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吶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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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品簡介
作者簡介
名人/編輯推薦
目次
書摘/試閱

商品簡介

王拓長篇小說遺作。
自傳式小說帶領讀者重回台灣當代歷史重要現場。

即便最在闃黑的黎明前夕,也要勇敢吶喊出自由的心聲。

 在大學裡擔任兼任講師的陳宏,原本希望透過自己手中的筆,能在文學創作的園地裡豐收;然而,文學之眼卻引導著他看見現實社會裡的不公不義,成為關心政治的進步青年,進而點燃了他從政的心念與熱情。
 在從事社會改革的道路上,阿宏與志同道合的夥伴一起創辦了《夏潮》雜誌,因而開始與黨外人士有所往來,沒想到卻招來特務機構的盯梢和打壓,甚至因此失去工作與事業。理想的熾熱,現實的冷酷,終於催動他決定投身政治,從此踏上截然不同的道路……
 前輩小說家王拓生前留下最後的自傳式長篇小說遺作,《吶喊》集中書寫《夏潮》雜誌創刊、鄉土文學論戰、中壢事件、橋頭事件,及其自身投入基隆市國大代表選舉的歷程,帶領讀者重回七、八○年代風起雲湧的台灣當代歷史現場。

他的一生,無論是文學書寫或政治參與,其實理念如一,從未更易,一如他的小說,都與八斗子、「金水嬸」有關,他的政治參與都與弱勢者、環境保護、人權維護有關。他的書寫,未嘗一刻離開土地與人民……
──向陽

作者簡介

王拓

本名王紘久,1944年出生於基隆八斗子漁村。國立政治大學文學碩士,美國愛荷華大學國際寫作計劃作家。曾任中學教師、國民大會代表與立法委員。著有:短篇小說集《金水嬸》、《望君早歸》,長篇小說集:《牛肚港的故事》、《台北.台北》,評論集:《街巷鼓聲》、《張愛玲與宋江》,兒童故事集:《咕咕精與小老頭》等。

年表:
1944 生於基隆八斗子漁村。
1968 師範大學畢業、曾任花蓮中學教師。
1970 發表短篇小說《吊人樹》,開啟文學生涯。
1973 政治大學中文所畢業。
1975 發表《金水嬸》,奠定文壇基礎。
1976 出版第一本文學評論集《張愛玲與宋江》、第一本小說集《金水嬸》。
1977 發表《是現實主義,不是鄉土文學》引發「鄉土文學論戰」。
1978 出版《民眾的眼睛》、《黨外的聲音》,遭警總查禁。登記參選基隆市國大代表,加入「黨外」陣營,展開全台串連的民主運動。
1979 創辦《春風雜誌》,關注工農、環保議題,參與「美麗島雜誌社」運作。
1981 美麗島事件被判六年,入獄服刑。
1982 在獄中寫作《咕咕精與小老頭》、《小豆子歷險記》等兒童故事。
1984 獄中完成《牛肚港的故事》、《台北‧台北》初稿。
1987 擔任夏潮聯誼會第一任會長,參與創建工黨。
1988 擔任《人間》雜誌社長。
1996 創立春風文教基金會。任立委期間,催生「公共電視台」成立,促成「華山藝文特區」設置等。
2009 卸任民進黨祕書長,專心寫作長篇小說《呼喚》、《吶喊》、《糾纏》。其中《糾纏》尚未完成,2016年去世。

名人/編輯推薦

在文學與政治之間跌宕
──讀王拓小說《阿宏的童年》、《吶喊》和《呼喚》
向陽


二○一六年八月九日,小說家王拓因心肌梗塞病逝,享壽七十二歲。王拓的一生充滿傳奇,他以小說家、評論家的身姿在一九七○年代亮麗地進入文壇,成為台灣鄉土文學陣營的新星。一九七六年,他出版第一本小說集《金水嬸》,以母親為題材;次年出版第二本小說集《望君早歸》,以八斗子漁村為背景。這兩本小說集,細膩地刻繪了一個母親的勤樸、堅忍和慈愛的圖像,也寫出大時代變遷過程中一個漁村的困頓、破碎與悲涼,被譽為戰後台灣鄉土文學的代表作,讓他與寫出系列工人小說的楊青矗,同被視為底層代言的小說家。
寫作小說的同時,他也以文學評論受到文壇矚目。出版《金水嬸》之前,他推出的第一本文學評論集《張愛玲與宋江》;與《望君早歸》一併出版的是第二本文學評論集《街巷鼓聲》,可以看出他右手小說、左手評論的橫溢才氣。《街巷鼓聲》中收錄的〈是現實主義文學,不是鄉土文學〉,更是他在一九七七年鄉土文學論戰初起之際(四月)發表的宏論,強調:

