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家寶妻01

第一章 懲刁奴太傅教女
辰時末，第一縷陽光透過厚重的窗戶灑入室內，楊寶娘睜開了雙眼。
還沒等她開口，立在外頭的丫頭喜鵲立刻察覺到動靜，輕輕撩開蚊帳。
「二娘子醒了，要起身嗎？」
楊寶娘嗯了聲，喜鵲對外招招手，四個丫頭立刻魚貫而入，端水的、拿帕子的、拿衣裳的、梳頭的，站成一排。
楊寶娘垂下眼簾，自己下床，喜鵲立刻扶住她。
「二娘子慢些，才剛能走，可不能再勞累了。今兒老爺出門之前特意囑咐，讓我們好生伺候二娘子。」
楊寶娘想到原身素來嬌縱，抱怨了一句。「阿爹來了，妳們也不叫醒我。」
喜鵲一邊幫楊寶娘換衣裳、一邊笑著對她說：「老爺這是心疼二娘子呢，想讓您多睡一會兒。」
楊寶娘忍著不適，任由一群小丫頭梳妝打扮，雖然奴役小女孩讓她有些罪惡感，但被一群香噴噴的小姑娘圍著，感覺挺不錯的。
古代也稱呼未嫁姑娘為娘子，穿越五天的楊寶娘還在適應。初來時，原身正病著，剛清醒，行為有些奇怪也是常理，但過兩天，她便開始謹言慎行了。
還沒等楊寶娘搞明白身上穿的衣裳是什麼料子，丫頭們又上了早飯，有一小碗粳米粥、一碟蝦餃、兩樣小菜和兩個小花卷。
楊寶娘端起碗喝粥，半晌後問喜鵲。「今兒有什麼安排？」
喜鵲小聲回她。「太太院裡的荔枝姊姊來傳話，說二娘子若是好了，過去坐坐。」
楊寶娘聽見太太這兩個字，內心忽然激動起來，無邊無際的憤恨一下子沖向頭腦，驚得她差點把碗扔了。
楊寶娘平復氣息，慢慢放下碗。「我曉得了。」
喜鵲不敢再吱聲，自那天楊寶娘被楊太傅從太太莫氏院裡抱回來後，接連昏迷兩天兩夜，高燒不退，滿嘴胡話，命懸一線。
誰也不知道當日發生什麼事，楊太傅始終守在楊寶娘床前，連早朝都告假。滿京城的人都知道楊太傅最寶愛嫡次女，景仁帝還派了太醫過來看診。
喜鵲小心翼翼地問楊寶娘。「二娘子，要不要等老爺回來之後再去？」
楊寶娘反覆釐清自己的思緒，裡面殘存了許多記憶。
神采飛揚的楊寶娘、刁蠻嬌縱的楊寶娘和嬌憨可人的楊寶娘，這是個備受父親寵愛的女孩子。楊太傅深得帝心，家裡雖然一堆子女，唯獨寵愛這個女兒，自然可以在京城橫著走。
但除此之外，她又能感受到原身的哀傷、痛苦和憤怒，在聽到太太兩字時，這些感覺立刻沸反盈天地叫囂起來，似乎要衝破這具軀體，咆哮著去找人打架。
論起打架，原身戰績頗豐。
楊寶娘沈思半天後，吩咐喜鵲。「走吧。」
出了門，楊寶娘帶頭，喜鵲和劉嬤嬤一左一右相伴，後面還跟了幾個丫頭。論起排場，楊家一干子女中，楊寶娘是第一人。
不假思索，楊寶娘憑著感覺，走到莫氏的正院。
一進院子，正院的人紛紛行禮，楊寶娘只點點頭，快步去正房。
莫氏剛用過早飯，正坐在屋裡縫製一件小娃兒穿的肚兜，神情溫和，彷彿手裡捧著的是什麼寶貝一樣。
楊寶娘進來，莫氏的貼身嬤嬤秦嬤嬤就聽見動靜，拍拍莫氏的肩膀，伸出兩隻手指。
莫氏會意，把手裡的活計放到一邊的針線筐裡，端坐在太師椅上。
楊寶娘看到莫氏主僕，內心又開始激動起來，強壓下這股情緒，憑著本能屈膝行禮。「見過太太。」
莫氏笑了笑，指指旁邊的凳子。
莫氏是聾子，全京城的人都知道，楊寶娘也在腦海裡搜尋到關於楊太傅和莫氏的記憶。
楊太傅單名鎮字，元配是原大理寺正卿的孫女莫氏。莫氏的父親是莫正卿的庶子，她又是庶女，因幼年時一場高燒，從此耳聾。
莫氏這身分，做太傅夫人有些勉強。但她嫁入楊家時，楊太傅還只是個小小秀才，其父是衙役，在京城一場內亂中，為救時任大理寺少卿的莫大人而亡。
和狗血劇裡的情節一樣，莫大人慧眼識珠，把楊太傅弄進自己家讀書，並把孫女許配給他。從此，楊太傅開始像開外掛一樣的傳奇人生，先是三元及第，然後像坐了火箭炮似的飛快升官。
莫氏生了二女一子，長女早就出嫁，上個月剛生了兒子，她繡的肚兜，就是要給外孫的。楊寶娘和唯一的嫡子楊玉昆是雙胞胎，今年要滿十二歲。莫氏非常疼愛長女和獨子，唯獨對次女有些冷淡。
京城傳聞，楊太傅憐惜幼女，把楊寶娘抱到外頭皇家寺院養了五年，才抱回來。
楊寶娘初回楊家，百般討好父母，楊太傅把她寵上天，莫氏卻不冷不熱。時日一久，楊寶娘也就淡了心思，只遵照禮儀敬重莫氏，但內心仍對莫氏抱有期待。
楊寶娘依言坐在旁邊的凳子上，默不作聲。
