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山萬里情：王貽蓀、杜潤枰戰時情書與家信（二）

原汁原味、一字未改的抗戰情話！
八年抗戰時期，國難當頭，許多人秉持著救國第一、兒女私情第二的愛國想法，但廣大單身兒女們，依然對愛情、對婚姻有著無限憧憬。
當時大量青年由各地湧入四川、貴州與昆明等大後方，他們脫離原生家庭與故鄉的連結，甚至也與原本的婚約對象分離兩地。加上自由戀愛之風興起，新對象或透過親友介紹，或由工作場合認識覓得，大膽者還會直接登報徵婚，期望能覓得如意的人生伴侶。

關於王貽蓀與杜潤枰
本書收錄江蘇省江陰縣祝塘鎮王、杜兩個家族成員抗戰期間來往的書信，其中大半是王貽蓀與杜潤枰兩人的情書。當時王貽蓀住重慶，杜潤枰住貴陽，兩人雖是同鄉，卻素不相識，直到1944年始由杜潤枰之兄牽線，藉由通信認識，進而滋生愛苗，至1945年抗戰勝利後的中秋節正式結婚。算算兩人由相識到結婚的二十個月中，實際會面相處僅有一週，其餘時間都是透過魚雁往返發展感情。信中不乏令人臉紅的熱情詞語，烈火般的情感，今日讀來仍熾熱地燃燒，完全顛覆我們對老一輩情感含蓄的刻板印象。

除了濃烈的情意外……
信中還可見到戰時小民們的日常生活。雖然物質不充裕，日子還是得過，吃什麼？怎麼穿？住在哪兒？平常有什麼娛樂？例如衣服，由於布料的價格波動過大，再加上為了省工費，許多日常穿著及用品都需由自己親手縫製。甚至枕頭、被套等，自製都比購買成品來得經濟實惠。然而這些日用品也會成為小偷竊賊下手的目標，足以想見當時的艱困生活。

所以我說，那個家書呢？
後續的家信部分包括同在後方的親友通信，以及後方與日本控制下的淪陷區間來往的信件。雖然一東一西已由不同政權統治，但雙方依舊來往，音信走得稍慢，卻不若鐵幕般一隻麻雀也飛不出。由於當時雙方是交戰狀態，都設有信件檢查機制，信裡只能漫談無關政治、軍事的安全話題，雖然無法暢所欲言，內容依舊勾勒出當時的社會景象，以及每個成員的人生故事。

戰火中數百封情書與家信，熊熊的戀情與真摯的家庭關愛，躍然紙上，道盡了離亂中人生的至性、至情。也讓我們多少看清了一點隱藏在兵燹後方，那模糊而巨大的「民眾」圖像。

杜潤枰，江蘇祝塘人，抗戰初期為避戰禍離鄉，輾轉遷往貴州求學。於國立第三中學高中部畢業後，考入貴陽郵局任職。1945年遷至重慶，與王貽蓀結婚。1948年隨夫遷至臺灣左營。

總序╱呂芳上
導讀╱高純淑
收發信人介紹
1944-1945年親屬散居各地情形
編輯凡例
杜潤枰函（1944-1945年）

杜潤枰致王貽蓀函（1944年11月27日）
貽哥：
20日晚書在警報聲前接到，當時為工作的無閒，我直帶到防空洞裡拆閱。那時我整個的心靈倚維在我至愛的精神裡。貽哥，我自悶著為什麼我一個人在這裡坐著呢？這樣的寂寞，蹲躅在飛塵滿揚的警報聲中。我是想到你，想到我愛的此時也在思念到這裡有一個孤獨奔跑的，正在想到能有相夥為慰為的來到。
貴陽最近沒有車子到重慶，我除掉等時機之外，想去請求調職。要是丟了郵局工作再找旁的，是很可惜，也是再不會找到理想的工作。我所以將讀書的念頭斷了，完全因為郵局的工作基礎，使我不再去讀書也可以了。知識並不是限學校裡的，那是要從廣大的宇宙裡去求來的，在人海中尋穫的。誠如你說，要是早同你通幾封信，或者我早與雨蒼伯請教，我現在仍會在學校裡，也許早到重慶了。那時的我們又是另外的一面，勝過現在嗎？或者得不到現在的我們嗎？情景又是一幕，恐怕我還想不到那些至上的精神，覺得會可貴的是嗎？寄來的那頁報紙，確是針對著現在男女不平等的主因說的，很確切、很合理。中國的男子沒覺悟到女子的力量，我說中國的女子沒有認清自己的力量，才是一個大結症。
知識能有美麗的人格，能有人生的幸福，貽哥，我知道的太少，願我們相互間得到「信仰」及「愛國精神」而奮鬥。情人的愛便是這種奮鬥的力量，讓我們新的生活的開始做到，得美滿的生活，幸福的將來（為子孫的將來）。這一遍我珍藏起來，為我們互勵的南針，切實做到我你相依、相扶、相持、相助的理想實現。我祗希望你努力知識，對於我的情形，我會時常告訴你的，尤其近日來貴陽情況，我在必要時，時常給你信，也會特快直接告你的。貽哥，你不要懸念。
敏哥同雨蒼伯一樣的意思，不能離職，真要決心走，也要調請手續辦好到渝市可以報到無問題。貽哥，要是你在總局有你比較親熟的友人，容易說說的，可以同他談談，請求總局來令調渝的命令嗎？這裡要請求，我也想同時進行。關於事勢一緊，郵局也有撤退的工具，那時就吃苦，以及東西也會無法帶的，這是不得已的時候，我想也不至於到一無法想的地步吧。就是我怕你會念我的盛，為愛我而時刻不能放心，叫我怎麼能放心你呢？想到這許多，所以我得早早決心好到你處，到我們一起的時候，可以免去兩兩相顧的彼此皆苦。
交通在這幾天中極其困難，什麼車子都扣住，讓軍車運隊伍下去。能借出來用的都派去運隊伍，就是一般有錢的，以及庸人自擾的，也是有錢難施鬼技的難關中。這倒使人很痛快，有錢也買不到票，同窮人一樣的走不了。否則一些富濶人太神氣了，用錢可以呼喚一切，目前卻不能施用了，多麼傷心可憐的。
我首先告你的戒指因為後來逐目飛漲，黑市竟買到四萬多元，我就無法添補，所以還是沒有鑄成。你會覺得我失信嗎？我想終究我會將這件事做好的，做我兩一個甜美的代表。
要是我到重慶的時候，一定有祗少一個女同學同走的。無論怎樣我會同她一起走的，所以道途中的伴友可以無愁，其他我會依從你說的去做好的，可勿念。長學甥又在出痧子，可苦了敏月哥。
今天警報跑的很累，夜也已深，美麗的月也正笑向著我倆的幸福。但願美滿圓潤的時候即到。貽哥，你也正在這樣想嗎？即祝你
晚好
潤妹，靜夜中
33年11月27日

