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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品簡介
作者簡介
目次
書摘/試閱

商品簡介

鑲嵌佛理而談心論道的佛教文學,越來越多,但如本書深入法海,且將佛學、儒學、玄學,甚至西方哲學等融入生活,巧妙結合,相互運用者,則不多見;它兼具了散文欣賞及學術研究的價值。
作者以優美生動、謙和詼諧的筆調,為浩瀚無際的佛學智慧做了最完美的詮釋 !

作者簡介

林伯謙
祖籍苗栗縣後龍鎮,出生於高雄市。就讀東吳大學中文系、中研所碩士班、博士班,獲文學博士學位。在校擔任講師、副教授、教授。研究領域為佛教文學、六朝文與韓柳文。著作除本書《寶藏瓔珞》,尚有《劉宋文研究》、《韓柳文學與佛教關係之研究》、《標點注釋智證傳》、《古典散文導論》、《中國佛教文史探微》、《貝葉裏的說書人》。曾在《國文天地》、《人間福報》撰寫專欄,發表論文與雜著百篇以上。

代序
瓔珞嚴身 ◎ 釋滿觀
十月的天空暗得快,傍晚六點,走出屋外,已彷彿跌入黑紗罩一般。我抬頭仰望,在一盞盞水黃路燈映襯中,夜空竟是輕潑一層墨便全黑,輕褪一層墨便透光的湛藍。半圓的月亮,如一艘水晶船,嫻雅的停在這安靜美麗的深海上。
我想起陶淵明〈歸園田居〉的詩,雖然不是「晨興理荒穢,帶月荷鋤歸」,也無夕露弄濕衣服,我卻有著「衣霑不足惜,但使願無違」的滿足喜悅;是一種與佛相遇,心中有佛法的恬然自在。
在自覺有稀世法寶嚴身,令身心離垢之時,不禁浮上一本讀來如飲清涼甘露的書──《寶藏瓔珞》,作者是任教於東吳大學中文系的林伯謙教授。一般佛教學者往往將佛學當成一門學問,致力鑽研、考證和比較、評議;寫佛教文學的作家,不是古經今詮,便是抒發個人修行體驗。
如此書深入法海,且將佛學、儒學、玄學,甚至西方哲學、科學融入生活,巧妙結合,相互運用,則不多見。《寶藏瓔珞》共有二十一篇文章,是林教授在《國文天地》〈佛學的智慧〉專欄結集。
言佛學的智慧,自然不免佛教色彩與深奧佛理,不過全書嗅不出說教意味,在作者優美生動且謙和詼諧的筆觸下,嚴肅的議題,令人思索;輕鬆的事例,令人莞爾,而不失學者本色,多方采風,旁徵博引的考據,則如因陀羅網之密實交織,雖有些目眩,更驚歎於它的華美璀璨!
如在〈掃帚的教誨〉裡,談到周利槃特因佛陀教他掃地,持誦「掃塵除垢」,頓開愚闇心智,證得阿羅漢果。有人自我調侃:為何掃地無數遍,仍未開悟?有人疑惑:為何要等到槃特幾乎無法立足於僧團,佛陀才教他這個掃地法門?
我們知道佛陀的觀機逗教,不只觀眾生根機,也觀適當時機。同為作育英才的林教授,在此引伸出孟子的「教亦多術」,孔子的「因材施教」;而「掃塵除垢」的教誨時機,正是「啐啄同機」,與孔子說的「不憤不啟,不悱不發」,有異曲同工之妙了。
再看到「三十年聞水聲,不轉意根,當證觀音圓通。」心頭一懍,是的,修行無速成,躐等不得。若我們能如槃特的專心一意,無雜念妄執,也終能「反聞聞自性,性成無上道」吧?
眼見耳聞不見得為實,世間相也難有絕對的是非,縱使是「大是大非」、「大善大惡」的表現、世相也一樣。我們沒有「宿命通」,其中隱含的因果業報是很難看得透的。浸淫佛法日久,明白「實相無相」的道理,許多事已不再多費心思量。不去分別,不加評斷,只看著因緣來去,隨緣盡份,做當下該做的事。因此,讀到作者認為惠能言「心平何勞持戒?行直何用修禪?」並非其不重律儀,而是針對「持戒者心不平,修禪者行不直」而發,便覺格外親切。當我們也能如惠能大師自見本性清淨、不生滅、不動搖、能生萬法時,一切戒條已無作用,而任心自在不踰矩了!
〈遠離顛倒夢想〉一文亦讓人感慨係之。不停變異的世界裡,我們要跟著調適、起舞或抱殘守缺?《雜譬喻經》裡「舉國飲狂泉」的故事,令人反省現代社會又喝了什麼「狂泉」,才出現各種荒誕的價值觀念和匪夷所思的現象?文中舉異地有婦人生產,丈夫做月子的「產翁」,我們視為顛倒,但誰又正常了?我們不也像《楞嚴經》中「迷頭認影」的演若達多,因眼睛看不見頭上的五官而迷妄狂奔嗎?「歇即菩提」,何時才能遠離顛倒夢想,歇下狂性?
佛教典籍浩瀚無際,許多佛經本身就是優美的文學作品,經文的體裁、文字、內涵,對後世的文學、藝術創作,都有鉅大的影響,從書中也可以看到不少例子。
林教授悠遊於法海中,常覺稱心快意,他說:「佛經確實很有趣,可以當文學讀,可以當史料看,可以當哲學來思考」,所以我們讀著他的書,很容易就碰撞上內在善美的靈魂,逬出精彩、驚喜的火花。
身為正信的佛教徒,作者在行文間也不時「引導」正知正見。如有人說「宗教只要稍稍的信,別太迷。」他認為「迷」是到家消息,《四十二章經》言:「學佛道者,佛所言說,皆應信順。」唯其愈「迷」才能愈「信」,「淺嚐即止的信仰,終究難以生發道心,頂多是徘徊門外,無法窺見堂奧之妙!」
前些年達賴喇嘛來臺灣弘法,吹起一陣旋風,有尊崇的虔誠風,也有尖銳的嘲諷風。聽到學校老師批評:「信徒的錢最好騙了。」他言:「達賴喇嘛不會隔山打牛,甚至連放光、分身……也沒聽說,所講的都是深度意涵的諸佛教誡,能和潛藏人類心靈聖潔豐美的本質交感共鳴,他何『騙』之有?」「而今發心的人沒說什麼,怎麼未發心的倒有意見呢?」
對於「素食」問題,以及「酒肉穿腸過,佛在心中坐」、「吃素能成佛,牛馬上西天」等言論,他詳細駁正釐析之後,自我總結:「我仍以持守素食,不耗竭地球資源而感到光榮;我仍以做了尊重生命的選擇,減輕殺業而感到光榮。」
雖然林教授評自己文章「散文不像散文,論文不像論文」,不過我覺得正因他有著認真紮實的學問工夫,加上對文字的駕馭自如,才使得《寶藏瓔珞》兼具散文欣賞與學術研究的價值。
林教授在佛法大園林裡,採擷珍寶,編成串串瓔珞,供養有緣人。相信閱讀者以直心深心承接,以寶藏瓔珞嚴身,也會為自己開闢一座清淨的菩薩園林。
(本文摘自《半中歲月》•作者為佛光文化社長兼總編輯)
再版序
似曾相識燕歸來 ◎ 林伯謙
歲暮年終的夜晚,忽然接到佛光文化劉瑞吟小姐來電,她告訴我《寶藏瓔珞》即將再版。對我而言,這是出乎意料的驚喜!眾所皆知,滑手機的人多了,看書的人少了,傳統出版業沒落蕭條,曾經歷史悠久,充滿書香氣息的書店街——重慶南路,搬的搬,關的關,即使聽見微弱的聲音:「書店是城市的名片,文明的象徵!」櫛比鱗次的店家,依然像骨牌一一倒下,風光不復,榮景難尋,我怎能不感謝佛光讓一本二十多年前的書籍脫胎換骨,重新面世呢?
行進在時間軸線上,人生總有千般況味。白居易〈長恨歌〉傳述唐玄宗歷劫回鑾:「歸來池苑皆依舊,太液芙蓉未央柳。芙蓉如面柳如眉,對此如何不淚垂。」未央宮的垂柳、太液池的荷花,就像楊妃美麗容顏,只是景色依舊,良辰不再,今昔劃下無法跨越的鴻溝,玄宗憶起馬嵬坡一別成千古,不禁涕淚縱橫!對景難排的心境,在謫放十年,重返長安的劉禹錫,看到的又是另一番春色:
紫陌紅塵拂面來,無人不道看花回。
玄都觀裡桃千樹,盡是劉郎去後栽。
劉禹錫描寫熙攘人群爭相前往玄都觀看花,玄都觀眾多吸引人的桃花都是他貶謫後才栽種的。他以嘲諷之筆,將朝廷比成道觀,千樹桃花實際是攀附當權者而迅速竄紅的新貴。隨後他因這首詩「語涉譏刺,執政不悅」,遭到斥逐十四年,十四年間,皇帝從憲宗、穆宗、敬宗而文宗,共換了四人,他沒被擊倒,終於返回長安,繼續寫下〈再遊玄都觀〉寄託心懷:
百畝庭中半是苔,桃花淨盡菜花開。
種桃道士歸何處,前度劉郎今又來。
