一隻手卻毫不客氣地放在了言喻的胸前。
言喻還在哺乳期,被這樣一按,尖銳的疼痛像是被密密麻麻的針紮了進去一般,疼得她不受控制地叫出了聲。她還沒來得及說什麼,陸衍就鬆開了手,他摩挲了一下手指,放在鼻尖一嗅。
在這樣昏暗的角落,言喻卻仍舊清楚地看到他眼底閃過的厭惡和輕視,她在掙紮的過程中,裙子的領口鬆開了些,她站直身體後,下意識地收攏領口。
陸衍卻仿佛看到什麼笑話一般,揉了揉眉心,居高臨下地道:“都嫁給我了,還裝什麼小姑娘,更何況,你也該清楚你自己的情況。別人說說就算了,你還真當自己是什麼胖美人嗎?”
言喻沒說話,在她嫁給他的時候,她就知道即將發生一切的難堪,都是她自取的,可是她不後悔。她睫毛顫抖了一下,目光落在陸衍眼角小小的淚痣上,心軟了一片又一片。

小星星白天睡得多,晚上醒了,一直鬧到了十二點多才想喝奶睡覺。
言喻哄著她喝奶的時候,陸衍進來了。他洗過了澡,酒意散去一些,面無表情,薄薄的唇很淡。他什麼話也沒說,掀開另一側的被子,躺了進去。
小星星黑曜石一般的眼睛專注地盯著陸衍看。但陸衍這幾個月來,幾乎沒理過她。他進來這間屋子,不過是受不了他父親的念叨,再過一段時間,他就要搬出去住了。

第二章 冷情的人最開心,多情的人最薄命
第二天,陸衍睜開眼睛,又對上了一雙烏黑的眼睛,她的小手還勾著他的指頭,手舞足蹈,眼睛彎彎的,一旁有言喻溫柔的聲音響起:“你醒了?”
陸衍只覺得這樣的日子真是荒誕可笑,他眉眼覆了寒霜,臉色寡淡,從小星星的手裡抽出了手。小星星是敏感的,她癟了癟嘴,眼睛就淚汪汪的。
陸衍面無表情地走了出去,他修長的手指整理了一下衣服。
言喻沒說什麼,對著小星星笑了笑,碰了碰她的小鼻尖,逗笑了她,然後收拾了好一會兒,她才抱著小星星下樓。
周韻和陸承國都坐在餐桌旁,桌面上擺放著精緻的早餐,有西點,也有中餐,保姆泡好了奶粉,遞給言喻,言喻試了試溫度,才喂小星星。
周韻冷淡地瞥了一眼言喻,皺了皺眉頭:“快吃飯吧,讓林嫂喂去吧。”她不怎麼喜歡陸星,反正不是她家的孩子,看到還糟心。她原本還不希望兒子出去生活,現在覺得搬出去也挺好,至少她不用看到討厭的人。
陸衍也從樓上下來了,他睫毛垂著,臉上的表情冷淡到幾乎沒有,修長的雙手正在打領帶,三兩下就弄好了。他坐了下來,一言不發地開始吃飯。
周韻笑道:“阿衍,你不是要搬出去了嗎?媽媽今天叫人過去幫你整理一下,好不好?”
陸衍:“嗯。”
陸承國還有些驚訝,昨天晚上鬧著不讓兒子住出去的也是她。一旁的林嫂抱過陸星,輕輕地哄著她,陸星有吃的,也挺乖。言喻彎了彎眼睛,喝了口粥。林嫂逗了逗小星星,小星星便咯咯地笑了,漆黑的瞳仁清晰地倒映著人的面孔,像極了黑夜裡的湖水。
林嫂在陸家工作很多年了,她是看著陸衍長大的,忍不住讚歎:“小小姐長開了,真可愛,像極了少爺小時候呢!聽說女兒都會像爸爸。”話音一落,餐廳裡的氣氛如同凝滯了一般,驟然安靜下來,仿佛掉落一根針都能聽到。
周韻臉色一下就沉了下來,她抿著唇,剛要發怒,就被陸承國按住了手。
陸承國笑道:“是有點像。”
周韻胸口的鬱氣一點點積累,氣得胸腔內似是要爆炸了一般,沒有什麼時候比現在更加屈辱了。別人嘲笑她找了個家世不行、外貌不行的媳婦,她都可以不在乎,但她在乎的是所有人都以為陸星是他們陸家的孩子!可是誰知道,陸星根本就是個拖油瓶,她的阿衍當了便宜爸爸。
而這一切都怪言喻這個女人,貪得無厭、不知廉恥,沒有自知之明。
言喻有些走神,她每天看著小星星長大,沒有注意到什麼。聽了林嫂的話,她低頭去看正在喝奶的小星星。小星星皮膚白皙,眉毛秀氣,黑黑的瞳仁像極了黑瑪瑙,折射出細微的光芒。她的胸口一下又一下地起伏著。小星星像陸衍,所以,也像程辭,她的程辭――笑起來,眼睛也會彎彎的,帶著動人心弦的溫暖。
言喻想,她一點都不後悔生下小星星,也不後悔現在做的每一件事,因為都是值得的啊。
陸衍也聽到了林嫂的話,他沒看陸星,只是放下筷子,或許力道有些重,在這樣安靜的環境中顯得格外突兀。他表情很淡,站了起來:“吃飽了,去上班了。”
言喻看向他,瞳孔微縮,陸衍雖然看起來面無表情,但他的眼角眉梢噙著濃鬱的譏誚,這樣的譏誚,就像是密密麻麻的針,刺人不見血,卻足以傷人心肺。
言喻胸口起伏了一下,她見過陸衍溫柔的樣子,在他和許穎夏在一起的時候。
那是兩年前,在英國倫敦的時候,許穎夏來言喻的學校表演了好幾次,言喻在中國留學生學生會裡幫忙,一來二去就認識了許穎夏。她清楚地記得那天許穎夏給她打電話,叫她立馬出來。
言喻不想出去,她在宿舍磨蹭了許久,以為許穎夏已經走了,才從宿舍樓裡走了出去。她手裡抱著一大遝書本,準備去圖書館學習,但才走出宿舍樓,她一抬眼,就看到了――筆直的林蔭道上,許穎夏背對著她,踮著腳,在對一個身形高大的男人撒嬌,她細白的手指勾在男人的脖頸上,在他的胸膛蹭了又蹭。
男人沒有說話,一動不動地站著。
言喻目光往上,落在男人英俊的臉上,她瞳孔驟然一縮,心臟有一瞬間停止了跳動,仿佛被提到了嗓子眼兒,讓她感覺到一絲絲的疼痛。她一直盯著男人看,不敢眨眼,仿佛她怕一動,那個人影就會消失一般。
男人的輪廓深邃,面孔線條流暢。明明隔得有些距離,她卻能清清楚楚地看見他眼角下的那顆淚痣。
言喻攥緊了拳頭,下一秒,她的心臟落回原地,她陷入了低落的情緒中。這個男人不是程辭,她的程辭已經不在了,他再像也只是像而已。
言喻的鼻子微微一酸,她睜大眼睛,不讓眼淚落下,明知道他不是程辭,她卻仍舊捨不得移開視線。
一年了,她都不知道這一年自己是怎麼過來的。在最難熬的時候,她想過去死,反正程辭不在後,也沒人在意她了,只是只要想到他要她好好活下去,她就無論如何都要活下去。
大約那時候,見過了笑起來最像程辭的陸衍,陸衍的那張臉,再也沒消失在言喻的腦海中過。後來,她陸陸續續見過好幾次陸衍對許穎夏溫柔的樣子,他們一起逛街,他背著她,他牽著她的手。
那樣的溫柔,似是程辭的溫柔,幾乎讓她沉溺。
後來,許穎夏又找到了言喻,她眼圈紅紅地對言喻說:“言喻,我知道你一直在看阿衍,我也知道你有深愛的前男友,你愛的不是阿衍對不對?但我願意讓你看他。阿衍病了,家裡想讓我為他生下一個孩子,可是我要跳舞,不能生孩子,言喻,你願意不願意替我代孕?”
