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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來時有曙光(全2冊)(簡體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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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來時有曙光(全2冊)(簡體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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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品簡介
作者簡介
名人/編輯推薦
目次
書摘/試閱

商品簡介

遇見你的這一生,再也愛不上別人。
臥底警察X公益攝影師
這是一段刺激又驚險的愛情之旅,黑暗過後終見曙光。
比明天來得早一點的,是我對你的愛。
全新修訂+獨家番外

有一天,義站裡來了位美人,對誰都挺好,唯獨對蔣川敬而遠之。 
朋友覺得奇怪:“你招她惹她了?”
蔣川低頭笑笑:“小時候親了她一口,她哭得天崩地裂。”
朋友震驚:“那麼小就耍流氓啊!不對,你小時候住在山溝溝裡啊,咋還認識她這樣的大小姐?”
蔣川沉著嗓音:“是挺流氓的。”
朋友踢了他一腳:“說說,你小時候怎麼會認識她?”
“她隨父母去做公益,到過我老家。”
“你們這緣分不淺啊,就為小時候親的那一口?”
當時秦棠就站在院子外打電話,轉頭看了他一眼,目光冷清。
蔣川想起昨晚她紅著臉的模樣,輕輕咽了咽口水,覺得心口發熱。
他說:“嗯,她記仇。”

作者簡介

陌言川

熱衷閱讀和寫作,文風多變,喜歡嘗試不同的題材和人設,願筆下的人物都能成為有趣的靈魂。已出版:《一點即燃》《戒不掉的喜歡》《時光裡的蜜果》

名人/編輯推薦

看了這麼久終於有一個寫這樣的甜文的大大了,蔣哥炒雞爺們兒,一點兒也不糙,簡直男友力max,棠棠也不是傳統意義上的嬌小姐,心地善良又堅強,偶爾使個小性子也可愛!
――讀者小仙女

好喜歡男主啊!蔣哥好man,有魅力超帥的!不是那種讓人尷尬的比較裝的man,頭一次是讓我完全喜歡的超man男主!
――讀者小包子

蔣哥出身並不富裕,吃過苦受過罪,即使當了警察做了臥底,想的也是找一個溫柔的自己喜歡的女人,建立一個小家,安安穩穩過日子,可惜路莎不是對的那個人,所以蔣哥又恢復孑然一身的狀態,直到遇到棠棠,那個值得相愛相守一生的女孩,理解他支持他,願意等他,不在乎他身處危險境地,不在乎他面對的槍林彈雨,這樣的女孩若是錯過了,蔣哥恐怕再也碰不到更好的了。棠棠也是,陳敬生是她愛過的人,是她失去的人,文中說她的少女期尋求刺激的戀愛,自從發生意外,失去陳敬生後,她用冷漠疏離偽裝自己,不再談戀愛,不再透露自己的內心,直到遇到蔣哥。剛開始棠棠並不喜歡蔣哥,和他不對盤,可能她自己也沒想到會愛上這樣一個身份成謎總是處於危險當中的男人吧,可是愛上了就是愛上了,全心全意的信任他,我印象深刻的就是棠棠收到蔣哥的證件照,馬上坐飛機去找他,那段太感人了,愛一個人很容易,但是知道他有很多麻煩,還能勇敢的追隨他就不是那麼簡單的事情了,所以我沒有覺得那段棠棠去找蔣哥有什麼不妥,她是給兩個人一個機會,如果不去找蔣哥,怎麼驗證他們在彼此心中已經那麼重要了呢?所以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讀者丁狗蛋的小矜持

目次

目錄
第一章 初次相遇
第二章 讓他求她
第三章 男糙女嬌
第四章 她跑掉了
第五章 不願清醒
第六章 那就沉淪
第七章 不留餘力
第八章 暗流湧動
第九章 只怕你疼
第十章 有驚無險
第十一章 危機重重
第十二章 他似曙光
番外一 未完待續
番外二 求婚記
番外三 龍鳳胎
番外四 一家四口

書摘/試閱


第一章 初次相遇
秦棠被電話鈴聲驚醒,屋子裡漆黑一片,她掙扎著去摸床頭的手機。賀從安的聲音從手機裡劈頭蓋臉地傳來:“回來怎麼不說一聲?每次都是看見你的郵件後才知道你回來了。”
秦棠這段時間沒休息好,昨晚剛回來就把照片整理好發給了他,一大早被吵醒有些火大:“你就不能晚點兒打?”
賀從安一聽,語氣緩了:“得得得,我賠罪。”
秦棠抓了一把頭髮,直接把電話掛了,關機。
秦棠沒有給賀從安回電話。她忙了大半個月,把已經預約的片子拍得差不多時,接到了賀從安的電話。
賀從安:“一起吃個午飯?有事跟你說。”
兩人約在秦棠的工作室附近,這兒離賀從安的公司也近。賀從安大秦棠五歲,兩人從小就認識,他又是做新聞網站的,秦棠每次都會把外出拍回來的照片送到他手上。
安壹基金現在的負責人是秦棠。秦棠剛接手,還沒在公眾面前露過面,在大家眼裡,她只是個小有名氣的攝影師。
這兩年兩人配合得很好,她出照片,他出新聞,至少賀從安是這麼認為的。
一個月沒見,秦棠沒什麼變化,去了一趟雲南也沒見被曬黑。賀從安攪拌著咖啡:“下次準備去哪兒?”
秦棠一頓:“不知道。”
她每年都會抽空去貧困山區,時間不定,地點臨時定。
賀從安笑笑:“下次我陪你去。”
秦棠抬眼看他,淡淡地道:“不用,你知道的,我不喜歡別人跟我一起去。”
賀從安皺眉,盯著她右手上的文身。雪白的手背上,格桑花的枝葉從手腕蔓延至手背。
他扯了下嘴角,說:“你那個基金被我們網站報道太多次了,已經有不少網友說我們網站騙錢了。這次要麼讓我跟你出去一趟,要麼你在公眾面前露面?”
如果讓網友們知道那些在窮山溝裡拍的紀錄片、照片均出自秦棠之手,安壹基金定然能引發熱議,公眾也會對安壹基金多一份信任。
秦棠沉默了一陣,說:“不用,我有辦法。”
分別時,賀從安叫住她,看著她說:“那件事不怪你,你別老把責任攬在自己身上,誰都沒想到的。”
秦棠安靜地看著他:“我知道,我沒攬在自己身上。”
賀從安氣得不行,這個女人,固執起來比任何人都可怕。
秦棠去安壹基金走了一趟,負責人老袁說:“棠棠,上次送往陝西那邊的物資出了點兒問題。”
秦棠皺眉:“什麼問題?”
老袁歎息著說:“遇上了大雨,車翻了。車上的東西都掉泥溝裡去了,衣服浸了污水,課外書也沒能倖免。”
秦棠僵了一下:“人呢?”
老袁說:“司機受了傷,在醫院住著,養一陣就好,沒啥大問題。”
秦棠松了口氣:“那就好。”
“現在路滑,那些東西一時半會兒運不過去。運輸公司看司機受傷了,車也壞了,現在跟我們鬧起來了,要賠償。”
“這件事你看著辦吧,聯繫另一家,靠譜一點兒的。”
“我挑了幾家,你等等,我拿給你看看。”
老袁捧著本子走過來,指著最後一家:“這家也是做公益的,不要運輸費。”
秦棠驚訝:“免費?”
老袁:“對,我查過了,這家運輸公司的負責人還負責西安義工組織的物資分送。”
秦棠瞥了眼備註:一周兩趟。
“就這家吧,我自己聯繫。”

秦棠訂了去西安的機票,下午兩點多抵達西安。臨行前西安這邊說會派人接機,她看了一圈舉牌的人,並沒有來接她的。
她摸出手機打了個電話,男人的聲音很爽朗:“秦小姐,對不住啊,我有事走不開,讓蔣哥順路過去接了。你等等,我給他打個電話問問情況。”
秦棠掛斷電話,走到機場外。太陽大得有些刺眼,她不自覺地眯了下眼。
兩分鐘後,手機響了。秦棠看了眼陌生的號碼,接通後直接問:“你在哪兒?要是你沒空的話,把具體地址告訴我,我直接打車過去。”
那邊沉默了兩秒,男人嗓音低沉醇厚:“停車場,黑色吉普。”男人告訴她一個車牌號。
秦棠記下車牌號,拖著行李過去。黑色吉普很容易找,因為車身被濺了一身泥水,在太陽底下早已曬乾,十分顯眼。
她過去敲了下駕駛座的車窗,男人降下車窗:“車沒鎖,上車。”
接著,他的目光頓了一下。這女人,白得跟雪似的,在太陽底下晃人眼。
車裡的男人正在打電話,一頭乾爽的短髮,皮膚偏古銅色,五官輪廓分明,長相硬朗帥氣。
秦棠想起之前的連絡人叫他蔣哥,試探地問:“蔣先生?”
他點頭,沖電話說:“人接到了。”
秦棠看到他掛斷電話,說:“我是秦棠。”
“蔣川,上車吧。”
呂安說有人要捐物資,讓他到機場接人,沒說是什麼人,也沒說長什麼樣,只說叫秦棠。蔣川倒沒想到是個嬌滴滴的漂亮姑娘。
秦棠沒說話,拉開後座門,把行李箱塞進去,挪了一下位置,直接坐進後座。
蔣川看她動作利落,挑了下眉,轉動鑰匙啟動引擎,很快,車就開了出去。
路上兩人沒說幾句話,蔣川聽見細微的聲音傳來,朝後視鏡瞥了一眼:“沒吃午飯?”
秦棠正咬著小麵包,聲音有些含糊:“嗯。”
蔣川收回目光:“正好我也沒吃,吃面行嗎?”
秦棠說:“行。”
陝西的麵食店遍地都是,路邊就有幾家。蔣川靠邊停車,兩人下了車。蔣川站在秦棠面前,身材高大、體格健碩,強大的存在感讓人難以忽略。秦棠抬頭看了他一眼,才發覺這男人比她想像中要高。
蔣川上下掃了面前的女人一眼,她是少見的漂亮女人,白瘦高,身材棒,一雙腿修長筆直,皮膚嫩得好像一掐就能出水。
這種嬌滴滴的女人,準備跑山區?
蔣川微彎嘴角,指指旁邊的面店:“走吧,吃完回去還要幹活。”
看著他嘴角那抹漫不經心的笑,秦棠皺眉,總覺得這男人有些看不起她,看不起她什麼?覺得她不能吃苦?
秦棠跟在他身後走進店裡。這個時間,店裡只有一個客人,吸溜著麵條。蔣川站在廚房窗口道:“一份大碗牛肉麵,一份……”
他轉頭看向她,秦棠:“小碗。”
裡頭的老闆聽見了:“好嘞!”
蔣川又點了兩個肉夾饃,兩人面對面坐著。沒一會兒面就被端上來了,大碗的碗口比小碗的大一圈。蔣川吃得很快,秦棠吃到一半,朝他看了一眼,發現那大碗已經露碗底了。
蔣川隨意地瞥了一眼,忽然看清她右手手背上的文身,目光驟然緊縮。
秦棠餓過頭了,反倒沒什麼胃口,一抬頭便撞上他的目光,遲疑了片刻後,很快恢復了平靜。
蔣川沉默片刻,說:“吃不完?”
秦棠確實不想吃了,放下筷子說:“嗯,面太多了。”
蔣川翹了下嘴角,又露出了那種漫不經心、略帶痞氣的笑。他沒說什麼,但秦棠卻覺得他在嫌棄她浪費。
她不冷不熱地看著他,又拿起筷子。
蔣川笑出了聲,把兩個肉夾饃吃了。
秦棠勉強把面吃完,兩人走到門口,蔣川的目光轉向她:“住哪個酒店?”
秦棠問:“你們那兒有住的地方嗎?”
蔣川看著她說:“有。”
秦棠問:“有女人嗎?”
蔣川說:“有。”
秦棠摸了摸相機:“那我住你們那兒,方便辦事。”
蔣川瞧了她半晌,捋了下乾爽的短髮:“走吧。”
車開了將近一個小時,秦棠朝四周看了眼,這裡顯然已經是西安郊區了,有些偏僻。蔣川把車開進一個院子裡,院裡有棵老樹,兩層舊樓,除去兩輛大貨車,還有一輛紅色吉普、一輛老式桑塔納,看起來有些像修車廠。
“到了。”
見秦棠沒反應,蔣川回過頭,看見她正盯著窗外看,扯著嘴角笑了:“現在知道怕了?”
她連人都沒問清楚,就敢跟他回來?秦棠回頭看他,淡淡地道:“怕什麼?我只是看看你們這地方而已。”

這裡是個義工組織站,有網站、有貼吧、有聯繫方式,網友要捐物資就往這邊寄,能用得上的東西,這邊就派車送進貧困區。老袁辦事很靠譜,如果沒有查清楚對方的底細,是不會讓她獨自過來的。
正好,門口開進來一輛三輪車,停在旁邊。車上堆滿了包裹,還坐著個二十出頭的大男孩兒,開車的是個跟蔣川差不多健碩的男人。
大男孩兒瞧見黑色吉普,眼睛一亮,利落地跳下車,很興奮:“哥,你回來了?”
蔣川下車,手插在兜裡,高大的身影站在那兒,把陽光都擋住了。
秦棠跟著下車。開三輪車的男人愣了下,隨即笑了:“秦小姐,我還以為你會先回酒店休息呢,這麼急啊?”
蔣川說:“她住這兒。”
秦棠默了兩秒,看向比蔣川矮半個頭的健碩男人:“你是呂先生吧?”
“叫我呂安就成。”呂安笑笑,指指大男孩兒,“他叫小城,我們這兒的條件不比酒店,房間倒是有。你要是願意住的話,等會兒我讓人收拾一下,不行我再送你去酒店。”
這姑娘一看就是過慣了好日子的,這次帶了錢和物資過來,他們總不能虧待了人家。
秦棠去過不少窮地方,睡過硬板床,也蓋過破棉被,這兒比那些山區的條件好太多了,她不挑:“就住這兒。明天一早你們跟我去辦事,等你們把東西運出去了我就走。”
呂安挑眉:“那好,你在邊上休息一會兒,房間整理好後我叫你。”
小城走了過來,撓著腦袋沖秦棠笑:“秦小姐,我帶你進去休息。”
秦棠指指樹蔭下的椅子:“不用了,我坐這兒就行。”
蔣川這兩天跑長途,在車上的時間長。他捏著脖子轉了轉,聲音慵懶:“一會兒把車洗乾淨檢查一下,發動機出了點兒問題。”
秦棠下意識地看向他,皺起眉頭。
呂安看她臉色變了,連忙解釋:“沒事的,車要有大問題,蔣哥就不會開去接你了。”
呂安朝蔣川使眼色,車有問題還開去接人,還當著人的面說出來……
蔣川眯了下眼,看向秦棠:“怕了?”
秦棠抿緊唇:“沒有,只是不贊同你的行為。”
他笑了笑。
呂安朝車身踹了一腳:“怎麼搞的?怎麼這麼髒?”
蔣川朝裡走:“陷泥坑裡了。”話說完,人已經踏上拐角的樓梯了。
呂安解釋:“蔣哥這幾天忙壞了,補覺去了。”
秦棠舉起相機按下快門,奈何蔣川的步伐太快,只有高大挺拔的背影落入了鏡頭內。
秦棠幾不可察地皺了下眉,等人不見了,又重新拍了一張。
呂安打了個電話,沒幾分鐘,院子裡進來一個年輕姑娘和一個中年婦女。年輕姑娘叫阿綺,中年婦女叫桂嫂,兩人忙去給秦棠收拾屋子。
秦棠看呂安還站著,就說:“你們忙你們的,不用招呼我。”
呂安笑了下,招呼小城拉水管,拿水桶、抹布,洗車。秦棠轉了一圈,站在邊上看他們洗車,問了句:“這車跑什麼地方?”
呂安忙裡偷閒回了下頭,笑道:“蔣哥去了一趟漢中鎮巴縣,那兒山路崎嶇,太難走了,邊上還是懸崖……”
鎮巴縣?
秦棠的眼睫一顫,小城憨笑:“也就蔣哥的開車技術好,要是我都不敢去。”
呂安笑笑:“。”

