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林中的風聲

河岸邊的巧遇
 春天的氣息，在天空裡吹拂。整個上午，鼴鼠都在地洞內作春季大掃除，牠又是掃地，又是刷牆，搞得腰也酸了，臂也痛了。於是牠不耐煩的嚷道：「煩死人了！」刷子一丟，就向著陡峭的地道奔去了。
 鼴鼠小爪子忙個不停的扒啊扒，一下子就鑽出了地面。牠自言自語說：「太棒了，可比刷牆有意思！」牠樂得縱身一跳，一直跑到草坪盡頭的籬笆前。
 「站住！」籬笆口，有一隻老兔子喝道：「通過私人道路，得交六便士！」
鼴鼠態度傲慢，根本沒把老兔子放在眼裡，牠順著籬笆一溜煙就跑沒影兒了。
牠漫無目的跑著，忽然來到一條大河邊，牠這輩子還從沒見過一條河呢。河的景象，簡直把鼴鼠看呆了，牠心馳神迷，沿著河邊，邁著小碎步跑著。朝著河邊張望，忽見對岸有個黑黑的洞口，那洞穴的中央有個亮晶晶的小東西，忽隱忽現。牠望著望著，那個亮東西竟沖牠眨了一下眼。接著，漸漸顯出一張神情嚴肅的棕色圓臉，腮邊還有兩撇鬍鬚。那是河鼠！
隨後，兩隻動物面對面站著，謹慎地互相打量。
「嗨，鼴鼠！你願意過這邊來嗎？」河鼠問。
「唉，說說倒是容易。」鼴鼠沒好氣地回答。
河鼠二話不說，跨進一隻藍色小船，幹練地把船划到對岸，讓鼴鼠坐進了小船。
這時，河鼠把船撐離岸邊，順流而下。鼴鼠說：「今天太美了！你知道嗎，我這輩子還從沒坐過船呢！」
「什麼？」河鼠張大嘴巴驚訝地喊道：「你說你從沒坐過？那你都幹什麼來著？」
鼴鼠有點不好意思地問：「坐船真那麼美嗎？」其實，牠在小船輕輕的搖曳下，早就相信這一點了。
「請相信我，年輕朋友，世界上再也沒有比乘船遊河更有意思的事啦。什麼也不做，只是悠閒的遊河……」
 鼴鼠忽然驚叫一聲：「當心前面，河鼠！」
太遲了，小船一頭撞到了岸邊。鼴鼠撞的四腳朝天，跌倒在船底。河鼠卻開懷大笑，若無其事地說下去：
「好啦，要是今天上午你沒別的事要做，那咱們是不是一塊划到下游去，逛它一整天？」
鼴鼠樂得直晃腳丫子，舒心地喊著：「今天就讓我們痛痛快快的玩它一天，我們這就動身吧！」
「那好，你稍等一會兒！」河鼠說著，把纜繩繫上，然後爬上碼頭上自家的洞裡，一會兒，搖搖晃晃地捧著一個午餐籃子上船。然後解開纜繩，拿起雙槳出發了。
 鼴鼠第一次坐船，牠深深地陶醉在這波光漣漪的陽光之中。心地善良的河鼠，只管穩穩當當地划著槳，不去驚擾牠。
 約莫過了半個鐘頭，鼴鼠好不容易才清醒過來，說：「朋友，你大概覺得我這人很不懂禮貌吧，可這一切對我是太新鮮了。」

 鼴鼠接著問說：「那麼，你真的是生活在這條河邊囉？多美呀！」
河鼠說：「我生活在河邊，與河在一起。在我看來，這條河，就是我的兄弟姐妹，我的夥伴，它供我吃喝，也供我洗涮。它就是我的整個世界；另外的世界，我都不需要。凡是河裡沒有的，都不值得要，凡是河所不瞭解的，都不值得瞭解。不管春夏秋冬，它總有趣味，總叫人興奮。」
鼴鼠問說：「光是跟河一起，沒有別的人跟你說說話，是不是有時也會感到有點無聊？」
「沒有別的人？」河鼠寬宏大量地說：「這也難怪，你新來乍到嘛，自然不明白。如今河上的居民早已擁擠不堪，像水獺呀，松雞呀等等，成天求我做這做那，就像我沒有自己的事要忙似的。」
「那邊是什麼？」鼴鼠指著河邊草地後面，那片黑幽幽的森林。
「哦，那是野林。我們河上居民很少去那邊。」河鼠回答。
「那邊的居民不好嗎？」鼴鼠稍有不安地問。
河鼠回答：「讓我想想：松鼠嘛，不壞；兔子嘛，有好有壞；還有住在野林正中央的老獾，最好別去打攪牠。」河鼠意味深長地加上一句。
「會有人打攪牠嗎？」鼴鼠問。
「當然，像黃鼠狼啊、白鼬啊、狐狸啊，等等。牠們也並不全壞，可牠們有時會成群結隊鬧事，這一點不必否認。再說，你沒法真正信賴牠們，這也是事實。」
「那麼，在野林以外遠遠的地方，又是什麼？」