言喻幾乎不敢相信,許穎夏居然可以這樣可憐地說出這樣令人噁心的話。
還沒等她拒絕,許穎夏已經落下了眼淚,一雙眼睛跟兔子一樣無辜:“阿喻,阿衍是不是和你的前男友長得很像?對不起……我不是故意要調查你的,我這段時間讓你看阿衍,就是想滿足你想看到死去的前男朋友的心。你幫我代孕吧,雖然卵子是我的,但是孩子長在你的肚子裡,他又有可能長得像阿衍,也就是說,你生出來的孩子,可能會長得像程辭。”
言喻當然不會答應這樣荒唐的請求,許穎夏卻不停地糾纏她,四處堵她,甚至拿她的學業、生活威脅她,威脅完之後,她還要露出一副可憐無辜的樣子。
不知道是真傻,還是假傻。
直到有一天,言喻又看到了陸衍。他似乎病了,戴著一頂毛線帽,臉色有些蒼白,神情淡淡的,視線落在許穎夏的身上時,卻有著無限的溫柔。他低頭主動吻許穎夏的時候,用手遮住了她的眼睛,另一隻手輕輕地在她掌心勾著。
程辭也會這麼做。
言喻胸口憋悶,像被堵住了濕潤的棉花,難以呼吸。她魔怔了,明知道那人不是他,但她控制不住地想要靠近他。
所以,當許穎夏再次找來的時候,言喻答應了。但她瞭解自己,她的內心裡住了一隻惡毒的猛獸,被表面的溫柔壓抑著,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毫無顧忌地釋放出來。
言喻盯著許穎夏,輕聲說:“我答應你,但我想經常看到孩子。”許穎夏同意了,她有些心不在焉。言喻知道許穎夏為什麼心不在焉,因為她背著陸衍,和一個外國人糾纏在了一起,就在陸衍生重病的時候。
許穎夏說:“阿衍心疼我,我試探地問過他,他不想讓我承擔生孩子的痛楚,也不想用孩子束縛我。可是,我很期待我和他的孩子,所以,我和家人背著阿衍,取出了他凍結在精子庫的精子。”
陸家一脈單傳,陸衍的身體早前出現過狀況,現在又生了重病,陸家早就凍結了他的精子,以防陸家後繼無人。
言喻冷笑著,放任著自己內心的猛獸作惡,她買通了護士,用她的卵子換掉了許穎夏提交的那份,然後由她孕育,她想把這個孩子當作她和程辭的孩子,孩子的身上流著她的血液。
許穎夏什麼都不知道,她還以為這是她和陸衍的孩子。她和外國人在一起後,好幾次她都想讓言喻打掉孩子。許穎夏害怕這個孩子,不想要這個孩子,甚至有一次強行讓保鏢抓了言喻,要帶她去醫院打胎。
許穎夏只會哭哭啼啼,仿佛全天下的人都對不起她。
言喻想,幸好這個孩子是自己的,許穎夏根本就不配當母親。再後來,她為了躲避許穎夏,選擇回了國,陰差陽錯,生產後,給陸衍捐獻了骨髓,再嫁給了他。

沒過多久,陸衍帶著言喻和小星星一起搬出了老宅,生活沒有什麼改變。而陸衍很久才會回來一趟,他幾乎沒用正眼看過她們母女倆。只是搬出了老宅後,言喻發現了一個不好的地方――她的曝光率變高了。不知道為什麼總是有小報堵著她,抓著她拍。
她肥胖臃腫的身材,上了鏡只會顯得更胖,媒體說她不知天高地厚,走了狗屎運;有人說她必定心機深沉,才能擠走許家小姐;有人嘲笑原來陸家少爺娶了個肥婆,難怪總是不回家,四處養金嬌。
唯一值得慶倖的是,小星星沒被偷拍到。
言喻每次被偷拍到後,周韻就會打電話來,挑三揀四地諷刺她一番:“不求你多優雅,能不能少出點門,少給阿衍丟人現眼?你沒錢買衣服嗎?肥胖也可以稍微打扮一下,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年齡比我還大。”至於陸衍在外面被拍到的花邊新聞,周韻一句話都沒提到,甚至隱晦地責怪言喻沒本事,留不住老公。
言喻結束了和周韻的通話,她垂眸看著茶几上的那份報紙,封面上的男人神情冷淡,薄唇微抿,皺著眉頭,西裝筆挺。他的副駕駛座上有一個女人,女人在鏡頭下親昵地朝他湊了過去,摟住他的脖子,輕輕地在他臉上啄了一下。
男人似乎對這一吻不怎麼上心,既沒有推開,也沒有迎合,眉目間隱約露出了淡淡的不耐煩。
言喻收回視線,轉頭往一旁看去,春光明媚,小星星正趴在沙發上笑。言喻又看了一眼鏡中的自己,她彎了彎眼睛,笑了起來,胖子就要遭人嫌嗎?嗯,還有家庭主婦,似乎也遭人討厭。
她走過去,抱起小星星,和她鼻子碰鼻子,問:“小星星,你是喜歡媽媽,還是討厭媽媽?”
小星星笑眯眯的,露出了可愛的小牙床,她什麼都聽不懂。
“那……媽媽開始減肥好不好?”
言喻從小到大最大的優點就是堅持、執著,當她決定做一件事情的時候,別人很難改變她的決定。
她決定減肥。
公寓裡有小型健身房,她每天都堅持跑步、舉杠鈴、跳健身操、練瑜伽。她運動的時候,小星星就坐在搖籃裡,為媽媽拍著小手鼓掌。言喻也每天堅持給小星星拍照,她想,要是有一天陸衍後悔錯過了小星星的成長,他至少還能看看照片。

陸家的人不小氣,陸衍更不小氣,他給言喻留了一張金卡。言喻平時用不到這張卡,但現在她決定帶小星星出去買東西,畢竟不花白不花。只是沒想到,她會在商場裡遇到她許久未見的丈夫,以及一個……不久前剛和她丈夫上過報紙的女人。
言喻背對著陸衍,正在結帳,小星星被她抱在懷中。
陸衍身邊的女人似乎在撒嬌:“陸總,你們男人可真壞呀,怎麼都不帶自己的太太出來逛街?”女人說著,看了陸衍一眼,沒在他的臉上看到不悅的情緒,於是放開了說,“陸總,你太太好看,還是我好看?聽說你太太可是個胖子……”
言喻沒聽到陸衍的回答,她垂下眼簾,扯了唇笑了一下。結完賬她只想快點離開,這邊剛收好銀行卡,不遠處陸衍的手機就叮咚一聲,是一條來自銀行的消費通知短信。
他英俊的眉宇間露出了淺淺的褶皺,陸衍這才想起,這是他之前給言喻的卡。他有些不耐煩,又一看消費的地點,目光更冷了。他抬起眼皮,看向收銀台的一個身影,那個女人身材微胖,身前還抱著一個孩子,她不就是捐獻了骨髓之後嫁給他的言喻嗎?
陸衍勾了勾嘴角,言喻一定看到了他,也看到了他和其他女人一起,卻裝作什麼都沒看到。
陸衍也不知道為什麼,忽然走了過去,從後面拽住言喻。他的目光帶著審視,拽住言喻的手腕,才發現她瘦了不少。他的視線從她胸前移了過去,原本是看不見什麼的,但是現在小星星正拽著言喻的領口。
陸衍皺眉,聲音冷淡:“你把孩子帶出來做什麼?就你們兩個人?”
言喻還沒說話,小星星看到陸衍有些開心,她圓溜溜的黑眼睛倒映著陸衍的臉孔,她一把鬆開了言喻的領口,小手要往陸衍的西裝領子抓去,她咧著嘴,笑眯眯的,眼睛彎彎的,睫毛長長的,看不懂陸衍正在生氣。
言喻笑了一下:“小星星想你了。”
陸衍垂下眼簾瞥了一眼小星星,對上她純淨的眼睛,鬼使神差地他第一次抱起了她。小星星趴在爸爸的胸口蹭了蹭,口水流得滿肩膀都是。
陸衍長這麼大,大概還沒抱過孩子,他的手有些僵硬,不知道孩子為什麼會這麼柔軟,軟得就像沒有骨頭一般,又軟得仿佛能融化他冷硬的心。但他比誰都清楚,正是因為這個孩子,言喻才會死活要嫁進陸家,夏夏才會因此離開。
這時候,陸衍帶來的女人也走了過來,她身材高挑,容貌豔麗。她瞥了一眼言喻,沒把她放在眼裡,嬌笑著道:“陸少爺,這是您家的保姆嗎?”