阿綺和桂嫂很快就把房間收拾妥當。阿綺是個靦腆的小姑娘,長得挺可愛,就是皮膚有點兒黑,笑眯眯地幫秦棠拿行李箱。
秦棠把包挎在肩上,跟在她後面,走到二樓東面倒數第二間房。
阿綺打開門,笑著說:“被套都是乾淨的,你可以放心住。”
秦棠掃了一眼,房間不大,很簡潔,有張小桌子和一個帆布衣櫃,床是一米五的。
“嗯,挺好的。”
她長得美,阿綺總忍不住看她。
秦棠發現了,轉頭看她。阿綺眨了下眼,友好地說:“那你休息一會兒,有什麼需要就跟我們說。”
秦棠點頭:“好。”
阿綺關門出去了。
秦棠收拾了下行李。外面有公共水龍頭,她拿了臉盆、毛巾,洗了把臉,之後就靠在走廊上站著。
鎮巴縣的松何公路碑丫豁路段,一面是山,一面是絕壁懸崖,那裡除了垮塌的路基,就是崎嶇、顛簸的土路。
不知道站了多久,秦棠咬下唇,轉身回房,從包裡摸出包煙,點燃一根,狠狠地抽了一口。
她的目光透過煙霧,染上了迷茫。
屋裡有些悶,她又回到走廊上,纖細白皙的手指夾著煙垂在護欄上,看樓下那幾個人拆包裹,書本、衣物、小玩具等擺了一地。
哢的一聲,房門開了。
秦棠下意識地轉頭,只穿著黑色四角褲的男人站在門口,兩人四目相對。她沒避諱,甚至上下掃了一眼。
男人的身材比她拍過的任何男模都好,肩寬腰窄,肌肉緊繃,雙腿修長有力。
東面倒數第一間房的房門正對著走廊,蔣川一拉開門就看見那個女人靠在走廊上。她文著格桑花的手夾著根細細的煙,手指纖細,白皙通透。
他盯著她看。他的眼珠很黑,像是深不見底的潭水。在這樣的目光下,秦棠堅持不了幾秒,低頭掐滅煙,又看向樓下,耳根有些發熱。
哢的一聲,房門關上了。
很快,門又開了,蔣川穿著灰短袖、黑長褲從門內走出來,朝敞開門的那間房裡看了眼。玫紅色的行李箱靠在床邊,房間設施和被套都換了。他看向秦棠說:“如果住不慣,我可以送你去酒店。”
秦棠回頭:“不必了,挺好。”
這時,阿綺從樓梯口走過來,先是沖蔣川甜笑,隨後才看向秦棠,笑眯眯地問:“秦小姐,桂嫂要做飯了,你有什麼忌口或者想吃的嗎?”
秦棠想了想:“沒忌口,給我炒盤土豆絲吧。”
阿綺點頭:“好嘞,我跟桂嫂說去。”
阿綺看著蔣川,蔣川將手插進兜裡,朝樓梯口走去。
阿綺跟在後面,語氣興奮地小聲說道:“蔣哥,你有什麼想吃的嗎?我等會兒跟桂嫂一起做。”
蔣川散漫地說:“你會嗎?”
阿綺:“我學呀!”
蔣川笑笑:“隨便吧。”
蔣川走向呂安,呂安扔給他一包煙,蔣川利落地接下,倒出一根點燃,隨後頭一偏,叼著煙抬起下巴,看向還站在原地的秦棠。那雙瞳仁跟秦棠的對上,他緩緩吐出一口煙霧,嘴角微彎地看向呂安,問:“怎麼讓她住小城的房間了?”
這棟樓東面的建築比西面多出兩米,東面的房間比其他房間要大幾平方米,一樓那間用來堆放網友捐贈的物品。
樓上那間,是蔣川住。
當初租下這棟樓時,小城就挑了在蔣川隔壁的那間房,說是光線好。後來阿綺來了,一度想跟小城換房間,他說什麼都不換。
西面還有兩間房,恰好被後面一棟六層高的樓擋住了光線,偶爾有人來了就安排他們住那邊。
呂安朝二樓那邊瞥了眼,壓低聲音:“那不是貴客嗎?本來咱們應該帶人去住大酒店的。你把人帶到這兒,總不能讓你把房間讓出來吧?阿綺的房間倒是不錯,就是姑娘家東西多,收拾起來不容易。小城這幾天就暫時住樓下。”
小城在邊上小聲道:“呂哥說了,她有錢,是上帝,我們得供著。”
蔣川短促地笑了兩聲,眼皮微抬,秦棠已經不在那兒了。
“不過,一般有錢人的講究可多了,我倒是沒發現她有啥毛病。她是個挺奇怪的女人,獨來獨往的。”呂安摸著下巴說。
“是嗎?”
“不是嗎?”
“有沒有毛病,過幾天你就知道了。”
晚上幾個人圍著飯桌吃飯,菜很多,那盤土豆絲被特意放在秦棠面前。
呂安很爽朗,話也多,不斷找話題跟秦棠聊,其他人也附和幾句,氣氛倒是愉快。阿綺忍不住問:“秦小姐,你的皮膚怎麼那麼白啊?”
女人就愛說這些。
秦棠看了她一眼,說:“天生的。”
阿綺:“……”
大家樂了,連蔣川都扯了下嘴角。
呂安說這裡時常有人過來做義工,大多是附近的大學生,也有外地人。
秦棠問:“他們也住這兒?”
呂安說:“住啊,還有人打著做義工的名義來這兒混吃混喝呢!”
秦棠忍不住笑了笑,眼睛又大又清澈,跟以往淡淡的表情相差甚遠。大家不由得一呆,她來這兒半天了也沒見笑過,還以為她是個不愛笑的冷美人。
她問:“然後呢?”
呂安笑了:“然後被蔣哥教訓了一頓,扔出去了。我們這兒不養閒人。”
秦棠忍不住看向蔣川。蔣川扯著漫不經心的笑容看著她說:“放心吧,我不打女人。”
秦棠慢慢收起嘴角流露出的笑意,淡淡地說:“我也不混吃混喝。”

夜裡,秦棠在二樓的公共浴室洗了澡,出來時碰上了蔣川。他沒穿上衣,肌肉僨張,脖子上掛著條毛巾。
蔣川看她散著一頭烏黑的長髮,發尖還滴著水,提醒了句:“吹風機只有阿綺那裡有,找她要去。”
秦棠點頭:“嗯。”
秦棠側身從他身邊走過,蔣川似乎聞到她發間散出的淡淡香味,跟浴室裡放著的洗髮水的味道不一樣。
他用餘光一瞥,見她的臉盆裡放著沐浴露、洗髮水、洗面奶,以及蓋在毛巾下露出一角的寶藍色蕾絲布料。
秦棠用毛巾擦了擦頭髮,下樓找阿綺借吹風機。
阿綺給她插上電說:“就在我的房間吹吧,免得你跑來跑去。”
秦棠接過,手指撩著頭髮慢慢吹。
阿綺盤腿坐在床上玩手機,時不時抬頭看她。
幾分鐘後,頭髮半幹,秦棠放下吹風機:“謝謝。”
阿綺笑眯眯地搖頭:“不客氣,你是來幫我們的,好好招待你是應該的。”
秦棠笑笑,阿綺又問:“你是攝影師對嗎?”
她點頭:“嗯。”
阿綺:“你在這裡待多久啊?”
秦棠看著她:“一個星期吧。”
阿綺笑了笑:“其實麻煩的不是混吃混喝的人,而是有些女人打著做義工的名義來這兒住。”
秦棠挑了挑眉:“沖著蔣川來的?”
阿綺點頭:“對啊,蔣哥長得帥,身材好!之前有個女的跟我住一間屋子,半夜人不見了。我急得不行,半夜起來找她,結果發現她在二樓敲蔣哥的房門。”
秦棠:“……”
她盯著阿綺看了幾秒,忽然笑了:“你喜歡他?”
阿綺紅了臉。
秦棠站起身:“放心吧,我對他沒興趣,更不會半夜敲他的門。”
阿綺的心思被看穿,她有些窘迫,小聲說:“我知道,你跟我們不一樣。”
秦棠低頭看她,不冷不熱地說:“你錯了,我是跟她們不一樣。”
她轉身出去。
阿綺僵在原地,懊惱地抓了一把頭髮。她好像說錯話了,要是壞了事,蔣川和呂安肯定會生氣的。
她急急忙忙地跑去隔壁找呂安,用力拍門:“呂哥、呂哥!”
呂安光著膀子開門,皺眉問:“怎麼了?”
阿綺低下頭:“我剛才好像說錯話了,不知道秦小姐有沒有生氣……”
呂安問:“你說什麼了?”
阿綺把剛才的事說了一遍,呂安的臉色沉了下來:“誰讓你這麼說的?”
阿綺有些怕了,結巴了半天,沒說出話來。
呂安拍了下她的腦袋,沒好氣地說:“她要真想睡蔣哥就好了,我們跟著傍上個富家小姐,能做點兒有實質性的事情。”
阿綺被拍蒙了,嘟嘴問:“什麼實質性的事?”
呂安說:“錢。”
這東西最現實!老人不是常把“有錢能使鬼推磨”掛在嘴邊嗎?有了錢,可以做太多事了。

第二天一早八點,秦棠准點起床,下樓一看,一群人都在等她。
阿綺給她準備了牛奶和包子。桂嫂每天早上都推著車去賣包子和麵點,包子是桂嫂自己包的,很香。
呂安遞給秦棠一張紙:“需要的東西我都列好了,你看看。”
秦棠掃了眼,問:“新華字典也要買?小城昨晚說上次有人捐過。”
蔣川從外面走進來:“我前段時間去看過,他們捐的字典基本是盜版的,印刷質量很差,還錯誤百出,我已經回收燒掉了。”
越是貧窮的地方越是缺乏知識,如果沒人發覺,有些錯誤可能會伴隨一生。
呂安憤憤地補充:“有些人就是沽名釣譽,捐的東西根本不像樣。”
秦棠抿了下唇,拿筆在上面補充了幾樣,遞給呂安。
阿綺和桂嫂看家,其餘人都跟著去。
秦棠見蔣川坐進那輛被洗乾淨了的黑色吉普裡,問了句:“車修好了?”
“嗯。”蔣川啟動車試試,看了她幾秒,“上車吧,我不會讓你受傷的。”
嘴角動了動,秦棠坐進了副駕駛座:“最好如此。”
蔣川看了她半晌,無聲地笑了下,把車開了出去。
後座的呂安和小城趕緊安撫了她幾句,呂安說:“放心吧,蔣哥的車技好、命也硬,幾年前摔下懸崖都沒死。”
小城拍馬屁:“跟著蔣哥,我們的命也硬。”
蔣川低聲訓道:“胡說八道什麼?”
小城和呂安安靜了。
秦棠轉頭看蔣川,他側臉線條硬朗,喉結凸出一塊,嘴唇抿得很緊,可能誰都有不想被提及的事吧。

秦棠買東西時跟別的女人很不一樣,甚至比很多男人都幹脆利落,速戰速決。她說完數量,金額大的付定金,金額小的付全款,什麼時候提貨都說好了,不帶眨眼的。
她第三次遞出卡時,被蔣川攔住了。
秦棠不明所以:“怎麼?”
蔣川看了她一眼,跟老闆談價錢,結果使她少刷了一半的錢。
於是,接下來的幾趟,蔣川談價格,秦棠遞卡。
幾人從服裝廠出來,呂安與小城跟在身後。小城嘀咕:“秦小姐真是‘白富美’啊!我們跟在她身後,像吃軟飯的……”
呂安笑出聲,蔣川回頭。
小城馬上住嘴了。

天色暗下,經過回民街,蔣川把大家放下來,他去找地方停車。
呂安問秦棠:“秦小姐以前來過西安嗎?”
秦棠看向那條熱鬧的街,緩緩開口:“來過幾次。”
呂安點頭:“這裡面可以吃到很多西安小吃,後面幾天我們可能就沒空盡地主之誼了,我們今晚在裡面吃飯,順便帶你逛逛。”
秦棠沒什麼表情,點了下頭。
他們走了一會兒,呂安回頭問:“有沒有看中的店?沒有的話我推薦……”
呂安話沒說完,目光忽然一驚。
蔣川很快就跟他們會合了,呂安在他耳邊低聲道:“我剛剛看見趙乾和了,那傢伙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獄了。”
蔣川皺眉,沉聲問:“人呢?”
呂安說:“剛在街上偶然看見的,他身邊跟著個女人。他也看見我們了,不過沒跟上來,估計早就摸清我們的地兒了。”
走在前面的秦棠忽然停下腳步,指著一家店:“我們在這裡吃吧。”
賈三灌湯包子館。
蔣川插著兜,睨她一眼:“早上也吃的包子,你確定?”
秦棠說:“我就愛吃包子。”
蔣川沒話說,手插進兜裡走在前面:“行,吃包子。”
她點了涼皮和八寶粥,沒有點包子,把菜單推過去給呂安:“你們點吧。”
她剛才在店門口看見服務員端著涼皮給客人了,就想吃涼皮。
蔣川看了她一眼,扯了下嘴角,沒戳穿。
服務員將小吃一一端上了桌,桌上的小吃被擺得擠擠挨挨的。幾個男人的食量都很大,尤其是蔣川,他們吃得也快,只偶爾交流幾句。小城說話時口音比較重,有時候乾脆說方言,倒是蔣川和呂安的普通話說得很好。
不過,陝西話並不難懂,秦棠基本能聽明白。
解決了晚飯,呂安拍拍小城的肩,看著秦棠說:“秦小姐還需要買什麼別的,或者想吃什麼嗎?時間還早,我們可以逛逛。”
秦棠看向四周的小店,說:“你們在這裡等我一下,我買點兒東西。”
她走進一家小店,買了點兒乾果和蜜餞。
她買東西一向快,從店裡出來,在門口跟一個男人撞到一塊兒。她胸前的相機被擠壓,撞得她胸口一疼。秦棠皺了皺眉,低頭檢查相機,那個男人很快道歉:“抱歉啊,撞到你了。”
他語氣散漫,甚至帶著點兒戲謔,毫不真誠。
秦棠抬頭,那男人眉骨處有條疤,看著就很凶,他身邊還站著個渾身上下充斥著廉價香水味的女人。
秦棠冷冷地看了他們幾秒,側身離開。
蔣川從旁邊沖上來,單手把她拽到身後,他高大的身軀擋在她前面。
秦棠愣了下,開始掙扎:“哎——你幹嗎?”
“行了,別亂跑。”他沒看她,盯著店裡。
幾秒後,他松了手,說:“你要是想逛,改天我陪你逛個夠,今天先回去。”
秦棠低頭看了眼自己被攥紅的手腕,冷著臉瞪他,走在前面,覺得他莫名其妙。
呂安也朝店裡看了眼,蔣川沒再理會,往前走。
呂安低聲說:“你也太粗暴了,對姑娘家少用兩分勁兒。”
蔣川說:“我也就用了兩分勁兒。”誰知道她那麼嬌氣。

車停在院子裡,秦棠下車,阿綺一聽見聲音就跑了出來,歡喜地喊:“蔣哥你們回來啦!吃飯沒?”
呂安說:“吃過了。”
阿綺哦了聲,站在那兒笑。
秦棠看見桂嫂在客廳裡看電視,走進去,把蜜餞和乾果遞給桂嫂:“桂嫂,這個給你,喝完中藥可以吃兩顆蜜餞解苦。”
桂嫂愣住了,大概是太意外了,說話都結巴了:“謝、謝謝你啊……”
秦棠抿嘴笑笑:“不客氣,你做的飯菜和包子很好吃。”
門外的一群人,除蔣川外,齊刷刷地看向秦棠。
他們大概也沒料到蜜餞和乾果是買給桂嫂的。
蔣川盯著她纖細的背影看了一陣,轉身上了樓。
秦棠在樓下坐了一會兒也上樓了。
蔣川靠在走廊上,手裡夾著根煙,轉頭用黑漆漆的眼珠看著她。
秦棠目不斜視,側身開門。
“抓疼你了?”
“……”
秦棠當著他的面把門甩上,蔣川伸手把門抵住,看著她冷淡的眉眼,笑了聲:“還挺記仇。”
秦棠皺眉,看向他的手,用力地掰了一下門。男人力氣大,門紋絲不動。她看著他,有些惱,更沒覺得自己記仇,莫名其妙地被他用力拽了一把,任誰都不舒服。更何況,她不覺得蔣川是個很好相處的人,甚至覺得他不算是個好人。
這邊是郊區,高樓少,月亮高高地掛著,灑下一層柔光,安靜得像個童話小鎮。樓下時不時傳來阿綺跟小城拌嘴的聲音。
秦棠放棄關門,看著他直接問:“你們打算什麼時候把東西送出去?”
蔣川把煙從嘴裡拿下來說:“要等兩天。”
秦棠說:“好,我跟你們跑一站。”
蔣川看著她:“隨你。”
她正要進去,又聽見他說了句:“這兩天別亂跑。”

