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那時：情，與江湖

不那麼純屬虛構
專注就是一種反抗，一種以一敵百的反抗。

這部小說是關於學術造假案的第三部曲，這系列至此算是全部完工了。這三本小說雖然都是以學術造假為主軸，但是藉由三位主角在學術圈內身份、位階上的不同，闡述了學術圈不同層面的幽暗。第一本是描寫年輕人在積非成是到變成習慣的大環境中，自省以及思索解脫之道的過程；第二本是描寫壯年人在積非成是到變成習慣的大環境中，很難以善惡分明的態度去面對人生的選擇；在第三部曲的這本之中，則是描寫年過半百的遲暮之人，在積非成是到變成習慣的大環境中，惹也不是、不惹也不是的無處躲塵埃。

之前被問到說我在報導造假案的時候有沒有受到什麼壓力？我的回答是，如果問我說有沒有壓力？有；大不大？非常大。但現在的施壓不是那種拿槍抵住你的頭、拿刀架在你脖子上的那種，而是隱隱晦晦細膩地來去不留痕跡的操作，因此，關於這些壓力，也就只能交給小說去說了。故事就從1990年，主角陳漢雄大四的那年說起。那一年的台灣，最大的事件應該算是野白合學運，對於那時到過後來以「自由」為名的廣場上的年輕人來說，那是個浩大的江湖，每個人都渺小到不知道自己能起什麼作用；但正因為每個人都渺小到不知道自己能起什麼作用，所以那是個不太困難的江湖，因為有許多人可以一起搖旗吶喊。而三十年之後，對於年已半百的陳漢雄來說，那個忽然把他的事業硬是推出軌道外的論文造假案也是個大事件。雖然，那只不過是學術圈這個小茶壺裡面的大事件，但是對陳漢雄而言，卻是一個更加複雜的江湖，因為他所面對的是直接針對個人的利誘與威脅，而在這個江湖中卻沒有人能夠與他一同搖旗吶喊，舉目望去，只有不知道如何自拔的自己……

蔡孟利

台大動物學博士，現職為國立宜蘭大學生物機電工程學系教授，學術專長為神經電生理。曾於2014、2016年兩度獲得《Journal of Medical and Biological Engineering》優秀論文獎，宜蘭大學「研究績優」、「特優導師」等獎項。在2016年兼任科學月刊社總編輯期間，台大爆發論文造假的重大醜聞，其領導科學月刊社對此發表五十餘篇評論。2018年更以學術造假的內幕為題材，出版兩本小說《死了一個研究生以後》、《倫．不倫，愛之外的其他》，繼續專業評論未竟的批判之功。2019年亦出版了個人第一本詩集《宅男之思》。

【推薦序】
歲月靜好，學術江湖與我何干？

蔡孟利教授先前曾創作《死了一個研究生以後》與《倫．不倫，愛之外的其他》兩本有關學術造假案的小說，這本《就在那時：情，與江湖》，再續前兩本主題，被他稱為至此完成學術造假案的小說三部曲。看來，作者終究沒許給讀者一個現世安穩！或許，不是他不許，而是學術江湖如其所言，比想像中的廣，且終究還是會自動找了過來。而那江湖哪只在學術，世上又何處不江湖？

不過，作者宅心仁厚。這三本小說中的學術造假者，都不是或曾經不是那麼邪惡，只是在追逐名利與權勢的過程中，有人選擇徹底拋棄入行學術的初衷，有人則虛偽矯飾，不斷自我合理化。透過這三部小說，或可讓人一窺學術造假案原來有這些手法，但嚴格說來，每本小說裡的學術造假案，最終結果都沒有像小時看電視的包公判案，總能查得水落石出，壞人全部伏法。當然更沒出現五、六年級生所熟悉的卡通套路，像是科學小飛俠不論被打的多慘，最終還是會戰勝惡魔黨！

原來，曾天真以為的黑白分明世界，不過是個假象，而邪不勝正的信念，或許就只是個執念。學術造假，即便第一部曲的研究生阿遠、第二部曲的大學教授阿靖、最後這部曲的資深大學教授兼科學刊物主編阿力，都曾奮力出戰，但總隱約感到，那些魑魅魍魎也不過是消散一陣，沒多久就如影隨形的好似生活在學術日常。難道，有人就免不了有政治，有政治就免不了造假，有學術人當然就免不了有學術政治，有學術政治就無可避免學術造假？縱然這在邏輯上看起來沒什麼謬誤，但如何過得了入行學術的初衷與自我本心？

