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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魯斯特的個人書房(二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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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魯斯特的個人書房(二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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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品簡介
作者簡介
目次
書摘/試閱

商品簡介

解開《追憶逝水年華》的創作密碼
爬梳普魯斯特的意識流迷霧
卷帙浩繁的《追憶逝水年華》,計有七大卷、四千多頁、二百多萬字,共出現兩百多位人物,多達六十位作家坐鎮其間;過去、現在與未來交疊,主觀與客觀世界虛實交錯,交織出屬於普魯斯特的獨特宇宙,形式極其複雜,令人無法輕易窺探全貌。
如果普魯斯特手上沒有一本書,想要叫他創造出一個人物來,看來不是件容易的事;如果你手上沒有這本書,想要把普魯斯特理出個頭緒來,恐怕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學識淵博如普魯斯特,盡取古今各種藝術創作之精華,將他們化作自己的一部分,參與自己的創作。穿梭其間的真實作家、虛構角色、經典名著、對白情節、逸聞掌故,以及各種特殊指涉與隱晦象徵,是《追憶逝水年華》的迷人之處,也是最令人困惑之處。
作者安卡.穆斯坦(Anka Muhlstein)為普魯斯特深深著迷,致力在滋養並豐富其創作風格的沖積層中,掏洗出他小說中的底層基礎,幫助讀者更容易親近普魯斯特的藝術成就。
作者特別處理波特萊爾與拉斯金對《追憶》一書的重大影響,並從中透析出拉辛與巴爾札克的成分,此外,還包括喬治.桑、聖西門、馬拉美、法朗士、杜斯妥也夫斯基、托爾斯泰及喬治.艾略特等大師及其著作,以深入淺出的筆法,輔以鉅細靡遺的理證及原汁原味的普氏幽默,解開普魯斯特的創作密碼,是入門《追憶》的最佳選擇。
如果你認識他,但還沒讀過他的著作,這會是一幅關於他╱你的閱讀地圖;如果你已愛上他,卻始終沒能讀完他的著作,這將讓你再次陷入回憶裡的失樂園。

作者安卡.穆斯坦(Anka Muhlstein)透過大量的研究,找出並介紹對普魯斯特影響最深刻的書籍,告訴讀者這位文學界重量級人物的閱讀習慣如何塑造出他的人生以及創作。透過普魯斯特的眼睛,讀者得到一篇風趣又有學問的法國文學歷史描述。

作者簡介

安卡.穆斯坦Anka Muhlstein
一九三五年生於巴黎。曾經出版維多利亞女王、詹姆斯.德.羅斯卻爾德(James de Rothschild)、卡維里爾.德.拉.賽爾(Cavalier de La Salle)及亞斯托菲.德.古斯廷(Astolphe de Custine)等人的傳記;專研Catherine de Médicis、Marie de Médicis及奧地利的Anne;著有雙傳記《伊莉莎白一世及瑪麗.司圖亞特》(Elizabeth I and Mary Stuart)及《巴爾札克吃在巴黎》(Balzac’s Omelette)。分別因傳記獲得法蘭西學院獎及龔固爾獎。

鄧伯宸
成功大學外文系畢業,曾任報社翻譯、主筆、副總編輯、總經理,獲中國時報文學獎附設胡適百歲誕辰紀念徵文優等獎。譯作包括《黑暗時代群像》、《哭泣的橄欖樹》、《遙遠的目擊者:阿拉伯之春紀事》、《日本新中產階級》等(以上皆立緒文化出版)。

 