現實主義的文學是根植於我們所生長的土地上,描寫人們在現實生活中的種種奮鬥與掙扎、反映我們這個社會中的人的生活辛酸和願望,並且帶著進步的歷史的眼光來看待所有的人和事,為我們整個民族更幸福更美滿的未來而奉獻最大的心力的。

這篇擲地有聲的評論,使他成為捍衛鄉土文學正當性的健將,也使他成為其後黨國機器發動鄉土文學論戰的箭靶。當年八月,彭歌就發表〈不談人性,何有文學?〉一文,點名批判他和尉天聰、陳映真「不辨善惡,只講階級」;接著是余光中發表〈狼來了〉,指稱鄉土文學和中國的工農兵文學「似有暗合之處」。在這個風聲鶴唳的階段,王拓毫無所懼,既寫多篇評論一一反駁黨國機器,也以堅實的小說作品回應指控,並印證他的現實主義文學論述。
文學評論或許讓王拓感覺到無力吧,在鄉土文學論戰期間,他也開始為蘇慶黎創辦的《夏潮》雜誌撰寫一系列黨外人士的專訪稿,先後訪問了當時的省議員林義雄、周滄淵等,一九七八年他自費出版政治評論集《民眾的眼睛》、訪問稿《黨外的聲音》,隨即遭到警總查禁。文學的無力,讓他感到投入政治改革的急迫性,於是以黨外身分參加當時的國大代表改選,這是他投入政治運動的重大轉捩點。遺憾的是,當年十二月台美斷交,蔣經國宣布停止一切選舉。這個事件導致黨外人士的不滿,延伸到一九七九年十二月爆發了高雄美麗島事件,王拓也因此遭到逮捕,繫獄六年。
獄中六年,王拓重拾文學之筆,先後完成兒童故事《咕咕精和小老頭》、《小豆子歷險記》、《英勇小戰士》三部;長篇小說《牛肚港的故事》、《台北‧台北》初稿於台北監獄。一九八四年出獄後,他一度想要放棄政治之路,進入漢洋飼料公司擔任副總經理職務,後又因公司不堪黨國機器的騷擾辭職。
一九八七年,他在陳映真力邀下進入任《人間》雜誌擔任社長,同年五月,「夏潮聯誼會」成立,他獲選為首任會長,並參與工黨創黨工作;次年政府開放大陸探親,他率領「外省人返鄉探親團」訪問西安、北京;十一月加入民進黨。這是他政治生涯的另一個轉折,從主張中國統一的夏潮聯誼會退出,走回主張民主自決的本土政黨之中。王拓何以做出如此曲折的轉變?他的心路歷程如何?一直是外界想要了解的謎團。
加入民進黨之後,王拓先後代表民進黨當選第二屆國民大會代表(一九九一)、參選基隆市長,但未當選(一九九三),後又當選並連任四屆立法委員(一九九五─二○○七),在這段國會問政的忙碌生涯中,他曾動念於舊日的文學之夢,在二○○五年完成一部自傳性的小說《阿宏的童年》,但並未出版;二○○八年二月他接任文化建設委員會主任委員,但為時甚短,五月就轉任民進黨祕書長,至二○○九年卸任;二○一一年他重返文學,以他經歷過的一九七○─八○年代為題材,撰寫自傳性的小說《吶喊》和《呼喚》兩部,連同先前完成的《阿宏的童年》,成為他生前來不及出版的遺作。
從漁村貧困家庭的孩童,到以漁村小說、文學評論驚豔文壇,捲起鄉土文學論戰的青年作家;從投身社運、參與政治改革運動、加入黨外運動,因美麗島事件繫獄,到參與被視為統派的夏潮聯誼會,到加入民進黨,擔任黨政要職;乃至於晚年不忘初衷,重拾寫作,留下遺稿。王拓的一生傳奇多折,一如驚滔拍岸、駭浪捲潮,以文學書寫土地與人民,是他的最愛;以參與政治改變社會與時代,則是他不得不然的選擇。在文學與政治之間、在國家前途應統或應獨之間,想必他也充滿抉擇的艱困吧。
在他遠行之後,這樣的謎團,是否會就此成為一則懸疑?