聽說先前有間學術研究卓越的大學請作者去演講，而那場演講其實是陰錯陽差下促成。有生科背景的年輕助理，想說以作者的學術職級、研究成果、打擊造假經歷，再加上剛出一本學術造假案的小說，若邀來演講，對於那些在台大事件後所謂大人犯錯小孩受罰而被迫來聽演講的學術新兵，定能大大降低他們的不滿情緒且收到正面激勵效果，於是在一個機會下就將作者邀來。沒想到此舉引來學校長官不滿與緊張，不但特地跑去聽，且在作者講完後捱到身邊悄聲說：「您知道您這麼做打擊很多人的士氣嗎？」

不曉得作者當時如何回應，但乍聽此事的我總在想，年輕助理與學校長官眼中所謂對的作為，原來有著天壤之別！而這項差別，究竟只是反應一般常聽到善惡對錯會因人而異的相對性？還是正好反映出他們對於學術研究追求的目標及基本價值信仰，早已因學術歷練的差異，而存在截然不同的善惡觀？又或者兩者的倫理判斷其實分屬不同學術範疇，就是學術研究與學術行政的差異？

諸如這類問題的思考與可能答案，就如同作者的前兩本小說，在本書中也有精彩論辯。而這正是作者三本小說的共同獨特之處：若不是像作者長期浸淫科學研究工作，還曾擔任國內推廣科普的資深刊物總編輯職位，有機會培養出寬廣的研究視野及一定學術人脈，恐怕難以寫得如此精彩到位，直中要害。那些論辯，我相信對身處學術環境者，尤其容易讀得膽戰心驚！怎麼曾經在內心深處掙扎困惑過的想法、自以為精算效益後的理性選擇、甚至無辜推說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竟然就這樣被揪出來不客氣地逼問：究竟是真的沒選擇了？還是其實沒堅持的勇氣？

這項逼問貫穿三本小說，但作者在這本小說裡，似乎有了進一步的提問：堅持的勇氣，不只是在選擇的瞬間，接下來所伴隨的榮辱善惡，甚至有因果業報的話，真能承受？常說以史為鑒，但說得容易，真落實到個人生活日常與生命體驗，仍不免惶惶然，所謂是非善惡的價值判斷，會不會也只是一種執念？似乎隱藏在這本書中的提問，我不認為是作者對一路走來的堅持開始信心動搖，也不認為作者打算告訴讀者確切的答案，毋寧比較像是想藉書中男主角常在腦海裡出現的一段禪宗公案，好向讀者演示，要超脫人世善惡而非媚俗地不沾鍋得看機緣，人生在世難免就得在是非善惡之間做選擇，至於是堅持己見還是擇善固執，差別就在能否不斷地自省與檢視。

不過，比起前兩本小說，這本更是不折不扣的愛情小說。看完不但訝異於，理工學術宅男的愛情異想世界，怎能如此浪漫又理性地在不同女性的情誼/情意/情義之間穿梭擺盪，故事裡還暖藏一個創意十足的多元成家方案，讓人莞爾一笑。而他在文字書寫之間，總是游刃有餘的點評著名禪宗公案與歷史典籍人物。當然身為科學家的他，也不忘小秀一手孔恩的科學典範移轉理論如何被拿來分析移情別戀的發生，這下孔恩連愛情都滲透了！然後再信手捻來現代名家詩一首，最後連自己的詩魂都召喚來，好趕在他第二本詩集將出版之際先來暖個身。害我看完，都忍不住要學故事裡的淑媚說：「我如果年輕個十歲，大概也會被你騙去，你喔！…（以下請讀者於故事中自尋答案，容我此處不劇透）」。

但回看三本小說的男主角，於對待生命中曾留下印記或身邊的女性時，不論是滄海桑田，還是難分情意與義理，甚至好似無卻有，每每在閱讀他們的對話之際，或閱讀對彼此是刻意或不經意也好的眼神、表情、動作、肢體碰觸、甚至直白的生理反應描繪，總讓人覺得，就快被學術造假這隻鬼魅壓得喘不過氣時，還是有那麼短暫片刻的歲月靜好！

是的，就那麼短暫片刻，甚至有無在現實中發生，好像也無妨。是遐思？是夢境？或藏在心識？就算只在腦中小宇宙又如何。作者，原來還是許了讀者這麼一個歲月靜好！

所以，如果問我：「您覺得這本書好看嗎？」

「寫得真好，的確值得讀。」我也會不假思索地這樣回答您。

甘偵蓉（成功大學人文社會科學中心助理研究學者）寫於台南
2020.04.06

在解析虛幻與現實中，找到真我

當蔡孟利先生這位近年來以科學月刊總編輯身份，公正客觀追擊臺大論文造假案而聲名大噪的學界風雲人物，找上我這位曾經誤入臺灣學界叢林的小白兔，來爲他的新書《就在那時：情，與江湖》作序時，雖然驚訝有餘，但覺當了幾年沉潛的粉絲和忠實讀者，何不大方分享、推薦對蔡孟利先生作品的賞析！