引言

無論是傳統的追隨者或背叛者,無論其為古文學家或新文學家,身為作家而不善於讀書者,幾稀。普魯斯特當然也不例外。讀書之於他,既是最早也是最重要的樂趣和激勵,而且終生不改。但相較於其他作家,文學在他作品中所扮演的角色,其巨大卻是無人能及。
講到普魯斯特,如果要他手邊沒有一本書,卻想叫他創造出一個人物來,看來還真不是件容易的事。在他想像出來的那個世界,人物總共有兩百多個,但坐鎮其間的作家卻也多達六十個左右。其中某些人,譬如夏多布里昂(Chateaubriand)及波特萊爾(Baudelaire),可以說是他的靈感來源,至於其他,譬如塞維涅夫人(Mme de Sévigné)、拉辛(Racine)、聖西門(Saint-Simon)及巴爾札克(Balzac),則都成了他小說中的角色。最後,由於他對自己喜愛的作家浸淫至深,光是這些作家所創造的人物,在他的小說中就佔有極重的地位。正因為如此,拉辛的菲德爾(Phèdre)在敘述者(Narrator)的一生中固然是分量極重,但如果把巴爾札克的佛特翰(Vautrin)從小說中抽掉,夏呂斯(Charlus)也就不成其為夏呂斯了。
像《追憶逝水年華》這樣複雜的小說,無論有多少讀者,每個人看它一定都有自己的角度。至於我選擇的門道,則是去翻尋它的下層土壤,於其中一窺普魯斯特豐富的多樣性,包括他與文學的因緣、對經典的熱愛、對當代作家的好奇,以及他把別人的句子天衣無縫移植到自己筆下人物口中的那套本領。
只要談到普魯斯特,朋友都說他無所不讀,而且過目不忘。像他這樣的淵博,若真要寫一本書來介紹,其篇幅之大恐怕不會下於《追憶逝水年華》本身。所以就我縮小了焦點。首先,我處理那些使他從一個小男孩轉成一個嗜書如命的讀者,並得以跳脫狹隘童稚世界的讀物;其次,我處理的是波特萊爾與拉斯金(Ruskin)對《追憶逝水年華》的重大影響,這些隱藏的、幾乎深藏不露的影響往往都為人所忽略了。第三,我的重點則是拉辛與巴爾札克。前者的悲劇與後者的小說,普魯斯特全都讀得精到熟透,因此,他們筆下為人所熟悉的人物或措辭,有時候會出其不意地出現在普魯斯特的字裡行間,往往讓人困惑不已。

 

目次

人物一覽
引言

第1部 第一印象與終生影響
第2部 異國的薰陶
第3部 好讀者與壞讀者
第4部 同性戀讀者:夏呂斯男爵
第5部 拉辛:第二種語言
第6部 龔固爾兄弟
第7部 貝戈特:小說中的作家 

