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經裡的故事02：南山先生的不傳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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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家推文
李娟娟（僑委會美國德州奧斯丁華語實驗學校校長）
從事海外華語文教學多年，一直希望能把中國古典文學作品介紹給海外華裔學子閱讀，平時也會特別留意兼具知識性與趣味性的相關作品。
《山海經裡的故事》南山先生系列童書，淺顯易懂，想像力豐富，除多識草木鳥獸蟲魚之名外，更富含著豐富中國神話故事內容，可說是一套最適合的入門書籍。
《山海經裡的故事：南山先生的不傳祕方》延續著上一集的懸疑故事開展，鄒敦怜老師的流暢文筆，將中國古典《山海經》深奧難懂的內容以貼近讀者閱讀習慣方式，串連出一個個的有趣故事，引人入勝。羅方君女士的插畫，跳脫流傳山海經圖鑑本的形象，加入更多的人文巧思與創意，滿足讀者於文字想像外的實際視覺。圖與文完美的結合，真是閱讀時的一大享受。
想一窺山海經原典的奧祕，這系列的書是絕佳的敲門磚。

黃淑貞（國學專書作者）
去年夏天，自讀了敦怜《山海經裡的故事：南山先生的藥鋪子》後，對於故事中總是鎖著的小房間裡到底藏有什麼祕密，一直耿耿於懷；盼了將近一年，終於等到《山海經裡的故事：南山先生的不傳祕方》面世，方才解開了這間小房間裡的謎底。
只是，慧黠的敦怜在這一集的結尾，同樣又留給讀者懸而未解的緊張情節，讓人忍不住想要儘快弄明白，到底是什麼原因或什麼人在南山先生所在的招搖山引發熊熊烈火？還有，眼看著火勢逼近，被困在山上的南山先生和他的徒弟小難，可否安然度過這場浩劫呢？所幸，這些答案很快就會在下一集揭曉，不用像前一本一樣叫人望眼欲穿了！
市面上與《山海經》相關的書籍其實不少，內容大多著重在地理風俗、神妖奇人、草木鳥獸、疾病醫藥等方面的介紹；但這部經典到了敦怜的筆下，除了帶領讀者認識以上所提到的豐富素材之外，我覺得最特別的是，啟發讀者在看待人或事物時，能有不同以往且更深一層的思考。
舉例來說，人們習慣視常見的為「正常」，視不常見的為「不正常」；但所謂的正常或不正常，不過都是緣於人們自己的主觀想法。如同南山先生對小難說的這一段話：「世界上不是每個人都一模一樣，你覺得『正常』的模樣，也許在別的地方，人家會視作『不正常』呢！」正是因為人起了差別心，所以才無法對所有的人或事物一視同仁，內心早已存有偏見。
再舉一例，書中描述南禺山的天空，突然出現傳說會帶來瘟疫、旱災和恐懼的各種怪鳥，導致人心惶惶，猶如末日將至般；接著果然有許多人陸續生病，由於每個人的症狀不盡相同，大夫也找不到病發的原因，自是無法對症下藥，只能任由疾病不斷蔓延。正當所有人都束手無策之時，看見有個脖子上長有兩個頭的人（山神驕蟲）出來收服這些怪鳥，此後染病的人漸漸變少，患病的人身體也慢慢好轉。人們這時才真正領悟到：「以前那種平靜安穩的日子大家過得平常，現在再度回到以前的日子，失而復得的經歷讓大家更珍惜了。」仔細想想，南禺山居民的心聲，是否也和剛剛遭逢大型流行傳染病的我們一樣呢？原來擁有閒適、安寧的生活，是多麼可貴的一件事。