託物擬人的手法一貫,百畝玄都觀,即是百官升沉進退的競技場;種桃道士則是打擊他的當權執政者。《舊唐書》評論說:「人嘉其才而薄其行。」他則於詩前自序:「余貞元(德宗年號)二十一年為屯田員外郎,時此觀中未有花。是歲出牧連州(廣東連州市),尋貶朗州(湖南常德市)司馬。居十年,召至京師,人人皆言有道士手植仙桃,滿觀如紅霞,遂有前篇,以志一時之事。旋又出牧。今十有四年,復為主客郎中,重遊玄都觀,蕩然無復一樹,唯兔葵、燕麥動搖於春風耳。因再題二十八字,以俟後遊。時大和(文宗年號)二年三月。」劉禹錫在德宗駕崩、順宗即位之際,參與王叔文集團政治興革,失敗後遠投荒陬,飽歷磨難,心曲滿懷鬱悶,於是妙喻取譬,以成詩篇,雖然史官不予好評,卻從中可見堅毅不屈,無所動搖的身影。外在政局不斷變遷,紛亂人事迭見起落,舊地重遊的他,已經不見桃花舞春風,而他依然是他。
劉禹錫堅忍達觀盼來了春風得意,但現下劉郎,畢竟不是二十四年前的劉郎。僧肇〈物不遷論〉說:
梵志出家,白首而歸。鄰人見之曰:「昔人尚存乎!」梵志曰:「吾猶昔人,非昔人也。」
回到故鄉的梵志已經白頭,鄰人見了說:「以前的梵志至今還在啊!」梵志回答:「我還是昔人,但已不是昔人了。」詩家喜此典故,柳宗元〈戲題石門長老東軒〉曾說:「坐來念念非昔人,萬遍蓮花為誰用?」宋人好入禪語,王安石〈傳神自讚〉即道:「但知此物非他物,莫問今人猶昔人。」程俱〈雜興〉亦云:「今猶昔人耳,昔人安在兹。」蘇軾〈陌上花〉三絕句,第一首也說:
陌上花開蝴蝶飛,江山猶是昔人非。
遺民幾度垂垂老,遊女長歌緩緩歸。
田陌花開,蝴蝶飛舞,春光明媚,一片美好的錦繡山河;只是江山易主,人事已非!吳越遺民幾經星霜,垂垂老去,出遊的女子還引吭高唱「緩緩歸」的歌謠。繁盛一時的吳越王朝在哪呢?滄海桑田事渺茫啊!蘇軾遊杭州九仙山,聽聞兒歌〈陌上花〉,含思宛轉,聲情淒然,詢問父老,才知歌謠傳誦一段纏綿的情愛:吳越王妃每年春天必回臨安省親,王思念妃子,寫信對她說:「陌上花開,可緩緩歸矣。」蘇軾深深有感,於是改易文字,寫成三首〈陌上花〉。
清代王士禛《香祖筆記》卷二稱讚吳越武肅王目不知書,然寄夫人,區區數言,姿致無限,「雖文人操筆,無以過之。」武肅王錢鏐少時以拳勇任俠為事,但「學書,好吟詠」,具載史冊,並非目不知書;他也是開國之君,當然不是〈陌上花〉所指的末代君主。吳越最後一任國君是忠懿王錢俶,錢俶於宋太宗太平興國三年進京朝覲,上表請「納土除國」,他保全吳越免於兵燹戰禍,因此人民為他編造的「緩緩歸」一直在當地流傳,他才是蘇詩「生前富貴草頭露,身後風流陌上花」的「昔人」。
萬事萬物無時無刻不在變化,昔人是我,而我已非過往的昔人;這本《寶藏瓔珞》是過往之我的心聲,現在的我,也無法再重寫一本《寶藏瓔珞》。一代大儒王國維曾嘆:「人生過處唯存悔,知識增時只益疑。」筆下滿滿高處不勝寒的孤寂;他另一闋〈浣溪沙〉,也表達幽遠哲思:「試上高峰窺皓月,偶開天眼覷紅塵。可憐身是眼中人。」想努力登上高峰一覽明月,卻偶然張眼望見紅塵人世,悲哀自己仍是眾生中的一員!然而過往已不可得,又何必一再糾纏追悔?所以我更喜歡晏殊〈浣溪沙〉,對於缺憾的人生還留存圓融的觀照:
無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識燕歸來。
春花凋零,春光易歇,是不可逆的自然規律,但總有似曾相識的春燕歸返築巢。這意味某些事物消失、無可挽回的同時,尚有令人欣慰的美好會重現,端看個人如何領悟;《寶藏瓔珞》的再版亦如是。當年在課堂講授「中國文學與佛教」,剛好得到寫作專欄的機會,我將生活及閱讀體驗拿來和佛經交相印證,讚歎佛陀說法真實不虛。其中有對古籍與學術的辨析釐清,也有因應學生質疑或佛教節日而寫的篇章,不為教導修行妙方,也沒有由淺入深的考量,古今錯綜,想到哪寫到哪,現在重新校閱,自己也訝異有些篇目居然引經據典寫那麼長!
承蒙滿觀法師當年協助出版,歲月匆匆流逝,機緣這般巧合,法師如今回到本山主持社務,特地賜序一篇,《寶藏瓔珞》有幸附驥,更添光彩。幾月以來,劉瑞吟小姐與美編團隊為本書費心勞力,謹藉文末,敬致謝忱。
二○二○年四月二十於舍下
自序
安心的妙藥 ◎ 林伯謙
一位癌症患者跟醫生說:「我的錢不多,算起來大概只有三億,要是你能治好我的病,我就給你一億。」醫生直言不諱回答他:「你這個人還真貪心!」
從卡帶聽到這段對話,我心裡直覺反應是,這位竭力倡籲健康飲食的醫師罵得好,有了三億還嫌不夠多,未免太不知足,顯然他是為了帳目多幾個零,把身體搞壞了。但醫生卻接著說:「你命都快不保了,還留著錢幹什麼?你要是說三億都給我,我拚死拚活也要想辦法讓你恢復健康。」
這醫生太愛開玩笑了,我心裡登時「啊!」一聲,想著我們的答案怎會差距那麼遠?
我騎單車到學校,一點都不擔心停車問題;也從沒想過該怎麼保養,反正物盡其用,能騎就好,日復一日,鐵打的車身終究禁不起日曬雨淋,車輪開始嘎嘎嘎的抗議示警,我也不理會,但是以操場為家的狗兒可不答應了,每次只要一隻聽到聲響狂吠趕到,一整群的「校園浪子」頓時像承負了重大使命,全部從懶散中亢奮起來,拚命緊追猛趕,喧鬧不休。這時走在路上,或坐在看台上的人,總會看我落荒而逃的模樣捧腹大笑。我一直以為是車聲讓我出糗,但有一天,學生卻笑著對我說,我裝扮太神祕了,帽沿壓那麼低,口罩封那麼密,倒像是搶銀行的劫匪,難怪狗兒看了也窮追不捨。
課堂上,有位女學生翹課不知多少次了,就在我鐵了心準備當她,她適時出現,還補交一份作文,敘說她考上大學,進了校門,逛校園一圈,以前編織的美夢便完全碎裂,幸好她投入社團,從活動中才尋回「大學生」的尊嚴。社團有學長待她非常好,每次下課都送她回內湖,學長住中山北路一段,但他說一點也不麻煩,下學期若申請住宿就更方便了。所以一個多學期以來,她都是搭「便車」回家。有一次,學長買兩張票,邀請她看職棒,不巧當晚下起滂沱大雨,賽程延後,學長拿放在底座的雨衣讓她穿,自己淋雨先送她到家,然後再衝回住處去;還有一次參加舞會,散場已經深夜,她坐在車後直打哆嗦,學長沒等她喊冷,機車已停靠在一家便利超商,學長帶來一份報紙、一杯熱騰騰咖啡,供她擋風並且暖身。她心中好感激有這樣的大哥無微不至的照顧她,來到東吳的愁懣,終於像雨過天青,陰霾掃盡。不料下學期期中考後,學長卻向她表白情意,她慌了,她沒想到兩人的認知有如此大的落差,以前他不是以兄長身分在照顧小妹嗎?從此之後,她開始翹課躲避,再不讓他接送,但也因此,許多蜚短流長就在耳畔亂竄,刺傷她的心,她在作文重重的寫著:「我錯了嗎?」
最近又教一班社工系學生,班上有不少同學抱持新鮮人特有的活潑熱情,並且為將來從事社會工作早做熱身,於是參加了校內外服務社團。有一次,他們投入為智障兒募款的活動,在星期假日起個大早,趕赴臺北車站,向熙來攘往的行人鞠躬彎腰。放下大學生尊貴的身段,展現親切笑容,這是一種鍛鍊和學習,並非所有的人都做得到,有句話不就說:「誰願意把自己的熱臉貼在別人的冷屁股上?」畢竟現實的冷酷很容易使笑容急速僵凍。事後有位善解人意的學生告訴我,她是以研究眾生相的心情去面對,這麼一來,她不僅不氣餒,還覺得特別有趣。在熱鬧繁忙的車站,有的人根本不聽你解說;有的人二話不說便慷慨解囊;有的人看你向他走來就避開了;有的人會好奇主動詢問;也有的人能靜心聽你述說,但有的會捐,有的不會捐;有些情侶是看在女友份上捐的;有些人雖然另一半也加入勸說,卻絲毫無動於衷;還有不少父母是為了兒女喜愛卡片和人造花,才有條件的捐贈。浮生百態,形形色色,真應了一句古諺——一樣米養百種人。