這些謎團,在王拓走後留下的三部遺集《阿宏的童年》、《吶喊》和《呼喚》中可以得到一些解答。
這三部遺集是在王拓去世後,由他的哲嗣王醒之整理而出。《阿宏的童年》初稿完成於二○○五年四月七日,修訂於五月七日母親節前夕;《吶喊》初稿完成於二○一二年七月三日,修訂定稿於二○一六年三月廿九日;《呼喚》初稿完成於二○一五年十二月十四日,經過三次修訂,定稿於二○一六年七月十四日,去世前廿六天。從完成初稿到其間一再修訂,足見王拓晚年重拾文筆的用心與寫作之嚴謹。
這三部都屬自傳性小說,《阿宏的童年》以「王宏」為主人翁,寫八斗子漁村孩童阿宏的童年經驗,以及他和母親「金水嬸」的母子親情。王宏當然是本名王紘久的王拓代稱,全書從第一節「早晨的太陽」寫起,至第十三節「我考上省中了」結束,從誕生寫到父親過世當天母親的悲哭,王宏「他的眼淚也止不住漣漣地流了下來」終篇。整部小說宛然一首孤苦少年的成長樂章,在八斗子漁村、周邊海域的點綴下,寫出了王拓童年及少年時期的桀敖不馴,求學過程的的生命經驗,相當動人。
《吶喊》寫的是一九七○年代黨外運動的故事,主人翁改了另一個名字「陳宏」,同樣是王拓的代稱。小說從阿宏長大後回鄉,參與反八斗子電廠(小說中為「南仔寮電廠)帶來的汙染和基隆市的垃圾處理問題寫起,整部小說的時代背景大約置放在黨外運動初起的一九七○年代,寫「陳宏」的憤怒青年時期,小說以陳宏和女主角「鄭黎明」之間的似有若無的深厚情誼為經,帶出陳宏與《夏潮》雜誌及左派知識分子的往來,保釣運動之後黨外運動陣營的統獨矛盾結構,陳宏與《台灣政論》、《美麗島》領導人物的接觸,擔任《健康世界》雜誌總經理遭到情治單位盯梢的經過,接著寫到鄉土文學論戰期間的杯弓蛇影,許信良退黨參選桃園縣長以及中壢事件的發生,陳宏被逼辭掉《健康世界》工作決定參選國大代表的心路和參選過程,以及因為台美斷交國民黨取消選舉之後黨外政團的憤怒…..,最後寫到終章發生於一九七九年的「橋頭事件」(黨外人士為余登發父子
遭國民黨逮捕發起的示威遊行事件)落幕。
這部小說相當清楚地寫出王拓在一九七○年代棄文從政的過程,是他的回憶錄,但以小說的方式處理。王拓在書後跋文〈如釋重負〉這樣說:

 這本小說所寫的,就是這樣的故事,是我所經歷的時代與社會真正發生過的故事。書中主要人物們的思想、言論和作為,在當時都好像來自地底的聲音,被冰封的大地隔絕了,一般人聽不見、看不到。他們的聲音發不出正常的能量,他們是一群被打擊、被壓迫,卻又堅持理想、熱情,勇敢反抗的人。
 我寫的是這群人的故事,但它是小說,不是歷史。因此,其中的人物和他們的故事雖多取材於現實,但絕大部分又都出自於我的想像和虛構。例如,小說中的主角陳宏和鄭黎明,雖都確有其人,但他們之間的愛情則純屬虛構。其他人物的故事也都與此類似。
 我雖然想忠實於歷史,但卻更希望忠實於小說。我要反映和描寫的是在翻轉中的人性的故事。