第二天早上,秦棠下樓,看向阿綺:“就你一個人?”
阿綺笑了笑:“是啊,蔣哥他們辦事去了,中午就回來。”
秦棠忽然想起什麼,又問:“他們平時不工作?”
阿綺瞪大眼睛,頭搖得很快,著急地辯解:“怎麼可能不工作?我們很缺錢的。蔣哥和呂哥有個運輸公司,就是這幾天有事,他們沒去工作,不過那邊有人管著,不太耽誤。”
秦棠想了想,大概耽誤他們工作的人是她。
阿綺又說:“我們都有工作的,桂嫂賣早餐,我管義站。”
昨晚秦棠給桂嫂買乾果和蜜餞,阿綺對她的好感度上升了許多。
秦棠笑了:“嗯,你挺能幹的。”
阿綺低下頭:“就是沒有念過大學,要是念了大學我肯定更能幹。”
秦棠問:“為什麼沒上大學?”
阿綺依舊低著頭,有些難過:“家裡沒那麼多錢,要供兩個弟弟上學,我媽說姑娘家不用上什麼學,要把錢省下來給弟弟們。”
秦棠抿了下唇,問:“你今年幾歲?”
阿綺:“二十一了。”
秦棠看她一眼,問:“還想念大學嗎?”
阿綺愣了下,慢慢地搖頭:“前兩年還想,現在沒那麼想了。我就是平時看見有大學生來這裡做義工,很羡慕他們。”
秦棠又問:“那你在這裡有工資嗎?”
阿綺笑得一臉燦爛:“有啊,蔣哥每個月都給我錢的。”
秦棠笑笑。
過了一會兒,她瞥見桌上有把車鑰匙,院子裡那輛紅色吉普停在大樹下。秦棠問:“這個車能借給我開嗎?我出去一會兒。”
阿綺想了想:“你開吧,回頭我跟蔣哥說。”

傍晚,蔣川跟呂安回來了,發現那輛紅色吉普不在了。
蔣川問:“她人呢?”
阿綺說:“秦棠姐說她開車出去逛逛,晚飯會回來吃。”
蔣川抬手看了眼腕表,七點。
呂安看這情況,摸出手機說:“我給她打個電話。”
半晌,他放下手機,面色微變:“關機。”
蔣川皺眉,拉開車門坐進駕駛室:“我去找找。”
他發動引擎,一踩油門,很快就將車開出了院子。
阿綺在後面追:“要吃飯了!”
呂安想起剛出獄的趙乾和,一腳踹在樹幹上:“還吃什麼飯啊!要是她真出了什麼問題,咱們都得吃不了兜著走。”
阿綺也有些慌了:“為什麼啊?”
小城說:“她是有錢人家的大小姐,要是出了事,她家裡人不得找我們要人嗎?”
阿綺低下頭,懊惱極了:“早知道我就不把車鑰匙給她了。”

一路上,蔣川都試著撥打秦棠的電話,還是關機。他一拳砸在方向盤上,臉色陰沉。
趙乾和剛出獄,肯定會找蔣川的麻煩,如果秦棠碰上趙乾和……
他看向前方,忽然瞥見路邊停著輛紅色吉普,那個女人站在路邊,盯著那輛車看。
蔣川迅速轉動方向盤,把車停在紅色吉普的後面,拉開車門,用力甩上。
昏暗中,蔣川快步走到她面前,秦棠轉頭盯著他,語氣中有幾分埋怨:“你的車拋錨了。”
這破車,今天熄火好幾次了,她剛剛怎麼都啟動不了。
秦棠:“……”
蔣川拉開車門坐進去,鑰匙還沒拔,他試著啟動了一下,確實不行了。
他繞到車頭掀開車蓋,用手機電筒照著,不知道動了什麼東西。幾分鐘後,他又繞回車旁,站在車門外伸手轉動車鑰匙,車啟動了。
秦棠:“……”
蔣川散漫地盯著她勾起嘴角:“行了,屁大點兒事。”他搓搓手,轉身向後走去,“回去吧。”
秦棠看著他上了車,低聲說了句:“會修車了不起啊……”

幽靜的小院裡,微風浮動,幾個人站在門口等。一黑一紅兩輛吉普前後開進院子,幾個人同時松了口氣。呂安帶頭走過去,笑著說:“回來啦,吃飯去吧。”
秦棠看他們好像在等她,說了句:“抱歉,我回來晚了。”
蔣川甩上車門,說:“明天小城留下來,給你當司機。”
秦棠皺眉:“我不需要司機。”
蔣川輕笑:“你開不慣這輛車,讓小城開。”
這輛車他改裝過,三月份走了趟山區,回來就接近報廢了,更不好開了。
小城腦袋靈光,立馬說:“對,這輛車真的不好開,總熄火,讓我來吧。你想去哪兒跟我說就成,西安和西安附近我都熟悉。”
秦棠靜靜地看了蔣川一眼,沒說話。
阿綺喊吃飯,大家就一塊兒進去了。

後面一連好幾天,蔣川和呂安都早出晚歸。所有的物資都已經準備妥當了,他們還沒有出發的意思,秦棠只有在飯桌上才能碰見他們。
她站在院裡的大樹下,細白的指間夾著根煙。她是十九歲那年碰的煙,這東西能讓人上癮、放鬆、解脫。這兩年她的煙癮不大,偶爾點一根抽幾口,等煙快要燃盡時再掐滅。
阿綺站在門口盯著一身紅裙的秦棠,她平常也見過女人抽煙,但秦棠是最有氣質的一個。
她想,搞藝術的可能都這樣吧。
秦棠的煙燃到一半,蔣川那輛黑色吉普就停在她旁邊了,塵土飛揚。
秦棠走過去,擋在他們面前看向蔣川:“你說了兩天后出發的,今天是第三天了。”
蔣川低頭看她,說:“那邊這幾天在下雨,路滑不好走,等天晴了再去。”
呂安補充:“對對對,土路你知道的,很容易深陷泥潭和打滑側翻。”
他們的解釋很合理,秦棠只好點頭:“好,那就再等幾天。”
只不過她已經出來快一個星期了,再拖下去,五月底就回不去了。
她又等了兩天,義站裡來了四個大學生,三女一男,是“背包客”。他們是考完試後過來的,說是要順便跟著他們進山區幫忙。
其實他們就是想蹭車。
阿綺做不了主,那四個人就在義站等蔣川和呂安回來。

晚上七點,蔣川跟呂安准點回來。呂安臉上掛了彩,嘴角、眼角都破了,阿綺大吃一驚:“呂哥,這是怎麼了?”
呂安黑著臉:“摔了一跤。”
桂嫂連忙說:“我給你找藥去。”
四個大學生齊刷刷地看向兩個挺拔健碩的男人,尤其是個子最高的那個男人。那個男人一靠近他們,與生俱來的壓迫感立馬侵襲而來。
阿綺向兩人解釋:“他們說要跟你們一起進山區幫忙。”
蔣川盯著他們看了幾秒,那男孩兒說:“我們是真的想去做公益,順便看看山區裡的孩子,還有沿途的風景。你讓我們做什麼都行,就當車費。”
蔣川問:“做什麼都行?”
幾個姑娘互相看了一眼,紅著臉點頭:“嗯。”
蔣川說:“行,你們可以住在這兒,但要幹活,聽……”他看了一圈,手指指向靠在角落裡一身紅裙的秦棠,“聽她的安排。”
秦棠很快轉頭看他,問:“為什麼?”
蔣川給出的理由很合理:“你也得出份力不是?就這樣,明天下午出發。”
秦棠看著他說:“我以為是我出錢、你出力。”
這樣很公平,她不喜歡管事。
小城從外面跑進來,在蔣川的耳邊說了句話。蔣川看了她一眼:“好好休息,明天下午走。”走到門口,他又回過頭叮囑,“明天別穿裙子,夜裡涼。”
高大的人影很快消失在門口,秦棠連話都來不及說,胸口悶了口氣。這時候呂安擦完藥過來,喊了聲:“都先吃飯,不用等蔣哥了。”
阿綺給四個大學生安排了住處,三個女孩兒住一間,屋裡是高低床,可以住四個人。
男孩兒住在一樓的另外一間房裡。
三個姑娘洗漱完,坐在床上聊天,其中臉最白的那姑娘說:“我有點兒怕,他們真的是好人嗎?要不我們還是回去吧?”
“回去做什麼?暑假那麼長!我看這兒挺好的,你別慌,我表姐來過這裡。我就是聽我表姐說過才帶你們來的,在這裡做義工包吃包住,還能出去長見識,就是挺辛苦的。不過我樂意,那個……蔣哥好帥,身材真棒。”
“我還沒見過這麼有男人味的男人,為了他我也不走。”
“小白,你呢?”
“我……考慮一下,別叫我小白了,今天那個女的比我白多了,還漂亮,聽說是個攝影師。”
“你也白啊。”
小白有些不好意思,看看時間,催促道:“快睡吧,蔣哥說明天要早起。”

第二天一早,昨晚來的四個大學生只剩三個了,有個姑娘臨時走了。
秦棠問了句:“為什麼走了?”
小白說:“她家裡有急事,回去了。”
除了小白,還剩下一男一女,男的叫徐鵬,女的叫阿西,阿西是回族人。
下午三點多,蔣川回來了,一起回來的還有兩個貨車司機。他們之前訂的那些物資全在貨車上。
秦棠提著行李箱出來,蔣川皺眉:“帶這麼多行李?”
秦棠看了他一眼,說:“我需要用。”
她又問:“不能帶?”
他沒說什麼,接過她手裡的行李箱往前走,塞到後排的空位上。
秦棠跟在後面,忍不住說:“你小心點兒!”
行李箱裡面有相機和鏡頭,被他這麼塞,萬一磕壞了呢?
蔣川將行李箱卡好,就算路再顛簸也不會太晃,轉頭看她,搓搓手上的灰,扯了下嘴角:“行了,不會弄壞你的東西的。”
他看向跟在後面的幾個人:“都上車吧。”
秦棠坐上副駕駛座,兩個姑娘坐在中間,小城和徐鵬坐在後面,呂安留在義站。
他們這次去榆林市只待兩天,當天晚上到,過兩天晚上回。
他們到達榆林是六個小時後,還不到晚上十點,城裡還很熱鬧。他們辦理好住宿,小白提議:“要不要去吃點兒消夜?”
秦棠說:“我不餓,你們去吧。”
阿西看向蔣川,柔聲道:“一起去吧,蔣哥。”
蔣川看向在斜對面的酒店附近站著的人,回過頭來說:“讓小城陪你們去。”
小城嘿嘿笑著說:“行啊,我陪你們去。”
兩個姑娘有些失落,卻又按捺不住湊熱鬧的心,收拾了一下就跟徐鵬和小城出門了。
他們住的是很普通的酒店,標間一晚128元,單人間108元。秦棠和蔣川住單人間,他們的房間挨著,都在五樓。
蔣川回房間靠著窗口點了根煙,給呂安打電話:“趙乾和怎麼跟來了?”
呂安驚訝:“什麼?趙乾和跟去了?”
蔣川嘬了口煙:“來了。”
呂安忽然想起什麼,爆粗口:“他耍我!”
蔣川拉開窗簾,隨意地朝樓下瞥了眼,一個熟悉的身影出現了。秦棠朝這邊回了下頭,胸口掛著個相機,很快就不見了人影。
蔣川迅速沖向房門,罵了句:“你現在罵誰都沒用!”
掛斷電話,他打給秦棠。
她沒接。
他沒耐心等電梯,飛速地沖下樓。對面站著的男人已經不在了,他低聲罵了句,一邊到處找人,一邊給秦棠打電話。

秦棠沒來過榆林,由於第二天一早就要去橫山,沒時間停留,在房間裡待了幾分鐘便決定出來走走。
她漫無目的地走了一陣,手機振動了三次,她才注意到,摸出來看了眼便接通了:“什麼事……”
蔣川沉聲打斷她:“你在哪兒?”
秦棠沒回答他的問題,反問:“你想做什麼?”
“我之前跟你說過了,不要亂走,你把我的話當耳邊風了?”蔣川語氣不善,還有幾分怒氣。
秦棠覺得有些可笑:“我不是小孩兒。”
蔣川順著右邊快步走過去,腳步急匆匆的,引得路人紛紛側目,他咬牙道:“站在原地不要動,我去找你。”
秦棠掛斷電話,盯著手機看了幾秒,將手機塞回兜裡。她剛走了幾步就感覺有些不對勁兒,這種感覺從幾分鐘前就有了,只是在大街上她沒注意。她用餘光往後看了看,沒看見什麼可疑的人。
前面有家24小時營業的超市,秦棠想去買點兒東西,走到門口正要進去,肩突然被人拍了一下。
秦棠只感覺一股危險的氣息逼近,下一瞬就被人捂住了嘴。她被人連手帶腰一起抓住,往另一側走。她瞪大眼睛,男人粗獷的嗓音在耳邊響起:“寶貝兒,還跟我生氣啊?一個人跑出來了?嗯?”
路過的幾個行人看過來,男人把她按在胸口,讓人誤以為他們是兩口子。
秦棠的心臟都快跳到嗓子眼了,她平時在山區都沒遇到過這種情況,這還是在城市裡。任由她平時怎麼冷靜自持此刻也慌了,她只能奮力地掙扎,奈何男人力氣太大,死死地扣著她的手就把她往巷子裡拖。
沒入黑暗中,秦棠的恐懼加深,胸口劇烈地起伏著,腳下不停地踹身後的人。那人卻抓得更緊,還冷笑了一聲。她渾身冒出冷汗,腦子裡空白了幾秒。但她很快冷靜下來,握住他的手指,正要往後掰。
忽然,腰上的束縛一松,她心頭一跳,迅速地轉身一腳踹過去,正踢在那人的小腹上。與此同時,她眼前有什麼東西一晃而過,那個男人的臉突然猛地向右偏了,整個人還往後退了幾步。
她無暇看清,尋到機會拔腿就要逃,下一秒,卻被人拽住手臂,狠狠地砸進了一個堅硬的胸膛中。她的腦袋一陣昏眩,手肘防備地狠狠地往後撞。
“慌什麼?是我。”男人的嗓音低啞、隱忍,“叫你別亂跑的時候怎麼不聽話?嗯?”
秦棠身體僵硬,看清他的臉後,終於放鬆下來。蔣川低頭看向秦棠,昏暗中,她小臉煞白,眼睛晶亮。
男人的胸膛厚實得像堵牆。她忽然想起一句話,西北男人是秦嶺造就的,像巍峨的大山,無窮盡的黃土。
趙乾和看向蔣川,抹了下嘴角溢出的血,笑出了聲:“蔣川,這是你女人?”
“我跟他沒關係。”
秦棠盯著那人眉骨處的疤痕,這個男人她見過,在回民街。蔣川低頭看她,她這麼急著撇清關係,倒是聰明。
趙乾和顯然不信,盯著秦棠那張漂亮的臉蛋,邪邪地笑了:“我在牢裡吃了幾年牢飯,你倒過得滋潤,身旁有美人,還有一群人跟在你後邊轉,我什麼都沒了。”
蔣川的臉上沒什麼表情,只是一雙黑眸深不見底,他沉聲問:“你想怎麼樣?”
趙乾和冷著臉說:“蔣川,這事不會就這麼過了,你給我等著。”
他迅速轉身,很快消失在黑夜裡。

秦棠這才發覺蔣川還摟著她的腰,身體動了動,推開他往後退一步。她想起剛才的事,仍有些驚魂未定。她仰頭看著他:“本來還以為你是個老老實實做義工的,沒想到還會跟人結怨。”
蔣川俯視著她說:“我也沒說我是好人。”
她聽後一時語塞,轉身便要走。老袁這次的調查失誤了,秦棠下定決心,過兩天就回北京,下次讓老袁重新聯繫個可靠的義站。
蔣川跟在她身後,像個高大威猛的保鏢。
在酒店門口,他們碰見了逛完夜市的小城等人。阿西看著他們,撇嘴:“秦棠姐,你不是說不想吃夜宵嗎?怎麼又跟蔣哥出去啦?”
秦棠沒多解釋:“路上碰見的。”
小白拽了下阿西的袖子,笑著說:“我們買了消夜回來,大家回房間一起吃吧。”
“對啊,晚上在服務站吃的泡面,大家肯定都餓了。”小城看向秦棠,“秦棠姐,我知道你喜歡吃涼皮,特意給你買了。”
秦棠頓了一下,說:“謝謝。”
大家一起擠在蔣川的房裡,秦棠吃了串羊肉串,就捧著那碗涼皮坐到一旁。
蔣川坐在床邊,長腿分開,背脊微弓,吃著東西沒說話。他看大家吃得差不多了,才說了句:“大家都早點兒休息,明天早上六點半出發。”
小城拎著一袋垃圾去開門,兩張小卡片從門縫中掉下來,他樂呵呵地撿起來,回頭沖蔣川挑眉:“哥,給你打電話約一個?”
秦棠瞥了眼卡片上穿著情趣內衣的女郎,面無表情地走了。
蔣川:“滾!”
小城立刻關上門,勾著徐鵬的肩膀挑眉:“你需要嗎?”
還有兩個女同學在呢,徐鵬臉紅了,搖頭道:“不要,不乾淨,會得病的。”
小白和阿西的臉也跟著紅了,小白瞪著徐鵬:“你們男人的腦子裡盡是這些齷齪事。”
徐鵬看小白氣呼呼地拉著阿西走了,有些茫然:“我沒說錯什麼吧?”
小城笑得厲害:“傻小子啊!”