舉出這幾件事,是要說明人心非常多元,我們從不同的角度看問題,就會有不同的發現,正像莊子與惠施在濠梁之上看魚,惠施對莊子說:「我不是你,所以不知你知道魚快樂;一如你不是魚,所以你當然也不知魚的快樂。」我們根本沒辦法用唯一的思維模式,唯一的概念系統,一成不變地去理解紛紜萬狀的諸般事相。
在古代,《 國語‧魯語》記載魯國大夫公父文伯退朝,見母親敬姜正在織布,就很體貼的勸她別織了,公父文伯說:「像我們這樣的人家,還有勞您織布,別人可能以為我無法奉養您呢!」敬姜聽了,立刻教訓他一番勞逸的道理,後來孔子還讚美她勤儉持家,賢而有禮,是不放縱的典範;然而《史記‧循吏列傳》卻記載魯相公儀休,吃到家裡種的菜好吃,又見妻子正在織布,於是拔葵去織,不願與民爭利,司馬遷因此稱揚他是奉法循理的良吏楷模。可能有人會問,敬姜與公儀休見解行事互異,到底誰對呢?其實世事人情複雜多元,並沒有定於一尊的標準答案,跟試卷上的是非題無法相提並論。敬姜與公儀休兩人各有立場,雖然他們的作法南轅北轍,卻無所謂對或錯。
再看近代,戴蒙(Leonard Diamond)《一輩子的成功》講到一對年輕夫婦,先生是律師,太太是社會工作者。他們受夠了都市緊張繁忙的生活,決定不再繼續這麼過,於是把所有家當放進一輛貨車,滿懷理想,勇敢開往加州北部森林。他們買了二十畝原始森林和牧地,然後花一整年去整理這片土地,自己找地下水,自己鑿井,並建造一幢兩層樓的大房子,學會如何裝水管、如何接電、如何做木工,還種植蔬菜,豢養一些牲畜,過一種簡單原始,與大自然融合在一起的生活。他們覺得很有成就感,也覺得他們的決定是正確的,因為他們的目標就是建立一個舒適、完美、無焦慮的環境。
初讀到這裡,我以為戴蒙的理想,與環保團體流通的一捲錄影帶,述說一位冰淇淋王國少東,放棄所有繼承權,攜妻帶兒到一座小島躬耕極其類似。這少東生活相當簡樸,但心靈充實愉快,所以他特別提供一套生活哲學和大眾分享,呼籲現代人若願改變飲食習慣,不僅能保持健康,還可以拯救地球浩劫。對於這兩戶摩登家庭能夠毅然放下科技文明、聲色之娛,回歸大自然,我非常讚歎;哪知戴蒙接著又說,這對夫妻後來承受的壓力更多了,他們必須擔心火災或其他自然災害,例如他們的農地經常有野生動物來破壞,雨季時,他們也有嚴重水災問題,因此最後他們還是放棄了歸隱田園的初衷。
原來戴蒙要強調的是,焦慮無可逃避,焦慮是一種人性,它存在於我們每個人身上,只是程度不同罷了。「心到安處即是家」,當我們為了逃避而四處移徙,我們將驀然發覺天地雖大,我們仍不免與心中極欲逃避的不安狹路相逢。戴蒙並不鼓勵人人高吟歸去來;然而同樣的事情,卻極可能有迥然不同的結局或評價,這不正因為多元的心,總愛跟我們玩捉迷藏遊戲?