從回憶錄的角度來看,《吶喊》應該是真實地呈現了王拓何以從文學青年走向革命青年的心路歷程:在推動文學和社會改革的過程中,屢遭國家機器的打壓,理念和理想受到政治壓抑,甚至工作權(職業)也遭到剝奪;而更重要的是,面對國家前途、社會沉痾、民怨沸騰,具有正義感的他除了口誅筆伐之外,更應該捲起袖口,勇敢「造反」。初始不想涉入政治的王拓,最後選擇放棄創作遠景,投身黨外運動,理由應在此。
從小說的角度來看,王拓自謂「優秀的小說往往比歷史更能接近人性的真實。這是我希望達到的境界。」他以虛構的情節(如陳宏和女主角鄭黎明的愛情)串聯發生於一九七○年代的反對者群像,凸顯他自己和書中的人物們(知識分子與黨外政治人物)的思想、言論和作為,通過事件和相關人物的對話,的確鮮活生動地勾描了在動亂年代和重大事件中的不同人物的形象和取捨。
這樣的敘事手法,以虛構情節呈現歷史真實(不為人知的內幕和思辨),在他追溯一九八○年代的小說《呼喚》中也同樣具有力道。《呼喚》的主角以「林正堂」代稱(一樣是王拓自身),寫他從美麗島事件繫獄六年,出獄之後的故事。小說第一章從林正堂辭掉漢洋水產飼料公司的職務(實際發生於一九八五年)寫起,以黨外人士要求平反二二八為楔子,展開敘事。在這部小說中,同樣虛構了林正堂和女主角「顏素如」(《吶喊》中的「鄭黎明」)若有若無的愛憐情節,帶出主角從一九七○年代《夏潮》雜誌到一九八○年代《夏潮聯誼會》的變化。第三章之後寫陳映真(書中名「蔡惠德」)和《人間》雜誌(書中名《民間》)找林正堂擔任社長、以及組夏潮聯誼會請他擔任會長(一九八七),其後籌組並創建工黨,後又退出工黨的過程,情節描繪以對話出之,人物角色塑造相當鮮明…..;接著描繪林正堂率領「外省人返鄉探親團」訪問西安、北京的經過,以及回國後加入民進黨,與夏潮聯誼會漸行漸遠的抉擇。
小說的高潮放在第十七章,一九八八年二月蔣經國過世之後,林正堂到《民間》雜誌上班,收到顏素如寫給他的訣別信,得知她罹患肺癌,即將告別人世的訊息而痛哭;接著寫蔡惠德(陳映真)約他相談,準備籌組「中國統一聯盟」,問他如果想參選,「願意用中國統一聯盟的身分參選嗎?」如果不想參選,「願意來擔任統盟的主席或祕書長嗎?」當時李登輝已經接任總統,統派擔心台獨勢力擴張,這是陳映真的想法──林正堂在對話過程中,似乎也被一起討論的「孫志威」的言談激怒了,小說中這樣描述:

「你這個中國統一聯盟是誰統誰呢?台灣統一中國?那已經有國民黨在台灣喊了幾十年了,而且,那也只是騙人的口號,誰信呀?如果是要中國統一台灣,那就去請中共的百萬大軍跨海來打吧!」林正堂冷冷地望著孫志威,堅定地說,「那時,我一定捲起衣袖跟你的祖國對幹了!」

這一席對話相當漫長,卻翔實地再現了林正堂(王拓)和蔡惠德(陳映真)後來在政治認同路口分手的關鍵因素。談話即將結束前,還有這一段對話:

 「怎樣?如果我參選而加入民進黨,我們的友誼就斷了嗎?」林正堂猛地乾了杯,望著孫志威狠狠地說,「他媽──的!有這麼嚴重嗎?」
 「會,就是會這麼嚴重!」蔡惠德一手夾著紙菸,一手拿著酒杯,以沉重的聲音說,「因為你的選舉不是為了宣揚理念,而是為了當選。當你的選民大多數是台獨時,你想不變也不可能了,不是嗎?」
 「哈哈,原來你們是這樣想的!……沒關係啦!」林正堂又把每個人的酒杯倒滿了,然後,高舉了酒杯說,「我會不會再參選?等我想好了,我會告訴各位老兄弟。現在乾了這一杯,我就要回南仔寮了,我們最近會有一場強烈的抗爭,我會讓基隆人抓狂!滿地都是垃圾!」