第二天一早,貨車司機愁眉苦臉地站在貨車旁。
蔣川走過去,正要問話,就發現車身以不正常的角度向右傾斜著,繞過去一看,發現右面的車輪全被人紮破了,扁扁地壓在地面上。
他沉著臉,登山鞋一腳踹在車身上,發出砰的一聲巨響。
小城趕緊繞過去看,眼睛瞪大:“啊!這誰幹的啊?”
秦棠站在幾米外,冷著臉看著他問:“還要多久才能走?”
蔣川脫掉外套,甩給秦棠,上身只剩下一件工字背心:“兩個小時後,別走遠了。”
秦棠抱著他的外套,嘴唇動了幾下,轉頭看向那三個大學生:“走吧,先去吃點兒東西。”
徐鵬剛轉身,蔣川在身後喊:“男人留下來幫忙。”
徐鵬撓了下腦袋,又轉回去:“好。”
秦棠去買了兩袋包子,阿西皺著眉問:“裡面不是豬肉餡的吧?”阿西不吃豬肉。
小白說:“有饅頭。”
阿西說:“那我吃饅頭。”
貨車的輪胎一下子被紮破了四個,備用輪胎沒那麼多。蔣川打了個電話,讓人送輪胎過來。
秦棠回去把包子和水分給大家。小城抹了一把汗,笑道:“謝謝啊。”
蔣川蹲在地上,手臂用力,把紮破的胎心扯出來,背部肌肉隨著他的動作牽動,狂野又僨張,帶著點野性。
他抬頭看了秦棠一眼,秦棠問:“你不吃?”
蔣川頓了一下,抬眸看了她一眼,她的眼珠很黑,他勾起一邊嘴角:“你喂我?”
秦棠正要擺臉色,他又說:“我手髒。”
她這才發現他那雙大手髒兮兮的,看了他半晌,把一袋包子放在他腳邊說:“愛吃不吃。”
蔣川笑了,用毛巾擦了擦手,拎起那袋包子。
一輛馱著兩個備用輪胎的摩托車停在了空地上,車上的男人雙腳撐地,把輪胎從摩托車上卸下來。蔣川瞥了一眼,擰開礦泉水仰頭灌了幾口,水溢出來少許,順著他的下巴滑向凸起的喉結,沒入鎖骨。
秦棠舉著相機的手微頓,沒有猶豫地按下快門。蔣川扔掉空瓶子,走向摩托車。
阿西看著蔣川的目光發亮:“蔣哥的身材真好。”
小白不好意思地別過眼:“你別老盯著蔣哥看啊!”
阿西說:“看看又不少塊肉……”
秦棠覺得無趣,往旁邊走了幾步,離得近了,隱約聽見蔣川喊了聲“隊長”。她朝那邊看了一眼,蔣川神色淡淡的,也沒跟大家介紹來人是誰。
兩人一人扛起一個大輪胎,那個“隊長”看了她一眼,眼睛眯了起來,眼神中帶著幾分意外和探究。
鑽進車底後,曹晟問:“那個拿相機的姑娘……”
蔣川嘴裡咬著工具,含糊道:“捐物資的。”
曹晟皺眉,欲言又止,最終沒說什麼。
一個小時後,蔣川說:“好了,都上車吧。”
蔣川跟曹晟站在貨車後面抽煙,兩人很長時間沒見了。曹晟說:“趙乾和搞的鬼?”
蔣川嘬了口煙:“嗯。”
曹晟皺眉:“當年他入獄後,女人也跑了,他一直記恨你。這次他提前出獄,肯定不會輕易放過你,你自己小心點兒。”
蔣川嗤笑了一聲:“再來一次,老子弄死他。”
曹晟偏頭看他:“恐怕沒這麼簡單了。”
“跟當年的案子有關?”
“昨晚我在酒吧看見他跟薑坤在一起。”
蔣川沉默。
曹晟看向他:“有什麼事隨時聯繫我。”
蔣川玩著手裡的煙,面無表情,不知在想什麼。風吹斷了煙灰,他扔掉煙頭,抬腳用力地將煙蹍滅:“走了,再聯繫。”

榆林市佳縣位於陝西東北部黃河中游西岸,毛烏素沙地的東南緣。
小白問:“可以去白雲山看看嗎?”
蔣川目視前方:“不行。”
秦棠沒說話,將車窗按下,看向窗外一望無際的黃土。烈日普照,枯草金黃,荒無人煙。
她將相機架在車窗上,蔣川瞥了眼,不動聲色地放緩車速。
秦棠自然感受到了,本來想當作不知道的,豈料他忽然問:“需要停車嗎?”
秦棠說:“不用了。”
阿西說:“可以停嗎?我也想拍幾張照片。”
蔣川把車停靠在路邊,說:“十分鐘。”
阿西從背包裡拿出數碼相機,興沖沖地下去拍照,問:“蔣哥,一起拍一張行嗎?”
蔣川摸出煙盒:“你們自己拍吧。”
阿西滿臉失落,跟小白走到一旁,嘀咕:“要是秦棠說一起拍照,他肯定就答應了,她不就長得漂亮點兒嗎?”
小白抿唇:“秦棠姐是攝影師,那兩輛貨車上的東西都是她出的錢。你可以去搜搜她的名字,她十八歲就辦過攝影展了。”
阿西看向秦棠,她肩上搭著條大紅色的真絲披肩,披肩隨風飄動,看起來很美。
“有錢人家的小姐。”
“秦棠姐很有才華。”
阿西低頭看看手中的數碼相機,不說話了。
小白拉拉她的手,討好地笑笑:“我給你拍幾張照片,你不是想發微博嗎?文藝女青年!”
蔣川倚著車門抽完一支煙,秦棠走了過來,他抬手看腕表,剛好十分鐘。
他們重新上路,山路蜿蜒,越來越崎嶇,顛得人胃酸。
木頭峪鄉在佳縣東南部,黃河岸邊。

傍晚,車剛停下,就有幾個孩子好奇地跑過來圍著他們轉。
蔣川拉開車門下車,立刻有幾個孩子跑過來,抱住他的大腿,歡喜地叫道:“蔣叔叔!”
蔣川笑了,彎腰摸摸他們的腦袋:“乖。”
秦棠跟著下車,看向那群樸實、臉頰帶著高原紅、皮膚黑乎乎的孩子,抿嘴笑了笑。
蔣川直起身,看向她:“今晚先在這邊住下,有些村的山路太窄了,貨車開不進去。我通知村民,到時候會有人把東西運回去的。”
秦棠點頭:“好。”
這一天秦棠在車上躁得難受,風沙進了領口。還沒進村,她就問了句:“這裡可以洗澡嗎?”
蔣川沉默了半秒,說:“這裡缺水,明晚回去了再洗。”
這裡是西北,榆林市也被稱為“駝城”,意為“沙漠之城”。城市裡還好,到了山區就不一樣了,不少村民都喝不上乾淨的自來水,有些村民要沿著崎嶇的山路去挑水。
在這裡,水是稀缺物,她不可能用村民挑來的水洗澡。
秦棠抿緊唇:“我不洗了。”
小白笑著說:“沒事的,一兩個晚上不洗不會臭的。”
阿西嘴上附和,卻悄悄地翻了個白眼,不屑地看著秦棠雪白的皮膚。
秦棠沒說什麼,轉身走了。
蔣川喊住她:“別走遠了,這裡不是城市,過了時間飯就沒了。”
秦棠回頭看了看他,說:“我不會走遠的。”
她從包裡摸出一包乾果送給一直盯著她看的小女孩兒,小女孩兒靦腆地看著她,不敢接。她彎起嘴角:“拿著吧。”
小女孩兒怯怯地伸手接過,紅著臉說:“謝謝姐姐。”
秦棠摸摸她的腦袋,小女孩兒又說:“姐姐你真好看!”她話剛說完,就一溜煙跑了。
小女孩兒把乾果分給其他小夥伴吃,小朋友們樸實純真地沖秦棠笑。秦棠轉頭看過去,他們又低下頭,不敢看她。
秦棠心頭一動,按下快門。聽見聲音,那群孩子睜大眼看著黑漆漆的攝像頭,十分好奇。
蔣川和小城不知道去了哪裡。過了一會兒,秦棠見他們從一間小平房裡出來,小城揮著手喊:“秦棠姐,都過來吃飯吧!”
這裡不少人認識蔣川,他每次來都有村民招待。桌上的飯菜不算豐盛,他們卻看得出,主人家很用心了。
秦棠看見那個小女孩兒撲到蔣川的腿上:“蔣叔叔,你好久沒來了……”
蔣川捏捏她的臉蛋:“叔叔忙。”
小女孩兒抬起頭:“忙著賺錢嗎?”
蔣川笑了:“嗯。”
過了一會兒,小女孩兒又踮起腳趴在他的耳邊小聲說:“那個拿相機的姐姐長得真好看。”
蔣川一聽這話,朝秦棠瞥了眼,她長得確實好看,就是有點兒……嬌氣,還事兒多。

晚飯過後,蔣川就不見了蹤影。
秦棠拿到鑰匙進了房間,聽見窗外有機車的引擎聲,轉頭看去,蔣川正在戴安全帽。他像是感應到她的目光,轉頭看過來。秦棠走到窗前,問他:“你要出門?”
蔣川單腳撐地:“嗯,去趟山裡。”
秦棠拿起相機和包,說了句:“我跟你一起去。”
秦棠沒等他答應,很快就從屋裡出來了。
蔣川看著她,說:“去穿件厚點兒的外套,路上冷。”
秦棠出門才發覺夜裡確實有些涼,又回去拿了件外套。
她跨上摩托車,蔣川把自己的安全帽給她:“戴上。”
秦棠也不推託,直接戴上了。
“抓穩了。”
下一秒,車如離弦之箭,疾馳而去。
秦棠沒防備,掛在胸前的相機砸在蔣川的背上,連帶著整個身體都砸了過去,疼得她悶哼出聲。
他卻沒感覺,輕聲說:“把相機放好,抱緊了。”
“抱緊什麼?”
“我。”
“……”
車極速飛馳著!風太大,山路崎嶇,好像稍不留神人就會被甩出去。
秦棠緊緊地抱住他,大喊:“你慢點兒!”
他依舊輕聲說:“放心,摔不了你。”
秦棠不說話了,只能抓緊他,胸口下方隱隱地疼。
夜空很乾淨,星光璀璨,盤旋在山路上的摩托車就像黃土高原裡的一隻螞蟻。
月亮掛在山頭,照著黃土地,潔白柔軟。
他們途經一片棗樹林,花木清香,她松了一隻手,去夠相機,蔣川突然將車速降下來。
秦棠說:“你等等,我拍幾張照。”
蔣川停下車,雙腳撐地,說:“下車。”
秦棠聽話地下車,對著那輪月亮構圖,找拍攝角度。
蔣川摸出煙盒點了根煙,站在後面慢慢抽。等秦棠放下相機,他指指下邊,那裡有一條崎嶇的小路:“下面有口井,你要想洗澡就現在去。”
秦棠瞪了他一眼,以為自己聽錯了,在荒山野嶺洗澡?她沒那麼放得開,更何況,身邊還有個野性十足的男人。
蔣川的語氣很自然:“不去?”
秦棠說:“不去,今晚不洗。”
蔣川知道她的顧慮,扔掉並蹍滅煙頭,轉頭看她:“那你在這兒等著。”
他高大的身影越過她,走向那條道。
秦棠喊了句:“你幹嗎?”
他頭也沒回:“洗澡。”
秦棠:“……”

山區裡安靜得有些詭異,秦棠只聽見下面那口井裡傳來潺潺的水聲。月亮躲進雲裡,周圍變得黑黢黢的,只有車燈亮著。
秦棠舔了下唇,手伸進包裡摸了半天都沒找到煙盒。
就在這時,寂靜崎嶇的山路間忽然傳來摩托車聲,由遠及近。
秦棠朝聲音的方向看去,拐角處漸漸透出幾縷微弱的光。她心頭一緊,朝那口井的方向喊:“蔣川!”
她迅速拔下車鑰匙,車燈瞬間熄滅。
一陣沉穩匆忙的腳步聲響起,蔣川很快走到路邊,朝越來越亮的拐角處看去,嗓音低沉:“過來。”
秦棠借著月光迅速走到他跟前,蔣川的上衣還沒來得及穿,古銅色的身軀修長健壯,肌肉上流淌著清冽的井水,停留在凹處,在月色下泛著光。
蔣川將秦棠拉到身後貼在岩石壁上,秦棠抿緊唇,兩人默契地不說話。
她想起趙乾和說的那句“你等著”,以及今早貨車輪胎被紮的事,表情嚴肅。
她扶著相機的手動了一下,立刻被他按住。他的大手壓在她的手背上,掌心粗糙,很溫熱,粗糙的手指磨著她細嫩的皮膚。
蔣川動了一下,拇指在她手背上按了按,往右邊一搓。
這一下,秦棠察覺出有一絲不對,手往後一抽。
蔣川盯著拐角的亮光,扣住她柔軟的手指按在他的腰後。他勁兒大,秦棠動了兩下便安分了。
摩托車拐出彎道,帶著越來越亮的光,然後在前方停住。
有個男人用方言說:“這兒有輛車。”
“別管了,也不知道是誰的。”
“要不要看看?別是出了什麼事兒。”
蔣川仔細辨認了一會兒,接著拉著秦棠走出去,沖那兩輛摩托車說:“是我,蔣川。”
“是蔣川啊!”那人很驚喜。
“啊?”
兩人這才發現,蔣川身後還跟著個姑娘,那姑娘臉白得泛光,眼睛烏黑水潤,特別漂亮。
最重要的是,蔣川沒穿上衣,褲腰卡在胯部。
那條路下是口井,村民都知道。不過,蔣川帶著一個漂亮姑娘在下面做什麼……
秦棠看向那兩個騎摩托的男人,一臉淳樸,應該是附近的村民。她用力地將手抽離他的掌心,站到一旁,臉色淡然。
蔣川搓了搓手指,想將那種柔軟細膩的感覺搓掉。
他看向面前的兩個村民:“既然在這裡碰見你們了,那我就不進去了。你們明天帶人出來把東西運進去。”
兩個村民咧嘴笑了,很高興:“又給孩子們帶東西了?”
蔣川指指秦棠:“她叫秦棠,東西是她捐的。”
“哦哦,謝謝秦小姐……”村民說了好幾句客套話。
蔣川從摩托車底座下翻出件T恤:“行了,我們先回去了。”
村民問:“那你明天還過去嗎?”
秦棠看過去,蔣川正一邊跨上摩托車,一邊套上T恤。兩輛摩托車的車燈很亮,照在他身上,她看得很清楚,有幾道刀疤不規則地橫在他的背肌上,其中一道蜿蜒到褲腰處,看起來有些觸目驚心。
他說:“看情況。”說完轉頭看她,“上車。”
秦棠收回目光,走過去上了車。

回去的路上,風更大,蔣川的車速不減,他身上還殘留著井水清冽的味道,很乾淨,很好聞。
秦棠想起他身上的傷,普通人不會有這樣的傷,她能想到的只有刀口舔血的黑社會。她貼在他的背上,不輕不重地問:“你以前是什麼人?”
也不知道他有沒有聽見,秦棠沒聽到他的回答,也沒再問。
過了一會兒,蔣川低聲道:“不是什麼好人。”
秦棠盯著他的後腦,他的頭髮看起來又短又硬,就算濕了也是根根豎起。事實上他整個人看起來都很硬氣,脾氣也不大好,但這種男人卻在做義工。雖然看起來很不可思議,但他確實在做這件事。
她問過小城,小城說這件事蔣川做了五六年。
秦棠說不清他是好人還是壞人,大概好不到哪裡去,也沒壞到骨子裡。