因為言喻穿得太樸素了,即便她看到小報上常常拍到陸太太臃腫的背影,但也沒想過,陸太太會穿得如此樸素。
陸衍冷冷的目光落在言喻的身上,這麼久以來,他沒怎麼正眼看過言喻,他對她的印象仍舊停留在醫院的初遇時――她臉色蒼白如紙,貌不出眾,甚至肥胖,胖得他第二眼都不會記住的那種。
他眼角眉梢閃過不經意的譏諷,灰姑娘嫁入豪門後,失去了魔法,依舊只是普通的灰姑娘。如果她只是灰姑娘的話,他也願意對她臉色好一些,可惜她的心思堪比惡毒的後媽。
言喻忽略掉這個女人難聽的話,不去理會她,偏偏這個女人不識趣,又重新撒嬌似的說了一遍。言喻從陸衍的手中接回小星星,微笑,剛想反擊,陸衍便皺著眉,扯了扯嘴角,聲音冷淡:“你家的保姆穿得這麼寒磣?”
言喻臉色微微一白,她背脊挺直,大大方方地看著那個女人,臉上沒有一點感到羞恥的樣子,也沒有一點不自在,帶著天生的大家閨秀風範:“所以,我不是保姆,我是陸衍的太太,言喻。”
一瞬間,陸衍腦海中閃過這一句話――“美人在骨不在皮”。說出這句話的言喻眸光亮得驚人,也冷得驚人,含著貴氣,仿佛她穿的不是這樣平價的衣服,身材也不是這樣的肥胖。
但陸衍沒心思看女人爭鬥,他插著兜,淡聲吩咐:“言喻,你回去吧。以後別一個人帶孩子出門,帶兩個保姆一起。”說完,他邁開長腿,轉身就走。
那個女人跟上了他,後背被言喻看得一陣發冷,她不滿地嘟囔道:“真是你太太呀,你太太跟媒體說的一樣,心思惡毒,形容醜陋。”
陸衍停頓腳步,側頭看她,漆黑的眼睛深邃似汪洋大海,萬千淘浪隱匿著,不知何時會洶湧起來。女人心底一顫,寒意深深,她知道,她沒戲了,可是,不是說……陸衍也討厭他太太嗎?
陸衍冷笑,他當然討厭言喻,但他討厭,不代表隨便一個人就可以肆意議論她。思及此,他離去的腳步越發快了,身後的女人腳步匆忙地追在他的身後,他理都沒理。

晚上,陸衍離開公司後,去參加了一個小聚會,來的人都是和他從小玩到大的朋友。
陸衍看著自己的牌,嘴角噙著一絲淺笑,手一按,明牌:“胡了。”
季慕陽扯唇笑了,心甘情願花錢讓朋友開心。他把桌面上的籌碼推倒,推到陸衍的面前,陸衍身邊又換了一個女孩,清純、乾淨、纖瘦的模樣,正是他喜歡的類型。
傅崢也笑了,幾人收手不玩了,他端起桌面上的酒,加入冰塊,猛地灌了下去。
季慕陽見陸衍心情不好,摸了摸懷中女孩的頭髮,問道:“穎夏還沒找到嗎?”
“嗯。”陸衍回答道。
傅崢說:“這臭丫頭,不知道跑哪裡去了。”他是三人中唯一有太太且又愛著太太的人,“不過,阿衍,據我對穎夏的瞭解,她不會因為有人想嫁給你就跑走了。”
季慕陽修長的手指推了一下眼鏡框,他斯文儒雅地道:“那可未必,穎夏是驕傲的,或許因為生氣吃醋呢?照我說,阿衍家裡的那個女人沒那麼簡單,她有手段、有本事,就是心思不正,既然能救阿衍,換其他什麼條件不好嗎?非要嫁給阿衍,拆散人家情侶。”
傅崢勾了勾嘴角:“阿衍的太太或許也喜歡阿衍,阿衍寵了穎夏這麼多年,穎夏任性,並不適合他,要不是有救命之恩……這下好了,兩個女人對他都有救命之恩了。”
“錯,有點血性的男人都不會想給別的男人養孩子。阿衍家裡那位,可是帶著別人的孩子嫁進來的。”季慕陽聽起來就不太喜歡言喻。
陸衍一直都沒說話,聽到這兒,勾了勾嘴角,有些譏嘲,他手裡把玩著酒杯,將酒液一口灌下。
幾人一直喝到了十一點多,陸衍早就醉了,他眉頭蹙著,酒意上頭。
季慕陽和傅崢好歹記得陸衍結婚了,想了想,沒隨便叫個女孩就把他扔這兒,而是親自將他送回了他和言喻居住的公寓。
言喻聽到門鈴聲,她原本都快睡了,只好又爬起來,披上外套去開門。
陸衍酒氣沖天,言喻的目光掃過扶著他的兩個高大男人,一想就知道,應該是陸衍的朋友,她彎了彎眼睛:“你們好。”
傅崢說:“你好,阿衍醉了,所以我們送他回來。”
言喻給兩人讓了道,讓他們扶著陸衍進了房間,那是陸衍的房間。
季慕陽離開前,瞥了言喻一眼,才收回視線。
走出門後,傅崢說:“大方得體、溫柔,這樣的女人有什麼不好的?阿衍會喜歡的。”
季慕陽倒不這麼覺得:“我說阿崢,你不能因為自己結婚了很幸福,就想著兄弟們不幸福也得裝出幸福啊。”
房間裡,言喻擰了毛巾,小心翼翼地給陸衍擦了擦臉,從他的額頭一直擦到薄唇上,她一寸寸地掃視著他的這張臉。陸衍鼻高唇薄,眉眼生冷,眼下有若隱若現的淚痣。她輕輕地碰觸了一下那顆淚痣,只覺得心都融化了。
下一秒,原本喝醉的陸衍卻忽然一把拽住她的手腕,睜開眼睛,他漆黑的眼睛裡帶著不明的意味,目光鎖住她,斜勾著嘴角:“就這麼喜歡我?”
他說這句話的時候,黑瞳清明,言喻還以為他酒醒了,但下一刻,她又清晰地看到了他眸子裡閃過的恍惚,屋內光線昏暗,他冷硬的輪廓在燈下一點點柔軟起來。
男人的力氣原本就比女人的力氣大,喝醉了尤甚。醉了的陸衍什麼都不想去想,只覺得身體是灼熱的,一股燥熱從內心深處爬升上來,大約很久很久沒有這樣的欲望了,還是對這樣的女人起了欲望。
他自己也覺得譏諷,他覺得她難看、身材不好,但在燈和酒意下他又覺得她的皮膚柔嫩似牛奶。他翻了個身,將她牢牢地困在自己身下,不顧她的掙紮,略顯粗糙的指腹從她的睡裙下往上撫摸,最後落在了胸上,這大概是胖妞唯一的福利吧。
言喻掙紮了一下,推了推他的胸口,偏過頭去:“陸衍,你冷靜下來,你喝醉了。”
陸衍嗓音低啞:“我知道你是誰,你是言喻,我的太太言喻。”兩人的距離太近了,近到言喻清晰地聞到了他身上的煙草味,以及另一種獨特的氣息,那種她也說不出來的氣息。
言喻閉上眼睛,聽著他的聲音,她的手指一點點蜷曲。下一秒鐘,他突然就吻上了她的唇,薄唇重重地貼在了她的粉唇之上,慢慢開始輾轉。
言喻掙紮,用力地推著他的胸口,喊著:“陸衍,你先放開我!”
陸衍像是沒聽到一般,修長灼熱的手仍舊在四處遊移著。
言喻還在想要怎麼讓陸衍停下,結果,還沒等她想出來,突然陸衍的手就頓住了。她回過神一看,有些哭笑不得。陸衍酒意徹底上頭,趴在她的身上,沉沉地壓著,眉頭緊皺,薄唇微動,無意識地說著話。
他的第一句話,言喻沒聽清楚,第二句,卻是喊著夏夏。
言喻抿著唇,再多的火熱都涼了,她費了好大的勁兒才讓他翻了過去,然後給他脫掉衣服,幫他擦好臉和身體,再換上一套睡衣。她覺得自己就像一個勤勤懇懇的老媽子,唯一做得不好的地方,她故意用擦過身體的毛巾再給陸衍擦了臉,有潔癖的陸二少爺不知道會不會氣死?