這段對話清楚呈現了曾經是左派同志的陳映真和王拓兩人的相互告別。中國統一聯盟隨後於一九八八年四月成立,陳映真為首任主席,王拓則於當年十一月加入民進黨,向他年輕時的思想導師陳映真及其統一主張說了「不」。


王拓過世後,醒之就交給我這三部小說的影印稿,我多半是在入夜的暖暖捧讀。從《阿宏的童年》寫的王拓十五歲之前的生命故事,到《吶喊》和《呼喚》所描繪的台灣大轉捩時期的黨外政治運動與鄉土文學風潮,王拓都在其中扮演了相當重要的角色,讀這兩本自傳性的小說,讓我對王拓為社會弱勢仗義、為土地環境奔走,以及追求民主自由人權的終極理念,有了更深刻的認識與感動。
我還記得,一九九七年鄉土文學論戰廿周年時,王拓以他成立的春風文教基金會舉辦「青春時代的台灣:鄉土文學論戰廿週年回顧研討會」,王拓邀我擔任其中一場座談會主持人。但會場中並未見當年與他並肩作戰的陳映真前來,我問王拓為何如此,他笑笑地說:「你知道,大頭仔就是這樣……。」現在讀了《吶喊》和《呼喚》,真相終於浮出。王拓生前因與陳映真的關係深厚,常被獨派視為統派;如今我才知道,他在主持《人間》雜誌、擔任夏潮聯誼會創會會長之後,也被統派視為獨派。但他一生,無論是文學書寫或政治參與,其實理念如一,從未更易,一如他的小說,都與八斗子、「金水嬸」有關,他的政治參與都與弱勢者、環境保護、人權維護有關。他的書寫,未嘗一刻離開土地與人民,而非統或獨的單一選擇,這都具現在這三部遺作之中,可供檢驗。
遺憾的是,天不假年,《吶喊》和《呼喚》並未處理他在美麗島事件扮演的角色和繫獄後的經歷,他可能想用另一部長篇小說來處理,但尚未著墨吧;醒之告訴我,王拓原來要寫三部曲,未寫出的一部題為《糾纏》──主題會是改變他人生行路的美麗島事件嗎?或者他想延續《吶喊》和《呼喚》,書寫進入一九九○年代統獨紛爭、藍綠衝突的議題?這缺憾也已還給天地,無可也無需彌補了。

(本文作者為詩人、國立台北教育大學台灣文化研究所教授)