第二天一早,各村的代表就領著村民過來了,大多是中年人,還有些五六十歲的老年人。這裡的老年人都下地幹活,手上的皮膚粗糙乾裂,指甲縫裡黑黑的,一看就過了大半輩子的苦日子。
村裡年輕健壯的男人都外出打工了,一年到頭也回不來幾次。
這群人臉上都喜氣洋洋的,像過年似的。
蔣川利落地爬上貨車頂,將上面的棚掀開,小城跟著爬上去。眾人合力將貨卸下來,分發出去。
秦棠今天穿了條紅裙,民族風,配一件披肩,纖細白皙的腳踝露在晨光下,十分白嫩。
有人偷瞧她,一不留心被桌子砸了腳,疼得嗷嗷叫。
蔣川站在車頂,直起身,高高在上地俯視秦棠:“秦棠,幫我拿瓶水。”
秦棠正舉著相機拍照,這裡的孩子喜歡盯著她的相機看,正好方便她捕捉畫面。
她放下相機,抬頭看向蔣川,不鹹不淡地問:“你叫我?”
小白在一旁提醒:“蔣哥讓你幫他拿瓶水。”
秦棠沒動。
阿西仰頭笑了:“我去拿。”
阿西跑進屋,很快拿出一瓶礦泉水,可是不知道要怎麼給他。貨車很高,她爬不上去。
蔣川雙手撐著貨車的邊沿縱身一躍,人立刻落到地面上。他接過礦泉水瓶,擰開,微微仰頭灌下幾口,眼睛卻看著秦棠。
他們昨晚回來之後,她就不太愛搭理他了,雖然她平時也沒怎麼搭理過他。
秦棠這個女人,表面冷靜淡漠,其實骨子裡卻柔軟炙熱,蔣川不會看錯的。
阿西看看秦棠,又看看蔣川,眼底閃過一絲落寞和不甘。
小白過來拉她:“阿西,我們也過去幫忙整理課外書吧。”
阿西被小白拽走,有些不高興:“你幹嗎呀?”
小白知道她對蔣川有好感,回頭看了眼,壓低聲音說:“阿西,蔣哥這種男人確實有魅力,但你還是學生,跟他差了十歲吧?當然年齡不是問題,主要是他……你控制不住。”
阿西皺著眉說:“我又不是要控制他,我是喜歡他。”
小白說:“不知道怎麼跟你說,反正你聽我的,別陷得太深。”
感情這種事,講究的是你情我願,蔣川這種男人,沒人能掌控,除非他願意被掌控。很明顯,他不喜歡阿西。


第二章 讓他求她
秦棠抬起相機,蔣川那張硬氣英俊的臉突然闖入鏡頭。
蔣川說:“等會兒我跟小城會分兩路,你跟哪邊?”
秦棠放下相機,問:“你們去哪裡?”
蔣川說:“我去羊圈山。”
羊圈山是佳縣最貧窮的地方,特別缺水。
秦棠說:“我也去。”
蔣川喝光了一瓶水,瀟灑地將水瓶扔進牆角的垃圾桶裡:“那你收拾一下,半小時後就可以出發了。”
秦棠嗯了一聲。
蔣川還是騎著昨晚的那輛摩托車,雙腳撐地,手掌朝下,沖秦棠勾了兩下手指。
秦棠往包裡裝了兩瓶礦泉水,把相機挪到一側,走過去抬腿跨上後座。
蔣川將安全帽遞給她,秦棠接過戴上。
阿西跑過來:“蔣哥,我也想去羊圈山。”
蔣川指指堆滿貨物的小貨車,那上面都是要運往羊圈山的物資:“你去看看貨車上能不能坐得下,坐不下就留下來。”
阿西看了一眼坐在摩托車上的秦棠,咬著唇,跑去問開車的村民。
摩托車在山路上急速行駛。羊圈山處於山地,道路越來越崎嶇,蔣川開車的速度也越來越慢,因為路況越來越不好了。
秦棠的體重輕,人不斷被拋離座位,再重重地落回去。一段路下來,她整個人都快被顛散了,尤其是屁股,又疼又麻,像是被人打了一樣。
蔣川人高馬大,又是糙爺們,自然感覺不到她的痛苦。只是,女人柔軟的胸口隨著身體的晃動不斷地蹭到他的後背上,讓他的身體一僵再僵。
過了一會兒,他說:“秦棠,你別亂動。”
秦棠都快被顛吐了:“我沒亂動,你開慢點兒。”
蔣川抿緊嘴唇舔了下門牙,側頭看她:“你坐直了。”
秦棠無語,現在已經不是她想坐直就能坐直的了。又是一陣顛簸,她身體往前撞,再被拋起,落下,胸口撞到他堅實的背上,又是一陣摩擦。
她突然明白過來,耳根紅透了。
過了幾秒,她說:“你停車。”
蔣川偏頭看她:“幹嗎?”
“停車。”
蔣川考慮了幾秒,車速開始減慢,車慢慢地停下來。
秦棠跨下車,拽住他的衣角:“你下來。”
蔣川不明白她想做什麼,倒是很配合地下了車,饒有興致地盯著她。
秦棠跨上剛才他坐的位置,轉頭看他:“上來。”
蔣川挑眉,有些不可思議地看著她:“你會?”
“試試就知道了。”
蔣川樂了,長腿一跨坐上去,他人高馬大,後座向下傾斜,倒像是他將她籠在懷裡一般。
秦棠的表情有些嚴肅,手腕扭動,車便開了出去,還算平穩。
蔣川笑出聲:“什麼時候學的?”
秦棠:“關你什麼事!”
他惹惱了她,她就像一隻刺蝟。
蔣川身材高大,坐在後座幾乎看不見秦棠的臉了。秦棠一頭烏黑的長髮被風吹得散亂,像海藻一樣迎風飛舞。蔣川的目光落在她微紅的臉頰和耳根上,他在她耳邊吹熱氣:“臉紅什麼?”
秦棠的臉又一熱,嘴唇抿緊:“太陽曬的。”
蔣川低笑出聲:“開穩了,前面路不好走。”
秦棠會開摩托車是陳敬生教的,他是職業賽車手。她跟在他身後瞎玩,玩著玩著就會了,雖然比不上專業賽車手,但技術還不錯。
有些年頭沒開過了,她也從沒在這麼崎嶇坑窪的山地上開過。前面橫亙著一塊大石頭,秦棠恍了一下神,眼看就要衝上去了,蔣川趕緊握住她的手,迅速轉彎,避過了那塊大石頭。
秦棠心有餘悸,抬頭看向前方:“謝謝。”
蔣川依舊貼得很近,在她的耳邊說道:“專心點兒。”
後面跟著的那輛小貨車上,小白有些羡慕地盯著前面說:“秦棠姐還會開摩托車啊,好帥。”
阿西剛才也看到了,蔣川跟秦棠不知為何互換了位置,整車的人都奇怪呢,那個漂亮的攝影師還會開摩托車?大家盯著他們看,阿西暗自希望她出醜,沒想到她真的會開。
雖然阿西不想承認,但秦棠確實有些帥氣。

後面的路越來越難走了,車開不進去,大家只能步行。物資要人搬運,村民和孩子在路口等著,翹首以盼。
顯然,蔣川不是第一次來,村民熱絡地跟他說話。兩個男孩兒跑過來,站在他們面前,興奮地喊:“蔣叔叔!”
蔣川彎腰摸摸男孩兒的腦袋:“還記得我?”
這兩年他忙,跑不了那麼多地方,有時候是貨車司機直接把東西從義站運過來,他就不跑這一趟了。上次蔣川來羊圈山是一年多前。
“我記得,東東也記得。”
叫東東的男孩兒看了看秦棠,又看了看蔣川:“蔣叔叔,這次你待多久啊?”
蔣川說:“等會兒就要走了。”
東東失落地塌下肩膀:“這麼快啊……”
上次蔣川來這裡,差不多待了半個月,給他們換了新課桌,裝上了新黑板,還帶他們幾個男孩兒去玩。這群男孩兒都喜歡蔣川,總盼著他來。
蔣川拍拍東東的肩膀。那兩名支教老師已經帶著孩子們走過來了,蔣川用手指指身旁的秦棠:“秦棠,攝影師,過來給孩子們拍些照片,帶了些禮物。”
兩名支教老師很感激秦棠,秦棠笑笑:“這沒什麼,你們不用謝我,這也是我的工作。”
這段時間,她一直在籌備公益攝影展。
安壹公益基金是秦棠的父母以她的名義建立的貧困兒童助學基金。秦棠小時候跟著父母去過不少貧困區,見過太多和她不一樣的孩子。他們生來貧窮,覺得每天能吃飽飯就是幸福。他們臉色蠟黃,眼神淳樸乾淨,笑容燦爛純粹,對這個世界充滿了期待。若沒有人拉一把,他們可能一輩子就被困在山區裡了。
這件事,秦棠的父母做了二十年。當年發生在秦棠父母身上的那場事故,差點兒毀了安壹基金。記憶裡的畫面一閃而過,秦棠清澈的眼眸一下子黯淡了些許。
“姐姐……”
有個小姑娘過來拉她的手,小臉蛋紅通通的,是特有的高原紅。小姑娘仰著頭看她,笑容燦爛:“你的裙子好漂亮啊,是我見過最漂亮的裙子。”
秦棠甩了甩腦海裡那些悲傷的記憶,笑了笑,摸摸她的腦袋,柔聲問:“你叫什麼名字?”
小姑娘說:“我叫月月。”
秦棠笑笑:“大名呢?”
小姑娘有些不好意思,隔了幾秒才說:“趙月亮,天上的那個月亮。”
“你的名字很好聽。”
小姑娘的眼睛一亮:“真的嗎?”
秦棠點頭:“真的。”
月月高興地跑開了,秦棠忍不住笑了,一抬頭就看見蔣川沖她勾手指。
阿西和小白從車上跳下來,小白扭著腰說:“我的媽呀,顛死我了。”
阿西苦著臉說:“我的骨頭都快散了。”
秦棠走到蔣川面前,問:“怎麼了?”
蔣川說:“月月的奶奶今年八十歲,剛才月月她爸過來問,能不能請你給他們拍張全家福?”
秦棠:“可以。”
蔣川:“等忙完後,我跟你過去。”
秦棠低頭檢查相機,嗯了一聲。
大家開始忙活起來,蔣川跟村民把物資搬下車。孩子們圍著他們轉,只有月月的眼睛一直看著秦棠。
秦棠走到她面前:“我給你拍張照可以嗎?”
月月很高興:“好呀。”
貨車上的鐵皮斑駁生銹,秦棠讓她站在貨車旁邊。秦棠站在幾米之外,舉著相機構圖,溫柔地道:“月月,笑一下,像平時那樣。”
小姑娘聽話地咧開嘴,露出一排不太整齊的牙。
貨車上,阿西站在上面,搬著木板遞給小白:“快點兒!好重的!”
小白連忙過去接住:“都說讓你別逞能了,快下來吧,東西太沉了。”
秦棠走過去,給月月理了下頭髮。
貨車上忽然傳來一聲驚叫,接著又傳來兩聲慘叫聲。
阿西:“啊……”
小白驚恐地看著木板從兩人手中脫離,砸向月月和秦棠。
秦棠來不及心驚,立刻抱住月月往旁邊撲。
來不及了——
木板的尖角砸下,小姑娘清脆淒慘的叫聲響徹平靜的山村。
秦棠抱著月月跌坐在地上,心慌地低頭看,月月的後腦勺上正冒著鮮紅的血。血沾在她的手上,秦棠瞬間軟了,臉色泛白。
蔣川從教室裡沖出來,低頭一看,立刻抱起月月,拽起秦棠,沉聲問她:“你怎麼樣?”
秦棠搖頭,手指疼得發麻,聲音微顫:“我沒事。”
蔣川沒多說,抱著月月朝摩托車走去:“我送她去醫院。”
秦棠深吸了口氣,立刻跟上去:“我跟你一起去。”
蔣川看了她一眼,把月月塞進她的懷裡:“上車。”
秦棠扯下披肩,按在月月的後腦勺上。月月還在小聲地哭,她柔聲安慰:“別怕,我們現在就去看醫生,你不會有事的。”
阿西的臉色慘白,在貨車上因腿軟而瑟瑟發抖。她低頭看向那塊木板,此刻尖角處還沾著一絲血跡,看起來格外刺眼,不會出人命吧?那個小女孩兒還能哭得那麼大聲,應該不會出大事吧?
小白也嚇壞了,連忙把阿西從車上拉下來:“我們也跟去看看。”
阿西慌慌張張地問:“她不會有事吧?”
小白拖著她走過去:“我也不知道……”
那塊木板太沉了,小白還沒拿穩,阿西就撐不住脫了手,木板就這麼砸了下來……
阿西抓著小白的手:“小白……剛才不是我一個人弄的吧……”
小白愣了下,好像突然在這一刻看清了阿西。難道阿西這時候不應該先關心月月的情況嗎?
小白看了她一眼,淡淡地說:“嗯,我也有責任。”
蔣川看了下月月的傷口,不算深。
秦棠按住那個傷口:“快走。”
小白跑過來:“蔣哥,我想跟你們一起過去。”
蔣川冷著臉睨她:“不用了。”

摩托車駛上山路,離開羊圈山,急速前行。
月月在佳縣縣醫院縫針時,蔣川給小城打電話讓他去羊圈山善後:“順便告訴月月父母,讓他們不要擔心,她沒事,過段時間我送她回去。”
小城問:“那阿西和小白呢?”一般來說,義站不會收留這種有心機的人。本來事情就多,更何況做義工又不是兒戲,阿西還弄傷了人,這事兒很嚴重。
蔣川冷聲道:“讓她們從哪兒來,回哪兒去。”
秦棠從病房裡走出來,看見他站在走廊盡頭打電話。月月打了麻藥,昏睡過去了,醫生還在為她縫針。
秦棠走過去,蔣川掛斷電話,一轉身就撞上了她的目光。他低頭看向她手上的血跡:“怎麼還不去洗手?”
秦棠艱難地動了動凍僵了的手指頭:“馬上就去。”
她剛一轉身就被人從身後攥住手腕。蔣川低頭看向她的手指,她的食指和無名指被剮破了,尤其是食指,破了很大一個口子,血跡已幹,四周紅腫。他抬頭看她:“受傷了怎麼不說?”
秦棠抽回手,垂在身側:“小傷,月月破了腦袋才嚴重。”
蔣川看了她一眼,拽著她往前走:“去找護士處理一下。”
護士給秦棠處理了傷口。蔣川靠著門框,目光落在秦棠的手指上,除了右手食指和無名指腫了起來,其他的幾根手指依然纖細白皙。
秦棠處理好傷口回頭看,發現蔣川已經走的。
回到病房,看見蔣川坐在床邊的椅子上,秦棠走過去:“我想帶月月去榆林再檢查一遍,看看有沒有傷到腦子。縣裡的醫療設備不如市里的,月月的年紀還小,萬一得了腦震盪或者腦袋裡有瘀血,留下後遺症就不好了。”
她解釋了一番,蔣川看著她:“有這麼嚴重?”
秦棠說:“沒有,但是檢查是必要的。”
蔣川本來想說,山裡的孩子沒那麼嬌氣,他小時候都不知道磕破頭多少次,傷口比這大的常有。蔣川見她一臉嚴肅,這才明白,她根本不是在跟他商量,而是在轉告他。
他默了幾秒:“隨你。”

隔天,小城帶著眾人在佳縣跟蔣川會合。小白看著蔣川,低聲求道:“蔣哥,能不能讓我們繼續留下來?我們錯了,我們真的不是故意的……月月的醫藥費我、我願意出……”
蔣川:“你有錢嗎?”
小白羞愧:“現在沒有,等開學就有了。”
蔣川問:“生活費?”
“別了吧,你們不適合這裡,等回去後就走吧。”
蔣川大步走開。阿西本來站在幾米之外不敢上前,這會兒卻跑過去站在他面前。
“蔣哥,等等!”
蔣川目光冰冷,阿西嚇得縮回腦袋,低聲說:“我真的不是故意的……那塊木板太沉了,我抓不穩就脫手了,我真的不是故意的。蔣哥,你就讓我留下來吧。”
蔣川說:“帶你回西安後,你就離開。”
他看向小白和徐鵬:“如果你們想留下來,就安分一點兒。”
小白連忙點頭,也不敢幫阿西求情。徐鵬也不想走,不用被“連坐”,自然很高興。只有阿西低頭咬著唇,悶不吭聲,眼淚都快掉出來了,眼睛一直瞪著自己的腳尖。

秦棠在病房裡陪月月,月月穿著病號服,原本紅通通的臉蛋如今有些發白,不過她很乖,醒來後就沒哭過。秦棠換了條裙子,小姑娘又彎著眼睛誇裙子好看。月月好像很喜歡裙子。
秦棠摸摸她的頭髮:“明天我給你買條裙子。”
月月的眼睛一亮,她很快又搖頭說:“不用啦,我有衣服穿。”
秦棠笑了笑:“衣服是衣服,裙子是裙子。”
月月有些茫然:“都是穿身上的,不一樣嗎?”
“不一樣,裙子漂亮啊!”秦棠逗她。
這時,病房門被推開,小白和阿西站在門口。小白看著秦棠:“秦棠姐,我們來看看月月。”
秦棠抬眼看她們,不鹹不淡地說:“看吧。”
小白湊到病床前,溫柔地說:“月月還疼嗎?”
月月誠實地點頭:“疼。”
其實她根本不知道怎麼就被砸了腦袋。
小白很愧疚,摸了摸她的臉:“對不起啊,是姐姐不小心……”
阿西站在後面,也跟著說:“還有我,對不起啊,小妹妹。”
秦棠低頭檢查相機,昨天鏡頭被磕了一下,上面出現了一道磨痕,很明顯。她皺緊眉頭,那一道磨痕跟剮在她心上一樣,心疼死了。
小白見秦棠的手指上纏著白色紗布,兩根手指顯得有些笨拙。
“秦棠姐,你也受傷啦?”小白麵帶愧疚,“對不起。”
秦棠抬頭,目光筆直地看向阿西。
阿西咬咬唇:“對不起,昨天是我不小心。”
秦棠看了她幾秒,說:“我原諒你。”
阿西愣住,很快又說:“那你可以幫我跟蔣哥求情嗎?小白和徐鵬都留在這裡,我也不想走……”
秦棠說:“這件事你去問蔣川,義站不是我的,我管不了。”