陸衍是半夜醒來的,他醒了之後,就發現已經有人給他清洗過了身子。他下了床,胃有些疼,自從生了病之後,身體機能就不如以前了。他沒叫醒其他人,去了廚房,動作很輕,卻還是吵醒了言喻。
言喻跟在他身後,站在廚房門口,披散著頭髮的樣子,還真的嚇到了陸衍。他眸光微凝,皺眉,冷淡地問:“你來做什麼?”
言喻問:“你胃疼了是嗎?”她知道陸衍的身子經不起一點折磨,需要好好養著,她聲音溫軟地道,“你去旁邊坐著吧,我給你做飯,吃小孩的麵線可以嗎?軟軟的,易消化,對胃好。以後你別像今晚一樣喝酒了。”
她說話點到即止,因為怕他嫌煩,他本來就已經夠厭惡她了。
這時候的陸衍倒是聽話,他坐在椅子上,長腿交疊著,燈光照出了他深邃的眼窩。他問:“今晚是你幫我換衣服的嗎?”
“嗯。”言喻回道。
他也不再說話,盯著她溫柔做飯的模樣,勾了勾嘴角,語氣很淡地說:“你是個好太太。”這一句話,聽不出來是真心還是敷衍,更聽不出是喜悅抑或是濃鬱的厭煩。
言喻抿了抿唇,繼續做飯。
陸衍繼續看著她,她做飯的樣子很熟練,帶著柔和,低頭的瞬間有別樣的溫柔。
沒一會兒,一份色香味俱全的麵線就放在了陸衍的面前,勾動著他的食欲。陸衍吃面的時候,言喻很安靜,就支著下巴看著他的側顏。他似是沒注意到她的目光,面無表情,吃完了才抬眸,對上言喻的視線。
他的眸子很黑,高深莫測,叫人猜不出心思。有些男人會愛上為自己做飯的女人,可是這些男人裡,不包括他,做飯他有廚師,照顧他有保姆,他怎麼可能愛上一個廚師或者保姆?
言喻剛要去收碗,手腕就被陸衍攥住了,他說:“言喻,我們談談。”
言喻的心一頓,陸衍手上一用力,她就被迫在他的腿上坐了下去,他的另一隻手捏著她的下巴,強迫她看著自己,他淩厲的目光不放過她的每一個表情:“你和我結婚的事情,沒有告訴你的家人?”
言喻說:“我是孤兒。”
“那是誰資助你去英國留學?”陸衍問。
言喻的心臟緊縮了一下,有些疼,她沒有立馬回答。陸衍冷笑,手上的力道加重了幾分,呵斥道:“別撒謊!”
“程家一直資助我上學。”言喻咬了下嘴唇。
“英國華裔程家?”聞言,陸衍手上的力道越來越重,像是要捏碎了她的下頷一般。
“是。”
陸衍不知道想到了什麼,緊抿薄唇,眼底閃過一絲厭惡,也失去了繼續和言喻聊天的欲望。他命令道:“以後,不要在爸媽面前提起‘程家’這兩個字,知道嗎?”他冷笑了一下,“還有,徹底忘掉程家對你的恩情,你現在是陸家的人。”
他頓了頓,忽然想起了屋裡的小星星,腦海中閃過一個念頭,修長的手指一點點收緊,冷聲問:“孩子跟程家有關嗎?”
言喻搖了搖頭,睫毛顫了顫,眼圈泛紅,她的下巴鑽心的疼。
陸衍想到了程辭,眉眼覆上寒霜,但小星星的確不可能跟程辭有關,言喻懷上孩子的時候,程辭已經死了,更何況她只是一個受程家資助的孤兒,怎麼可能跟程家的少爺扯上關係?
但他還是問了:“你認識程辭?”
猛地聽到“程辭”二字,言喻只覺得渾身冰涼,她一碰觸到陸衍的視線,有些恍惚,鼻子就下意識地一酸,她睫毛翕動了一下:“程辭……是誰?”她的聲音有些艱澀。
陸衍鬆開言喻,他已經沒有什麼心情再繼續問下去了,站了起來,淡淡地道:“沒事。”他說完剛要走,一個柔軟的身體忽然就朝他撲了過來。言喻緊緊地抱著他的腰,埋頭在他的胸前,沒一會兒,他的衣襟就被濡濕了。
陸衍一怔,大約是太過突然,他沒來得及立馬推開她。他懷中的言喻很安靜,沒有說話,就是默默地流淚,隱隱約約卻有細弱的嗚咽聲傳來,仿佛他就是她唯一的支柱。
陸衍垂眸,看著她的發旋,薄唇微繃著,明明是想推開她,卻沒有動手。過了一會兒,言喻哽咽的聲音從懷裡傳出,她手上的力道越發大,像是要融入他的身體裡。
陸衍就這麼站著,等到言喻的情緒稍稍平復了,他才推開她,眉眼仍舊是冷淡的。
言喻咬著下嘴唇,眼睛泛紅,她突然很想程辭,真的很想,想得心疼,柔軟的心臟像是被誰狠狠地插了一刀。
忽然,陸衍不知道想到了什麼,問:“言喻,你之前是不是認識我?”所以才會突然情緒崩潰,才會主動捐獻骨髓,才會這樣盡心盡力地照顧他?女人一旦動了情,就會做傻事。
言喻遲疑了一下,搖搖頭。
陸衍眸色加深:“別騙我。”
言喻聽到自己的呼吸聲變得急促起來,她不能提到程辭,她的手指蜷曲又鬆開,才說:“認識。”她說,“你每次去LSE我都見到了你,你去辦過講座,我聽過你每一次演講,你在倫敦辦過的業餘攝影展我也去過,我還曾給你做過同聲傳譯。”
她做的這些事,像是每一個暗戀的人都會做的。
陸衍打量著言喻,他辦展覽的事情,沒幾個人知道,如果不是特意去關注,根本拿不到票。他回想起從醫院第一次遇見一見到他就莫名其妙落淚的言喻,想到第二次見面就固執地要嫁給他的言喻,再想到他動了手術之後,細心照顧他的言喻。
她喜歡他?
他意味不明地嗤笑了一下,因為喜歡他就可以不顧他有女朋友,逼走他的女朋友,用他的生命做威脅,千方百計地嫁給他?
這樣的喜歡,可真廉價。
陸衍動了動薄薄的唇,語氣很淡地道:“言喻,別喜歡我。這輩子,我都不可能愛你。”可是她不需要他的愛。
言喻揚起頭,目光一寸寸地掃過他的五官,最後停在了他漆黑的瞳仁上,在他的眼睛裡,看到了自己小小的縮影,這就夠了。
她笑了笑:“我只是想離你近一些,想好好地照顧你而已。”
陸衍喉嚨發緊,有一瞬間愣怔,然後恢復了冷靜,淡漠地推開言喻她。兩人什麼話都沒再說了,回到房間裡,各自入睡。

隔天,陸衍很早就起床了,但言喻起得更早,他起床的時候,她已經抱著小星星在吃飯了。
吃飯的時候,兩個大人都沒說話,只有小星星揮舞著兩隻胖胖的小肉手,固執地拽著陸衍的西裝,笑著對他露出牙床,想要他的抱抱。
陸衍一直沒有理會她,直到他快要出門的時候,小星星的小手仍舊抓著他的西裝。他沉著一張臉,滿臉寫著不高興,僵持了半晌,他還是彎下了腰,抱住小星星。他清晰地聞到了她身上柔軟的奶香味。小星星興奮地蹬著兩隻小胖腿,然後湊了過去,糊了陸衍一臉的口水。
言喻笑得眉眼彎彎,這樣的笑,映著落地窗外投射進來的陽光,像是在春日平靜的湖水中投了一顆石子,漾起了漣漪。
陸衍定定地看了她一眼,收回視線。
陸衍走後,言喻哄了哄小星星就開始做瑜伽。這時手機鈴聲響了起來,來電的是一個國內的陌生號碼。言喻接起了電話:“喂?”
那頭的人笑眯眯地問:“小喻,猜猜我是誰?”
言喻一怔,然後嘴角勾了起來,笑意彌漫開來:“南北,你回國了呀?”