結語
致謝
全書註釋

書摘/試閱

第1部
第一印象與終生影響 First Impressions and Lasting Influences

普魯斯特愛讀書,但是怎麼讀的呢?小時候,他和一般人一樣,無非是讀故事,讀人物罷了。但即便是在稚齡,對他來說,讀書已經是一件極為嚴肅的事,一想到大人把讀書看成消遣,他就覺得老大不痛快。在《讀書歲月》(Days of Reading)中,他回憶道:「嬸婆對我說:『你怎麼可以拿一本書來消遣自己呢;書可不是禮拜天,這你是知道的!』說『消遣』,意思就是幼稚,是浪費時間。」對小普魯斯特來說,讀書絕不好玩,反而是一種磨難。每讀一本書,他都以淚眼收場,無法入睡,想到要和已經熟稔的角色告別,總不免落落寡歡,「那些讓人渴慕或悲泣的人,從此再無音訊……不禁令人興起書何有盡之歎。」
在他那個時代,並沒有專為小讀者寫的作品,小孩子所讀的也都是知名作家,一般來說,都是附有插畫的節略本。以普魯斯特來說,在書的選擇上,祖母及母親都給了他相當多的自由,《追憶逝水年華》一書中,這樣的家庭特色也反映在小說中那個虛構的家庭裡。小說裡,敘述者的祖母就深信,「和糖果糕餅一樣,用消遣的態度讀書是有害的,她壓根兒沒想過,天才的呼吸太過於強烈,對孩子的心靈來說,當下的影響不見得能夠帶來啟發,反而可能有害,還不如新鮮的空氣和海風,對他的身體來得好些。」小說裡,一天晚上,小男孩心情不好,母親勉強答應在他房裡過夜,但他還是焦慮得無法入睡,母親便為他讀喬治.桑(George Sand)的《棄兒弗朗沙》(François le Champi)。但她居然會挑上這樣一本書,還真是怪異。
故事講的是一個棄兒,稚齡時由一個嫁給磨坊主人的好婦人瑪德萊娜(Madeleine)收養。等到長大了,男孩出外工作,回來後卻跟守寡的母親結縭,就這樣,一片孝親之情變成了閨房之樂。讀這書時,儘管母親把愛情的場景都略了過去,卻還是無助於普魯斯特對情節的瞭解,倒是其間的不倫卻讓他覺得有趣。後來,普魯斯特評論到喬治.桑時,雖覺得她不過爾爾,作品水準趕不上同時代的許多作家,但對小普魯斯特來說,這種啟蒙閱讀所產生的第一印象卻無比深刻,無論讀的是哪一本書,似乎就此便和作家合成了一體。但話又說回來,這中間還是有不同的地方;譬如說,在《追憶》一書裡,敘述者長大後就跳脫了戀母情結,和一堆女孩大談戀愛,至於普魯斯特呢,終其一生卻還是依戀母親。他之所以會用這樣一則近乎不倫的故事來描繪他幼年偶像的感情世界,或許正是這種依戀之情作祟吧。
小說結束時,在蓋爾芒特親王(Prince de Guermantes)的書房裡,敘述者不經意地在書架上看到一本《棄兒弗朗沙》,就那麼一眼掃過,便勾起了當年的回憶:「那個當時還是孩子的我,因為這本書,又在我的心裡活了過來,由於我對自己的認識,僅止於這孩子,一看到這本書,便立刻想到他,只想再看一眼他的眼睛,再愛一次他的心,再對他講一回話。在貢布雷(Combray),母親曾大聲為我朗讀這書,直至凌晨,為我留住夜魅……貢布雷多年不曾入夢的如煙往事,翩然魚貫而來,記憶如鏈,若即若離,遊移於帶有磁力的筆尖……(重溫)那一日園中天氣的印象、那時在心中打造的夢想,以及對來日的苦悶。」在童年讀過的書裡面,普魯斯特在《追憶》中唯一提到的作家就只有喬治.桑,但在給母親及祖母的家書中,他引述的作家卻極多,這在他決定不出版的第一本小說《尚.桑德伊》(Jean Santeuil)中也是一樣。