事實上,心不只複雜多元,而且還非常善變。
舊的一年即將過去了,我抽空撥電話給久未聯絡的老同學,她正忙著處理業務,只能匆匆再記一遍我的電話,說晚上會回我,到了快十一點,她才打來,我很驚訝的問:「這麼晚了,妳孩子呢?」她說:「都睡了。」我又問:「妳先生呢?還沒回來嗎?」她恨恨地說:「不管他。」我不改當老師的習慣,勸她要多幾片體貼,加幾分溫柔,她只回我一句老話:「江山易改,本性難移。」
我們就這樣天南地北聊起來,忽然她說起前一陣子到表哥家,準備順道來探望我,但雨勢愈下愈大,她只好轉回剛買的家,門一打開,卻嚇一跳,屋子竟然都積水了……。沒聽她說完,我也嚇一跳,不管什麼水管堵不堵塞,馬上追問:「現在妳自己住新家嗎?孩子呢?都跟爸爸住嗎?」她終於耐不住我的旁敲側擊而道出真相,她和先生已經離婚了。
高學歷組合的家庭,也未必能脫離暴力陰影。幾個月前,她和先生又發生衝突,先生盛怒之際,扳她纖弱的手指,兩根指頭便應聲折斷。雖然她捨不得孩子,但娘家這邊再也忍受不住了,她弟弟質問她:「妳要是又跟他住一起,能保證他以後不打妳嗎?」姊姊甚至說:「現在家人幫妳,妳不聽,以後若受罪,再沒人理妳了。」於是一段波折的婚姻就這樣宣告結束。
回想碩士班那段點書、找資料、趕報告的歲月,當時她住校門附近的民宅,而我住學校後山腰。所裡規定畢業前須圈點十五部書,還得寫下札記,功課壓力好沉重!每次心情不好,我總在下山吃完飯,散步到她那兒,然後大聲一叫,她就應聲出來,開始和我談起這幾天讀到什麼有趣的篇章。她真是個樂在讀書又會發掘問題的人,曾經有位深度近視,聽力也不靈的老教授,平生自許是既公平而且胸懷恕道的「平恕翁」,卻被她又急又快又小聲的問難,搞得氣急敗壞漲紅了臉,直嚷著不教了;而原先指導她撰寫論文的教授,最後也向所長敬謝不敏。她的直率、不懂人情世故,讓她吃了不少虧,但我們卻無話不談。
有天她拿出蘇東坡一首〈琴詩〉——
若言琴上有琴聲,放在匣中何不鳴?
若言聲在指頭上,何不於君指上聽?
她問我說:「我朋友送我這首詩,是什麼意思啊?」當時我還不知道這首詩化用《楞嚴經》的典故,我只看了看,稍稍了解東坡說的正是因緣和合的道理,就恭喜她說:「『琴詩』就是『情詩』的雙關嘛!他要和妳共鳴呢!」她頓時羞紅了臉,果然畢業不久便琴瑟和鳴去也。我們後來再度聯繫上,她已是兩個小孩的母親了,但是和先生的感情卻漸行漸遠,沒想到終於形同陌路,勞燕分飛。
或許人心善變的例子,我舉得不夠好,世間恩愛到老的夫妻不在少數,但是情感由熱轉冷的速度,恐怕比搭雲霄飛車更驚人,每當愛戀的時候,我們寶貝珍視得像心頭一顆硃砂痣;而痛恨的時候,還遠不及牆上一抹蚊子血,也難怪李白〈白頭吟〉末句感慨說:「古來得意不相負,祇今唯見青陵臺。」青陵臺的典故出於志怪小說《搜神記‧韓憑夫婦》,韓憑的妻子被宋康王奪走,康王並且發配韓憑築青陵臺,逼使韓憑自殺尋短,憑妻聞訊,請求弔喪,趁機投身而亡,於是成就了一樁淒美傳奇。李白認為自古以來,夫妻能夠恩愛不移,僅有韓憑夫婦,換言之,感情是非常容易變質的;然而善變的情感,比起我們心念起滅變易的速度,簡直小巫見大巫,實在更難以道里計了。

《五燈會元》卷二〈南陽慧忠國師〉有個鬥法徵心公案說道:
西天大耳三藏到京,云得他心通。肅宗命國師試驗。三藏纔見師便禮拜,立于右邊。師問曰:「汝得他心通那?」對曰:「不敢。」師曰:「汝道老僧即今在甚麼處?」曰:「和尚是一國之師,何得卻去西川看競渡?」良久,再問:「汝道老僧即今在甚麼處?」曰:「和尚是一國之師,何得卻在天津橋上看弄猢猻?」師良久復問:「汝道老僧只今在甚麼處?」藏罔測,師叱曰:「這野狐精,他心通在甚麼處!」藏無對。
這一則公案類似《莊子‧應帝王》的「壺子四示」。「壺子四示」講述鄭國有位神巫季咸,能夠占算生死禍福,列子見了他非常崇拜,就回來向老師壺子誇耀,壺子便要列子帶季咸來為他預卜。季咸初見壺子便說:「活不過十天了!」壺子又要他隔天再來。第二天,季咸見到壺子便說:「幸好遇見我,已經有生命跡象了。」壺子又要他明天來。第三天,季咸見了壺子說:「生死變化不定,實在沒辦法相,等固定了再相吧!」壺子又讓他隔天來。第四天,季咸見了壺子便驚慌失色的跑了。壺子告訴列子:「我方才應機隨順示現。事理變化無窮,我亦因之變化無窮;大化如同波流,我亦因之隨波而流。他窺測不了我,只好跑了。」
這故事又見於《列子‧黃帝篇》;這麼類似的故事,巴壺天先生《藝海微瀾‧禪宗三關與莊子》還舉出《酉陽雜俎》、《詵禪師本傳》、《夢溪筆談》皆有記載,「可亂楮葉」。或許有人認為故事千篇一律,很可能就是佛教輾轉抄襲古籍,以逞其不可思議,如《酉陽雜俎》續集卷四即說:「諸說悉互竄是事……,人之易欺,多此類也。」但慧忠國師與大耳三藏鬥法,最後國師制心一處,入甚深自在三昧,不再像世俗凡夫的心念遄飛,我們在原始教典《增壹阿含》卷二十已能見到。
經文說鹿頭梵志「明於星宿,又兼醫藥,能療治眾病,皆解諸趣,亦復能知人死因緣」,佛陀為度化他,帶他到「大畏塚」,也就是亂葬崗,一一拿起骨頭,詢問他是男是女?何故命終?當以何方治之?現又輪迴於何趣?鹿頭梵志皆能詳細說明,毫釐不爽。佛陀於是從東方境界普香山南,取優陀延比丘遺骨,問他同樣問題,鹿頭梵志再也答不出來,只能稟白佛陀:「我觀此髑髏,原本亦復非男,又復非女。所以然者,我觀此髑髏,亦不見生,亦不見斷,亦不見周旋往來,所以然者,觀八方上下,都無音響。我今——世尊!未審此人是誰髑髏?」
得道者入甚深三昧,取般涅槃,不生不滅,已不再輪迴六趣,所以不同於眾生心性有著諸般愛染無明,可以讓卜測者躡尋蹤跡,故不論《五燈會元》或《增壹阿含》,都一致顯見修道者心念的超軼凡塵。《大乘起信論》有相當著名的「一心開二門」理論即說:
依一心法,有二種門。云何為二?
一者心真如門,二者心生滅門;
是二種門皆各總攝一切法。
佛教真常唯心論系統認為宇宙萬有本體為一心,眾生與佛皆同具此心;然心有覺與不覺之分,故析為二門,覺者稱為「心真如門」,不覺者稱為「心生滅門」。「心真如門」又名「不生不滅門」;「心生滅門」又名「生生滅滅門」。兩者既有區別,又有聯繫,真如是淨法,生滅是染法;真如忽然念起,即有生滅;生滅依真如而起,本無自性,因此它是一體二面的關係,猶如海水與波浪,雖因風動而起波浪,但海水的濕性則始終不生變化。
人心的多元、善變,便是屬於「心生滅門」,由於心念像波濤起伏,不斷生生滅滅,隨著生滅也就產生無數痛苦與煩惱。譬如醫生宣告病人罹患癌症,一般人乍聽之餘,多半會心生疑慮排拒,不願置信,但檢驗報告明擺在眼前,只得無奈接受,接受之後,心情頓時跌到谷底,極度的沮喪必須歷經一段時日,才得以恢復平靜。「懷疑、抗拒、接受、沮喪、平靜」就像一套完整的公式,可以套用在各種不愉快的事件之中,消耗我們旺盛的青春,讓我們生生世世活在混沌不覺的狀態,因此《大乘起信論》啟示我們換一條路,走向「心真如門」,徹悟心源,遠離妄執,方法是:
所言覺義者,謂心體離念。
離念相者,等虛空界,無所不遍。
法界一相,即是如來平等法身。
意思是,清淨心離開一切妄念,離念的體相,等同虛空,無不周遍包容;而證得諸法境界的實相,也就是如來平等法身。這是究竟涅槃的不二法門,是諸佛世尊廣大教化的心要,當然也是讓人卜測不得,躡尋無蹤的最勝至上祕訣。多元複雜、善變不安的心緒,唯有如此,才能解脫止息。

