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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開眼睛將黑夜撕下來:瓦歷斯‧諾幹散文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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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開眼睛將黑夜撕下來:瓦歷斯‧諾幹散文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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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品簡介
作者簡介
目次
書摘/試閱

商品簡介

就如同書名《張開眼睛將黑夜撕下來》,瓦歷斯?諾幹以樸實而又溫暖的筆觸寫下家族、理想
、現實,乃至國際時事。在瓦歷斯?諾幹的散文詩裡,保留了散文明確、清晰的敘述,卻又蘊含著詩的意象,
在領略瓦歷斯?諾幹眼中世界的同時,仍舊為讀者保留了足夠的想像空間。

作者簡介

瓦歷斯·諾幹(Walis Nokan,1961年8月22日-)為臺灣泰雅族作家,出生於臺中縣和平鄉Mihu部落(今自由里雙崎社區)。漢名吳俊傑,省立臺中師範專科學校(今國立臺中教育大學)畢業,曾任教於花蓮縣富里國小、臺中縣梧南國小、臺中市自由國小、靜宜大學、國立成功大學臺文所、國立中興大學中文系。 瓦歷斯·諾幹早期曾用瓦歷斯·尤幹為族名,後來返回部落投入田野調查,發現名字拼音上的錯誤,而正名為瓦歷斯·諾幹。早年閱讀周夢蝶、余光中、洛夫、楊牧等詩人作品,後來受吳晟影響,開始注重勞苦大眾的生活。
瓦歷斯·諾幹的創作橫跨詩、小說、散文、報導文學……等,代表作如:《當世界留下二行詩》、《戰爭殘酷》、《迷霧之旅》、《張開眼睛將黑夜撕下來》……等。

埋伏坪的覺醒
─評瓦歷斯・諾幹的心靈箭簇 石計生

「你是愛爾蘭人,就必須按照自己的民族傳統寫作,借來的風格是不行的。你必須寫你血液裡的東西,而不是寫你腦子裡的東西」---- 喬伊斯 (James Joyce)

看見大山的那一剎那就知道心中有一塊失落已久的拼圖被找到了。座落在大安溪驚險萬分的峽谷群山之中,大山的存在在歷史之前就已經展示祂固執守候的神氣,「溪的右邊平台」,你說,「就是我們泰雅人的故鄉」。從林間產業道路來拜訪的時候,沿著921大地震與納莉風災創傷痕跡猶存的蜿蜒斷斷續續,視覺由造林的綠竹轉為冷杉落羽松自然的星羅棋布,你奔放著拉丁美洲快節奏歡樂曲調的終點,是曾經是想安身立命的斷垣殘壁,被大地震憑空削掉一半的夢想:往裡面看一點,梅樹林中有一張把柄略微腐爛的乘涼藤椅、散落一地的小雞鵝黃的羽毛吱吱喳喳覓食於院落;再往裡面看一點,曾經的書房灰塵滿佈,蜘蛛網結滿這棟日式木造小學宿舍的棟梁,因為風化與鬆軟的地質,天花板不時有土灰陣陣灑落,向右一拐,你指著地動天搖的當日抱起女兒跳窗而出的房間,實心的紅磚外糊水泥七八塊歷史見證地還躺在發臭的枕頭部位,破掉的玻璃散落一地,窗外,長得比人還高的疾藜。八月埋伏坪的陽光燦爛。你說,「還 在前面呢!我們族人住的組合屋」。大山的存在在歷史之前就已經展示祂固執守候的神氣,無所不在的角度讓人臣服。車行向前,部落在十字架教堂的陰影中樹影婆娑,你嘲笑一番儀式在信仰之外的金色光芒照耀之下鬚髯美麗,無視路旁一棟空空蕩蕩的屋宇地面斜躺著一面紅底金字浸水的匾額,「賀…文學獎得主瓦利斯諾幹… 一九…」。歷史的掌故在你自信的揮灑中前進,十字形的信仰應該發展成為箭簇形。刻著蛇紋的排灣族弓箭高掛在這間 VuVu 餐廳的牆上,他們忙著請你簽名顯示了一種超越族群的份量。剛從「詩與社會性」的對談中出來,我們對乾幾杯米露和年輕的學生盡情交談七嘴八舌:蓬勃與激越的胸膛起伏於都市叢林雷雨未下的午後冷氣房學院裡這樣受困著兩頭凶猛來回踱步的獸以人的外衣用嘴發著文明的聲音銳利眼神環伺相互孤寂的心靈那不可輕洩與言說詩的社會性是以文字作為抵抗的最後一道防線我們原是山林原隰自由的孩子在風雨雷電中鍛鍊堅如磐石的意志與力量只為時候來臨時的那一躍跨越虛偽與 懦弱的教科書教導孩子們平地的邏輯與美善是噤若寒蟬的守規矩利爪撕裂一張張假面這些不需告白蓬勃與激越的胸膛胸膛起伏於現實肇始斜斜的黃昏光線酒杯對乾踉蹌的腳步走出秩序世界業已荒蕪的學院我還是得回去雙崎部落大地震後的森林傳說將有一個你獅身人面守護神穿梭時空有著堅如磐石的意志與眼神萬一有淚也是酒杯無意中翻落山谷的隨波。大山獅身人面守護神。「人人心中有一座森林」,你說,但不一定人人愛護那座森林。這創造了你詩中箭簇無窮穿透的張力與普世戰鬥意志的根源。大山歷歷在目了。千噚青翠的表面有幾行黃澄澄 的淚猶泊泊流下。淚不是為自己而是為了族人流。自然的震動、風吼與洪流都是上天對埋伏坪的試煉,資本主義才是真正的敵人。十字形的信仰應該發展成為箭簇形,由大安溪漏斗型的大山隘口向世人展示,你入世的書寫風格與對於故鄉的迷戀。