熱愛閱讀的少年普魯斯特,就和許多孩子一樣,也愛死了泰奧菲爾.戈蒂耶(Théophile Gautier,譯註:法國詩人、小說家、戲劇家及藝評家,1811-1872)的《佛拉卡薩船長》(Capitaine Fracasse),典型十七世紀路易十八統治下的陰謀間諜故事。他喜歡這故事的節奏、對話,以及提到莎士比亞時,說他是「知名英國詩人」的風趣,還有就是作者的公然介入故事,因為如同他在《尚.桑德伊》中所說:「對一個作家一旦生出了愛慕,作家本身也就成了萬事通,無論什麼事都可以找他商量。」在《追憶》中,普魯斯特就常常插入作者的評論,這可是大家都知道的。家庭的另一個最愛則是大仲馬(Alexandre Dumas)。普魯斯特常常在給母親及弟弟的信中引述他的句子,而且讀他娛己,終生不改。至於為什麼要讀大仲馬?他說:「我喜歡的小說,沒有風花雪月,沒有無病呻吟,有的只是此起彼落的決鬥、警探、國王和王后,風趣幽默,還有,就是頭腦簡單的人最先出局。」至於大仲馬的另一本小說《阿爾蒙塔》(Harmental),卻令他感到可惜,「一本到頭來應該充滿刺激、勝利與美食的小說」,卻因為情節中的某些扭曲與轉折而「矛盾重重,讀之令人扼腕」。
儘管還是個孩子,由於受到祖母的鼓勵,普魯斯特讀起書來,用心至深。他寫信給祖母,說他讀巴爾札克的《尤金妮.葛蘭岱》(Eugénie Grandet),深得其中的哀愁與美麗,同一封信裡,又旁徵博引高乃依(Corneille)、拉辛(Racine)及莫里哀(Molière),不無炫耀自己熟讀經典之意,以一個十來歲的少年來說,這還真是不尋常。後來寫《追憶》的時候,旁徵博引之不足,甚至不惜曲意變造,技巧更臻化境。另有一次,他模仿荷馬的手法,為他所提到的那些不朽的男神及女神加上封號,譬如柏拉圖,用的是火眼,阿提密絲(Artemis),用的是玉膚(多年後,在他的小說裡,他又把這個封號給了迂腐的學究布洛克〔Bloch〕)。在《追憶》中,普魯斯特回憶說,每要步行前往梅塞格里茲(Mé'séglise)時,他都會先讀一位鑽研中世紀的史學家奧古斯丁.提耶里(Augustin Thierry)的作品。在現實生活中,他則一再提醒母親,早先在伊里耶(Illiers)的日子真是無比幸福。正是這個諾曼第的小鎮,他後來把它改造成了小說裡的貢布雷。也正是他和家人常去那兒度假的那一年,他迷上了奧古斯丁.提耶里。提耶里深受浪漫派影響,追述歷史的手法很能吸引年輕讀者。普魯斯特筆下的貢布雷,其實就是在追憶這些他讀過的東西;貢布雷的過去,更正確一點來說,貢布雷的中世紀,於童年時期的敘述者來說,可說是再鮮明生動不過。原因之一是家人為了安撫他的焦慮,特別為他的床頭燈裝設了一盞魔燈,只要燈一打亮,莫洛溫(Merovingian,譯註:西元四八一年建立的法國王朝)公主吉妮薇芙(Genevieve de Brabant,譯註:法國中世紀傳說的女主角)便躍然於房間的牆壁上,令他心往神馳不已。另外還有一個原因,則是每做彌撒時,教堂彩色玻璃窗上的彩繪,描繪的都是吉妮薇芙後代的種種,栩栩如生,也令他目為之眩,神為之迷。他深愛這個沉浸在中世紀氛圍裡的小鎮,即便是農民和工匠的言談舉止,他也都用心留意,從其中領略他們對過往世代的敬重,品味那「完好如初、口耳相傳、扭曲變形、莫可名狀卻又生機蓬勃的」傳統。童年時期,他第一次看見嬸嬸的廚娘弗朗索瓦絲(Françoise),「站在煙囪罩的雪棚下,有如僵脆的棉花糖」,還以為自己看見的是神龕中的聖像」。等到認識她多些了,才知道她還真是活在遙遠的過去,「在廚房裡侃侃而談聖路易斯(〔Saint Louis〕一二七○年逝於第二次十字軍東征途中),彷彿認識他似的,但通常都是在發牢騷,其實是拿來做對比,以突顯我祖父母對她的『虧待』。」當敘述者來到貢布雷,地方上的神父告訴他,蓋爾芒特公爵夫婦的直系親屬,包括貢布雷歷任修道院長及蓋爾芒特歷任君王全都葬在村內的教堂時,往昔與現在之間的關聯也就變得更明確而具體了。