《梁高僧傳‧道安傳》敘述道安與當時名人習鑿齒晤面,言談相當平和:「襄陽習鑿齒鋒辯天逸,籠罩當時。其先聞安高名,早已致書通好……。及聞安至止,即往修造。既坐稱言:『四海習鑿齒。』安曰:『彌天釋道安。』時人以為名答。」但是梁元帝蕭繹《金樓子‧捷對篇》的版本卻含有濃烈火藥味:
習鑿齒詣釋道安,值持缽趨堂。鑿齒乃翔往眾僧之齋也。眾皆捨缽斂衽,唯道安食不輟,不之禮也。習甚恚之,乃厲聲曰:「四海習鑿齒,故故來看爾。」道安應曰:「彌天釋道安,無暇得相看。」習愈忿曰:「頭有缽上色,缽無頭上毛。」道安曰:「面有匙上色,匙無面上坳(自注:習面坳也)。」習又曰:「大鵬從南來,眾鳥皆戢翼。何物凍老鴟,腩腩低頭食!」道安曰:「微風入幽谷,安能動大才(材)?猛虎當道食,不覺蚤虻來。」於是習無以對。
六朝清談盛行的時代,每位名士的口才都很犀利,《晉書》卷五十六就記載撰寫擲地有聲〈天台山賦〉的文學家孫綽曾和習鑿齒鬥嘴,當時因孫綽走在習鑿齒前面,所以故意酸一句:「沙之汰之,瓦石在後。」藉機貶抑習鑿齒。習鑿齒不甘示弱,立刻還他一句:「簸之颺之,穅秕在前。」一點都不客氣遜讓。所以也別怪道安何故以出家人身分,說話這般尖刻了,因為眾生應以何種方式得度,菩薩即以何種方式度之。
習鑿齒拜訪道安的時候,正值僧眾過堂用齋,習鑿齒也跟進齋堂,眾僧久仰其名,都停止進食,向他行禮,但道安仍照吃不誤,根本不理會他。習鑿齒很不悅地說:「我是四海皆知的習鑿齒,今天特來拜會你。」道安便機敏的回答:「我是遍虛空界的釋道安,現在沒時間給你看。」
習鑿齒輸了一著,氣憤地說:「頭像缽的顏色,缽卻沒頭上的毛。」意思是嘲笑道安剃頭削髮,頭就像缽一般光滑;道安立即還以顏色說:「臉色像湯匙,湯匙卻沒臉上的坑疤。」原來習鑿齒是麻子。
習鑿齒又輸了,於是改弦更張說:「大鵬從南方飛來,所有的鳥見了,都順伏不敢動,那隻凶惡的老鳥算什麼東西,好像挨餓受凍好幾天似的,還低頭津津有味吃不停!」鴟即是貓頭鷹,在古時候,牠被認定是不孝的鳥,長大會反噬母親,可謂集邪惡不祥於一身,人要是見到就倒楣;而對於排佛人來說,出家乃是悖逆人倫、斲傷風教、凋敝民生的極大惡行,所以習鑿齒便以鴟比擬道安。「何物凍老鴟」,《晉書斠注》引《太平御覽》是作「何忽東老鴟」,道安祖籍常山,常山在習鑿齒家鄉襄陽東北方,所以「東老鴟」也能與「從南來」相對,意思就是說:「不料那隻從東北邊飛來的老惡鳥還吃個不停。」
但道安絕不是省油燈,他馬上反諷說:「微風吹入幽深的山谷,怎撼得動大樹?猛虎當道大嚼,根本不覺得有蚤虻跳過來。」習鑿齒在道安眼裡根本微不足道,習鑿齒還是輸了。
習鑿齒的名字很奇特,周一良先生《魏晉南北朝史札記》引用陶弘景《真誥》云:「鬼常畏琢齒聲,是故不得犯人也……。(鮑助)兩齒上下恆相切拍,甚有聲響,如此晝夜不止,得壽百二十七歲。」認為「鑿齒」即是琢齒(叩齒),是道家修鍊方法的一種,可以辟邪長壽。從這裡不難想見,習鑿齒家世與道教較為親近,而一佛一道,在三教互較短長的時代,競逐爭勝自然激烈白熱;但兩人說過那麼多酸刻的話,倒像是不打不相識,習鑿齒後來一點也不記恨,還寫信給謝安,推崇道安說:「來此見釋道安,故是遠勝非常道士。師徒數百,齋講不倦,無變化伎術可以惑常人之耳目,無重威大勢可以整群小之參差,而師徒肅肅,自相尊敬,洋洋濟濟,乃是吾由來所未見。」心胸之坦蕩,實在難能可貴!這也可見道安摸透了眾生心性,所以分寸拿捏,妙到毫顛。