酒店裡,蔣川拿著打包盒說:“你們去休息吧,我去醫院。”
秦棠沒打算待在酒店,走到蔣川的前面。
蔣川喊住她:“上哪兒去?”
秦棠回頭:“我逛一會兒,等下去醫院看月月。”剛才她經過了一家兒童服裝店,裡面有條裙子挺漂亮,她想去買。
蔣川看她一眼,說:“行,別走太遠了。”
秦棠沒回話,轉身就走了。等她走回那家店,店門卻關了,上面掛著個牌子:店主有急事回家,有事聯繫13××××××××××。
她有些失望,站在店門口張望,不知道店主什麼時候才會回來,想著要不要給店主打個電話。
思索幾秒,她真的給店主打了電話。
店主很抱歉地說:“對不起啊,我兒子發燒了,我得照顧他。要不你明天過來看吧?我明天十點鐘開門。”
秦棠說:“好。”
蔣川說八點出發去榆林市。明天她不會來了。
秦棠從銀行出來,剛把取出來的現金塞進包裡,手機鈴聲便響了。
蔣川問:“你在哪兒?”
秦棠轉頭看了一圈:“幹嗎?”
蔣川說:“月月吃完飯了,你是不是跟她說晚上要來看她的嗎?”
月月躺在病床上不肯睡覺,說姐姐會來看她。
秦棠說:“嗯,等會兒就過去。”
她往前走了十幾米,看見拐角巷子口有一家童裝店。她抬頭看了眼路標,把地址說了一遍:“我在巷子口的這家童裝店裡,逛完了就過去。”
蔣川對佳縣不算熟,不過那個巷名聽起來很耳熟。
他站起身,對月月說:“你先睡覺,我出去一會兒,等下再回來看你。”
月月乖乖地點頭:“好。”
蔣川出了醫院,朝右邊走了十分鐘,就看見秦棠說的那條巷子口了。
他看向周圍,目光一頓,看向巷子口的那家童裝店。秦棠正拿著兩條裙子,在店門口的鏡子前對比著,表情認真,然後她轉身跟店主說了什麼,人又轉了進去。
蔣川笑了下,去馬路對面的糖煙店買煙。
他倚著糖煙店門外的小玻璃櫃檯,嫺熟地撕開薄膜,倒出一根煙,一摸口袋,發現打火機沒了。
“老闆,來一個打火機。”他扔了一塊錢在櫃面上。
夜裡風大,鎮上不算熱鬧,不少店面已經開始關門了。
蔣川點燃煙,將手肘撐在櫃門上,吐出幾口煙圈,跟老闆閒聊了幾句,目光不時地瞥向那家童裝店。
秦棠給月月買了兩條裙子,付完錢走出店門。忽然一道黑影朝秦棠沖過來,極快地扯過她挎在肩上的包。
那人力道大,秦棠沒有防備,包被扯下肩膀,卡在她的手上。她迅速拽住包帶,那人一愣,接著用力一拽。
秦棠的手指疼得發麻,稍一放鬆,包就脫手了,秦棠被慣性往前帶了幾步。
不過一分鐘的事,童裝店老闆娘驚愕地看著這一幕,大喊了一聲:“搶劫啊!”
那人已經帶著秦棠的包朝巷子深處飛速逃跑。秦棠沒有猶豫,拔腿就追。
蔣川剛抽完一支煙,正要掐滅煙頭,老闆說:“看!那邊有人搶劫啊!”
蔣川抬頭就看見秦棠沖進了巷子裡,她前面的男人手裡抓著個包,拼命地跑,秦棠不顧一切地追著。
蔣川猛地扔掉煙頭,飛速沖過了馬路,速度之快,驚得糖煙店的老闆張大了嘴巴。
秦棠已經快追上了,手伸長,快碰上那人衣角時,身後突然躥過一道黑影。黑影一把扣住搶劫犯的手腕往後掰,膝蓋一頂,搶劫犯整個人撲向地面。
砰的一聲悶響傳來,秦棠聽聲音都覺得疼。
膝蓋壓在搶劫犯的背上,蔣川朝下按著他的腦袋,扯下他手上的包扔給秦棠。
秦棠一把接住,看向他腳下正痛苦呻吟的搶劫犯,問:“他怎麼辦?”
搶劫犯奮力掙扎,求饒道:“大哥,你放了我吧,我什麼東西都沒搶到,下次再也不犯了……”
蔣川膝上用力,那人連連求饒。蔣川在他的口袋裡摸出兩部手機及兩個錢包,又蹲下,將大半個身子的重量都壓在那人身上,拿錢包敲敲他的腦袋:“呵,什麼都沒搶到?”
人贓並獲,搶劫犯一時說不出話來。
秦棠摸出手機報警:“我在××路口,這裡有個搶劫犯……嗯,人已經抓到了。”
蔣川抬頭看她,無聲地笑了一下。
搶劫犯掙扎著要逃,不斷求饒。蔣川腳下用力:“老實點兒。”
派出所民警來得很快,蔣川拎起搶劫犯推過去,簡單地說了下情況,民警就把人帶走了。
那個搶劫犯在臨走前扭頭看了他們一眼,眼底滿是惱怒、憤恨……
秦棠忽然對上他的眼睛,那是一張還算年輕的臉,那人不動聲色地收起了眼底的憤恨。
秦棠盯著他的背影,總覺得有些怪異,又說不清哪裡怪。
秦棠看向蔣川:“謝謝。不過剛才你要是沒來,我也能追上。”
兩人對視幾秒,蔣川想起她狂奔的模樣,覺得有些好笑:“你不會喊人?”
秦棠說:“他一下就跑了,來不及喊人。”
蔣川問:“人重要還是包重要?萬一遇上個手段惡劣的歹徒,你想過後果沒有?”
“沒有。”
蔣川瞥了她一眼,大概是對她無語了。
秦棠又說:“包裡有證件和內存卡。”
內存卡對她來說很重要,不能丟。很多決定只是一念之間,她甚至來不及想,做了就是做了。
蔣川仍然盯著她,忽然嗤笑一聲:“真搞不懂你這個女人!”
這種時候就該男人上,她一個姑娘逞什麼強?
秦棠白了他一眼:“用不著你懂。”
蔣川:“……”
確實用不著,她本來就不屬�這裡。
蔣川看了她一會兒,說:“在這裡,我得對你的安全負責。”
秦棠:“然後呢?”
蔣川走在前面:“你得聽我的。”
這是他第二次說這句話了,上次秦棠遇到趙乾和時,他也說過。蔣川跟她接觸過的其他義站的負責人不太一樣。按理說,出錢的才是老大,別的負責人都對秦棠客客氣氣的,唯有他,一貫強勢。
秦棠冷笑,問:“趙乾和為什麼會找你麻煩?”
蔣川挑眉:“想知道?”
秦棠:“你要是不想說也行。”
上次聽趙乾和提到入獄的事,再聯想起之前在蔣川的背上看見的傷疤,秦棠很容易便腦補起來。
“為錢為利,還是為女人?”無非就是因為這幾點。
蔣川腳步微頓:“為錢為利吧。”
秦棠看向他,蔣川沒有說下去,她也不再問了。

兩人一起去了醫院,月月已經睡著了,秦棠把裙子放在她的枕頭邊。
蔣川看見她手指上的紗布上滲了血,說:“去找護士處理一下。”
剛才跟搶劫犯搶包扯到手指上的傷,秦棠已經疼得麻木了,乖乖地點頭:“嗯。”
紗布堆疊,血跡斑斑,紗布跟皮肉粘在一起,重新包紮比之前更疼,秦棠皺著眉,沒吭聲。
護士皺眉說:“這都沾到一塊兒了,會疼,你忍著點兒啊……”
蔣川靠著門板,看著她說:“疼就出聲,沒人笑話你。”
紗布揭開時,秦棠忍不住抽了口氣。
秦棠下意識地抬頭看了蔣川一眼,四目相對,他正定定地望著她。

回到旅館,小白和阿西都站在蔣川門口,看見蔣川和秦棠一起回來都愣了一下。小白反應快,拉著阿西上前:“蔣哥,秦棠姐,你們回來啦。”
蔣川:“有事?”
小白扯了扯阿西的袖子,阿西咬了下唇,可憐兮兮地說:“蔣哥,再給我一次機會吧。”
秦棠看了阿西一眼,先回房了,她的房間就在蔣川房間的對面。旅館的隔音效果不好,關上門了,秦棠還是能聽見外面的對話。
阿西說:“我真的是不小心的,下次肯定注意。”
小白幫她說話:“蔣哥,就讓阿西留下來吧!我們是同學,她走了,這邊就剩我一個女孩兒了……”
“秦棠不是女的?”
秦棠聽見蔣川這樣問,有些無語。
大家的房間都是相連的。小城和徐鵬聽見聲音,開了房門,在門口看著。徐鵬也為阿西說好話求情。
在衛生間洗臉時,秦棠又聽見了阿西那軟綿綿的求饒聲,覺得有點兒煩。最後的結果是什麼,她沒仔細聽,只聽見了阿西的哭聲。
蔣川回房了,小城跟在他身後關上門,小聲問:“哥,真的讓阿西走啊?她都哭了,求了我好久,看樣子應該真的不是故意的。”
他觀察著蔣川的臉色,又斟酌著說:“要不,就算了……”
蔣川看了小城一眼:“她太自以為是了,這次是件小事,下次就說不準了。我們這裡不是收容所,最好別留能惹事的人。”

第二天眾人離開佳縣。穿上新裙子的月月特別開心,一路挨著秦棠,說:“姐姐,你下次還來我們這邊嗎?我家的大棗樹開花了,很快就會結果子,你十月來就可以吃棗子了,可甜了。”
秦棠摸摸她的臉:“我有空就來看你。”
月月開心地點頭:“好,一定要來哦……”
秦棠不敢看她的眼睛,因為自己不一定會來。
路上蔣川接了個電話。呂安在電話裡罵人:“我們的貨車司機撞車了,撞的是一輛七百多萬的勞斯萊斯。”
蔣川猛地踩住刹車,車內一陣晃動,秦棠抱著月月牢牢抓著前面的座椅才穩住。
蔣川沉聲問:“人呢?撞到了嗎?”
呂安:“人沒事。”
蔣川暗自松了口氣,想到那輛被撞到的勞斯萊斯,又深吸了一口氣:“我知道了。”
他掛斷電話,轉頭看向秦棠:“先回西安,讓月月在西安做檢查,之後我再送她回去。”
在秦棠的印象裡,蔣川這個男人做事總是不慌不忙的,鮮少見他露出如此緊繃的表情,她說:“好。”
秦棠沒意見,其他人就更沒有意見了。
一路上,蔣川又接了好幾個呂安的電話,小城也問了幾句。一來二去,大家都聽明白原委了。
蔣川那個運輸公司的貨車司機撞了一輛七百多萬的勞斯萊斯……就算只是剮蹭,車輛的修理費也不是小數目。那輛勞斯萊斯具體被撞成什麼樣,現在不知道,反正這是個大麻煩。
小城臉色都變了:“我們哪兒有錢賠啊……”
蔣川沒說話,沉默地開著車,臉繃得更緊了。
秦棠從後座看了蔣川一眼,雖然不知道他那個運輸公司是什麼樣,但他們的經濟條件看起來並不怎麼好。義站的房子老舊,只有兩輛吉普,紅色那輛一看就是接近報廢的。
她估計公司應該剛起步,還沒賺錢。要是他們有錢的話,呂安和小城也不會這麼供著她了。
那台勞斯萊斯的車主,來頭肯定不小,如果他真要追究起來,不論是不是貨車司機的錯,蔣川的公司都得跟著倒黴。這件事確實不好辦。

一行人天黑後才到達西安。蔣川把秦棠和月月送去醫院。受著傷,又坐了一天的車,月月明明很疲憊,但她的大眼睛卻一直盯著車窗外看,對大城市的一切充滿了好奇。
蔣川急著去找呂安,看向阿西:“現在到西安了,你明天早上離開義站。”
阿西臉色發白,咬著唇,沒說話。小白和徐鵬也不敢再求情,幾個人沉默著。
小城說:“哥,我陪你一起去。”
蔣川看了他一眼:“不用了,你陪著秦棠。”
小城撓撓腦袋:“好吧。”
蔣川把車鑰匙拋給小城:“鑰匙拿著,待會兒你們回去方便。”
小城:“那你呢?”
蔣川大步離開。
秦棠看了蔣川的背影一眼,帶月月去辦理住院手續。現在已經是晚上了,只能等明天再給月月做檢查。
小城站在病床邊上說:“咱們先去吃飯吧。”
幾個人都沒吃晚飯,已經餓得前胸貼後背了。秦棠摸摸月月的臉:“等下給你買吃的回來。”
月月眨著眼睛點頭:“好。”
秦棠見她乖巧聽話,忍不住說道:“過幾天,等你好些了,我帶你出去玩兒。”
月月的眼睛一亮:“可以嗎?”她從小就住在羊圈山,連佳縣縣城都沒去過,更別說是省會了。
秦棠笑笑:“當然可以了。”
月月開心極了,覺得自己的腦袋被砸得很值,之前還覺得腦袋疼,現在一點兒也不疼了!

蔣川和呂安的運輸公司離義站不遠。蔣川趕到的時候,呂安正靠著貨車抽煙,撞車的司機老陳跌坐在地上,一臉頹喪。
呂安看見蔣川,連忙走過來:“蔣哥,你可回來了。”
老陳站起來,眼底恢復了一絲神采,急忙說道:“老闆,怎麼辦啊……小老闆說那車值七百多萬,換個保險杠都要三十萬。我哪兒來的三十萬?三萬塊我都拿不出來啊!”
說著,老陳的眼底泛紅。蔣川拍了拍他的肩膀說:“老陳你先別急,我瞭解清楚後再說。”
蔣川走進右邊的平房。呂安扔掉煙頭,也拍拍司機的肩,跟著走進去。
呂安順手關上門。蔣川問:“情況如何?”
呂安說:“可不只是撞了保險杠,車燈也被撞壞了。這麼算下來,修理費將近百萬。”
蔣川眉頭緊皺,這麼一大筆錢,他們是拿不出來的。
蔣川說:“有監控嗎?誰的責任?”
說起這個,呂安就來氣:“沒有監控。老陳說是對方突然並道,還放緩了速度。老陳都來不及刹車,就這麼撞上了車屁股。這是不要命了吧?”
“突然並道,還放緩了速度?”
“對。”
蔣川點了根煙,低頭吐出幾個煙圈,不知道在想什麼,過了一會兒才開口:“車主是誰?”
呂安說:“不知道,開車的人只是司機,車主不在場,司機的口音聽起來不像本地人。因為沒有監控,也說不清是誰的責任,那個司機一口咬定,讓老陳負全責。老陳這麼老實巴交的人,開車一向謹慎小心,不會說謊的。”
蔣川:“車主沒露面?”
呂安:“沒有,他的律師出面處理。”
蔣川抽著煙,又問:“處理結果呢?”
呂安更來氣了:“對方一口咬定老陳負全責,交警也判定老陳負全責,那交警八成是被收買了,這些狗仗人勢的東西!”
蔣川沒說話,呂安也冷靜了下來:“我覺得這事沒那麼簡單,如果是趙乾和,他剛出獄……應該沒那麼大本事。七百多萬的勞斯萊斯,他哪有這個本事?”
蔣川扔掉煙頭,心裡明白了。趙乾和是沒有,但薑坤有。
“明天你跟我過去找車主談談,錢可以賠,但不可能負全責。”蔣川說著走向門口,“回去了,明天再說。”
兩人出了門,發現老陳還在外面等著。
蔣川走過去:“先去休息吧,明天再說。”
老陳滿臉滄桑,就算是回去了,也睡不著啊。幾十萬的債務,就算蔣川肯幫忙也幫不了多少,他打一輩子工都賺不了幾十萬,更何況還要養家糊口。
但他也沒辦法,只能聽蔣川的,搓搓雙手:“好。”

