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葉和紙屑：向明寫詩讀詩

不靠裝飾音寫詩，詩是獨生子（代序）

約在六○至七○年代之間，台灣詩壇出現了兩大難以掌握的問題，一是「寫什麼？」二是「怎麼寫？」前者是主題的拿捏，後者則是表現手法。所以會這樣的難辦，是由於當時尚在戒嚴時期，主題稍一不慎，就會容易犯忌﹔表現手法太直接，又認為簡直白話到不是詩，更不是藝術。在這樣兩難的情形下，詩人只好自我設限，每人心中都有一個私設的檢查站﹔或根本不碰敏感的主題，專寫被認為健康明朗的作品。但有些不甘心自由意志被剝奪的詩人，乃在表現技巧下功夫，以西方各種高深的理論作掩護，朝隱晦含蓄的方向發展，作品高深到連電檢人員都被嚇唬住。這是當年詩文學的發展狀況，也是後來鄉土文學崛起的原因。直到八○年代政治解嚴，言論鬆綁，詩人們才在不太會被戴帽子的情形下，活潑起來，自由起來，寫什麼和怎麼寫都肆無忌憚。
到了九○年代，由於網路寫作的漸漸普遍，尤其年輕詩人，更是像找到新樂園一樣的紛紛投入到這個無疆界詩的大宇宙。而今不但各有個人網站，網路上的幾個大型互聯網，幾乎已網羅盡全世界所有的華文詩人。作品發表和詩學交流可說已到無遠弗屆的地步。當然更談不上怎麼寫和寫什麼的問題，甚至連詩社、詩派這種小圈圈都已在各自表現的大前題下淹沒掉。我曾經為文主張不要再干擾詩，詩乃詩人自由意志的最大發揮，讓他們各自追求，寫得能被人接受的，自然會流傳下去，成為傳統，或成為永恆，不忍卒睹的也會自然淘汰，想留也留不住。
但是我的這種順應自然的法則，並不被一些高明的評論家認同，他們說從前是評論家追求詩人，找詩人的作品作評，很多的大名家便是在這種環境下培植出來的。現在應該是詩人去追求評論家，寫出評論家可以發揮的作品。因為那些即使高深難懂不忍卒睹的詩，經過高明評論家的品評分析會找出更多更美的意義來，提昇其存在價值。
這樣說，現在的詩人應該是為評論家而寫詩了，因為一經品評便可身價百倍，成為偉大的作品。這種說法其實是千古奇談的，詩不能自己來解釋自己，而靠評論家的「裝飾音」來美化，來加持提高其價值，顯然這是在製造顛倒錯亂的價值，是會誤導很多對詩認識尚不夠的人的。恕我說話太直接，但我也算是有話不得不說，留在肚中難受吧？哈！哈！我這老頑童總是在自己頑自己的，一直低調，不靠裝飾音來充場面。
落敗的碎葉和空白的紙屑一直是我從來不棄且珍惜的詩再生能源。我曾經踏過滿地紅葉，聽到它們碎身的慘叫，而寫下廿二組四行〈碎葉聲聲〉的長詩，收在詩集《隨身的糾纏》，現在則是只要撿到空白的紙片紙屑，我都會在空白處留下我偶獲的詩材，發展成一首首在這集子中的詩。
我始終相信詩是詩人自己的獨生子，不是借腹可以生產，更不是可以過繼抱來。

向明　2021年3月5日於拇指山下

不靠裝飾音寫詩，詩是獨生子（代序） 12

◆上卷　寫詩篇 14
我 15
那是一定的 16
生肖俳句四則 18
TEAM WORK 20
問路（一） 22
種子 23
丟包 24
異狀 26
訕笑 28
街角的杜鵑 30
尚有 31
彎腰郵筒 32
私見 34
植入 35
巴比塔 36
常想 38
我不要 40
走失 42
囑咐 43
——清明節憶母親
懷疑論者 44
邊沿 46
廣場上的鴿子 47
一直在 48
牛步 50
怒之潛因 51
我之過 52
徒勞 54
突發事件 55
重量 56
如海 57
交出 58
任誰 60
這島 61
好想 62
杯歌 64
致偶人 66
不易溶化 68
——給我們老兵
針尖下尋思 69
罰站 70
瓶 71
自拍 72
那上面 73
類下水道 74
發問 75
你不能 76
等著，別急忙死去！ 78
紙屑有詩 80
一陣風的經歷 81
不敬六行 82
一支洋火 83
跪著親吻地圖 84
啞石 86
除了呼吸之外 88
粗數一生 90
雨徑 91
幾粒米的煩惱 92
螞蟻十四行 93
散詩一束 94
失真 98
問路（二） 100
不識金庸 101
ON ONE’S DUTY 102
太平盛世 105
重劃區 106
忍讓 108
活著的問題 109
魚說 110
小果薔薇 112
難看 114
後山台東掃瞄 116
船 118
生，身，聲 119

◆下卷　讀詩篇 120
好詩、壞詩 121
寫詩不應像開工廠 122
為詩大放「厥詞」三則 123
書，銀＆輸，贏 130
詩的變體考驗 133
——談項美靜的三行體微型詩
解讀詩〈我的四通電話〉 138
讀唐文標的詩〈何草不黃〉和他這個人 142
懷念丁平老師的文學功德 146
藍星的驕傲 150
——余光中與我
大衣左邊的一排鈕扣 157
——讀洛夫成名巨著《石室之死亡》
過去，都走過去了！ 161
——寫於張拓蕪告別式
誰是正宗的軒轅 166
——懷念詩人評論家張詩
時間又逮走了一個智者 171
——悼念詩人蜀弓
秀陶走了，佩服他對詩文的堅持和強悍 176
懷念趙老大，助我一生的貴人 181
詩人須與時間較勁 185
——讀藍雲的《日誌詩》
懷念一生奉獻給譯事的詩人宋穎豪 190
悼念藍星的蓉子大姐 195

◆附卷　附錄篇 200
試論向明的詩 ／洛　夫 201
陽光顆粒中的麻辣味 ／文曉村 209
——漫說向明的另一面
說不完的「一九四九」 ／謝輝煌 215
——向明《詩之外》讀後
細說《詩的偏見——向明讀詩筆記》／張素貞 2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