佛教掌故中,既有前述的「金剛怒目」,當然也有所謂「菩薩低眉」。《梁高僧傳‧支遁(支道林)傳》提到:
王羲之時在會稽,素聞遁名,未之信,謂人曰:「一往之氣何足言?」後遁既還剡,經由于郡,王故詣遁,觀其風力。既至,王謂遁曰:「〈逍遙篇〉可得聞乎?」遁乃作數千言,標揭新理,才藻驚絕,王遂披衿解帶,流連不能已。
這段文字原先在劉義慶《世說新語‧文學》中,衝突性也很強:
王逸少作會稽,初至,支道林在焉。孫興公謂王曰:「支道林拔新領異,胸懷所及,乃自佳,卿欲見不?」王本自有一往雋氣,殊自輕之。後孫與支共載往王許,王都領域,不與交言。須臾支退,後正值王當行,車已在門。支語王曰:「君未可去,貧道與君小語。」因論《莊子‧逍遙遊》。支作數千言,才藻新奇,花爛映發。王遂披襟解帶,留連不能已。
王羲之初任會稽內史,孫綽介紹他去認識高僧支道林,但王羲之一向才氣過人,所以很輕視他。後來孫綽和支道林一同駕車到王家,王羲之仍然非常矜持,不願放下身段與支道林交談。支道林只得暫退,這時王羲之就打算乘車外出,支道林心想他一走,可能永遠與佛無緣了,於是趕忙說:「您且別走,我和您隨便談談。」馬上洋洋灑灑開講〈逍遙遊〉,支道林才華橫溢,辭藻新奇,如百花燦爛,爭相奪豔。王羲之原已整裝欲發,因聽得著迷,便解開衣襟,鬆脫衣帶,留連再三,不能罷休。
為什麼才氣過人就一定輕視人?又為什麼王羲之對出家人輕視到此地步,甚至客人專程到訪,話也不跟人說一句就要出門?是真有急事嗎?如真有急事,他也不至於聽了〈逍遙遊〉便留連不已了。顯然因事外出,是假託之詞,其目的不外乎峻拒支道林;而支道林碰一鼻子灰卻不氣餒,還立即見風轉舵,跟他談玄論道,也不援用教內經典了,究竟為什麼?種種癥結,便在於王家信奉五斗米教啊!《晉書》卷八十〈王羲之傳〉云:
王氏世事張氏五斗米道,(羲之次子)凝之彌篤。孫恩之攻會稽,僚佐請為之備。凝之不從,方入靖室請禱,出語諸將佐曰:「吾已請大道,許鬼兵相助,賊自破矣。」既不設備,遂為孫恩所害。
陳垣先生《史諱舉例》卷五〈南北朝父子不嫌同名例〉就提到王氏祖孫父子處於避家諱極嚴的時代,都以「之」為名:「晉王羲之子知名者五人:曰玄之、凝之、徽之、操之、獻之。徽之子楨之,獻之嗣子靜之。祖孫父子,皆以之為名,不以為嫌也。」父子不嫌同名,其原因正與宗教信仰攸關,陳寅恪先生〈天師道與濱海地域之關係〉曾進一步闡釋說:
六朝人最重家諱,而「之」「道」等字則在不避之列,所以然之故雖不能詳知,要是與宗教信仰有關。王鳴盛因齊梁世系「道」「之」等字之名,而疑《梁書》《南史》所載梁室世系倒誤,殊不知此類代表宗教信仰之字,父子兄弟皆可取以命名,而不能據以定世次也。
所以王羲之早先對出家人這般輕視,而支道林不引據經藏,卻婉轉迂迴藉盛極一時的莊學道書〈逍遙遊〉,破解王羲之既有成見,理由就在這裡。因此我們可以體會許多高僧傳布佛法,相當能掌握眾生複雜多元而又善變的心理,不捨眾生,牖導不倦。
複雜多元且善變的眾生,形成複雜多元且善變的時代,在複雜多元且善變的時代,安心法門——佛法,是我們複雜多元且善變的另一種永恆無悔的選擇。
很慚愧自己不是精到老練的文學家,缺乏寫意揮灑,舒捲煙雲那一分細胞,沒辦法像古人「籠天地於形內,挫萬物於筆端」那般自然優雅,而學術研究又是我的本行,所以一路寫來,讀友從字裡行間,應已發覺我積習難改的考據癖了。我常自嘲寫出來的東西,散文不像散文,論文不像論文,而放言遣辭,既無法引商刻羽,錯彩鏤金,我只有期望立足末法時代,左道旁門開運救世謬說紛至遝來,世俗傳統對佛教仍執守青燈貝葉、刻板遁世印象之際,能活用深入平實,不失學術本色的方式,真確無訛地托出佛法的奧妙美好。清代錢泳所輯《履園譚詩》有云:
唐竇臮論書入微,不聞其書法過於歐、虞;司空圖論詩入微,不聞其詩過於李、杜。乃知善醫者不識藥,善將者不言兵也。
詩評家認為論書說詩入微者,未必書藝詩篇便超詣傳神;而從佛法觀之,《楞嚴經》卷四,佛陀也曾訓誨阿難,「歷劫憶持,不如一日修無漏業」;又《增壹阿含》卷二十四有偈云:「雖誦千章,不義何益?不如一句,聞可得道。」經典並不是拿來炫耀誇論的,經典是要如實修證悟入的,於是我又得慚愧不及道安、支道林兩位高僧那般從容靜定、機智多方,還一再呶呶不休了;儘管蚊子嘴利,又怎能測得大海的淺深?
本書收錄的篇章,除最後一篇發表在《現代佛教》一七八期外,其餘自一九九五年七月起,陸續刊登於《國文天地‧佛學的智慧》達兩年半之久,承蒙《國文天地》提供篇幅,容忍我放肆厥詞,也深深感謝前後任主編蔡長林、鍾怡雯的熱誠邀約跟打氣,若沒有他們,就沒有這些篇章的問世,而系上王國良、王偉勇、陳素素、許清雲、歐陽炯、蘇淑芬(依筆劃順序)多位師長,都曾在我撰稿期間,提供寶貴資訊或不同面向的思考,使我得到不少啟發,心智更加成長,在此也要敬致謝忱。
本來只想著「佛學的智慧」專欄已經湊足整數,可以稍事歇息,並沒有出書的打算,不料因緣如此殊勝,當我才剛停筆,佛光文化事業公司總編輯滿觀法師忽來電話,允諾代為出版。在印刷業蓬勃發展的今天,出一本書或許對其他人來說,早已不是難事;但滿觀法師秉持佛光山「以文化弘揚佛法」的宗旨,娓娓稱說星雲大師對文化事業的重視,同意為毫無票房保證者刊行,就特別教我珍惜感動這份難得的機緣!於是我又花些時間補訂舊稿,略作增刪,使體例得以貫連一致,並且附加弁言。牛頭慧忠禪師有〈安心偈〉曰:「人法雙淨,善惡兩忘。直心真實,菩提道場。」我也瓣馨祝禱,願此文字勝緣,化成甘露法水,與天下有緣,世世涵泳於智慧之海,霑沐安心妙藥的喜樂。

一九九八年三月於東吳大學中文系

 

目次

序文1
代序――瓔珞嚴身
序文2
再版序――似曾相識燕歸來
序文3
自序――安心的妙藥
目錄
掃帚的教誨――
周利槃特的故事
教亦多術
出家眾不慈悲?
心平何勞持戒
永遠不會太遲――
生命的彈性
退步原來是向前
腳跟下轉法輪――
解行並濟
步步生蓮花

印度來的驢子――
柳宗元〈黔之驢〉的啟示
〈黔之驢〉取材來源
一文錢――
吝嗇之尤
佛經「一錢」的故事
透視金錢本質
把溫情留駐人間――
施是堅牢船
捨施要義
走向雙贏
讀書的妙喻――
要讀無字書
讀書三部曲
會通禪心與佛理
生命管理――
雲山迷鹿
業力不思議
大道透長安
你有什麼貢獻?――
無用之用
心靈畫師
無住生心
快即是美?――
三生石佛
淨土三祖
生命,沒有捷徑
永恆的鐸聲――
一音說法
四悉檀
天上天下,唯我為尊
食糧――
六根互用
清風明月,與子共食
四食

迷信新詮――
錯估之人
「迷」是到家消息
「信」為道元功德母
遠離顛倒夢想――
我變,我變,我變變變
「真理」有代謝
返聞聞自性,性成無上道
再見,水白鶴――
三宿桑下
宗杲藏釵
噴嚏公案
佛陀的草莓
寶藏瓔珞――
命在呼吸之間
應守護的法門
菩薩的園林
走在成佛路上――
達賴旋風外一章
歐陽脩世出世間的擺盪
天堂之門在人間
尊重生命的呼籲――
不約而同的聲音
佛陀的悲懷
問題的釐析
叩鐘――
聽鐘的心情
有緣的鐘聲
佛門是為大家開的
「夜半鐘聲」新解
鐘波餘響
禮讚大空王――
千年一日――永平寺
無我甚深空義
「八不」中觀
真正平衡之道
佛子啊!您在哪裡?――
各人修,各人得
凝聚金剛鑽