紅色吉普剛開進院子裡,一屋子的人都奔了出來。
小城著急地問:“哥,怎麼樣了?聽說要賠好幾十萬啊!”
蔣川甩上車門,掃了一眼圍過來的幾個人,除了秦棠,其他人都在。
他問:“秦棠呢?”
小城說:“秦小姐上樓休息了。”
蔣川嗯了聲:“你們也早點兒休息去。”
小城看著他上樓,又去問呂安:“呂哥,是不是啊?”
呂安沉著臉:“你說呢?”
小城和阿綺的臉都嚇白了,阿綺問:“那怎麼辦?”
呂安煩躁地擺擺手:“明天再說,有吃的沒?老子飯還沒吃呢!餓死了!”
桂嫂連忙說:“有,我去給你煮碗面。”
小城說:“蔣哥估計也沒吃,給他也來一碗。”
桂嫂:“好嘞。”
蔣川走到樓上,腳步頓了一下。秦棠正倚著欄杆往下看,修長白皙的指尖夾著根點燃的煙,一頭濕答答的長髮垂在腰間,又穿著那身紅裙,顯然是剛洗過澡。她轉頭看向他:“你們碰到麻煩了?”
蔣川淡淡地說:“嗯。”
秦棠又問:“能解決嗎?”
蔣川笑了:“要是不能呢?”
秦棠動動手指頭,彈去煙灰,笑了一下:“你可以求我。”
蔣川:“……”
蔣川一瞬間黑了臉,抿緊唇沒說話,盯著她看。
秦棠知道他生氣了,一般男人聽見這種話都會生氣,更何況是蔣川。她目光挑釁,毫不畏懼地看他。
蔣川知道她向來不怕他,之前在榆林她多少有些不服,也可能在記恨趙乾和差點兒傷了她的這件事。其實她是個怕麻煩的女人,倒不是說她膽子小,相反,她膽子挺大的,做事乾脆。她只是不喜歡跟人有糾葛,不管是人情上的還是感情上的。
“你不怕我還不上?”蔣川的臉色很快恢復如常,嗓音極低。
“不怕。”秦棠無所謂。
蔣川知道她有錢,幾十萬對她來說是小數目,不用眨眼就能拿得出來。他舔了舔門牙,冷冷地看了她半秒,說:“不必了,我有辦法解決。”
秦棠聽見他甩門的聲音,心情很好,掐滅一口都沒抽的煙,轉身回房。

第二天早上八點,秦棠下樓吃早飯,院子裡只有阿綺一個人。
阿綺說:“蔣哥他們出去了。”
秦棠點頭,小白和阿西從拐角走出來,阿西低著頭,身上背著個大包。蔣川一點兒情面都不留,她今天是一定要離開這裡了。
阿綺走過去,說:“你們先去吃早飯吧,都在桌上呢。”
秦棠吃了兩個包子,喝了一杯牛奶。她看著院子裡的黑色吉普,問阿綺:“那車我可以開吧?”
阿綺點頭:“可以的,蔣哥說留給你開,紅色那輛你開不了。”
秦棠想起上次那輛不斷熄火的紅色吉普,臉色有些悶,蔣川這是故意的吧?
阿綺把車鑰匙給她,小白走過來問:“秦棠姐,能送阿西去火車站嗎?等會兒我跟你一起去醫院看月月。”
阿西抬頭看著她,小聲問:“可以嗎?”
秦棠看了她們一眼:“上車吧。”
小白和阿西坐在後排,阿西的話很少,看上去心情很低落。小白安慰她:“沒事,我們開學就能見面了,到時候我拍的照片和視頻都給你看,一樣的。”
阿西委屈地說:“怎麼可能一樣啊?”
昨晚阿西幾乎一晚沒睡,小白跟她一個房間,被鬧得也幾乎一夜沒睡,說到底阿西是不甘心離開。
小白沉默了一會兒,趴在前排的椅背上低聲問:“秦棠姐,你真的不能跟蔣哥說說情嗎?”
在小白眼裡,秦棠在這群人裡是說話最有分量的。小白看得出來,蔣川對秦棠好,大家都對秦棠好,如果秦棠肯說情,蔣川說不定就能讓阿西留下來。
秦棠透過後視鏡瞥了她一眼,淡淡地道:“我說過了,這裡不歸我管。”
小白訕訕地扯了下嘴角:“哦。”
秦棠把車停在火車站附近,小白問:“我去送一下阿西,秦棠姐,你能等我十分鐘嗎?”
秦棠說:“嗯,你快點兒,這裡不好停車。”
過了兩分鐘,秦棠的手機鈴聲響了,是賀從安打來的。他問:“怎麼還不回來?”
秦棠笑了聲:“我回不回去還要跟你報備嗎?”
賀從安噎住,隔了幾秒才說:“這次有沒有去鎮巴?”
秦棠沉默了一會兒說:“沒有。”
“你要是想去的話,我陪你去。”
“不用!”
“好吧,我也不勉強你,你自己注意安全,早點兒回來。”
賀從安還想說什麼,秦棠卻輕輕皺眉,不等他說完便掛斷了電話。

小白把阿西送到進站口:“你路上小心一點兒,到家後給我發條短信。”
阿西點頭:“嗯。”
小白看她臉色不好,想安慰幾句,但能安慰的這兩天都說遍了,便揮揮手轉身走了。
小白走到車前,看見車窗外探出一隻手,手指纖細白皙,夾著半根煙。
這次她坐到副駕駛座上,轉頭看向秦棠,笑了一下:“好了,我們去醫院看月月吧。”
秦棠掐滅煙,淡淡地嗯了聲,把車開了出去。
小白偷偷觀察秦棠的臉色,總覺得秦棠跟剛才有點兒不一樣了,抿著唇,沒再說話。

蔣川跟呂安去找車主,跟昨天一樣,對方只派了所謂的律師過來。律師一口咬定老陳要負全責,賠償款一分不能少,呂安氣得想跟對方打架。
蔣川拉住他,看向律師:“如果還不上呢?”
律師說:“那我們只好法庭上見了,你那個小運輸公司沒什麼利可圖,倒是那幾輛貨車還值點兒錢。”
呂安罵道:“無恥!”
律師不怒反笑:“呂安,罵人可不好,欠債還錢,天經地義。”
蔣川沉默了幾秒,說:“跟薑坤說,我想跟他見一面。”
律師臉色不變,反倒笑意更深:“坤哥說了,等你把錢還了才會跟你見面。”
蔣川冷笑:“我要是不還呢?”
律師說:“那沒辦法,我們有的是辦法讓你還錢。”
律師走了,呂安一腳踹在牆上:“呸!”
小城戰戰兢兢地問:“哥,這事兒咋辦?我們哪兒來這麼多錢啊?”
蔣川沉聲:“我說過要還錢了?”
小城:“啊?那對方告我們怎麼辦……”
小城年紀還小,雖然跟在蔣川身邊四年了,但依舊不太清楚蔣川跟呂安以前的生活。不過,小城知道蔣川不簡單,平時出點兒什麼事,蔣川都能解決。但現在這個車主明顯不好惹,他們也拿不出那麼一大筆錢。
蔣川在他的後腦勺上拍了一巴掌:“走了。”
老陳一直在外面等著,看見他們出來,連忙走過去:“老闆,怎麼樣了?他們怎麼說啊?”
蔣川說:“沒事了,你先回去吧,有活幹活。”
老陳以為事情解決了,憨憨地笑了:“好嘞!”
他就知道老闆有本事。
回去的路上,小城說:“哥,這件事不能全由公司負責吧?老陳的責任最大,公司負一部分責任,這麼說……”
呂安踹了他一腳:“你小子傻了吧?老陳有錢還?”
小城拍拍褲子上的腳印,訕訕地道:“我也就是說說,要是真要還,能拿多少拿多少……”
呂安瞪了他一眼,小城低下頭,不敢說話了。
蔣川抽了根煙含在嘴邊,車裡煙霧繚繞。
蔣川沉聲說:“這件事別在老陳面前提起。”
小城瞪大眼睛:“哥,你真打算全扛啊?”
呂安又給了他一腳:“別多話。”
蔣川蹍滅煙頭,這件事是沖他來的,確實跟老陳沒關係。

醫生給月月做了幾項檢查,月月的身體沒有什麼問題,秦棠這才放心下來。
這幾天蔣川跟呂安早出晚歸,秦棠跟他們幾乎碰不上面。月月在醫院住了幾天,眼睛一直盯著外面瞧。秦棠知道她的小心思,當天下午詢問過醫生後,就帶她去市區逛了一圈。
月月很興奮。一直到晚上七點多,秦棠才把月月送回醫院。她剛走到義站的院門外,就聽見裡面傳出嘈雜的聲音。
“叫蔣川出來!把錢還了我們就走。”
阿綺哭喊道:“別摔了!求求你們別摔了!”
桂嫂也在喊:“這些東西又不值錢,你們別摔了……”
劈裡啪啦摔東西的聲音越來越清晰。
秦棠皺眉,迅速把車開進去。
院子裡一片混亂,五六個黑衣男人像堵牆似的並排站在院內,小城被其中一人踩在腳下,不斷掙扎:“放開我!你們欺人太甚了!就算要還錢也不能這樣,你們這是在犯法……”
那人腳下用力,小城的整張臉都被蹍到泥裡。
余光看見秦棠,阿綺像看到了救星:“秦棠姐!”
幾個黑衣男人聞聲回頭,秦棠站在車門前,抬頭看他們:“你們想怎麼樣?”
領頭人吹了聲口哨,壞笑道:“喲,沒想到這裡還藏著個美人。”
秦棠淡聲問:“多少錢?”
領頭人挑眉:“不多不少,八十七萬。怎麼,你要替蔣川還錢?”
秦棠掃了一眼亂糟糟的院子:“你們砸壞了這麼多東西,也要賠。”
領頭人說:“這些東西不值錢。”
秦棠說:“值。”
二人僵持了幾秒,領頭人笑笑:“行,少兩萬。”
秦棠看向被踩在腳下滿臉瘀青的小城,領頭人抬手示意,小城很快重獲自由。阿綺連忙過去扶他起來,著急地問:“你沒事吧?”
小城疼得齜牙咧嘴:“噝……你說呢?”
阿綺咬著唇,悄悄地瞪那些人。
秦棠說:“你們給個賬號,錢我明天打卡上。”
領頭人說:“我憑什麼相信你?你跟蔣川什麼關係?”
秦棠不想跟他們多廢話,說:“如果明天卡上沒進賬,你們再來找人也不遲。現在你們就算把這兒燒了,他們也拿不出錢來。”
那人似乎考慮了一下,看向秦棠,笑道:“看在你長得這麼漂亮的分上,相信你一次。”
“走。”
那群人終於走了,小城齜牙咧嘴地問:“秦棠姐,你真的要給我們還錢啊?”
秦棠問:“不然呢,看著你被打死?”
小城發窘:“可是,蔣哥說了他能解決,如果他知道你幫忙還錢……”
“他會還給我的。”秦棠用腳踢開地上亂七八糟的東西,“這些東西還能要嗎?”
阿綺連忙說:“等會兒我跟桂嫂來整理,能要的就留下,不能要的只能扔了。”
秦棠沒說什麼,阿綺和桂嫂蹲在地上整理東西,小城洗了個澡、抹了點兒藥後也出來幫忙,秦棠靠著吉普車發短信。
月色漸濃,院內照進一束光,紅色吉普急速拐進院內,一個急刹車,停在她面前。
蔣川和呂安下車,砰地甩上車門。小城站起來:“哥,你們總算回來了!”
蔣川皺眉,舌尖頂著腮幫滑動,最後抵著門牙舔了舔。
他轉頭看向秦棠,直到她抬頭看他。
秦棠收起手機,眯了下眼,像只小貓似的慵懶地出聲:“怎麼了?”
蔣川說:“我記得我說過,這件事不用你管。”
秦棠笑笑:“那不然呢?讓我看著他們被打被欺負?”
蔣川沉默了兩秒,秦棠又說:“還有一晚上,你要是能解決,我明天就不給他們匯錢過去。”
這女人……真不聽話!
他真想把她捉過來好好教訓一頓,卻什麼話都沒說,轉身走了。
呂安對她笑笑:“秦棠,謝謝啊。”
秦棠說:“沒事。你們找到解決辦法了?”
呂安歎息一聲,搖頭說:“沒有,我們現在確實拿不出那麼多錢,不過辦法不是沒有,只是沒想到對方逼得那麼緊。你的話已經說出口了,要是明天錢不到賬,你會有麻煩的。”
秦棠抿著唇,怪不得剛才蔣川會用那種眼神看她,他是覺得她多管閒事,還是覺得她蠢?大概兩者都有。
秦棠看著不遠處,蔣川正蹲在地上修桌腳。她問呂安:“什麼麻煩?”
呂安不知道要怎麼跟她說,只好說:“你放心,我們不會讓你有麻煩的。如果對方再來,蔣哥會有辦法的。這兩天你就好好待著,別亂跑。”
秦棠想了想,說:“是不是趙乾和?”
呂安愣了下,問:“你知道趙乾和啊?”
秦棠:“知道。”
呂安正要說話,蔣川頭都沒抬,沉聲發話:“閑著沒事就過來幹活!”
“來了。”呂安沖秦棠笑笑,過去幹活了。
秦棠在那邊站了一會兒,低頭看相機裡的照片。過了一會兒,小城說:“哥,這椅子都散成這樣了,修不好了吧?還有這桌子,怎麼修啊?”
蔣川站起身,拍拍手上的灰:“阿綺,明天你跟桂嫂去趟市區,缺什麼就買什麼,讓小城開車陪你們去。”
阿綺點頭:“好,知道了。”
秦棠收起相機上樓,洗完澡,剛出來就看見蔣川站在她的房門前。他手裡捏著未點的煙,嘴唇緊抿,朝她看過來。
秦棠走過去:“有事?”
蔣川站直了身體,高出她許多,俯視著她:“你明天就回去。”
秦棠皺眉:“為什麼?”
蔣川點燃煙,面無表情地吸了幾口,看著她說:“你的事情已經辦完了,月月我過幾天會送回去,你不用留在這裡了。”
“我留在這裡礙著你了?”
“沒有。”
“我吃得太多你供不起?”
“不是。”
“你覺得我還那筆錢,你沒面子?”
“……”
蔣川有些無奈地看她:“這麼大一筆錢你要是幫忙還上,他們會以為你……”他頓了一下,“是我的女人。”
秦棠:“……”
蔣川淡淡地笑了,目光深沉:“我的女人,懂嗎?”
秦棠瞬間懂了,微微皺眉,怪不得呂安說她會有麻煩,這的確是個麻煩。蔣川低笑出聲,秦棠不知怎麼耳根發熱,幸好夜色夠濃,走廊燈暗,他看不到。
但當時的情況,如果她不這麼做的話,義站就要被毀了,她只是想保住這裡。
蔣川提醒她:“你要是不想惹麻煩,明天早上就走。”
秦棠默不作聲,看著他,她還有事沒做完,還不想走。
蔣川也看著她,隔了幾秒,轉身回房。
“等等。”秦棠叫他。
“還有事?”蔣川回頭,嘴上叼著那根煙。
秦棠說:“我不走,錢還了之後我是不會有麻煩的,這錢我樂意出,你也沒辦法。我不是幫你,是幫這個義站,你搞清楚了。”
她說完,轉身去拉門把手。
蔣川從後面拽住她的手腕,秦棠沒防備,雙手捧著的臉盆一歪,沐浴露、洗面奶掉了出來。她驚呼一聲,蔣川彎腰伸手去撈,那兩瓶小巧精緻的東西先後落在他寬大的掌心裡。
他直起身,低頭將手裡的東西放回臉盆裡,另一隻手還捏著她的手腕。她的皮膚白嫩細膩,有些涼,捏在手裡像捏著一方上好的絲綢。
秦棠不悅地轉頭看他。
蔣川盯著她的目光又深又沉:“我叫你回去!”
秦棠抬起下巴:“不回。”
她扭著手腕掙扎,他的指腹粗糙,用力一捏,刺癢的疼痛感傳來,秦棠惱怒地瞪他:“你鬆手!我給了錢,你憑什麼趕我走?”
蔣川抿著唇,隱忍地舔了一下牙齒,幾秒後,表情變得淡淡的,說了句:“你可別後悔。”
他鬆開她的手,轉身回房。
秦棠看著他高大健碩的背影,擰眉咬唇,氣得不輕。