於是，我一口氣將新書讀完，瞬間的第一個問題是：「真的？假的？怎麼能夠這麼貼切真實地描述那個我曾經熟識的圈子…」

承襲傳統的文官體系思維，套上專業至上的外衣，臺灣學術巨塔在近二三十年來，經費大幅擴張，卻缺乏有效監督系統之下，形成藏污納垢的龐然巨獸。各門學閥林立，派系錯綜複雜。以發論文集點數，以科學合作當晃子，分工合作搶計畫搶經費的文化下，造假行騙，時有所聞。正所謂「陽為道學，陰為富貴」。龐大的利益糾結、加上同行間噤聲默許下的官僚文化，弊端在學術界滋生蔓延。可以想像蔡孟利先生在論文造假案的過程裡，要抵擋多大的勢力威脅、承受多少同行間的壓力，才能喚起學術界那一丁點沉睡的良知。

書中陳漢雄的角色，應該是蔡孟利先生在這段期間的所聞、所見、所思的化身。

故事以虛幻和真實穿插的場境、人物和意像，鋪陳描寫陳漢雄試圖在因處理論文造假案後牽連出的諸多危機、誘惑和陷阱之困境中，以理智和信念，找尋自我的定位。同時為情所苦的他，從茫茫慾念塵思之中，剖析自我，找回真愛。雖說結局漢雄以退隱作收，寧當萬歷十五年一書中堅守倫常、正直不阿的海瑞，放開塵事、擁抱愛情，也不願再當試圖改革官僚文化，終不敵奸惡、自盡身亡的李贊。多年困惑於心的六祖禪偈「不思善，不思惡，正與麼時」，終得頓悟，應該是找回真正自我的最佳註解。

細讀蔡孟利先生的小說，大學時代的回憶，彷彿一幕幕被揭起。我不用對號入座，卻可以從書中的人物們，找到年輕時代的吉光片羽。那些美好的、錯過的、失落的，都可以從閱讀的過程裡，再次地咀嚼，再次地回味。

你說蔡孟利是理科宅男一個，我覺得透過他的文字，我遇見了一個真誠坦率的閃耀靈魂！

楊曉珮
臺灣大學動物系學士、海洋研究所碩士，康乃爾大學生態演化學博士
加州大學戴維斯分校博士後研究員，前陽明大學遺傳學研究所專任助理教授
目前專職為三個孩子的快樂大媽，業餘的科研人員、畫家
2020.03.24

阿利學長

蔡孟利教授，我的阿利學長出第三本小說了。才在學長臉書上看完這本小說的最後一個章節，按了個讚，就接到學長要我寫序的訊息，驚訝之餘，下巴差點合不起來，手機差點掉到地上，心裡忐忑不安，想想雖然是學長台大動物系的直屬學弟，認識三十年，有一定的交情，但怎麼想也輪不到我這無名小卒來寫序，得到學長的厚愛，受寵若驚。

《就在那時：情，與江湖》是阿利學長在台大研究論文造假事件爆發後，寫的第三本相關的小說。讀完手稿，我感覺除了愛情相關的情節外，男主角的寫照就是我所知道的阿利學長，年紀、星座、居住地、工作、對學術研究的態度、對後輩的關心與照顧等。這本書藉由男主角陳漢雄寫出學長這幾年的心境，在T大學術研究造假事件中，踏進前線一陣衝鋒陷陣後，仍無法改變學術界的陋習，還可能因為站在第一線而連累朋友，只能辭去科學月刊總編輯一職，引退江湖，而自己的學術研究方向也因經費的短少，實驗動物不得不由老鼠轉向水產生物。阿利學長面對學術界造假醜聞，站在第一線質疑，不為出名，只為了台灣學術良心，所以當T院士帶著豐厚的交換利益出現時，陳漢雄的決定也反映出學長的意志。

阿利學長的小說，除了扣人心弦的故事發展，書中部分情節讓我好像看到自己過去的生活，宿舍裡大家一起吃火鍋、實驗室裡的工作與對話，學長學弟之間的情誼，看到文字的描述，腦中就浮現出當年的場景，甚至有些人名還真有其人。或許正如學長所說，他的小說「不那麼純屬虛構」，期待學長下一部作品。

陳朝煇（宏安診所院長）寫於竹南
2020.03.20

 