莫氏耳聾之後，極少開口說話，日常有什麼話，都是秦嬤嬤幫著說的。
秦嬤嬤笑著問楊寶娘。「二娘子身子可好些了？太太日夜憂心，盼著您能早日康復。」
楊寶娘抬頭看向秦嬤嬤，感覺自己快要壓抑不住內心的憤恨。
秦嬤嬤瞧見楊寶娘凶狠的眼神，驚了下，又道：「二娘子和太太是親母女，什麼話說不開？那日太太著急，老奴也糊塗了，才說了些混帳話，還請二娘子不要與老奴一般見識。」
楊寶娘盯著秦嬤嬤。「嬤嬤說了什麼混帳話？我都不記得了呢。」
秦嬤嬤不知楊寶娘這話是真是假。「不記得才好呢，一家子歡歡喜喜過日子多好。」
楊寶娘搖搖頭。「不，我想知道嬤嬤到底說了什麼，我病了一場，都忘了。聽說當日只有我們三人在場，太太不能開口，還請嬤嬤告訴我。」
秦嬤嬤尷尬地笑笑。「二娘子不用在意，都過去了。太太一大早就派荔枝去看二娘子，可見心裡惦記著呢。」
楊寶娘輕聲笑了。「嬤嬤別騙我，我昏過去幾天，聽說只有阿爹不眠不休照顧我。」
秦嬤嬤聽了，立時收斂笑容。「二娘子，太太日夜憂心您的病情，二娘子為人子女，豈能質疑太太。」
楊寶娘端起旁邊的茶水喝一口，非常想知道當日這對主僕到底對原身說了什麼。
原身始終渴望得到親娘莫氏的愛，才忍讓秦嬤嬤。她初來乍到，若是不把規矩立好，以後豈不是要和原身一樣，得忍受這個刁婆子。
原來的楊寶娘死了，她總要替原身出口惡氣。
楊寶娘放下茶盞。「秦嬤嬤，一個奴才豈能對主子用這樣的口氣說話，誰教妳的？」
秦嬤嬤愣住，她到楊家這麼多年，除了老太太、老爺和太太，誰敢和她叫板？
楊寶娘忽然站起，欺身上前。雖然她只有十二歲，但個子和秦嬤嬤一般高。
莫氏忽然抓緊椅子扶手，瞇著眼睛看向楊寶娘。
秦嬤嬤轉頭去看莫氏，莫氏微微搖頭。
楊寶娘瞪著秦嬤嬤。「妳這刁奴，仗著太太喜歡妳，整日對我指手畫腳，比太太的架子還大。如今妳膽子越發大了，把我氣暈幾天，老爺、太太仁慈不責罰妳，妳見了我，連一句道歉的話都沒有，明兒是不是就要上天了？」
楊寶娘一上來，就給秦嬤嬤扣個大帽子，秦嬤嬤氣得半天說不出話。
楊寶娘瞥向秦嬤嬤。「說吧，是妳自己去領罰，還是我親自動手。說起來，我好久沒耍鞭子了。」
秦嬤嬤一忍再忍，還是沒忍住，反問楊寶娘。「二娘子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
楊寶娘頓時笑顏如花，見四處無人，低聲說：「當然知道，今兒我就是來報仇的啊！」
秦嬤嬤頓時覺得後脖頸一涼，想回嘴，但想到那日楊太傅從正院離開時冰冷冷的目光，立刻啞然。
她比誰都清楚，那日口不擇言，氣昏楊寶娘。這麼多天，楊太傅隻字未提責罰她的事，但不代表他忘了。
秦嬤嬤內心天人交戰，還沒等她開口，莫氏忽然拍了下桌子。
楊寶娘笑著望向莫氏。「太太，您也贊同我說的？太太身子不便，我再不看著，這死老婆子要爬到我們頭上了。」
莫氏會讀唇，看懂楊寶娘說的話後，又拍桌子。
秦嬤嬤見狀，立時像得了尚方寶劍一樣，道：「二娘子，太太生氣了，還不快賠罪！」
楊寶娘轉身端起茶壺，順著秦嬤嬤的頭頂，把一壺還有些燙的茶水倒個乾淨。
「太太明明是氣妳不敬我，妳卻故意曲解太太的意思，讓我們母女失和，其心可誅！」
秦嬤嬤被燙得像殺豬一樣叫起來。
楊寶娘放下茶壺，感受著內心忽然而來的一絲暢快。
莫氏把手邊的茶盞摔到地上，外面的丫頭們一擁而入，劉嬤嬤和喜鵲也趕緊跟進來。
楊寶娘大聲道：「秦嬤嬤犯上作亂，把太太氣得摔茶盞，我已經懲罰她了。都出去，該幹什麼就幹什麼，別大驚小怪。」
丫頭們面面相覷，誰也不敢開口。荔枝雖然是大丫頭，但莫氏一向只信任秦嬤嬤，她白擔個大丫頭的名號，只在一旁看著，並沒有往前衝。
秦嬤嬤滿臉通紅，憤恨地望向楊寶娘。「二娘子好得很！」
劉嬤嬤立刻喝斥她。「住嘴！難道秦姊姊不知規矩，怎可對二娘子這樣說話！」
楊寶娘看莫氏一眼，見她如佛爺一樣坐在那裡，瞇著眼睛不開口。
半晌後，楊寶娘對莫氏行禮。「讓太太受驚了，我先回去，明兒再來給太太請安。」說完，又吩咐荔枝。「好生照看太太，若不仔細，我饒不了妳們。」便帶著一群人呼啦啦回自己院子去了。

＊欲知精采後續，敬請期待12/15上市的【文創風】909《傳家寶妻》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