書摘/試閱

永遠不會太遲

生命的彈性
隨著考試浪潮一波湧來,一波退卻,我們看到有人光榮上榜,燦爛的笑容,就像隨波湧向沙岸的貝殼,在陽光映照中熠耀生輝;不幸敗北的學子,只能像沉墮深淵的珠貝,在幽寂無人的夜裡,默默產下顆顆晶瑩的珠淚……。「時光不待人,早知如此,我多用功些,情勢不就改觀了?」然而當「早知道」的時候,一切已成定局,都太遲了!
課業是如此;在我們走過一段情感、事業,或者歲月之後,回首從前,又何嘗不會心生悵惘,「早知那樣該多好!」也難怪在善感多愁的文人筆下會說:
 燕子去了,有再來的時候;楊柳枯了,有再青的時候;桃花謝了,有再開的時候。但是,聰明的,你告訴我,我們的日子為什麼一去不復返?
唉!人生過處唯存悔,此情可待成追憶,匆匆啊!匆匆……。
只是,人生果真如此無奈不圓滿嗎?要提醒失意的人,可別忘了一句格言:「樂觀的人在黑暗中,尚得見一絲光亮;悲觀的人,卻把燭火吹熄了。」所以失意的人不容許有悲觀的權利,更要有打好下一場陣仗的決心,須知「人因福薄始生慧,天與才多恰費心」,未曾歷經患難折磨,無法對人生有深刻體會,正像不在極端飢餓的情況,是嚐不出一粒米飯的美味一般;固然有首流行歌曲唱道:「歲月不知人間多少的憂傷,何不瀟灑走一回?」但試問,既不知憂傷何物,又何須瀟灑?何能瀟灑?頂多不過邯鄲學步,模仿個瀟灑樣罷了,實際並無法從容自在,或設身處地,將心比心,以廣大的心量包容承受生命的苦難與摧磨。
以前讀書住宿的時候,和一位會計系學長同寢室,這位學長決定先服役,就很用心準備預官考試,學科成績果然高分通過,但智力測驗卻達不到九十分,跌破所有人的眼鏡,他只好打包當兵去了,此後我們也疏於聯絡,忽然有一天,我們又在校園碰面,他告訴我這些年運氣「太背」,冤枉當了兩年小兵,退伍後,應徵、考試也不順,但他堅持一個理念——掉到谷底,一定反彈。我狐疑地說:「是嗎?掉到谷底,不粉身碎骨,也要終生殘廢了。」他卻達觀的回答:「皮球掉到地上,不是會反彈嗎?有彈性的生命,就像皮球一樣。」後來沒多久,他便以榜首考進中央銀行,又幾經波折,終於完成碩士學位,準備再讀博士班了。
從佛法的角度來看,每個人的生命確實都極富彈性,即使各人所走的路千差萬別,也都畢竟成佛。
相信許多人都知道,宇宙是時間和空間座標的結合,但卻未必了解當下一念之前,有著無窮的過去;之後也有無盡的未來,所以會觸景傷情,會嘆老嗟卑,或羨慕他人的身世、遺憾自己的遭際、疑慮前景的渺茫;甚至持斷滅見,撥無因果,只追求眼前的逸樂,造下諸般惡業,就這樣在三界輪轉中悲喜憂瞋,旋出旋沒,旋死旋生,所流的淚,深逾四海;所積的骨,高越五嶽。有情眾生幾乎都像大生命之流的過客,不斷隨業流轉,漂泊浮沉……。
這麼一說,似乎讓人心慌慌,也或許更讓人以為佛教果然消極悲觀了,但對有心使自我更趨圓滿,樂於「修正觀念行為」的「修行人」而言,何嘗不因生命如此富於彈性而更添新機,在看待諸多人事時,也能超然物外,不再侷限眼前,以須臾如意為過人一等,或以一時犯錯為全盤皆輸?因為在大生命之流中,人人都是贏家,不須區分地域、種族、賢愚,乃至一時優劣善惡,只不過「迷聞經累劫,悟則剎那間」罷了。
《六祖壇經》記載六祖家貧不識字,初到黃梅求法,被視為獦獠(對嶺南人的鄙稱),不堪作佛,六祖竟能說出:「人雖有南北,佛性本無南北。獦獠身與和尚不同,佛性有何差別?」於是被指派做劈柴踏碓的粗活,但也比同門早自見性,識自本心;《佛說興起行經》還說佛於往昔阿僧祇劫,曾為商隊首領,因爭船故,殺害另一商隊首領,又曾為羅閱祇城富家子,為爭財故,殺害異母弟,而遭無數惡報,但終仍成佛。
屠刀放下,佛境現前,佛教既不屬悲觀,也不是無可救藥的樂觀,而是如實的中道觀。這中道觀不僅肯定三世,也深信心念的不可思議,足以超越時空藩籬,所以禪宗語錄常見「一念萬年,千古在目」、「萬古長空,一朝風月」、「鷂子過新羅」、「一箭過西天」、「不許夜行,投明須到」、「騎牛上三十三天」、「三生六十劫」等等看似奇特,而實足以呈顯修行境地的話語。這就是在經藏中,也同樣處處可見,如《華嚴經‧世主妙嚴品》說:「一一毛端悉能容受一切世界而無障礙」;《法華經‧如來神力品》說:「釋迦牟尼佛及寶樹下諸佛現神力時,滿百千歲,然後還攝舌相。一時謦欬,俱共彈指。是二音聲,遍至十方諸佛世界,地皆六種震動。」特別是《維摩詰經‧不思議品》說得更詳盡:
若菩薩住是解脫者,以須彌之高廣內芥子中,無所增減,須彌山王本相如故,而四天王、忉利諸天,不覺不知己之所入……。又以四大海水入一毛孔,不嬈魚鼈黿鼉水性之屬,而彼大海本相如故,諸龍、鬼神、阿修羅等,不覺不知己之所入,於此眾生亦無所嬈。……(又)斷取三千大千世界,如陶家輪,著右掌中,擲過恆沙世界之外,其中眾生,不覺不知己之所往,又復還置本處,都不使人有往來想,而此世界本相如故。……或有眾生樂久住世而可度者,菩薩即演七日以為一劫,令彼眾生謂之一劫;或有眾生不樂久住而可度者,菩薩即促一劫以為七日,令彼眾生謂之七日……。
因此《央掘魔羅經》說到央掘魔羅奉邪師之命,須殺害千人,各取一指以為華鬘,始能授其涅槃之法,央掘魔羅於是盲昧無知不斷殺人,甚至連佛陀也要加害,幸為佛所度化,在未受報墮入惡道之前,即已證得羅漢果位;而《阿闍世王問五逆經》敘述阿闍世王幽禁親父瓶沙王(頻婆娑羅王),致其餓死,犯下五逆重罪,應墮無間地獄,佛陀則說:「雖殺父王,亦當不久,來至我所,當有等信於我所,命終之後,當墮地獄如拍毱……。最後受身,剃除鬚髮,著三法衣,以信堅固,出家學道,當成辟支佛,名無穢。」就是指阿闍世皈依佛法,命終墮入地獄,也只是轉一圈,像皮球會立刻彈起,不致永無出期,最後仍能得道。
殺人重罪,從佛法立場來看,輪轉受報也好,或如拍毱也行,都還不致無可挽回,何況僅一時荒忽失意,又怎會太遲?是啊!即使壽屆期頤,也來日方長,永遠不會太遲。