 【自序】

2016年11月，Ｔ大爆發臺灣學術史上最嚴重的論文造假醜聞，其實質涉案人員層級之高、牽連的研究機構之廣、造假持續時間之長，均是前所未見。自此案爆發之初至2017年五月，包含邀請外部稿件、讀者投書，以及總編輯具名發表在Sci-M月刊與此案件相關的文章超過五十篇；涵蓋層面包括事件歷程記錄、科學事實釐清、學倫教育與學倫監察制度的建立與執行之批判。為臺灣科普組織，第一次對學術倫理事件有如此深度與廣度的文獻記錄。

時任Sci-M月刊總編輯的陳漢雄於2017年五月卸任總編輯職務之後，由於接受去世多年的學長李武雄的托夢請託，因此與學弟郭示靖、學妹黃蓉毓聯手，協助李武雄的妹妹李韻慈離開其罹患精神疾病而對其家暴的丈夫易志名。但是在處理這件事情的過程中，陳漢雄為了反制易志名對於李韻慈和郭示靖的威脅，因而捲入另一樁更嚴重的學術造假案之中，變成許多學術界大老的公敵，其學術生涯也為此而遭遇嚴重挫折 [註一]。

而在李韻慈的事情甫獲解決剛告一個段落沒多久，隔年學術界又爆發一件更駭人的殺人事件，研究生徐語娟因為一系列造假的論文而自殺。但是在徐語娟的學弟廖稦遠鍥而不捨的追查之下，經由陳漢雄的幫忙，終於查出徐語娟並不是自殺，而是被Td大校長及其學術界同夥共同設局殺害 [註二]。

從2016年Ｔ大的醜聞爆發之後的兩年多來，在這些事件接連的打擊下，陳漢雄深感以個人之力實在無法撼動學術界的沉痾半分：造假的論文仍然高掛、造假者繼續在學術圍牆內流竄、公部門的學倫監察制度依舊失效、學倫教育只是用來作弄菜鳥。灰心之餘，陳漢雄決定淡出學術界的這些紛擾，隱身小鎮不求聞達的生活。

只是沒想到，自以為離得開江湖，但是江湖終究還是自動找了過來。

[註一] 詳見：《倫 • 不倫，愛之外的其他》，斑馬線文庫有限公司。
[註二] 詳見：《死了一個研究生以後》，皇冠文化出版有限公司。
 

「以前他跟我住同一棟宿舍，他在樓上，我在樓下。不過因為同寢室的阿光是他的直屬學弟，所以他常到寢室找我們幾個一起去吃消夜，那時候就熟。後來我唸博士班的時候，他剛好在美國拿到博士學位回來，就在我隔壁的實驗室做博士後，就又更熟了些。所以，我知道，他會是以這個樣子來處理事情的人。」

「這麼多年過去了，會變吧？」

「很難吧，個性。他一開口就是那個調調，海派中含有酸味，沒什麼變。不過，倒不是因為他想拿我當墊腳石我才不想淌這趟混水，而是，從上次Ｔ大事件之後的整個局勢發展看起來，我在想，去捅這樣一個馬蜂窩，對這個社會究竟是好還是不好？比如說，一個有問題的校長下去了，但是換了一個有同樣問題的校長上來，結果，什麼都沒有改變，只是多了一些更擾民的紙上作業而已。」

「唉，不要酸你自己的母校。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啊，目前這個圈子裡的平均水準就只有這樣子而已，也不是說出來個聖人一下子就能夠提升得了的。算了，你已經盡力了就好。」

「不應該是這樣子的。其實，這陣子我一直在想，現在這種狀況反而是最糟糕的狀況。就是說，花了那麼大的勁、動員了那麼多的人力去揭發，結果大老依然是大老，假的論文依然被當作是真的繼續被引用。這樣我們之前做的那些報導啊、連署啊，不就變成了讓大家對於學術界更寒心的那根稻草了嗎！事情不應該是這樣子的啊！」

我開了副駕駛座的車門，要淑媚先坐進去；她送給我一個帶有優越感而欣然接受的微笑，很嫵媚地鑽進車內。那瞬間，像極了那天阿嬌要坐進車內的姿態。

等我也坐定了將車子發動，淑媚才開口回應說：「唉，也沒那麼嚴重啦，那些人沒那麼偉大啦，這世界上大部分的人都還是很努力的在工作啊，像我就是啊！我還是很努力的在做研究、寫計畫、寫論文，沒什麼差別。」