言喻帶著小星星出去見南北,她到餐廳的時候,南北已經坐在餐廳裡,點好了一杯咖啡,正漫不經心地攪拌著奶糖。
言喻笑著叫她:“南北。”
南北抬眸,連忙站了起來,然後目不轉睛地盯著言喻懷中的小星星。這還是她第一次見到小星星。南北小心翼翼地伸手抱住小星星,懷中的觸感柔軟又溫暖,她忍不住鼻子一酸。
南北和言喻是在大學社團認識的,但兩人的專業並不同,南北學心理學,言喻學法學。準確來說,在過去很長的一段時間裡,南北是言喻的心理醫生,因為言喻不肯去看病,唯一能幫助她的就是南北了。
南北問她:“發生了這麼多事情,為什麼都不告訴我?”她讀碩士的時候,去了美國。她並不知道言喻會在心理壓力極大的情況下,選擇了偷偷代孕,更不知道言喻回國後,不僅生了孩子,還嫁了人。
明明兩人仍舊保持著聯繫,言喻卻什麼都沒跟她提起,直到所有事情塵埃落定後,才討饒一般地跟她坦白,那時候,南北氣都快要氣死了。
言喻抿了抿唇,黑眸彎彎的:“北北,真的對不起,我怕你會對我失望,也怕你阻止我。”
南北賭氣,故意說:“我失望什麼啊,反正懷孕的是你,傻不拉幾嫁人的也是你。”
言喻抱住南北:“你罵我吧。”
南北佯裝發怒,還真的開始恨鐵不成鋼地罵了起來,可惜只罵了幾句,因為小星星圓溜溜的黑眼睛一直看著她,看得南北有幾分心虛,怎麼能在孩子面前說這些話呢?
她沉默了一下,認真道:“小喻,你得走出來了,程辭已經不在了,可是你還得繼續活下去,陸衍他……並非良配。”
言喻嘴角的弧度有些淡了下去。
南北拉住她的手:“他們是兩個人。”
忽然,言喻有種落淚的衝動,心臟像是被手掐住了一般酸脹,她什麼都知道,但被人點出來的時候,卻有種失落的難堪。她忍住了翻湧的情緒,轉移話題:“你呢,北北,和他怎麼樣了?”
南北想起了她回國前的早晨,她躺在床上,笑吟吟地看著宋清然,說:“我要回國了。”那時候,宋清然正在穿西裝外套,手指修長,骨節分明,他抿著唇,側臉淡漠,不置可否,似是沒聽到她的話一般。直到他穿好了衣服之後,才冷淡又冷靜地在她的床頭放下一張卡,淡淡地吐出幾個字:“一路順利。”
沒有挽留和不舍,只有無盡的冷淡,是啊,他有什麼好在意的,沒了她,他身邊還會有各色各樣的女孩子。
言喻從南北的表情猜出了什麼,她垂下眼簾,忽然想到了一句話,“冷情的人最開心,多情的人最薄命”。

第三章 生下了一個像他的女兒
吃完飯,言喻推著嬰兒小車,小星星躺在裡面,乖巧地玩著自己的小手。
南北走在言喻的旁邊,勾著言喻的手臂,說:“我們逛逛商場吧。”她垂眸看了一眼言喻身上穿著的衣服,“衣服先買著吧,等過段時間,你瘦了下來就能穿了。”
言喻笑著答應了。
南北眼光好,這幾年跟著宋清然沒少花錢大手大腳,她給言喻拿了一堆衣服,還很豪氣地說:“今天放心刷我的卡。”
言喻失笑:“陸衍給我卡了,我有錢,不用花你的錢。”
南北眨眨眼,晃了晃手中的卡:“這是宋清然的卡,渣男的錢,不花白不花。”
言喻選了駝色的修身扣腰長大衣,搭配一條闊腿褲,勾勒出她高挑的身材,舉手投足間都是優雅和知性。
南北站在言喻的身後,看著鏡中的言喻,忍不住讚歎:“真好看。”
言喻的身上一直有著矛盾的美感。
大一的時候,她才從小城鎮來到英國,有些局促和不安,卻莫名地有種天然純潔的美。後來,她認識了資助她的程辭,在程辭的指導下,一點點蛻變,五官變得精緻,卻不豔俗,青澀褪去,留下的是溫軟、知性和甜美。程辭離開後,她變得像瓷娃娃一般脆弱,幸好現在的她已經慢慢地在走出程辭離世的陰影。
南北從背後抱住言喻,笑眯眯地說:“男人都喜歡美人,陸衍一定會喜歡你的。既然你選擇了他,那就嘗試著和他好好過,小星星……也需要爸爸。至於許穎夏,就是朵盛世白蓮,大家遲早會認清她的真面目的。”
言喻彎著嘴角,沒有說話。
“對了,我過幾天就會去醫院上班了,你呢?打算去律師事務所上班嗎?還是就在家帶小星星?”南北問。
言喻抿唇,轉眸,瞥了一眼躺在嬰兒車裡的小星星,有些無奈地說:“雖然我很想親自帶小星星,但是做全職主婦,我怕自己會失去主心骨,與社會脫節。所以,我給律師事務所投了簡歷,不過目前只能先從實習生做起,我還沒拿到國內的律師證,國內並不認可英國的律師證。”
南北說:“當然要出去工作啦,我們讀了這麼多書,我們這麼聰明又可愛,當然得為社會發光發熱啊!最重要的是工作了才有錢啊。”她眉眼彎彎的,“男人算什麼呀,金錢才是最重要的。”
言喻笑著抬眸,卻忽然瞥到出現在不遠處的兩個西裝筆挺的男人,他們正從隔壁的辦公大樓走了出來。兩個男人的身後跟著一群下屬,正在跟他們彙報著什麼。或許是察覺到了言喻的目光,兩個男人都偏過了頭,朝著言喻這邊看過來。
言喻扯了一下南北,輕聲說:“宋清然。”
南北愣了一下:“說他幹嗎呀,那個渣男。”
言喻:“我看到了宋清然。”
南北這才反應過來,順著言喻的視線看了過去,抬眸的一瞬間,恰恰撞進宋清然漆黑幽靜的眸子中,他神情平淡無奇,像是清清楚楚地聽到了她的話,又像是什麼都沒聽到。
宋清然旁邊的人是陸衍。他站得筆直,目光短暫地停留在言喻新買的衣服上,然後又移開視線,看了一眼嬰兒車。
宋清然知道南北有個閨蜜叫作言喻,也知道言喻嫁給了陸衍,他淡然地問陸衍:“那是陸總的妻女?”