蔣川煩躁地抽了兩根煙,隨後下樓吃面。
呂安吃著面,低聲問:“你剛才對秦棠做什麼了?我們在樓下都聽見她叫了。”
蔣川端著面碗,看了眼豎著耳朵偷聽的小城和阿綺。兩人立刻轉頭看著電視機,裡面播放著一檔訪談節目,貴賓沙發上坐著一位優雅美麗的女人。小城說:“她怎麼看起來都不會變老的,我小時候她就長這樣。”
阿綺說:“保養得好啊!日子過得好的人皮膚都會好的,你看秦棠姐就是,皮膚好好……”
小城盯著電視機看了一會兒,好半天沒說話。
阿綺踢踢他:“你幹嗎不說話了?”
小城托著下巴,指著電視機裡的女人,又撓了撓腦袋:“我就是覺得,秦棠姐長得跟影后有點兒像……不是有點兒,是越看越像……”
“有嗎有嗎?”
“有啊,你看眼睛和鼻子……”
“好像是啊。”
蔣川拿筷子的手微頓,抬頭瞥了一眼,電視畫面已經轉到了主持人身上。
呂安用膝蓋撞了他一下:“蔣哥,秦棠話都已經說出口了,這錢不還也得還。我知道你不想動女人的錢,但我們現在確實拿不出那筆錢,如果用別的辦法,只會惹出更大的麻煩。你想清楚了,錢我們可以慢慢還給秦棠,她不會介意的。”
蔣川把筷子擱下,摸出口袋裡的煙。
“我介意。”
呂安用眼神示意,蔣川抬頭,看見秦棠穿著條紅裙站在門口。
呂安笑笑:“你要不要吃面?讓桂嫂給你下一碗?”
她平時洗完澡後就很少下樓,桂嫂也以為她可能是餓了,連忙站起來:“你等等啊,我很快就能做好。”
秦棠連忙說:“桂嫂別忙了,我不餓。”
桂嫂哦了聲,搓著兩隻手笑笑:“那就好,要是餓了就跟我說。”
秦棠笑了下:“好。”
蔣川捏著支煙走到門口,跟她擦肩而過,在她身後說:“這兩天你別去醫院了,讓小白和阿綺過去。”
秦棠看著電視機,沒搭理他。
呂安挑眉,看熱鬧似的看他們。
蔣川也不生氣,淡淡地嗤笑出聲,大步走了。
阿綺盯著她看了好一會兒,秦棠發現了,問阿綺:“你盯著我看什麼?”
阿綺指著電視機:“小城說你跟景心長得很像,我就看看……真的很像啊!”
秦棠彎彎嘴角,看著電視機裡優雅漂亮的女人:“是嗎?”
小城連忙說:“是啊!特別像!我怎麼現在才發現呢?”
秦棠在他們身旁坐下,沒說話,跟他們一起看電視。
很多人說她長得像景心,她從未反駁,也沒有解釋。
因為景心是她的媽媽。

第二天早上,桂嫂沒有推車去賣早餐,給大傢伙兒做了包子、磨了豆漿。
阿綺把小本子上記的賬仔細地看了一遍,才將本子塞進包裡。小城拿上鑰匙去開車,小白和徐鵬閑著沒事,小白說:“要不我們跟你們一塊兒去吧?不然閑著也是閑著,逛完我跟徐鵬去醫院看月月,等你們忙完再一起回來。”
車上等會兒還要放東西,如果多載兩個人,就要占空間了。
小城有些猶豫。
阿綺說:“就讓他們去吧,反正買這麼多東西你一趟也拉不完,到時候讓蔣哥派個貨車過去幫忙。”
小城想想也是,便點頭道:“好,那你們快上車,我們要走了。”
秦棠站在二樓走廊上,小城沖她揮揮手:“秦棠姐,你看會兒家啊!我們大概下午才回來。”
秦棠輕微地點了下頭,小城笑得燦爛:“你想吃什麼嗎?我們回來給你帶。”
“不用了。”她說。
“好嘞。”小城鑽進駕駛室。
他們把車開走後,院子裡靜悄悄的,秦棠在房間裡處理相機裡的照片。時間過得很快,她有些餓了,看了下時間,已經一點了。
她拉開門,準備去找點兒東西吃。
就在這時,院子裡開進來兩輛車。她扶著門,低頭看去,車上下來幾個黑衣大漢。

秦棠的心頭微跳,她的錢還沒匯過去。
砰砰幾聲,車門甩上的聲音震天。
還是昨晚那個領頭人,他說:“嘖,怎麼一個人也沒有,沒勁兒。”
秦棠把已經伸出去的腳縮回來,關上門,靠著門給蔣川打電話。等了好一會兒,電話才接通,他的嗓音磁性隨意:“嗯?”
秦棠聽見樓下傳來踹門板的聲音,深吸了口氣,壓低聲音說:“他們又來了。”
那邊很快說道:“你在哪兒?”
“我在房間裡。”
“嗯,好好待著,別出來,聽見什麼聲音都別出來。”
“……”
“聽見沒?”
“嗯。”
她乖乖地答應了。 
蔣川似乎很滿意,嗓音更低了:“我馬上回去。”
秦棠收起手機,聽見下面傳來巨大的聲響,猜到是客廳的木門被撞開了。老房子隔音不太好,他們動靜大,嗓門也大,說的話一字不漏地傳入她的耳中。
“這桌子摔成這樣了還能修,蔣川是真窮!”
“真窮還是假窮?昨晚那妞看著就是有錢人,那麼一大筆錢眼睛都不眨一下,跟蔣川的關係肯定不一般。”
“那女人是真漂亮,那腿又白又直,要是能……”
他們的話越來越下流,秦棠抓著手機,狠狠咬牙,腦子裡記住了這個聲音。
樓下的動靜很大,混雜著東西被摔的聲音,附近的居民肯定受了影響。一個老人說:“你們在做什麼啊……”
“滾!死老太婆,多管閒事!”
樓下安靜了幾秒,很快,砸東西的聲音再次響起,就在她腳下。
“去樓上看看。”
秦棠捏緊手機,抿著唇,緊緊地靠著門。
院子裡傳來一聲尖厲刺耳的急刹車聲,她的一顆心放回原處。
蔣川迅速下車,院子裡一片狼藉,客廳裡的電視機被摔得散架了,殘骸滾到了門檻邊上,客廳裡已經沒有一件完整的物品了。
兩扇房門也被踹開,房間裡同樣一片狼藉。
呂安罵了句:“呸!”
蔣川的臉色變得陰沉,他走過去,冷聲道:“你們摔夠了沒有?”
領頭人雙臂抱胸,笑著看他:“蔣川,你可算回來了。”
蔣川眼底冰冷:“趙峰,錢我會還的,你們不必用這種方式來挑釁。”
趙峰大笑,指著這個院子:“你這院子裡有值錢的東西嗎?坤哥說了,砸一次少兩萬,你要是還不起,我們每天都來,直到砸夠八十七萬為止。哦,不對,是八十五萬,昨晚已經砸了一次。”
“當然,你也可以選擇另一種方式。”
蔣川冷笑一聲,瞥見兩個大漢走向二樓樓梯口。他抬頭,秦棠站在二樓走道上,將相機擱在護欄上,冷冷地看著樓下。
他沖那兩個大漢吼:“你們兩個,給我下來!”
那兩個大漢只頓了一下,回了下頭,又繼續上樓。
秦棠把相機放下,轉身走向樓梯口。
蔣川冷著臉,快步沖過去,手狠狠地按在那兩人的肩上。那兩人猛地轉身,拳頭揮過來,蔣川彎腰躲過,鬆開一隻手,另一隻手滑下,扣住其中一人的手臂轉身來了個過肩摔。
身強力壯的大漢被狠狠地砸在臺階上,很快扭曲著臉嗷嗷叫起來。
另一個大漢立刻沖上來,一拳砸向蔣川的臉。
蔣川閃身躲避,扣住他的手腕,狠狠一擰,同時一腳踹在他的腹部。
兩個壯如牛的大漢倒在樓梯口呻吟,暫時動彈不得。
秦棠站在樓梯口的平臺上,低頭看著他,目光寡淡。
院子裡,呂安跟另外三個人也開戰了。
蔣川抬頭看了下秦棠,語氣不容商量:“上樓去。”
秦棠站著沒動,蔣川身後忽然有個人扛著根鐵棍沖上來,猛地砸下。
秦棠的雙眼驀地瞪大,嘴巴張大,她還沒來得及驚叫出聲,蔣川身後就好像長了眼睛,頭也沒回,敏捷地躲過襲擊,那根鐵棍砸了個空。蔣川拽住那根鐵棍用力一拉,同時一腳踹在那人身上,鐵棍狠狠地砸在偷襲者的肩上。
那人慘叫一聲,捂著肩膀倒在地上。
這個聲音,秦棠很熟悉。
秦棠咬住唇,猛地盯向那個壯漢。
院子裡,呂安也擺平了剩下的兩個人。
秦棠忽然沖下樓,一陣風似的越過蔣川,一腳踩在那人的肩上。那人的慘叫聲更大了,罵道:“臭娘兒們!”
蔣川立刻把她拽到身後:“你發什麼瘋?”
秦棠咬著唇:“他罵我。”
蔣川挑眉:“罵你什麼了?”
秦棠:“臭娘兒們。”
蔣川有些好笑:“不是你踹他,他才罵你的嗎?”
秦棠低下頭,又去踩一腳:“罵了兩次。”
蔣川:“……”
他不懂她在氣什麼,莫名地覺得好笑,嘴角輕輕扯了下,把她拉回身後:“行了。”
他被男人打就算了,被女人打算什麼?那人掙扎著要起來。
蔣川看見後,一腳踩在他的腹部,力道極重。很快,那人連哼哼聲都沒了。

秦棠出了口惡氣,臉色平靜地站在蔣川身後。
趙峰走過來:“嘖嘖,蔣川,你把人打成這樣,我回去不好交代。”
蔣川摸出煙盒,給趙峰扔了一根過去,趙峰伸手接住。
蔣川眯著眼睛,低頭把煙點著,連吸了幾口,緩緩地道:“我跟你回去。”
薑坤並不在意那八十七萬,只是想刺激蔣川,讓蔣川主動低頭,所以一直不肯見他,但蔣川從來不是肯輕易低頭的男人。
如今,他打傷了薑坤幾個手下,薑坤或許會見他。
趙峰這才意識到他著了蔣川的道,笑著搖頭:“我會跟坤哥交代,至於他見不見你,那我就不知道了。”
蔣川正要說話,身後的秦棠將手掙開,細滑的手腕從他的掌心脫離。他頓了一下,就聽見她說:“錢已經匯過去了,八十七萬,一分不少。”
她看了一眼躺在地上呻吟的黑衣壯漢,說:“多出的兩萬,就送給你的手下當醫藥費。”
趙峰:“……”
他咬著煙,仔細地打量著秦棠,輕笑了聲,覺得現在的狀況很有意思。
蔣川皺眉,偏頭看秦棠,眼底冒著火,這女人怎麼這麼不聽話?
趙峰笑了幾聲,看向蔣川:“既然錢還清了,那這筆賬就算到這裡。”
蔣川捏著煙,回頭看她,倏地笑出聲。
趙峰看了一眼已經爬起來的手下,冷聲道:“還不走?都上車去,別在這裡丟人現眼!”
幾個壯漢一個扶一個,很快爬上車走了。院子裡空了,變得十分安靜。
秦棠還站在蔣川身後,看著他指尖的煙燃盡,煙灰隨風飄散,不留痕跡。
蔣川扔掉煙頭,轉過身來,嘴角的笑意愈發明顯:“說吧,那人罵你什麼了?”
在蔣川的印象裡,秦棠不算記仇,對人也客客氣氣的,她看到什麼好看、好玩、好吃的東西,都會順手買下來,送給義站裡的人。阿綺收到過一瓶香水,桂嫂收到過不少蜜餞乾果,小城也收到過小禮品,是個打火機。
就連呂安都收到過禮物,唯獨蔣川沒有。不過這都是小事,可能只是還沒輪到他,或者她還沒碰見適合他的禮物。
剛才,她踩著那人肩的那股勁兒不小,他倒是好奇,是什麼話激怒了她。
秦棠低下頭說:“沒什麼。”
蔣川笑了:“沒什麼,你一個女人打什麼人?”
秦棠正要說話,肚子裡忽然傳出咕嚕一聲,聲音雖然不大,但身旁的人都聽見了。
蔣川面色不變,依舊笑著:“沒吃午飯?”
秦棠的臉色唰一下紅了,她抿著唇,很快收拾好那一絲窘迫:“我去廚房找點兒吃的。”
她迅速離開,希望廚房沒有被毀。
早上桂嫂做的包子應該還有,幸好,廚房沒有被毀,她揭開蒸包子的籠子,裡面躺著一個白白的包子。
她拿起包子一捏,有些硬了,試著啃了一口,還能吃。
蔣川不知何時跟到了門口,高大的身影擋住了大半光線。他走進來,奪下她手中的包子說:“行了,別吃這種東西。”
秦棠皺眉:“那吃什麼?”
這裡很偏,外賣不送,面店和飯店都要走一段路,她不想走。
蔣川把冷包子放回去,擰開水龍頭洗手。
秦棠又要伸手去拿,他頭也沒回,說:“吃面?”
手僵在半空,她不可置信地轉頭看他,問:“你要給我做面?”
蔣川:“嗯,你要是等得了,吃餃子也行,就是會費點勁兒。”
秦棠覺得有些不可思議,又問:“你會做飯?”
蔣川低頭笑,走過去拉開冰箱門,從冰箱裡拿了塊牛肉出來,瞥了她一眼:“小時候家裡窮,什麼活都幹,做飯算什麼。”
秦棠沒瞭解過他的家庭狀況,只知道阿綺是山裡的孩子,沒錢念大學;桂嫂也是小地方的人,在義站幫忙,給他們做飯,早上推車去附近的民工學校門口賣早餐;小城很小就出來打工,後來跟著蔣川在義站和運輸公司幫忙。
呂安和蔣川的事,她沒聽說過。
她站在他身後,看著他嫺熟地燒水、切肉、洗菜……
秦棠難得對他有了些好奇:“你家在哪兒?”
蔣川:“一個小村,說了你也不知道。”
秦棠見他沒注意,又去拿那個包子咬了兩口。蔣川把面放入鍋中,轉身看她,見她手中的冷包子已經被她啃了一半,看了她一陣,最終當作沒看見。
他又回過身,背對著她說:“你爸媽知道你一個嬌滴滴的姑娘跑這麼遠嗎?”
嬌滴滴……
秦棠下意識地低頭看自己,已經很久沒人說她嬌了。她看著自己白皙的皮膚,抬頭盯著男人高大的背影:“你說的是外表還是內心?”
蔣川轉身,深深地盯著她說:“外表,骨子裡。”
秦棠不服氣:“我沒有,你少瞧不起人。”
蔣川雙臂抱胸,慢悠悠地笑著說:“沒瞧不起你,男人糙、女人嬌,天經地義。”
秦棠想起剛才他打人的模樣,高大健碩的身材和狠厲的身手,低聲說:“是挺糙的。”
包子餡吃完,秦棠將剩下半個包子皮扔進垃圾桶。蔣川瞥了一眼,沒說什麼。
過了一會兒,面煮好了,秦棠看著那碗熱氣騰騰、香氣撲鼻的牛肉麵,覺得更餓了。她走過去,忽然想起客廳裡的桌椅全都廢了,環顧廚房也沒找到一個能坐的地方。蔣川也發現了,說:“等著。”
秦棠看他走出廚房,猜到他是去給她找椅子了。其實也沒那麼麻煩,她捋了一下頭髮,彎腰低頭,就著灶台嘗了口面,味道居然很不錯。
一分鐘後,蔣川給她找來一把椅子,見她貓著腰吃面,扯了扯嘴角,把椅子放在她的身後:“坐著吃。”
秦棠也沒客氣,一屁股坐下,高度剛好。
面很多,她吃了一大半已經撐得不行了,有些後悔剛才吃了那半個包子。她挺著腰坐得很直,這樣能多吃一點兒。

蔣川在外面打電話:“電視機壞了,你們去挑個電視機。”
呂安看著這一屋子的被砸壞的東西,煩得不行,收拾了一會兒,直接坐在門檻上抽煙。他朝廚房看一眼,下巴點了點:“你剛給秦棠煮面?真是難得。”
蔣川把倒在地上的門板扶起來,從工具箱裡拿出錘子和長釘,漫不經心地說:“八十七萬,做碗面不虧。”
呂安笑了:“本來還可以繼續跟他們周旋的,秦棠有些衝動了。”
蔣川用膝蓋抵著門,手扶著釘子,敲敲打打:“她不是衝動,只是為了自保。”
如果他們來不及趕回來,那筆錢可以用來打發趙峰。
秦棠不缺錢,趙峰他們更不缺錢。如果秦棠在他這裡出了事,蔣川難以交代。昨晚她說不走的時候,蔣川就已經想到這個結果了。至於她為什麼留在這裡,他不懂。
秦棠站在廚房門口,抿唇冷笑,原來剛才害她差點兒撐死的那碗面值八十七萬啊!
她惡意揣測,蔣川是想撐死她,然後那筆錢就不必還了。她本來也沒想著他們能還上,以後還有很多事情要他們幫忙,就當付工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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