敦怜從學生時代起，便是各項文學獎的常勝家，就在我寫這篇推薦文的同時，得知《山海經裡的故事：南山先生的藥鋪子》榮獲2019年度「最佳少年兒童讀物獎」，身為書的推薦者之一，也跟著沾了不少光呢！

黃秋芳（文學創作者、黃秋芳創作坊主持人）
鄒敦怜的《南山先生的不傳祕方》，擴大了《南山先生的藥鋪子》的空間感，主軸從「瘟疫」寫到「戰爭」，在全球疫情蔓延中，更能引起共鳴。圓熟的寫作技巧，透過劇情流動，自然帶出前情提要，讓我們即使沒有看過第一集，也能從容賞玩著她的《山海經》王國。
「簡單的生活、日常的智慧」書中不斷闡述這樣的想法，成為最值得追尋的「身心安頓」。讀著「天氣越來越熱，在菜餚裡多加一些節令瓜果」、「拔一些蒲公英、車前草、鮮薄荷、金銀花，加水煮茶，清熱化濕」、「白石頭是滑石、紅石頭是朱砂、藍石頭是曾青、黃石頭是琥珀、暗綠色帶著透明光澤的是陽起石，用無用之姿靜躺在河谷、洞穴裡，等待千百年，也許就等著某一天，有個知曉價值的人，發現它們的妙用」……這點點滴滴的叮嚀，帶出現世安穩的當下珍惜；「驚蟄的雷聲是上天對農忙者的吆喝」，更有一種「大自然的親密相偎」，讓我們生活得更自在、更安定；最重要的是，逆反瘟疫和戰爭的唯一關鍵，奠基於「烏托邦的理想」，看她勾勒「秋天的病人，隔年春天送一大簍新鮮的竹筍、夏天送剛採收的瓜果、而後送新米；沒什麼可以回報的人就多留幾天幫忙雜活」，真覺得天地大愛，治癒人與人、國與國之間的貪婪，也就拆解了爭戰的源起。
用不同的視野解讀山海經，這是一本敦怜為讀者說的私密故事，從第一部《南山先生的藥鋪子》開始，藉祝余、迷轂解決日常生活最基礎的困境，止飢、回家；再奠基在物質的安定，勾勒出精神困頓，確立「忘憂」體系；而後從生理、心理到生活環境的安全，「大旱」和「大水」的對照，巧妙傳遞出天地均衡，不是凶物、也不是吉物的相對性。情意溫暖，主軸清晰，讓我們跟著小小的浮沉哀喜，真實感受世界的曲折、豐饒，值得好奇，我們因為一些人、一些事的相互依靠和成全，不斷改變了自己、也豐富了自己。

陳清枝（宜蘭森林小學創辦人、宜蘭人文國中小前校長、宜蘭文藝作家協會理事）
接到好友敦怜的邀約，為她新書寫序，雖然正在離島度假，也欣然答應。旅途中，在美麗如地中海的石頭城，芹壁的陽傘咖啡座下，品茗好茶，欣賞文稿，真是人生的一大享受呢！
一開始雙兒的謎，就讓我捨不得關上電腦，但因為還有行程要趕，回到家繼續看完全部稿件，真是令人讚嘆！第一本書已經吸引我了，第二本除了我最愛奇特的動植物，更深入到人性、戰爭和瘟疫。
令人覺得不可思議的是，千年前的書，竟然已將現世的疾病，人性戰爭，都已揭露無遺，而且如此貼切、真實。千年古書，現世應現，你想了解裡面的內容嗎？那請你趕快去買一本來看喔！絕對會讓你有所得、有所思。

陳富來（華品中醫診所院長）
聽到好友羅羅說，山海經的故事：南山先生系列要出續集了，打從心裡佩服兩位創作者。
藝術家羅羅繪圖的功力，巧妙詮釋敦怜老師從中醫角度切入山海經故事的巧思，閱讀後真的彷彿暢遊書中奇異的場景與情節，這是一套值得大人小孩一起閱讀的好書。