下屬聞言,笑了起來,迎合道:“原來是總裁夫人和小小姐,都說女兒像爸爸,那陸總的女兒肯定也長得好。”
陸衍靜立著,眉間閃過淡淡的不耐煩,漆黑的眸子冷淡了幾分,那可不是他的女兒,這樣的戲碼,真是讓人喜歡不起來。
南北和言喻走了過去,但宋清然和陸衍不知道說了什麼,兩人只淡漠地瞥了她們一眼,就像是不認識她們一般,直接離開了。
南北和言喻有一瞬間的尷尬。
下屬們下意識地瞥了一眼南北和言喻,心想,難道真的像媒體說的那樣,陸總根本就不喜歡他的妻子嗎?至於南北,已經自動被他們歸為不自量力想要勾引總裁的女人了。
南北看著宋清然的背影,手指蜷縮了一下,又緩緩鬆開,譏嘲道:“宋公子還真是高不可攀。”
她垂下眼簾,一遍一遍地告訴自己,南北,清醒一點,別再癡心妄想了。言喻抱住南北,她倒沒有癡心妄想,只是心揪了一下。
傍晚,周韻給言喻打了個電話,叫言喻和陸衍今晚回家吃飯。言喻無奈,只能給陸衍打電話,電話倒是通了,只是很久都沒人接起。言喻先哄著小星星,喝了牛奶後,又給陸衍撥打了好幾個電話,仍舊沒人接,她只好發了一條短信:陸衍,媽媽讓我們現在回老宅吃飯。
她發完短信,等了許久,還是沒有等到回信,快到約定的時間時,周韻的催命電話又打來了,她質問言喻:“你跟阿衍說了嗎?你們怎麼還不回來?是不是阿衍又出去玩了?他身體還沒好啊,你怎麼做他妻子的?我讓你和他結婚,是讓你好好照顧他的。”
言喻深呼吸,只能又繼續給陸衍打電話,這一次,陸衍終於接聽了電話,他的聲音微冷,又帶著獨有的不耐煩:“我今天有事情,不回去了,以後別再給我打這麼多電話了,很煩。”
言喻指尖緊了緊:“嗯,但媽媽……”
陸衍不耐煩地打斷她的話:“你就這麼想當一個好媳婦?她叫你做什麼你就做?她當初還叫你不要嫁給我,你怎麼不聽她的?”他說完就直接掛斷了電話。
言喻的胸口一堵,她只好又打電話給周韻,想告訴她陸衍今晚要忙工作,結果她話音剛落,就收穫了一頓來自周韻的冷嘲熱諷。
周韻掛斷電話前,怒氣衝衝說:“阿衍身體剛好,肯定又去酒吧了,你去找他,他今天要是沒回家,你也不用做我們陸家的兒媳婦了。”
陸衍去的那家酒吧採取的是會員制,是本城富二代最愛去的銷金窟。
言喻讓保姆照顧好小星星,然後化了精緻的妝容,又換了套衣服,她從陸衍的車庫裡,隨便地開了一輛車就出發了,幸好一路上都沒遇到交警,不然只有英國駕駛證的她就要被帶去警察局了。
十多分鐘後,一輛豪車停在了酒吧門前,言喻面無表情地下了車,隨意地將車鑰匙扔給一旁的車童,她踩著高跟鞋,身上穿著黑色的削肩裙,遮住了還未減下的肉,披著今天才買的坎肩大衣,走動間露出了漂亮的鎖骨,唇形優美,眼睛裡的笑意很淡。
門口保安攔住她:“請出示會員卡。”
言喻自然沒有會員卡,但她的氣勢一點都不弱,她看都沒看他,抿著唇,臉上顯出了幾分淡薄的不耐煩:“會員卡?你們老闆都不敢找我拿,你們倒是膽子肥了。”她見多了有錢人的姿態,端起來,再容易不過了。說完,她就懶得理他們了,直接往裡面走去。
保安終究沒敢攔下她,她的身上都是名牌,又氣勢十足,他怕自己會得罪某個大小姐。
幾分鐘後,言喻在酒吧的角落裡終於看到了陸衍。他靠在沙發上,似乎在眯著眼小憩,神情慵懶。
言喻走了過去,站定在桌子前。卡座上眾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她的身上,有男有女,帶著挑剔打量的目光,從上到下地審視著她。
有幾個男人吹著口哨,輕佻地笑了:“喲,來了個胖美人啊。”
季慕陽懶懶地抬眸,等看清了來人,一怔,這不是阿衍的太太嗎?找人都找到酒吧來了?等等,她是怎麼進來的?
他的眉頭微微蹙起,心裡閃過一絲不滿,他還沒見過像言喻這樣不識趣,又心機深沉的女人――逼著男人結婚,又帶著拖油瓶,不乖乖地在家做他的豪門太太,還管起了丈夫?真當自己是阿衍喜歡的人不成?
於是,他也懶得叫阿衍了,冷淡地往沙發背一靠,一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態度,英俊的眼角眉梢甚至噙了淡淡的譏諷的笑意。
季慕陽旁邊坐著許穎冬,她也看到了言喻,眼裡閃過了忌妒和憤怒,這樣的胖女人憑什麼嫁給衍哥哥?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言喻正準備走過去叫醒陸衍,忽然,許穎冬就站了起來,純白色的裙子勾勒出美好的身體曲線,她手裡握著高腳杯,走到言喻的面前。
眾人的目光都落在她倆身上,有人笑著問:“冬兒,你認識這個女人呀?她是誰?你怎麼不早帶出來和大家一起玩玩?”
許穎冬沒有回答他們,她臉上笑容越來越燦爛,嘴角的弧度完美,眼裡卻閃過一絲惡意。
言喻抿唇,認出了眼前的這個女孩是許穎夏的妹妹,卻不知道她想做什麼。
許穎冬巧笑倩兮:“言喻,你好呀。”下一秒,她忽然舉高了酒杯,言喻還沒反應過來,就被一杯紅酒兜頭淋了下來,冰涼的酒液順著頭髮滲入頭皮,冷得讓人毛骨悚然,還有不少的液體順著頭髮緩緩地從臉頰滾落。
言喻胸口起伏了一下,她閉上眼睛,手指微微用力,攥在了一起。
周圍的人都被眼前的這一幕震驚到了,安靜下來,沒有了說話嘲笑的聲音,只餘下大廳裡震耳欲聾的搖滾音樂聲。
許穎冬仍舊笑著,眼睛裡卻沉積著毫不掩飾的厭惡:“哦,言小姐,這是歡迎你的,恭喜你不要臉地趕走了我的姐姐,搶走了我的姐夫。本來想給你一巴掌的,但是怕髒了我的手。”她的語氣噙著高高在上的輕蔑,又帶著如同孩子般的天真。
旁邊的一群人一聽,都下意識地看向了角落裡的陸衍,有人樂了,這樣一出好戲讓沉悶的生活又多了一樣調劑品。
言喻漆黑的眸子裡都是冷清,黑得讓人有些害怕。她盯著許穎冬,背脊挺直,語氣出人意料的冷靜:“許小姐果然和傳說中一樣缺乏教養。也是,難怪你這麼生氣,畢竟你暗戀、覬覦了這麼多年的姐夫,現在是我的丈夫。”
她的這一句話,像是火辣辣的一巴掌,狠狠地扇在了許穎冬的臉上。
許穎冬氣得臉都紅了,她聲音尖銳:“你胡說什麼?我是替我姐出頭。”
周圍有人一聽她說的話,就笑出聲了。也就許穎冬以為自己對陸少的愛藏得很深吧,還裝作聖母的樣子。幫姐姐出頭?真是笑話。
她們倆鬧出的動靜這麼大,陸衍自然被吵醒了。他眉頭微蹙,睜開眼睛,先看到的是滿身紅酒的言喻。他抿起嘴唇,漆黑的眼睛沉了沉,往旁邊一瞥,許穎冬的手裡正拿著空酒杯。
陸衍的聲音帶著冷氣:“許穎冬,你在做什麼?!”
許穎冬心裡咯噔一下,立馬蹙起眉頭,眸子裡泛起盈盈的水光,全然沒有了之前的囂張,紅唇輕輕動了動,可憐兮兮地叫他:“姐夫。”
陸衍站了起來,高大的身影被燈光照射得投下淺淺的陰影,他走了出來,站在言喻面前,垂眸,瞥了一眼她狼狽的模樣,說出口的話帶了淡淡的涼意:“你來做什麼?”
言喻的睫毛上落了紅酒,輕輕一眨,紅酒就順著睫毛滾落,將眼前的世界蒙上了一層霧氣。她深呼吸,還沒說話,陸衍修長的手指就夾著一張紙巾,遞到了她的面前,英俊的臉上沒有什麼表情,眼神也淡極了:“擦一擦。”
言喻莫名感到了幾分難堪,這些人看熱鬧的目光,像極了她從小地方來到大城市,再從國內來到了國外的時候所受到的異樣目光。當年的她感到窘迫、不安,甚至自卑時,多虧陪在她的身邊的程辭,如果沒有他,就沒有今天的言喻。
可是現在……
言喻抬起眼皮,對上陸衍烏黑的眼睛,心尖微顫,還是移開了視線。這樣一雙像是潮水一般讓她沉溺的眸子,現在只是一片荒涼的荊棘地,刺痛著她的心。言喻的眼眶微熱,她忍了又忍,抿著唇,還是接過了陸衍手裡的紙巾,攥緊了紙巾,輕聲說:“媽媽叫我來找你回去。”
陸衍眯起眼睛:“就這事?”
“嗯。”
“那我知道了,你回去吧。”
許穎冬又輕輕地拽住他的袖口,重新叫道:“姐夫。”她叫這句話,也沒什麼意思,就只是想羞辱言喻罷了。就算言喻真的嫁給了陸衍又怎麼樣,陸衍心中忘不了的白月光,還不是她的姐姐?