這樣的一本詩集以最反傳統的方式到了我的手中。按著滑鼠打開Window2000 的 Microsoft Outlook 點選數以百封 e-mail 中的你的附加檔案,在收件匣,HP5L 印表機迅速印出一百四十七頁的內容。輯一關於辛勤耕耘的家族與歷史系列、輯二關於理想與實踐的歷程、輯三走在我與我族之間的未來。八月埋伏坪的陽光燦爛。你說,「我們決定穿過芒草,跑步到合適對話的空曠的沼澤,讓聲音漸漸融解如歷史,梅雨卻沒有為我們搭橋樑」,清明時節雨紛飛。這時我們來到陽光燦爛的八月埋伏坪,一場致命的風災為山林的歷史增添一樁掌故,你一一介紹部落里面的耆老、親人、與族人,況且以泰雅的沈穩的重量落筆如神,你招呼的小米酒與烤肉香氣四溢的夜晚,星空張大眼睛端視著豪氣萬千的圍坐。我像一個陌生的親人在你們之間。我是老師。我是學生。我是才氣 出眾豆蔻年華的少女。我是羞澀追求純粹的寫詩青年。你說,那麼一起「聚集在森林地帶釀造鮮美童話,在八雅鞍部山脈追逐山禽走獸,圍著著迷的篝火喝去年新醅的小米酒,在伐木過後的冬天,等待下一個春天的開始」。時間停滯,於杯酒交光的天旋地轉。再也沒有了。傳統消失於組合屋裡面暗藏的「發黃破敗一張遠至南洋充當砲灰的祖父的照片」、「山裡的生薑開著漂亮的薑花沒人收,年輕的孩子迷上麻將這玩意」、與「在卡拉 OK 見證的子民,有人用新墾的山地交換一天的歡樂」,輕描淡寫的字句之間浮現你的最為沈痛的心情。不是復古、反現代化,而是愛在何方?你在原住民的血統中以箭簇的意志寫詩與投入社會運動,難道不是為了回答這個問題?如果現代化與資本主義可以讓你的族人找到愛,這一百四十七頁的驚濤拍岸將成為多餘。一切不能被原諒。如果這一切不是偶然發生。我就必須跟著你喜歡 Capirona(卡比若納)。共同去嚮往一個 Gemeinshaft、一個共同體的生活方式。喜歡一種族群認同的自信,喜歡「共同決定運作觀光的方式,喜歡你們將觀光收益用在全體民族身上,我喜歡你們決定自己命運」。埋伏坪的覺醒,來自於你的將詩的藝術與原住民運動合而為一, 讓筆尖的嚴肅與幽默的力量,和土地的反抗與安居合而為一。沒有了實踐,一切都是謊言。筆若不能成為會走路的力量,顛覆無法碾平顛簸。你誠實地說,卡比若納,雅馬遜雨林中的理想部落「我喜歡你們的卻是我們族人正欠缺的」。你正視了族人的問題,所以才有解決問題的可能,以美學或革命的方式。都要算我一份。瓦歷斯。