值得一提的是，敦怜老師雖然沒有中醫背景，但透過資料搜尋與自學，書中關於中藥的運用、炮製與描述都相當精準，讓人十分佩服創作時的用功。
這本童書裏面記載了許多超乎想像的神奇怪獸及藥草，那都是傳說中的神祕藥方。如第一冊中的「賓草」，服用後可以消除憂愁，中醫也有相當多的方子，可以緩解現代人憂鬱症的苦惱。古典故事結合現代人的生活，再配合生動有趣的插畫，這是一本神話文學與中藥物啟蒙的好書，值得分享給喜歡探索與想像的讀者。
我在門診時，常會遇到對中醫藥有興趣的小朋友，想知道要讀什麼書可以窺探中醫藥的入門。以前沒有適當的讀物，現在我一定大力推薦這系列幾本書，所以很高興當這本書的推薦者

序
第一本《南山先生的藥鋪子》故事的結尾，我讓主角小難面對一個難題：師父南山先生出遠門，折返回來叮嚀他絕對不能打開客房旁的那個房間。師父鄭重的叮嚀無法抑制讀者的好奇心，書本出版後，許多人都問我：那個房間裡頭，究竟是什麼？什麼時候可以打開？
其實，一開始我也不知道裡頭該是什麼，什麼東西能讓師父如此神祕珍藏？為什麼能藏得這麼久，小難來到藥鋪子竟然大半年都沒察覺？
可以是神祕的龍嗎？在〈大荒東經〉中寫著，有座山名叫凶犁土丘，應龍住在土丘極南，因為殺了蚩尤與夸父，所以無法再回到天上。天上少了能行雲布雨的應龍，人間就得忍受乾旱成災之苦。所以人們一遇到大旱，就裝扮成應龍的模樣……應龍非常神祕，似乎適合藏在房間裡頭。但是，師父藏著一頭龍做什麼呢？
當我慢慢地找答案，其實並沒有停止繼續閱讀故事的原典，從一段段描述中，試著尋找靈感。我依舊讚嘆這本書如何能寫出來，依舊好奇究竟是誰寫了這本書。根據之後的考證，《山海經》成書的年代，大約從春秋末年到西漢初年，大約是西元前八百年到前兩百年左右，換個說法，那是快要三千年前的事情。
三千年前是書籍成書的大約年代，那麼包含在書籍裡的故事內容，又是多久之前的歷史？幾乎與人類文字的文明同時產生，是什麼原因讓這些故事一點一滴地被記錄下來？
我也讀到許多研究學者的推論，他們從文字的蛛絲馬跡中，設法還原《山海經》每段所描述的地點。書中的開頭是這樣的：「《南山經》之首曰鵲山。其首曰招搖之山，臨於西海之上。多桂多金玉……」單單「多桂」這個特點，就可以推斷這裡一定是較為溫暖的南方，因為桂花喜歡溫暖的環境，寒冷的北方一定不容易看見。學者推斷〈南山經〉描述的大約是大陸浙江、湖南、廣東這一帶，這些地方的確溫暖多雨，也能聞到濃濃的桂花香。
有一天，我讀到關於「全球蜜蜂離奇消失」的報導，大約二六年秋天開始，全世界的蜂群，有將近三分之一突然不知去向，帶來的危機是世界性缺糧的驚恐。這篇報導接通了靈感，我知道該讓黃銅鎖背後的房間藏著什麼了。在《山海經——中次六經》這麼寫著……「有神焉，其狀如人而二首，名曰驕蟲，是為螫蟲，實惟蜂蜜之廬，其祠之，用一雄雞，禳而勿殺……」有個掌管所有螫蟲的山神，蜜蜂也歸祂管，就由祂來揭開第二本的開頭吧！
在這本書的結尾，我又讓讀者陷入另一個困境——山上大火，無從逃遁，該怎麼辦？還好這次第三本也完成了，不像第二本與第一本相距一整年，我就不在這裡劇透了，好奇的讀者，請直接看第三本吧！
現在，請打開書本的第一頁，看小難如何度過在藥鋪子的第二年。書中依然留給讀者很多的提問，這些提問的答案，會隨著不同的心境、不同的年齡而有不同的解答，也許我們可以一起找答案。