說完,她冰涼帶著嘲笑的目光便落在了言喻的身上。
陸衍沒有推開許穎冬,她的姐妹們也都學起了她的腔調,一起叫:“姐夫。”一叫完,她們都笑了起來,誰也沒有把言喻放在眼裡。
言喻隨意地擦了擦臉上的紅酒,對陸衍道:“很晚了,你也一起回去吧。”
陸衍冷冷地瞥了言喻一眼,微微皺眉,大概是不想見她這個樣子,他抿起嘴唇,推開許穎冬,隨意地看了一下手機上的時間,不耐煩地道:“那走吧。”
許穎冬可不願意,她鼓起了兩腮,還想說什麼,但看到陸衍冷漠的側臉,終究還是咽下了那些話。
言喻轉身想走,許穎冬卻冷笑一下,故意伸出了腳。言喻一眼就注意到了許穎冬故意伸出來要絆倒她的腳,她心裡壓抑著的火氣一點點冒出頭。她攥緊了拳頭,繃緊了臉,那雙琥珀色的眸子裡結滿了冰霜。
陸衍根本就沒等言喻,邁開長腿,不過一會兒,他高大的背影就消失在了拐角處,往外面走去了。
許穎冬的朋友卻有些失望,沒辦法絆倒言喻了,她們涼涼地笑:“冬兒,對待小三、賤人,這樣可不夠哦。”
聞言,言喻背脊仍舊挺得筆直,但她腳步一頓,突然轉了方嚮往回走,平靜地拿起了桌面上盛著紅酒的杯子,然後快步走到許穎冬的身邊,毫不猶豫地將酒朝著她的腦袋倒了下去。她薄唇微動,目光冷靜,優雅又緩慢地道:“是啊,對付賤人,就應該這樣。”
這一下,全場是真的寂靜了下來,所有人都像是被按了暫停鍵一般,停住了手上的動作,驚訝地看向言喻。
誰也沒有想到,看似溫軟又好欺負的女人,竟然會朝著小公主許穎冬潑紅酒。季慕陽原本懶懶散散地垮坐在沙發上看戲,現在也微微怔住了,然後挑了挑眉,坐直了些身體,還真是有趣。有些富二代沒忍住笑出了聲,有些忍不住皺了眉頭,只覺得女人吵架的樣子可真不美,兩人都是狼狽的模樣。
半晌,許穎冬才反應過來,她尖叫出聲,睜大眼睛,控制不住音量的大小:“你這個女人,竟然敢潑我酒!”
言喻沒有理她,扔下紅酒杯,就快步地往外走去。
許穎冬從身後一把拽住言喻,她剛剛做好的尖銳的美甲,陷入了言喻白嫩的皮膚裡,有些隱隱刺痛。
言喻知道自己這樣很醜陋,失去了風度,在這些人面前表演了一出笑話,讓所有人免費地看了一齣戲。可是她控制不住,就好比現在,她只想轉過身,狠狠地給許穎冬一巴掌。
陸衍大概因為沒等到言喻出來,他又進了酒吧,高大的身影微微擋住了廊燈,明燈傾瀉下來,叫人看不清他的神情,卻能感受到他身上隱隱散發的寒意。他聲線冷淡:“言喻,你又做什麼了?”
言喻沒說話,許穎冬一下就鬆開了掐著言喻的手,她像個被欺負的小可憐一樣,站在陸衍的面前,聲音裡含著委屈:“姐夫,衍哥哥,她潑我酒。”
陸衍的眸子似是望不到底的深淵,他淡淡地看著言喻,什麼也沒問,只靜靜地說:“冬兒,去換衣服吧。”
言喻知道,陸衍根本就懶得管女人之間的事,他現在已經不耐煩了,不想管真相是什麼。
許穎冬嘴唇翕動了一下,陸衍不著痕跡地瞥了她一眼,他周身彌漫的沉穩氣勢,還是讓她收住了嘴。
許穎冬走後,陸衍冷淡地對言喻說:“你先出去等我。你開車來了嗎?在車上等我,我去看一下冬兒,過一會兒我就出去。”他現在的語氣,和平時比起來,已經很客氣了。
言喻沒再說什麼,乖乖地在車上等陸衍。她抽出紙巾,一點點擦去頭髮上、臉上的紅酒,但卻感覺怎麼也擦不乾淨一般。她乾脆不擦了,任由黏膩的感覺籠罩著她,濕透的衣服貼著皮膚,讓人像是被悶在了透明的塑料袋裡,令人窒息。
言喻等了許久,她看了看時間,半個小時過去了,陸衍的身影才出現。言喻握了握方向盤,剛想讓陸衍上車,下一刻,她就看到那個逆光而立的高大身影旁緊貼著一個女人,兩人上了一輛黑色的車,那輛車朝著言喻的方向駛來,車燈刺眼,直直地照射著她的眼睛,刺得她眼球疼,她微微眯起了眼,側過臉去。
跑車從她的車旁疾馳而過,相遇的一瞬間,言喻看到駕駛座上的陸衍薄唇輕抿,漫不經心中帶著一些不耐煩。他目視前方,修長的手指有一下沒一下地輕敲著方向盤。而他的副駕駛座上,坐著許穎冬,她靠在陸衍的身上,仰頭看他,不知道在說什麼,笑容滿面,眼角眉梢都是幸福的甜意。
陸衍還在開車,許穎冬似乎瞧了一眼言喻,突然,紅唇就湊近了陸衍。從言喻的角度看過去,就像是許穎冬吻了陸衍一般,顯得那樣親昵、溫柔和甜蜜。
那一刹那,言喻的心臟仿佛被人拿著刀狠狠地插了一下,然後再細細地磨著刀鋒,帶著倒刺拔了出來,一瞬間就鮮血淋漓了。她收回視線,看向後視鏡裡的自己,頭髮黏膩,妝容也都花了,臉色微微有些蒼白,只剩下一雙眸子,冷清得令人害怕。
他大概是忘記了他讓她等他。
言喻的嘴抿得很緊,只怕自己一放鬆,忍了許久的眼淚就會掉落。她從帶出來的包包裡拿出卸妝紙,一點點認真又細緻地對著後視鏡擦掉妝容,露出乾淨的眼睛、白嫩的皮膚。
她有些失神,車窗外的光線都暗了下來,又有豪車呼嘯而過。忽然,她不知道自己應該去哪裡,又應該做些什麼。她垂下眼簾,看到自己手腕上戴著的一串手鏈,不是今年的新款,卻仍舊保持著嶄新乾淨,銀白的質感勾勒著手腕的線條,顯出了瑩潤,白得晃眼,宛如瓷玉。她指尖微顫,撫摸上手鏈。原本就疼得發緊的心臟,像是被一隻手緊緊地捏住了一般,她咬著下嘴唇,眨著眼睛,忍住了即將蹦出喉嚨口的哽咽。
程辭,這兩個字,像是一槍開在了她柔軟的心臟上,所有的委屈都有了宣洩的途徑,她趴了下去,允許自己再軟弱一次。明明早就做好了決定,她想靠近和程辭有關的一切,現在卻覺得委屈,難過得無法呼吸。她一鬆懈起來,眼淚就如同開了閘的水,怎麼也關不住,她擦掉,又有新的淚水冒出。
不知道過了多久,車窗外傳來有人敲窗的聲音,外面還有刺眼的白白的燈光。
言喻抬起了頭,轉眸望去,只看到刺眼的白光和模糊的人影。她微微眯起了眼睛避開光。
那人還在敲窗。
言喻降下車窗,那人把手機手電筒往下移了一點,露出英俊的面孔,她沒想到,居然是季慕陽。
季慕陽漆黑的眼睛覆蓋著淺淡的笑意,他抿著唇,似笑非笑。
言喻對上他的視線,季慕陽卻不知道為什麼怔了怔,嘴唇微微抿緊。他回過神來,有些桀驁不馴地盯著言喻。她的眸子是琥珀色的,有些淺,這樣的瞳孔在平常看人的時候,會顯得有些冷淡,但現在淚水就掛在她卷翹的睫毛上,襯得那雙琥珀色的眸子像是瑩潤的珠子,泛著淺淺的光澤,有些可憐的無辜感。季慕陽在她的眼睛裡,清晰地看到了自己的身影。
言喻輕輕地擦去了眼淚,移開視線,恢復冷淡。她淡淡地問:“季公子,有事嗎?”
季慕陽靠在了車身上,手上玩著打火機:“哭了?”