目次

編輯前言 
文學遊子的永恆歸返

推薦序
在文學與政治之間跌宕/向陽

吶喊

跋 
如釋重負

後記/王醒之

書摘/試閱

第一章

基隆市公車到達南仔寮的終點站時,天已經有些微暗了。一下車,空氣中立刻聞到一股垃圾的腐臭味道。公車站正前方的山頂就是度天宮媽祖廟了。此時,廟埕已經有人在放煙火了,一支支拖著長長的火光在空中爆出一片片細碎的花朵般的火花,夾雜著隱隱約約的鑼鼓聲。
「少年的,你敢是金水仔的後生?」我走下公車才幾步路,身邊一位七十幾歲的老人,上身穿著汗衫,下身穿著黑色長褲,腳上穿著木屐,手上還抓著一件襯衫,頭髮已經灰白了,背也有點佝僂了,但聲音卻還很宏亮地衝著我說:「你叫啥名?陳啥?……是金水仔的後生嗎?」
「土生仔叔公,我是阮阿爸最小的後生啦,我叫做陳宏啦,」我說。
「是哦?莫怪我看你很面熟。你的鼻目嘴跟你老母很像。」
「你的孫仔阿柱是我的好朋友啦。」
「哦哦,你就是阿柱不時講起的阿宏嗎?」老人家親切地拍拍我的肩胛說:「金水仔有你這款後生,真好真好!」
黃土生,南仔寮在我父親那一代人中的意見領袖。因為他懂漢字,在南仔寮教過漢學。媽祖起乩時,他也能解讀乩童寫的字,能代替媽祖向村人傳達旨意。所以村裡的人都很尊敬他。我父親在生時還叫他土生叔。
「叔公,今年媽祖生,咱南仔寮有發生什麼特別的代誌嗎?」
「特別的代誌?你是指……」他略歪著頭,眼睛斜斜地望著我,「你是講什麼特別的代誌?」
「是啊,我聽講,今年咱南仔寮會有特別的代誌,會影響全村未來的發展。」
「哦哦,你是講這個嗎?」他豎起右手大拇指,左右搖動了幾下,說:「是蔣經國來咱們南仔寮這件事嗎?」
「這,我都在報紙看過了,有啥麼希罕?……」
「噯呀,少年的,蔣經國是當今的太子爺,將來也是……」他把抓在手上的襯衫從右肩甩到左肩,腳上的木屐踩在泥土路上仍然咯咯地響,「咱們南仔寮底時有來過這種大官虎?你講,少年人不識世事,還敢講這無希罕?」
「我是講,敢無其他的代誌?」我說,「我怎麼聽說,還有一件會影響咱南仔寮未來發展的大代誌,阿柱尹那些少年的,叫我今天一定要回來,說要和我參詳……」
「沒啦,沒啦!除了蔣經國來以外,再沒有別的了。」土生叔公搖搖頭說。但,突然好像又想起什麼事來,抓住我的手臂大聲說:「有啦!有啦!我想到了啦,是還有一件代誌,沒錯!」他說:「我有聽市政府的人講,蔣經國來南仔寮以後,已經決定要將日本人起造的南仔寮發電廠關掉了,而且還要在咱南仔寮築漁港哩。」
「啊——?是真的嗎?南仔寮發電廠真的要關掉了嗎?」
這是由我做小孩的時代起,就讓南仔寮人感覺非常痛恨、痛苦,但又對它莫可奈何的一件特別痛心的事。
這個發電廠,從日據時代到現代,幾乎日日夜夜,每天二十四小時都在燒煤發電運轉。風如果向西北吹,發電廠煙囪的煤煙就直撲南寮里、石寮里和砂寮里,如果向東南吹,長寮里和台北縣深澳那邊的碳井仔,家家戶戶就要吃煤煙了。那些煤煙不是只有煙,還帶著沙塵。煤煙吹來時,窗戶只要幾分鐘沒關,屋裡所有的東西都要蒙上一層很厚的沙塵了,桌上立刻就可以寫字了。路上的行人也要用布巾蒙著頭臉。這是南仔寮人長期來最大的痛苦。不久前,我在《中國時報》寫了一篇報導文章,除了真實反映實際狀況外,也嚴厲批評了台電公司,呼籲政府必須正視這個問題,儘快把發電廠關閉。
「難道那篇文章真的發揮效果了嗎?」我不敢相信。
「土生仔叔,由街仔回來了?」迎面而來的一些村人紛紛和土生叔公打著招呼,「去買啥物件?」
「沒啦沒啦,去走走而已啦。」叔公漫應著,「去市政府啦。」
「你講你叫陳宏是嗎?」土生叔公似乎對我很關心,「你在台北做記者嗎?阿柱說你在報紙寫文章。」
「我沒做記者,我在教書。但是,我有時會寫一些文章。」我說。
「現在你阿母跟你一起住嗎?」