名家推薦
序
一、不能開啟的那扇門
二、雙兒與我
三、翳鳥東來
四、怪象的預言
五、至高的無用之用
六、瘟神退散
七、戰爭應該在遠方

一‧不能開啟的那扇門
師父說，他不在的時候，不要靠近客房旁邊的那個房間。
師父說，不管裡頭發出什麼聲音，千萬別想著打開那個房間。
我當時看著急匆匆的師父，也匆匆忙忙的點頭答應。但是，我沒有當個聽話的徒弟。我還是打開了那扇門，於是，我認識了雙兒……日昇，日落，日落，日昇……這段時間發生了太多的事情，一時也說不完。不過，我常想著，要有很多很多的「假如」，才能讓已經待在房間裡很多年的雙兒走出那個房間，這些「假如」像一串鍊子上的每個小扣環，差一個都扣不了環環相關的巧合。
假如爹娘沒有把「小蘆花」帶上山，不會引得雙兒主動走出房間；假如師父先告訴我雙兒是誰，我一定畢恭畢敬不敢造次；假如沒有那場初雪，雙兒不在我面前打顫，我們也不會在小山坳前與師父撞個正著。
說到這兒，你一定又忍不住想問：到底雙兒是誰？
不如讓我們把時間一下子拉到三月多的現在吧！假如你能坐上那隻翳鳥巨大厚實的羽翼上，跟上這股輕輕往上的南風，就能從高空俯瞰招搖山，看到這一切了。
只要沒下雨，藥鋪子附近的山坡上，你將會看到我們奔跑追逐的身影。雙兒的個兒跟我差不多，他外出時都會圍著頭巾，但你一定能立刻發現他的不一樣，因為，在他周圍，總圍繞著一群不知名的蟲子跟著飛舞。
雙兒一定很喜歡春天，他這陣子出來的時間多了許多，幾乎每隔幾天就會出來，他跟我一起在外頭活動，不知情的人，一定以為我多了個哥哥或弟弟了。
但是雙兒不是我的兄弟，不是這裡哪一戶人家的孩子，也不是別處誰家迷途的孩子，他是螫蟲之神，人們尊稱他為「驕蟲」。他應該留在中央第六列山系的平逢山，為什麼會出現在我們招搖山？
你一定滿懷快藏不住的好奇，很抱歉我得先賣個關子，這是一個長長的故事。
爹娘在師父離開之後的第四天就來到招搖山，同樣的秋風吹送，同樣的桂花飄香，一整年沒見到他們，我真的是興奮極了！娘真的很疼我，她怕我餓著了，千里迢迢過來，辛苦的背著一個大大的竹簍，一打開，裡頭居然是一隻蘆花雞，後來我把這隻蘆花雞取了個名字，叫小蘆花。
「上次你爹說，你們這裡連雞鴨都沒養，吃的都靠別人送過來，你還在長個子，要多吃一點。我帶來的這隻，每兩天會下一次蛋，是家裡最好的母雞。」娘沒見識到人們送來的東西有多少，也不知道師父在院子裡有個地窖。地窖入口大門是由竹篾編成的，內層是厚厚的一層稻草，可以嚴嚴密密的封住門縫。冬天來臨前，直接在地窖、門板上噴水，沒多久就可以凍成冰庫，這樣地窖裡的東西就算放到隔年端午都不會壞呢！等她更清楚這裡的情形，就不用操心我會挨餓了。
小蘆花真可愛，娘在簍子裡用稻草做了一個窩，牠就在裡頭睡著了。牠從簍子裡走出來時，歪著脖子、瞇著眼睛，站也站不穩，像是小孩犯迷糊的模樣。娘在柴房裡找一個角落，把這個稻草窩擺在那兒。小蘆花起初只能跌跌撞撞的走著，坐船加上走山路時，娘是把竹簍背在背上的，小蘆花也許以為自己正在做夢吧！