「是啊，像妳這麼努力的人，不應該一年只拿一百萬不到的這種小規格的計畫而已，是吧？」

「我沒那麼大野心，能做做實驗、給學生一些工讀費就好。」

「妳是與世無爭，不過其他有實力、有野心的那些也很努力的人，應該就很有差吧！這世界被壞人污走太多資源了。」

「我們都不是救世主，也都沒有能力去扮演那樣的角色，放過自己吧。」

「是啊，我的確正在想放過自己的方式。」邊說我邊放下車窗，伸出悠遊卡嗶了聲、付了費，等柵欄升起後，踩油門上坡，離開Ｔ大這個紅塵，隨即就又遁入車水馬龍的另一個紅塵。

「怎麼放？」

「休個假。把課調一調，騰個兩週淨空的時間，按照自己想像中的方式去渡個假。」

「咦，你不是剛去花蓮渡完假回來？」

「妳怎麼知道？我應該沒有在臉書聲張吧。」

「美靜昨天晚上在她的臉書貼了不少照片，砂卡礑步道的、燕子口步道的、白楊步道的，好多啊！雖然都是她獨自入鏡，但看起來不是自拍，而且那個畫面品質很專業，不像是一般手機拍的；取景風格呢，也很像你的，就是那種極度講究人物跟風景面積的比例那種，所以我猜你應該有跟著去。」

淑媚促狹地輕笑了一聲，接著說：「而且我猜，應該是只有你們兩個人一起去而已。」

「怎麼猜的？」

「以前美靜貼這些出去玩的照片，總會有幾張是跟她的姪女啊、朋友啊或是爸媽一起拍的，但這次的不一樣，都是獨照，沒有秀出有別人一起入鏡的畫面。所以我猜，應該沒有其他人同行。」

「好，柯南小姐，算妳厲害，看得出我的攝影風格。」

「是齁，所以我看每張照片中的美靜都笑得特別燦爛。」淑媚用起挖苦的語調故意高聲地說：「到時候結婚要通知我喔，不准太低調。」

「靠，妳說到哪裡去了，結婚。要結婚也是等妳離完婚之後找妳結，比較有可能，是吧？」

「三八，我在跟你說真的。」

「我也在跟妳說真的。」

我的確是說真的。哪天如果我真的跟淑媚結婚了，我自己應該會覺得很理所當然而且不會有任何突兀的感覺吧！而且我猜，淑媚大概也會這麼認為。

我們大學的時候同校不同系，不過都是生醫相關的類科，因此大一、大二的時候有幾門課是在一起上課，見面算頻繁；我們也待過同樣的社團，一起在家教社值過接電話的班，也因為這樣，我們就像同班同學似地熟了起來；期中、期末考的時候，偶爾還會一起去圖書館唸唸書。所以在認識阿嬌之前，大概在大三的時候，我曾經認真地考慮過是不是要追求她，但是在決策拍板之前，她就被一個醫學系的男生追走了；後來阿嬌出現，我開始談戀愛了，她卻剛好跟她的醫學系男朋友分手。

大學畢業後，我為了追阿嬌、她為了逃避情傷，所以兩個人都到了Ｕ大同一個研究所唸碩士班。結果碩一上剛結束，阿嬌就不告而別，而在我還處於傷心階段的時候，淑媚就又被她同實驗室的學長追走。碩士畢業後我服完兵役，重回到Ｔ大母校唸博士班，淑媚則是先留在Ｕ大實驗室當兩年助理後，又決定於同一個研究所再繼續攻讀博士學位。雖然此時我們的距離拉遠了，不過偶爾也會在一些同學們聚會的場合中一起吃個飯、看個電影之類的，彼此的生日也都會互送個小禮物。結果到了博三的時候，她居然和這個交往長達六年的學長男朋友分手了，當時的我因為是孤家寡人一個，所以是我跑了超多趟Ｕ大聽她訴苦、抱怨她自己坎坷的情路，陪她走過那段怨天尤人的日子。

也在那個時候，我們才都發現原來兩個人那麼談得來，互動自然到無需掩飾自己的情緒，所以我又重新考慮是不是就乾脆把她追起來算了。但結果就那麼八點檔的超唬爛地，她那個初戀的醫學系男朋友一退伍又回過頭來找她，在我決定要真正表態之前，她搶先一步來問我她該怎麼辦，要不要接受這個正在Ｕ大隔壁醫院當住院醫師的前男友的復合哀求？那時候我想想自己只是一個窮學生，實在沒什麼條件跟一個教學醫院裡面的醫生比拼，只好強顏歡笑的極力贊成。就這樣，他們又在一起了，等到淑媚一畢業，他們就結婚了。

因此我覺得淑媚後來在婚姻生活裡所受到的那些苦，好像我也應該要負點責任；某種程度，也算是我在關鍵時刻把她推入火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