「是啦,阮住木柵,政治大學附近。」
「好,真好,」叔公揮了揮抓在手上的襯衫,踩著木屐大聲說,「有閒來阮厝坐,阿柱尹那些少年仔也有回來哦!」
這時,天空已差不多快暗掉了,廟埕戲台也傳來陣陣的鑼鼓聲,「輕痛狂!輕痛狂!」和一長串鞭炮的聲音,「劈哩叭啦,劈哩叭啦……碰!」
我站在杜昭彰家的門口大聲叫:「彰哥彰哥,客人到了,怎麼不來迎接啊?」
杜家在南仔寮是望族。昭彰的外公在日據時代做過保正,昭彰的父親是被杜家招贅的,所以他們家五六個兄弟,有的從父姓吳,有的從母姓杜。昭彰的大哥就叫吳昭宏,跟我是小學同班同學,昭彰是老二就姓杜,依序排列。昭彰母親從小就認我母親當義母,所以他們兄弟們都要叫我阿舅。我從小常常在他家二樓的大通鋪過夜,長大以後,還沒去台北讀書前,也一直都在他家進進出出。昭彰家是南仔寮少有的磚造的兩層樓房,是他外公留下的產業。樓下是他們父母的臥室,還有廚房餐廳,樓上有三個房間和一個大通鋪。那大通鋪其實是二樓的陽台,他們家孩子多,就把陽台四周用木板圍起來,也開了窗,就成為一間很大的通鋪了,至少可以睡上十來個人。
那晚,那個大通鋪就坐滿了將近二十個人,通鋪的榻榻米上堆滿了盤碗和酒瓶。我一進去,在場的人立刻都站了起來,並且熱烈鼓掌。
「你們做啥?」我半開玩笑地說:「媽祖生不去廟埕看戲,通通躲在這裡喝酒,講什麼祕密的事嗎?會被抓去斬頭哦!」
在場的,除了兩年前才當選南寮里的里長郭松雄之外,幾乎全都是在台北上班或讀書的南仔寮的年輕人。年齡比我大的只有杜吉田,現在聽說已做到彰化銀行的襄理了。跟我同年齡的也只有郭里長和吳昭宏,其餘的都比我小上幾歲。
「今天這個會可以叫做南仔寮國小旅北同學會或同鄉會,」昭彰說,「這個會真正的發起人是黑常。在場有些人也都是伊聯絡的。」昭彰向坐在最角落邊的黑常招招手說,「後面的事就由你來講吧!」
「我不行,我不會講話,」黑常雙手抱膝窩在角落邊說:「二哥,我的意意思,你你都知知道,就請你講……」
「好吧,你叫我講,我就講了,」昭彰聳聳肩膀,笑笑地說,「黑常的意思是說,我們南仔寮現在有四個里,人口已經超過一萬人了。但是長期來,我們連一個議員都沒有。所以,我們才會一直被人欺負。像這座火力發電廠,我們從小吃它的煤煙吃到現在,里民大會反映幾十年,根本沒人理我們。現在,全基隆的垃圾又都倒在海洋學院前面的黑橋海邊,東北風一起,垃圾通通湧進咱們南仔寮漁港,現在整個沙灘都臭到不能聞。黑常的意思,我們南仔寮應該推一個人出來競選市議員。只要南仔寮大團結,我們推的人就一定能當選,當選以後就能替南仔寮出聲做很多事情,像發電廠啦,垃圾啦,……是不是這樣呢?」昭彰對黑常說:「你的意思是不是這樣呢?」
「是啦是啦!」黑常抬起頭來,有點興奮地應著。然後又見他站起來,高大魁梧的身材像個小巨人,但神情卻有點靦腆,「我不會講話,我的意思二哥講講的很清清楚,我相信大大家一定跟我一一樣,」他搓著雙手,有點結巴地說:「但但是,咱咱要推出的人,一定一定是能能替社會做做事的人,不是不是那種阿阿里不達,只會喝喝酒捧卵包工程拿拿紅包的人。我認為,我們現現場就有有一個很很適當的人人選,就是阿宏宏舅仔!」他突然指著我說。其他人也都紛紛鼓掌應和著。
「我?別開玩笑啦!」我說。這完全出乎我的意料。我臉上熱熱的,竟也有點靦腆了起來。
「二哥,你再再替我講啦,」黑常有點急躁地,揮舞了一下雙手說。
「宏哥,那天在台北東門市場遇見你,我就想跟你講這件事了,這是我們在場的人共同的意見,我們希望你代表南仔寮出來競選!」昭彰說:「以前,我們一起住在臨沂街,你不是常常高談闊論,說政治需要改革嗎?政治不改革,社會就不會進步!我受你的影響,也讀了一些你從舊書攤買回來的《自由中國》和《文星》雜誌。最近我也讀到你在報紙上寫的文章。連續兩篇講南仔寮發電廠和垃圾汙染海洋,以及討海人生活困苦的文章,在南仔寮很轟動,大家都在討論。黑常一個月前就說要去找你了,但是,我知道你的志趣,你喜歡寫文章,要做文學家。你關心政治,但是不喜歡政治。……」