不過，才過一夜，隔天早上我就聽見院子裡有規律的啼叫：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那聲音像還沒學會司晨的小公雞，正在練自己的嗓子。娘很得意的說：「想不到吧？清晨會像公雞一樣啼叫的母雞，我以前也沒見過。」小蘆花到處走動，東啄啄西啄啄的，活潑得很。娘叮嚀我：「這隻我一眼就看中，經過調教更是聰明又敬業，白天牠會自己出去找東西吃，晚上會自己回家，每隔兩三天會下一個蛋。你以後只要記得不時去翻一翻牠的窩，別讓牠把自己的蛋給踩扁了就好。」我帶著他們看師父的藥鋪子，爹之前看過師父的百子櫃牆，娘沒見過。她嘖嘖稱奇：櫃子跟整面牆一樣高，梯子都沒能到最頂端，到底要怎麼做才爬得上去？我很想像師父一樣飛躍抓藥，但是我還沒學會這個本領。
娘的問題還不只這些，來到這裡的第一天，她就花了大半天想數清櫃子的數量，數到頭暈都沒能算清楚，她這麼問：「到底有幾個櫃子呀，你在家都不長記性的，真的能記住裡頭的東西嗎？」
我帶著他們看養在馬廄裡的兩匹駿馬，師父按照《易經》的卦名，把牠們取名「大有」和「大壯」。我跟爹娘說怎麼從額頭的毛色去作分辨：大有的兩眼之間有一撮白毛，大壯額頭正中央有一塊黑色的毛皮。牠們都喜歡刷毛，但當有人為牠們刷毛時，動作會有點不一樣：大有一邊刷會一邊瞇著眼睛，好像很享受的樣子，牠的脾氣比較好，這陣子的照料，大有已經肯讓我跨在牠的背上了呢！大壯的性子比較剛烈急躁，還沒輪到牠，就已經等不及的開始跺腳，我要是刷毛時停頓太久，牠就會揚著頭用鼻孔噴氣，好像正在怪罪什麼一樣。
這裡我熟悉的一切，爹娘都十分好奇，只是當我要把他們送到客房，經過那個有黃銅鎖的房間，娘還是好奇的過去撥了撥鎖頭。
「哐噹、哐噹……」的聲音，讓走在前頭的我嚇了一大跳，趕緊走過來拉走他們：「這不能動的，師父說這間房間不能打開。」正在欣賞銅鎖的娘很捨不得似的放下把玩鎖頭的手：「你們真不識貨，這鎖頭不是一般的梅花鎖、吉祥鎖，上頭有特別的雕刻，這麼複雜的圖案一定是專門找銅匠製作的……你真的不知道裡頭藏著什麼嗎？」
爹使勁的推著好奇的娘往前走，嘴裡一邊念著：「這小難怎麼知道，他才來多久？假如這個銅鎖像你說的那樣特別，我們就更不要靠近了。像咱們家這種莊稼人，都有個掛著鎖的穀倉呢！小難的師父幫人治病，一定有不少積蓄，應該就是師父放金銀財寶的庫房了！」
聽到爹這麼說，我不知道怎麼心裡突然生出一股說不上的悶氣，像是擔心師父被冤枉一樣，急著辯解：「絕對不是那種值錢的東西，師父常說，在山上根本用不到錢，他把錢藏著做什麼呢！」
「不不不，我看這裡頭不是錢……」娘這麼一說，我心裡那股毛躁立刻被抹平，只是娘接著說的話讓我有更多的疑問：「你們沒注意到嗎？黃銅鎖那彎彎的鎖身前頭有一隻烏龜，烏龜能鎮宅避邪化煞，我看你師父在裡頭放著的不是什麼銀錢之類的，怕是想鎮住什麼……」
鎮住什麼？這幾個字讓我心裡產生了更多的疑惑，是什麼妖魔鬼怪嗎？爹娘在這裡的時間，害得我每回經過那扇門，原本都沒什麼在意的，變得常忍不住稍稍停住腳步，站在門外，瞪大眼睛盯著那個銅鎖，想看看會有什麼變化。起初一連幾天都是安安靜靜的，我盯著門鎖看了半天，我看得非常仔細，聽得非常認真，什麼也沒發生。直到有一天，當我轉身離開的時候，後頭突然傳來一個輕輕的「唉」，我頓時僵住了，一動也不敢動。「唉」那是人才會發出的嘆息聲，不是什麼動物，更不會是什麼風聲水聲。可是也只有那麼一次，一直到爹娘離開，我都沒再次聽到什麼奇怪的聲響。