退步原來是向前
小姪女拿一本腦筋急轉彎來考我說:「注意聽喔!有個酒鬼把他手中的一瓶酒喝光了,但酒瓶的軟木塞卻沒拔起來,請問他怎麼喝到酒的?」
我說:「他把軟木塞鑽個洞。」
小姪女說:「不對!」
我說:「他把酒瓶鑽個洞。」
小姪女仍說:「不對。」
我又說:「那是易開罐,根本沒軟木塞。」
小姪女大聲的說:「叔叔你又錯了,真笨!告訴你正確答案吧!他把軟木塞壓下去了。」
我不禁想起小學時期,老師問我們:「樹上十隻小鳥,獵人打下一隻,還剩幾隻?」當時剛學會加減法,好多人異口同聲說:「九隻。」老師說:「小鳥都被嚇跑了,怎會九隻?」小小心靈,經老師一點,真有茅塞頓開之感;老師的智慧,著實令我崇拜萬分。是啊!人文科學並非機械式的一加一等於二;那麼樹上沒小鳥了?一加一可以不等於二,但未必不等於二,所以答案可以是零,也可以不是零。試想被打死的一隻掛在樹枝,不是剩一隻?也可能有老弱殘兵飛不動的;更有可能全被網子纏住不能飛的,所以應該沒有一個正確標準的答案。
可惜姪女還小,否則就不致枯守書上定於一尊的解答,嘲笑我笨了。
我把這個笑話告訴朋友,有一天,朋友也跟我提起伊索寓言膾炙人口的龜兔賽跑,他說他還特別去查證原文,確定這個故事不是告訴我們勤能補拙,因為從書上顯示,這隻烏龜非常狡詐,牠明知自己不善跑步,居然會主動提議和兔子賽跑,所以兔子跑了一半想睡,就是著了牠的道!這頗像奧運競走的金牌女選手,在衛冕失利時,大呼前一天見不著自己的水壺,所指為何,不言可喻。
我聽了大笑,覺得真是別裁新解,不過在腦筋急轉彎當中,也讓我領悟為何佛法有八萬四千法門,所謂「應病與藥」、「丸餅誑兒」、「黃葉止啼」,其目的不外如《楞嚴經》卷六文殊師利所說偈云:「歸元性無二,方便有多門。」試看禪宗機緣語句「如何是祖師西來意?」不也有「即今是什麼意?」「師便打。」「老僧昨夜欄裡失卻牛。」「仲冬嚴寒。」「還見庭前花藥欄麼?」「東壁打西壁。」「適來出去者是什麼人?」等等豐富多采的回應?
一個豐富多元社會,本不該有僵硬制式的法條強要人遵行,而是應有寬廣多樣的路途任君選擇;不過道理說來簡單做來難,因為任何一個群體,總會醞釀出優劣好壞的價值取向,像是強力磁石,吸引住大眾;大眾也為了配合這樣的取向,拚命、賭命、賣命,君不聞流行歌曲也唱起「提起精神,大膽向前衝衝衝衝」、「向前行,啥米攏免驚」、「就是管~~不住自己!」而一旦拚不贏,勞而無功,或暫無以利名雙收,便不是自慚形穢,就是自暴自棄,甚至鋌而走險去了!
曾在《星雲禪話》讀到一首相傳布袋和尚的〈插秧詩〉:
手把青秧插滿田,低頭便見水中天。六根清淨方為道,退步原來是向前。
此詩有數種版本,或作:「手捏青苗種福田,低頭便見水中天。六根清淨方成稻,退步原來是向前。」文字略有出入,皆是從農務中獲得修行體驗。種田彷彿種福田,低頭勤奮努力,反而看見水中倒映的一片天;秧苗倒退著插,還是插滿了整片田。功不唐捐,德不虛棄,最後成稻,也正是成道的諧音雙關。這實在很像腦筋急轉彎,頓時令人有天地為之一寬的暢快感;正像書法學了一段時間,會覺得愈寫愈醜,這表示眼界提升了,退步原來還是向前。我想,具有成熟性格的人,都要具備這種思維模式,才足以熬過地凍霜寒,潛龍勿用的蟄伏期。
此外我還在《隨園詩話》卷四見到袁枚引毛俟園詩句云:「書到今生讀已遲。」讀書是上輩子就讀了,要是這輩子再來讀就太遲了。這固然是所謂天賦異稟,是「祖師爺賞飯吃」,絲毫勉強不來,但我們不妨運用這種「退步原來是向前」的思考法則想想,沒錯,我目前遜了些,但這輩子若退怯放棄,下輩子不就更遲了?所以不怕行動慢,就怕志氣散,頗享盛名的散文家林清玄先生曾說,花店老闆告訴他,蓮花都是開在早上,要是早上不開,晚上一定不會開,這讓他警覺到修行須趁早;而我也對蓮花作了觀察,發現那些含苞不吐的,莖梗都是軟癱無力的,要是用細鐵絲撐起來,不論已開未開遲開,都一定開,所以把「退步原來是向前」當您行動的細鐵絲,早一天晚一天,蓮花總是會開,不遲不遲,永遠不會太遲。
 
寶藏瓔珞(節)
菩薩的園林
《史記‧田敬仲完世家》記載齊威王與魏惠王會田於郊,魏王向齊王炫耀說:「王可有珠寶?」齊王說:「沒有。」魏王說:「以我國家那麼小,我的坐車,都還有十二枚徑寸之珠,足以光照車前車後,各達十二輛車之遠,為何萬乘之國卻沒有呢?」齊王回答說:「我認定的『寶』,跟您不一樣啊!我有好幾位賢臣,他們是我的『寶』,他們都足以照耀千里,又豈只十二輛車呢?」高手過招,僅一招半式,立見分曉。魏王自誇不成,討個沒趣,只有羞慚不快而回。
「寶」的界定各不相同,現在說到「菩薩的園林」,可能我們腦海裡就開始勾勒棟宇亭台、樓觀重閣,坐落於古木寒泉之中,有縵迴廊腰、通幽曲徑;有飛瀑雲橋、澄川游鱗等等美不勝收的景致,但《華嚴經》卷五十四說菩薩摩訶薩有十種園林,這十種都不是好鳥枝頭,落花水面的「園林」,經文說的園林分別是:
‧生死是菩薩園林,無厭捨故。
‧教化眾生是菩薩園林,不疲倦故。
‧住一切劫是菩薩園林,攝諸大行故。
‧清淨世界是菩薩園林,自所止住故。
‧一切魔宮殿是菩薩園林,降伏彼眾故。
‧思惟所聞法是菩薩園林,如理觀察故。
‧六波羅蜜、四攝事、三十七菩提分法是菩薩園林,紹繼慈父境界故。
‧十力、四無畏、十八不共,乃至一切佛法是菩薩園林,不念餘法故。
‧示現一切菩薩威力自在神通是菩薩園林,以大神力轉正法輪,調伏眾生無休息故。
‧一念於一切處,為一切眾生示成正覺是菩薩園林,法身周遍,盡虛空一切世界故。
原來諸大菩薩都將其一言一行,全數回向眾生,縱使生命有限,虛空有盡,菩薩的悲心願力依然那麼美,美得像座巧奪天工的園林,菩薩悠遊其中,也永不倦疲。讀到這般莊嚴高貴的法音,心絃不隨之振動也難啊!
學校佛學社團淨智社期末聚餐,大家相約在一家披薩店,社長還邀請物理系陳國鎮老師為大家開示。席間,陳老師談到了他對物理學的喜愛,他認為物理是一門相當有趣的學問,日常生活沒有一件事能和物理脫離關係。陳老師順手拿起小鏟子,鏟著桌上的披薩說:「你看,鏟子正面的面積大,所以拉力就比不上側面;再如一碗刨冰,當它還是冰塊時是透明的,為什麼變不透明了?這就是光的折射原理了,所以生活是絕對離不開物理的……。」
這時候,社長偏過頭來問我:「老師,您學中文的,可有把國學運用在日常生活?」我不置可否,回她一句:「社長大人,您可有把佛學素養運用在日常生活中?」兩人不禁相悅一笑。
由於學中文的緣故,讀佛經沒有障礙;但也滋生了障礙。因當初經典為了普遍廣傳,在翻譯過程發展出明白曉暢,雅俗共賞的「譯經體」,時至今日,很多人讀經都有文字障,覺得隔一層,但我卻佔了便宜;不過我還是栽進另一層文字障中,時時貪求好句,美其華藻,玩其炳蔚,並非真知篤行。昔日韓愈在〈送殷員外序〉曾說:「士不通經,果不足用。」而我倒覺得唯有活用,才算通經;甚至可以說,讀經不僅僅於通經,更應該行經,目前的我,也只在偶有感悟的階段,連通都談不上。但話又說回來,菩薩園林何其廣闊,菩薩園林何所不容,當我還像好奇的頑童,把經藏視為偌大園林,跑進裡面尋香搜豔,然後編成串串瓔珞,用作供養,有緣人見到聽到感受到,何嘗不能生發正信正念正精進,立下大誓願,遍遊寶藏,用直心深心菩提心,忘其蹄筌,取諸遠味,開闢另一座菩薩的園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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