「那地方跟你我都不相干。那兒我從沒打算去；你要是頭腦清醒，也決不要去。好啦，我們該在這兒吃午飯了。」河鼠說。
牠們離開主河道，駛進一處小湖的地方。前方，是一座高高隆起的攔河壩，相連的是一個不停轉動的水車以及一間磨坊。
河鼠把船划到岸邊，把笨手笨腳的鼴鼠扶上岸，就在草地上休息，讓興奮的鼴鼠去擺弄午餐。全都擺設就緒後，河鼠一聲令下：「現在，老夥計，開吃！」鼴鼠非常樂於從命，因為上午的春季大掃除，早已讓牠飢腸轆轆的。
 忽然，鼴鼠的眼光盯著湖面，激動的問道：「你看水面上有一串泡沫在移動著。」
「泡沫？啊哈！」河鼠開心地吱喳一聲，像是在對誰發出邀請。這時，泡沫下面突然冒出一隻寬扁發亮的嘴，原來是水獺鑽出了水面。
水獺朝牠們走了過來，說：「鼠兄，怎不邀請我呀？」
「這次野餐是臨時動議的。」河鼠解釋說：「來，介紹一下，這位是我的朋友鼴鼠。」
兩隻動物才剛成為朋友，牠們背後的樹籬，就響起了一陣窸窣聲。一個帶條紋的腦袋，從樹籬後面探出來，盯著牠們。
「過來呀，老獾！」河鼠喊道。
老獾向前小跑了一兩步，然後咕嚕說：「哼！有同伴！」隨即掉頭跑開了。
河鼠說：「牠就是這樣，討厭社交生活。水獺，今天到河上來的還有誰？」
「還有蟾蜍，牠駕著牠那艘新的賽艇。」水獺回答。
河鼠說：「前一陣子，牠迷上帆船；帆船玩膩了，就玩起撐船；去年呢，又迷上了船屋，於是我們都得陪牠住牠的船屋上。不管迷上什麼，牠總是沒過多久就膩煩了，然後又迷上了新的玩意兒。」
就在這時，一隻賽艇映入眼簾。划船的，正是那個矮壯的蟾蜍。河鼠站起來，跟牠打招呼，可蟾蜍卻只顧著專心划著牠的船。
水獺這時笑著說：「不用多久，牠就會摔出船外的……」
這時，一隻隨波漂流的蜉蝣，逆水游來。話才說到一半的水獺，忽然跳入水中不見了。忽見水面捲起一個旋渦，「咕嚕」一聲，蜉蝣就沒影了。不過，河面又泛起了一串泡沫。
 河鼠說：「我想我們也該走啦。但是，我們兩個誰該收拾碗碟？」
鼴鼠說：「哦，讓我來吧。」
河鼠向來不喜歡收拾，當然樂於交給鼴鼠，幸好鼴鼠天生來對所有的事都感興趣。
工作完成後，太陽也得漸漸西沉。河鼠朝回家的方向悠閒的搖動雙槳，沒怎麼理會鼴鼠。鼴鼠呢，對於划船這事感覺新鮮。於是說：「鼠兄，讓我也來划船吧！」
河鼠微微一笑，搖搖頭說：「我的年輕朋友，划船並不像看起來那麼容易。」
有一兩分鐘，鼴鼠沒吭聲，可是牠見河鼠一路划得那麼輕鬆，不相信自己不行，於是趁河鼠不注意時，奪過雙槳。
 河鼠急忙喊道：「住手！你會把船弄翻的！」
 話剛說完，鼴鼠已經把船給翻了過來了。
 鼴鼠掉入水中，吱哇亂叫，跟著就往沉下去，正當牠陷入絕望時，一隻強有力的爪子抓住了牠的後脖頸，那是河鼠。
河鼠抓了一隻槳，塞在鼴鼠腋下，然後將那個可憐巴巴的動物推到岸邊，拽上岸來。同時，河鼠又一次竄進水中，抓回小船翻正，又把散落水裡的物品一件件尋上船來。等一切都安排停當，又啟航了。
驚魂未定的鼴鼠，外面渾身濕透，內心羞愧難當，垂頭喪氣地坐到了船尾的座位上，斷斷續續地低聲說：「鼠兄，我太愚蠢，太不知好歹了！實在是對不起你。說真格的，我是一隻十足的蠢驢，你能不能不計前嫌，原諒我這一遭，對我還跟過去一樣嗎？」
河鼠輕鬆地答道：「這沒什麼，你就別再惦著了。要不，你來跟我一起住些日子。我的家很普通，雖然沒法和蟾蜍的家相比，可我會讓你過得舒舒服服的。而且，我還能教你學划船，游泳，你很快就能像我們一樣，在水上自由自在了。」
這番體貼的話，感動得鼴鼠說不出話來，只用手抹去一兩滴眼淚。
回到家，河鼠在客廳裡升起一爐熊熊的火，給鼴鼠安頓在爐前一張椅子上，然後給牠講河上的種種趣聞軼事，直到吃晚飯。
鼴鼠是一隻陸上動物，河上的故事在牠聽來是十分驚險有趣的。晚飯吃得痛快極了，飯後殷勤的主人就送牠到臥室裡休息，鼴鼠感到非常安寧和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