杜潤枰致王貽蓀函（1945年2月1日）
貽哥：
你二十三日快信同葛處信收到，本來我要隔天就去見他，後來因我章子去領薪水，所以等到今天我還沒有去遞呈文。至於你要得我調請進行的作，再決定你是否答應沈書記長來貴陽，這是不能因等我的情形而後決定你的。你祗有在總部比較有進展，況且陳部長又是你舊長官，你也說在軍政部是有前途的。你到了貴陽來，離總處又如此遠。愈其你當了一個小主官職任，很大得到的收穫並不會好的。所以我是希望你一心的到軍政部去，就是敏哥也是如此贊成的。我一時候不能離開貴陽，我想以最大的努力，總有成功的時候，到必要時也會丟了事情走的。我也知道現在我在月姊處的打擾，不但我一天到晚的在她處，就是我的同學來去的太多了，要我怎麼向她們表意呢？說我已經在這裡是蒙格外的相待，各方面我是過意不去，而她們都是欠懂事，使我內心上隱藏了無限的思束。不是我對同學的無義，而我也要對月姊起，人就無情，可是外在目前我不能再給她們方便了。所以由我這樣一想，我希望能早離開貴陽，否則來去的同學會更多的。
你說「我祝福你愛你的人」，是的，你得祝我愛的人，是你自己，這祝福自己也祝福你，這是我心中永遠祝福的人，不但有你自己的祝福，更有我永遠為你的祝福。貽！我得你至上的愛，也得到了友人至誠的待我，因為我曾能給我一夥善心出去，這張支票我是獲得了幸福。
我什麼時候能到重慶，當然隨時可先告你，要是有你的來候，這是給我解決進重慶前的困難，可是給與你是一件極苦的事。要是一定來的，最多在你下班後到儲奇門那裡候（就是要過江後第一個城門，是不？），不必太遲的在那裡候，更不必過江去什麼南岸去。愛的，你不必過江的，知道嗎？我也會首先告你我是坐什麼車來的，其實我能否請准真是大問題在。
錢我可以設法，我們薪津裡面也得的不少，你不必為我擔心。又免得匯來匯去的費事，我倒還想請同學再帶一部分錢給你呢。要看我這次領的薪水怎樣，當購呢料不合適時，將錢你用好了，物價祗有漲，早買一天早好，真的。
關於這一雙新來的祝塘人，我知道他們是從柳州逃來的，在長沙曾見過慶燕，最好你能設法讓思信先生少招留他們為好，你也不必多給他們來往。我所知道的，他們很少與同鄉來往的。這許多觀點祗有從旁觀察，不能言說的，希望你多看少說，同他們之間，我也不希望你將我的實情去告訴他們，這是得我面告你後方知道的，相信我。
你補牙現在能全好了嗎？念你的這樣想，你既然近日經濟不足，當你取到那新橋郵匯局款，你可以先用的。一方面也是我見到你前次信中所說的，我才決定將錢全部匯你，也可讓你得一個不時之需。恕我草率，今天我們業務有壹百多萬，匯票開了壹百貳拾多張，相當乏人。我給你草率中書來，一定語無論次的，原諒我。祝你
健
潤妹的祝福
二月一日晚十時

杜潤枰致王貽蓀函（1945年8月14日）
貽哥：
你能答應我，待我們回到家裡去結婚可好？這次太快了，意想不到在雙十節之前就可以回家了。貽！你想到那時大家都是忙著回家心切的情緒，還有我也得等待局方的調派了。若是我走開了，對調派的消息又得隔膜。所以我這樣的主張，你是意為如何？反正返家後什麼都可以安心了，並且還有大人們扶助，否則你太苦了，盡是你勞碌，叫我心裡怎麼能安呢？愛的！你決定的怎樣？還有你們復員的情形是怎樣情形？
敏月哥決定在年內回鄉的，計劃由重慶返蘇為原則，你是怎樣在打算？快告我。
家裡也給信了，告訴他們最歡樂的消息。今日是正式公佈投降覆文，到受降典禮時又將有狂歡的情緒了，這次真使人興奮。
一切盼你詳告我，我深念中。祝你
更樂
潤枰上
八月十四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