爹娘在藥鋪子待了快一個月，每天都是小蘆花的啼叫和濃濃的雜糧粥香味把我喚醒。他們的來到，很多事情我都不用做了，像在家裡一樣，我變得有點犯懶。娘的手藝太好了，李其縣官總會派兩個大哥哥過來幫忙，聽說他們都搶著來，就是因為來這裡，他們也能吃到像自己親娘做的好味道。
有一天下午過後，我跟大哥哥剛從外頭帶著馬跑一圈，大有、大壯更願意親近人了，牠們回來時興奮的揚著脖子嘶嘶鳴叫，傍晚的風吹得有點狂，坐在馬背上跑馬的我，竟然還是滿身大汗。天氣變得更涼了，天空升起了彤彩，颯颯的晚風刮得人臉疼，藥鋪子外頭掛著的布旗被吹得傾斜著身子。我看到爹站在前院，仰頭看著旗子：「風向變了，我們得啟程回去了，不然就要在這裡過年了……」
爹娘要離開了，儘管從他們一來到，我就知道會有再次告別的一天，但不知道怎麼，當爹說著該打道回府時，我心中還是忽然湧起一股酸酸的感覺。我已經比前一年又長大了，不該掉眼淚的。
他們在的時候，藥鋪子就像是真正的家，我像是回到家鄉，依然是家裡備受疼愛、唯一的孩子。所以，他們離開之後，不知怎麼我突然覺得偌大的藥鋪子變得更加空蕩蕩的。風聲、樹葉聲、水流聲、窗框彼此碰撞的聲音……這些平時聽不見的聲音，突然放大了好幾倍。在這種種聲音中，我聽到小蘆花開心的啼叫聲。
咦？現在不是大清早，小蘆花怎麼會叫？
「喔喔喔」一陣又一陣的，聲音不像早晨司晨，反倒像是發現了什麼，興奮的想告訴別人。
聽到小蘆花叫個不停，我終於放下手邊的工作往屋子裡走。當我循著聲音，穿過廊道，看到小蘆花的身影在一個房間進進出出。這隻小母雞雖然自己有個稻草小窩在屋子的另一頭，但是牠很快的熟悉藥鋪子的環境，很快的覺得自己是這裡的一分子，牠老是隨意走動，我早已經習慣了。
這天，小蘆花看到我，又開心的「喔喔喔喔」叫了幾下，下午的陽光照在小蘆花的身上，那個影子也像一棵長出茂密樹冠的大樹。原來只是跑到一個房間裡，這有什麼？整間屋子不是早就讓牠隨意跑了呀！我不以為意的轉身，但後頭發出了輕輕的嘆氣，那嘆息聲讓我整個背脊都直起來了。我突然想起，小蘆花進出的那個房間，不就是有烏龜黃銅鎖的那個房間？我停下打算向前邁的腳步，站定不動，想著小蘆花的影子最多只能像是「一叢稻草」，怎麼我剛剛會看到「一棵大樹」？那樹幹部分是誰的影子？誰打開那個房間的門？怎麼打開的？一種奇怪的感覺升起，有點期待、有點恐懼，我第一個想到的是，假如師父問起，我一定要非常堅定的為自己辯白：那扇門是自己打開的，不是我打開的。
我聽到後面有輕輕的呼吸聲，是非常規律平靜的呼吸聲，很輕很輕的，平時也許聽不到，但這時全神貫注的我，豎起了耳朵，繃緊了神經，所以什麼聲音都被放大了。是那個房間的東西「跑」出來了嗎？不管是什麼，現在他就在我身後了，我只能硬著頭皮轉身。我以為自己會看到一個什麼樣奇特的「怪物」，但是當我往後轉，廊道的盡頭、房間的門口，一個只比我高一點的人站著，他身上穿著一件橙紅夾雜著褐灰色的袍子，袍子的樣式很奇怪，是我沒見過的，衣服的質地也很怪，看起來不像棉麻、不像皮革，倒像是樹葉或樹皮的感覺，連顏色都讓我想到這個季節外頭的顏色。他同樣有兩隻手、兩隻腳，但是脖子上竟然也有兩個頭。他的兩張臉上表情不太相同，但看起來都是平靜而友善的模樣。這是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