敘述者童年所喜歡的書跟普魯斯特的如出一轍,這當然不令人意外。也正因為如此,讀者才會把作者和書中的人物視為同一人。儘管普魯斯特一再說,《追憶》絕非自傳性的,讀者千萬不可把他跟書裡面的「我」混為一談。但不管怎麼說,就文學和藝術的角度來說,二者顯然是重疊的。
同樣地,在我前面提到的蓋爾芒特親王的書房那一段,他看到親王那些美麗的書籍封面,愛不釋手,恨不得自己也是個藏書家,心想,「在我的心目中,作品的第一版,其可貴勝過其他一切,但就這一點來說,對於自己最初讀過的版本,固然已經了然於胸,卻也應當把它們翻出來,亦即那些把一本書的第一印象給了我的最初版本,因為,後來的印象畢竟不再是原來的。以小說為例,我就會回到剛開始接觸小說,動輒聽到老爸叫我『坐端正』的那個時期,去收集舊版本的封面。」
念小學時,普魯斯特對當代及外國文學的涉獵就比他大部分的朋友多。可能的原因之一是,罹患氣喘使得他常常缺課,反而給了他較多的時間閱讀,另外則是他對數學完全沒有興趣(數學老師在成績單上的評語是:「一片空白」)。他喜愛的科目是博物、歷史,當然,還有文學。等進了中級部(seconde,相當於十年級)時,他已經能夠領略安納托爾.法朗士(Anatole France)和皮埃爾.洛蒂(Pierre Loti)的諷刺、懷疑,以及用最純粹法文寫出來的辛辣小說,後者的風格尤其煽情並訴諸感官;同時,他也熟悉了史蒂芬.馬拉美(Stéphane Mallarmé)的晦澀詩,並熟記勒貢特.德.列爾(Leconte de Lisle),對後者的超然、精確及旁徵博引尤為推崇。此外,他又大量閱讀杜斯妥也夫斯基、托爾斯泰及喬治.艾略特(George Eliot)的小說。
年歲稍長,他愈來愈講求文體之美,開始閱讀舊世代的大師,特別是拉辛及聖西門(Saint-Simon),不僅領略他們作品中的理性與感性,同時也師法他們的詞藻運用:「像波恩(Beaune)這樣的城市,有保存完好的十五世紀醫院,漫步其間自有一種樂趣,彷彿重遊拉辛的悲劇或聖西門的卷冊。」十七世紀的用詞遣字喚回了已經消失的思維方式及習慣,乃至逝去歲月如詩般的魅力。當然,這種懷舊之情並非他熱愛古典文學的唯一因素,甚至也不是最重要的。拉辛對愛及嫉妒的分析,他固然佩服得五體投地,但早在這之前,在聖西門公爵(Duke de Saint-Simon)暢談路易十四宮廷劇之前,受到一本才華洋溢的傳記的影響,他就已經發心要向大師們學習,吸收他們的獨創風格。句子精雕細琢,令人眼花撩亂,他將之比做植物開花後的嫩芽,從聖西門這種獨有的風格,他就懂得了讓讀者感到出其不意的重要性。和那位傳記作家一樣,表達自己的想法與感受根本不是問題,這方面他一點都不擔心。但和聖西門一樣,普魯斯特在乎的是,要講的東西太多,能用的時間卻太少;聖西門窩在斗室裡振筆疾書,每每工作至凌晨(白天則在凡爾賽用心觀察所見所聞),晚年的普魯斯特亦然,總要在床上寫至天明,為了完成自己的小說,兩個人都是把老命給豁出去了。「身不由己,我是被自己的題材牽著走的。」聖西門如此寫道,普魯斯特也有同感。他說,由於有太多的東西要講,思潮有如「排山倒海」,迎面襲來。就聖西門來說,這種急迫感導致強烈的對立、大膽的類比,或層層堆疊的對比意象;就普魯斯特而言,其結果則是無止境的變形、迂迴及反轉。聖西門心裡明白,自己經常違反習慣法則,但卻一點都不放在心上,反而得意地宣稱:我根本沒把學院放在眼裡。為了達到更強烈的表達效果,視文法如無物,同樣也見於拉辛;寫到拉辛打破公認的正確用法,大膽省略用字,普魯斯特的仰慕之情溢於言表。他舉了一個例子,取材自《昂朵馬格》(Andromaque):荷蜜歐妮(Hermione)遭到皮洛士(Pyrrhus)嘲弄,懷恨在心,便要奧瑞斯特(Oreste)去把他給做掉。儘管她馬上後悔,想要阻止但已經來不及,奧瑞斯特跑來告訴她,皮汝斯死了。為什麼?荷蜜歐妮怒不可遏:

Pourquoi l'assassiner? Qu'a-t-il fait? A quel titre? Qui te l'a dit?
(為什麼殺他?他犯了什麼?憑什麼?誰告訴你的?誰叫你去做的?)

這裡要注意的是,法國人嚴格要求的語法與句法規則,昂朵馬格全都沒有遵守,儘管如此,荷蜜歐妮的絕望叫喊並未因不合文法而失去其震撼效果。對於任何受過法國中等教育的人來說,習慣了亞歷山大律詩(Alexandrine verses,譯註:抑揚格六音步詩行,亦即每行含六音步或十二音節抑揚格,三音步後有一停頓)一絲不苟的節奏,無論講話或語氣,若都零零落落,難免會令人吃驚。按照一般情況,一開始大家都會先問他做了什麼,然後是為什麼要殺他,再來是誰要你去殺的,最後則是憑什麼叫你去殺。但話又說回來,拉辛筆下,荷蜜歐妮的話語儘管甘冒大不韙,把不該省略的省掉了,文法不該錯的錯了,但對涉獵過法國經典而又夠敏銳的讀者來說,其力量反倒更為強大,唯其如此,才足以顯示荷蜜歐妮的徹底絕望,連理性都為之蕩然了。荷蜜歐妮的最後一個問題:Qui te l'a dit? 甚至翻成英文後Who told you? 也一樣模稜兩可,她到底是說:誰告訴你的,還是說:誰叫你去做的?
當然,對於這種強而有力的變形,普魯斯特和拉辛都樂此不疲。拉辛明白,唯一保護語言文字的方法就是攻擊它,善用它變化多端的本質。這一點,普魯斯特深得箇中三昧,他這樣寫道:「拉辛最有名的文句之所以膾炙人口,在於它們賞心悅目,朗朗上口,用語大膽,巍巍然有如一橋,護翼秀麗兩岸。」他寫信給好友史特勞斯夫人(Mme Straus)說,他深信,時至今日,能夠容許這樣大開大闔的編輯已經成為絕響。這一類的教益普魯斯特始終牢記在心。早在學童時期,一位他深為敬愛的老師,十分看重真正的原創,受到老師的鼓勵,他便已經開始培養一種全然原創的風格。
普魯斯特很早就相信,要養成自己的聲音與風格,唯有透過自己的內在現實(réalité inté'rieure)才能達成。受到聖西門與拉辛的啟發,他斬釘截鐵地說:「一如每個小提琴家必須創造自己的『調子』,每個作家都必須創造自己的語言。如果說有一種法國語文,大家都寫它、用它,都說要好好保護它,卻又把它看成身外之物,這豈不荒謬。」
普魯斯特讀書,簡直就像個文字學家,別人的作品,不論喜歡與否,其風格與技巧他都會不斷地加以分析,這種在學校裡養成的習慣,即便到後來已經全心投入寫作,他仍始終未曾放棄。由於模仿別人太容易,一旦對一個作家的風格產生了孺慕之情,這中間的牽扯也就難免。又因為他的耳朵──他稱之為他的內在節拍器──對語言的節奏相當敏感,他總覺得自己特別容易受別人影響。他曾經跟一個朋友說,一旦領會了調子,字句也就跟著冒了出來。他之所以仿作,用他自己的話來說,就是要淨化自己,唯其如此,才能把巴爾札克或福樓拜(Flaubert)的節奏以及他們的特質從他自己的體內清除掉。這類仿作,有許多他都分別出版過。但話又說回來,他筆下的人物,只要一開尊口,立刻就會讓人想起某個知名作家的習慣,這種情形他還是容許的。譬如說,勒格朗丹(M. Legrandin),敘述者那個自命不凡到有些病態的鄉下鄰居,言談之講究就頗得安納托.法朗士之風,而法朗士的行文風格,普魯斯特則把它給了《追憶》中虛構的作家貝戈特(Bergotte)。另外,寫到敘述者和希爾貝特.斯萬(Gilberte Swann)待在鄉下整理最新的卷冊時,他連龔固爾兄弟(譯註:Edmond de Goncourt〔1822-96〕與Jules de Goncourt〔1830-70〕,法國自然主義作家)都搬進了小說,模仿他們的日記,大肆搞笑。
普魯斯特認為,身為作家,要敢於打破句法才稱得上原創,但文字的精確意義卻也必須嚴格遵守。他承認,城市的名字如帕爾瑪(Parma)或佛羅倫斯(Florence),其於想像力之刺激上超越了地理的現實。就敘述者來說,住在帕瑪,就是要住一間「簡潔、平實、溫馨、紫色的」屋子,但這樣的想法完全無關乎現實,而是讀了斯湯達爾(Stendhal)的《帕爾瑪修道院》(Charterhouse of Parma),以及對紫色之嚮往所致。但文字儘管平凡,用起來卻必須力求精確。「文字所呈現的,是一小幅圖畫,清楚而熟悉,就像是掛在教室牆上的圖畫,舉凡木匠做的一條長凳、一隻鳥兒、一個蟻丘,目的無非在於代表同類的東西,都要能夠明明白白告訴孩子們知道。」這一方面,他最推崇維克多.雨果(Victor Hugo)。談到文字的運用,雨果最經得起考驗:他能夠「把文字的血緣直追源頭,引經據典,足見其博學……一個作家若要成其大,用字遣詞的學問定要淵博,即便是一個字,也要能夠貫古通今,遍知所有偉大作家的用法。」

(全文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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