「宏舅仔,你不不可以拒拒絕!」黑常大聲說:「為了南仔寮,也為為了基基隆市,大家都都要團結!」
「宏哥,我阿公也很支持你出來選。」黃崇柱高高瘦瘦的,頭小小的,但手腳卻很粗大。他一直把我當偶像。當年我還在讀師大時,每次回南仔寮,他就一定到我家來,和我擠在一床棉被裡聊天。偶爾,他也帶著他的同學到台北來找我,「我剛才要出門來這裡時,我阿公就說,你將來一定是一個大人才,庄仔裡大家都要有錢出錢,有力出力!」
「是啊,只要南仔寮四個里大團結,就當選了!」在場年紀最大的杜吉田也說。
「我不行!我沒興趣!」我斬釘截鐵地說,還引述了社會上很流行的話說,「如果要害朋友,就叫他去做三件事,第一就是叫他去選舉,第二就是叫他辦雜誌,第三就是叫他娶細姨。」
我這一說,全場氣氛突然就變得有點尷尬僵硬了。
「宏舅仔,你你你怎麼可以這樣講?我我們是好好好意的,……」黑常漲紅了臉,結結巴巴地說。
我內心有點不安,便又笑著說,「大家的好意,我很感謝。但是,我真的沒有興趣!」我說:「你們推別人吧,只要大家共同推出的人選,我願意全力協助。」
「那麼,黑常好啦!我覺得黑常很熱情,最適合當民意代表啦!」在場有人指了指黑常大聲說。
「對!我也覺得黑常適合!」現場立刻有人熱烈呼應。
「我我我,我不不適合啦!我連講講話都講不輪輪轉,」黑常站起來,搖著雙手,有點急躁地說:「我我不不適合坐坐轎,但是我會會抬轎,我抬轎很很有力!」他邊說邊彎曲了手臂,比了一個有力的姿勢,邊往外走去。
「怎麼?客人都還在,你當主人就想溜了?」阿柱的弟弟黃崇邦坐在榻榻米上拉住黑常的褲管不讓他走。
「我去買酒啦,」黑常笑著說:「今天難難得,大家開同同學會,要繼續續喝!」
「我跟你一起去。」崇邦站起來跟著黑常一起下樓了。
「阿宏,你現在在哪裡教書?」
「在政治大學做兼任講師。」
「兼任的,很辛苦哦。」杜吉田笑笑地說,「明年能成為專任就好了。」
「宏哥,來來來,大家來喝酒吧,吉田兄,里長伯,大家一起來!」黑常的大哥吳昭宏高舉了酒杯,笑瞇瞇地邀大家喝酒。昭宏的個性很開朗,老實寬厚,個子雖然不高,但很結實,是個好好先生。圓圓的臉上一直都笑瞇瞇的。
「我們很久沒見面了,」我說,「你現在還在杜萬得的船公司上班嗎?」
「沒有。」他說:「我現在和朋友合開一家報關行。」
「自己當老闆了,很好啊!」我笑著拍拍他肩膀說。
「阿宏,杜萬得那麼有錢,你將來若要選舉,可以請他幫忙,競選經費就沒問題了。」杜吉田說。
「我不想選舉,這也是原因之一,」我笑著說,「選舉哪有不花錢的?我們沒錢人,不想四處欠人家的情。」
杜萬得也是南仔寮人,是昭彰他們杜家的親戚。日據時代在日本人的輪船公司做小工友,因為老實勤奮,很得日本老闆的信任。日本戰敗後,日本老闆便把不動產都登記給他,使他一夜之間竟成了巨富。杜昭彰讀台北成功中學時,便住在他位於臨沂街的一座花園式的空宅裡,我也因為同鄉之誼,才能和杜昭彰同住。
這時,媽祖廟戲台那邊突然傳來一陣陣急促的鑼鼓聲,還夾雜著嗩吶高亢激昂的鳴叫,和海灘那邊傳來的海浪輕輕沖擊沙灘的聲音,「嘩──哬啦!嘩──哬啦!」交織成一片又喧譁又寧靜的矛盾的音響世界。海風從開著的窗戶吹進來,有點清涼,也帶點海藻的鹹濕的氣味,和沙灘上垃圾腐朽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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