言喻沒回答,她拿起架子上的車鑰匙,看都沒看季慕陽。說實在的,她對季慕陽並沒有什麼好感,季慕陽這人,紈絝子弟,又是陸衍的朋友,兩人沒怎麼接觸過,但她知道季慕陽也並不喜歡她,否則,剛剛就不會在看熱鬧了。
言喻扭動鑰匙,聲音淡然:“抱歉,季公子,家裡的孩子鬧了,我要回去了。”
季慕陽卻從車窗外探進了身,他直接旋開車門,毫不客氣地坐在了副駕駛座上,扯了扯嘴角:“哦,那你開車吧。”
言喻皺眉:“你想做什麼?”
季慕陽:“不做什麼,是阿衍叫我送你的,他要送許穎冬。”他眸子裡閃過了什麼,瞥向言喻,“你沒拿到駕駛證吧,就敢開車上路?你可是阿衍的太太,要是因為這個被警察抓住,之後被媒體爆料,陸家可不會放過你。”
言喻盯著季慕陽許久,然後與他換了座位,讓季慕陽開車。
一路上,季慕陽有時候語氣諷刺:“嫁進豪門的滋味不太好受吧?你丈夫不愛你,也不喜歡你,在外面自然不會顧及你的臉面,真不知道,你們這些人怎麼就這麼愛嫁入豪門?”有時候反倒有幾分認真,“說真的,你為什麼要嫁給阿衍?嗯?不回答?那你以前在英國讀書嗎?”
言喻一直沒有理他,只在下車的時候,聽到他最後一個問題的時候,才打算開口回答。
他問:“你孩子的父親是誰?是你的前男友?你挺前衛的。”
她低頭,解開安全帶,認認真真地回答:“是陸衍。”說著,她看了一眼季慕陽。
季慕陽看到她眼底的情緒怔了怔,他安靜地坐在駕駛座上,看著她離去的背影走神。
言喻回到家裡,小星星早睡著了,她輕手輕腳地去洗了頭、洗了澡,又洗了臉,然後貼了一張面膜,擦著護手霜,她不停地回想著今晚的一幕幕。她清楚地知道,陸衍不喜歡她,甚至討厭她,她抬起眼簾,對著鏡中的自己笑了笑,默念:“言喻,現在的你,的確沒有什麼值得人喜歡的地方。”
程辭離開後,她就一個人墮入了黑暗,幾乎放棄了所有喜歡的東西,不出門,不做其他的事情,只是在黑暗中獨自掙紮。直到南北狠狠地罵她――她這樣墮落,程辭該多難過?他比誰都希望她能過得好、過得幸福。他資助她從山村到城市,從江城到倫敦,一步步領著她,攜手並肩,讓她長成一個獨立的女性,不是讓她在失去他之後就自暴自棄的,他希望她能綻放她的光芒。
從那以後,她慢慢地清醒,可是她還是會想他,很想很想,想到不惜千方百計嫁給了一個像他的男人,生下了一個像他的女兒。她明明清醒,又覺得自己很病態。
外面傳來細微的腳步聲,言喻擦乾了手,裹上浴巾,往客廳走去,頭髮就濕漉漉地散在了肩膀上。她輕聲問:“張媽,是你嗎?我吵醒你了嗎?”
站在客廳外面的人,是陸衍。他修長的手指上掛著車鑰匙,目光淡淡地落在言喻身上。他微微垂眸,看了她一眼,漆黑的眸子裡閃過難以捕捉的情緒,說:“穿好衣服。”
言喻一怔,低下頭,這才發現,她隨意裹上的浴巾根本沒遮住什麼,被霧氣蒸得微微泛起紅色的皮膚,露在了他的視線中,燈光微弱,她皮膚泛起了一層漂亮的光澤。
她抿了抿唇,臉頰微紅,將浴巾裹緊了一些。
陸衍瞥了一下她紅潤的臉頰,喉結微微滾動,問:“哭過?”
言喻的眼睛撒不了謊,她也沒打算否認,垂在身側的手指一點點攥緊,又一點點地鬆開。她輕聲地嗯了一聲。
陸衍眸光沉了沉,說:“言喻,這麼說吧,我很感激你救了我,但我娶了你,我們也扯平了。我會給你和你的孩子提供必要的物質保障,但從今天開始,我和你各過各的。”他低沉沙啞的嗓音不帶一絲溫度地傳來,他加重了語氣,“你不要再管我的事情,否則,你會後悔的。”
陸衍久居高位,單單站著,身上就散發著濃鬱的壓迫感,他繼續說:“你想做好媳婦,就去討好我媽媽,別再讓我發現你去找我,或者出現在我的圈子裡。我們這樣令人噁心的婚姻,最好的相處模式就是互不幹擾。”
言喻靜靜地看著他,只是問道:“那你會回這所公寓嗎?小星星需要爸爸……我也需要你,陸衍。”她的聲音輕到不能再輕。
忽然,陸衍伸出手,捏住言喻的下巴,眼底浮動著冰冷的嘲諷,出乎他意料的是――言喻踮起腳尖,睫毛顫動,眼圈微紅,她勾住了他的脖子,堵住了他的唇。
陸衍的唇冰涼,他漆黑的瞳孔輕縮了一下。
言喻不像一般的女孩子一樣羞澀,她探出了舌頭,輕輕地勾了勾陸衍的薄唇,眸子直直地對著陸衍漆黑似深海的眼睛,一眨不眨。
陸衍覺得,像是有一根輕飄飄的羽毛撓過他的心尖,酥麻的感覺在四肢百骸裡迅速地流竄著,血液隱隱沸騰。他是正常的男人,有著正常的欲望,被女人這樣勾引也會動情。
陸衍骨節分明的手,往下扣住言喻的腰,將她抵在桌子上,她的臀部貼著桌面,他的另一隻手往下,狠狠地捏了一下她的臀。
陸衍的吻兇狠,帶著掠奪性,和他平日的冷淡一點都不相符,漆黑如夜幕的眸子閃過一絲暗光,眼底深邃,深不見底,像是隨時都能吞沒掉所有覬覦他的人。這樣的一雙眸子,讓人沉溺,也讓人窒息。
言喻被他的動作嚇到,她微微一怔,沒來得及反應過來,呼吸就被攫獲,只能軟軟地依附著他。
陸衍順應著身體的本能,甚至有些惡意地想,這個女人主動貼了上來,甚至成為了他的妻子,現在還這樣勾引他,他就算睡了她,又能怎麼樣?他讓她滾遠點,她卻不肯,他又何必給她臉。
他大掌緩緩收緊,用力著,在她琥珀色的眸子裡看到了自己的臉孔,不知道為什麼,他冷硬的心臟忽然一陣悸動,連帶著後腦勺兒一疼,他的腦海裡閃過了許穎夏的臉、混亂的案發現場和漫天的紅色。
夏夏救了他,他不能對不起夏夏。
陸衍微微恢復了一些神志,他垂著眼簾,眼底是淺淺的陰影,他看著言喻,一瞬間浮現出厭惡的情緒。他眉宇間流露出不耐煩,猛地推開了言喻。陸衍平息了一下紊亂的呼吸,再垂眸的時候,眼睛裡一片平靜、冰冷,毫無感情,他抿起的薄唇,似是淩厲的刀:“言喻,做人要自愛。”
語言可以是蜜糖,也可以是刀子。
言喻的後腰被他推得撞在了桌角上,有些疼,她皮膚本來就白嫩,現在這樣磕碰,肯定淤青了。
陸衍居高臨下地看著言喻,明明知道她腰撞到了,卻沒有半分想去扶起她的心情和舉止。他淡淡地道:“我會跟媽說清楚的。之後你和你女兒在這裡生活,我搬到另一處住所,媽媽不會找你麻煩了。”他的語氣沒帶幾分情緒,卻讓人清楚地感受到了他的不耐煩,就像是迫不及待地想扔掉一個垃圾一般,“你工作或者不工作都可以。”
他頓了頓,隨口道:“當然,如果你願意離婚,那更好。”
言喻抬頭,想說些什麼。
陸衍不知道想到了什麼,眉宇間凝結的寒氣更重,他微微眯起了眼睛:“還有,我聽慕陽說,你說那個孩子是我的女兒?”
他怎麼可能會有女兒?就算有,他女兒的母親也絕不會是言喻這樣處心積慮的女人。他眉頭微蹙,腦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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