瓦歷斯的英雄是反抗者。永不妥協的反抗者。土帕.阿瑪若。「你的靈魂駕著風,抓住太陽,時間因此無限延長下來」。你的血液裡流動著的正是荒野的呼喚,箭簇、流水、光的奧義、奔馳與其同義字瓦歷斯。你「相信只有完全暴露了自己之後,敵人才找不到真正的敵人」。你穿著現代人的衣服,有時西裝領帶、進出西餐與中餐廳,你說著北京話所謂的國語,在文學與運動的場合慷慨陳辭,你駕著四個輪子的車子,你生兒育女,你開著車子到豐原來接我,你曾經以漢文的浪漫為自己起了一個柳翱的筆名當你不知道自己是誰的二十來歲,幹,你去紐約去倫敦去中國去可能的全世界,你的書房收藏了各國的小說與作品,你按照自己的民族傳統寫作,你一天讀書十幾個小時,你黃昏的時候去自由國小打打籃球,你面對大山視若無睹,你的文字與生活由激越而潛沈,你掌握了革命者的基本氣質,你你「完全暴露了自己之後,敵人才找不到真正的敵人」,你你你「的戰鬥像極了一首詩的美學,充滿隱喻與象徵」。「今天我們回到部落」,你說,在風神與土神的歷練與見證之下,帶回來失散在外的族人,留著自然的血液「編織老人的神話、歷史的缺口以及縫補破碎的經濟」。能近取譬,雙崎彌互重建團隊領導人詩人批評家瓦歷斯.諾幹以超文本超連結的蜘蛛網式思考創造巨大的、博愛的決心,幫助自己的族人,從大地的震怒中站起來,幫助所有的人從資本主義的機械文明的氛圍中站起來,「你問我是誰?我是哪兒沒有自由,那兒就是家的人」。當晚景的情愁隨著燭火晃搖於我思慮遊走的外雙谿研究室,字字敲擊著對你奮力著書寫作的既往如箭簇般紛紛而落的流星雨,乘著網際網路的想像空間來到時星空照曠野百步見人的埋伏坪,明早醒來,「敬禮,並且請記住,全世界正綠的像我們部落種植的嫩橘子」。

於是必須的寓言產生在大山映照溪水潺潺的嚮午,為了逃離四面八方的金光撞擊而成的酷熱。八月的埋伏坪陽光燦爛。針針刺入我們堅持改變與恢復的心靈。是誰?以無預警的入侵落在每一個人的屋簷下,窗櫺裡,地動天搖的瘋狂削去祖先的土地一大塊,於是「華麗的房子隨時做好了逃亡的準備」「目睹房子一片片分離的人也開始準備逃亡」「遁逃而去的人群使得土地乍然輕鬆」。你展示著我從來沒有看過的姿態,化身為千萬種彩蝶時而轉換為鳴禽走獸轉換為紅柿花,發芽長大的愛,在不斷地掩人耳目的掌聲中變形完整終究。「只有土地 默默地撿拾腐化的生命」。你說。土地以倒退的姿態展示,你的左手指向的展示,「二十一世紀的新世界宛如彈破的氣泡消失在空中,整個世界慢慢退化為地平線, 一的終點原來是個0,細菌和藍綠藻形成於海中,冰冷的寒武紀繼踵其後,暖暖的沼澤孕育三疊紀,這個時候的土地,可以是快樂的」。受傷的土地也可以是快樂的。具備折射能力的寓言的力量直接將你的心靈箭簇射向更為遙遠的遠方,挾持著我們寫實主義的入世精神所未曾達到的地方,帶著你慣有的帶著墨鏡飛鼠的幽默。「一滴不肯凝固的淚水」,主體與客體顛倒,物質與精神逆轉,迂迴流動於政治的宰制領域。於是,綠營藍營橘營把你劃分為何黨何派的陰謀都該煙消雲散了,你是台灣泰雅族人,你按照自己的民族傳統寫作,你寫你血液裡面的東西,你一個因為理想而禁閉過的疤痕累累「檢視自己的裸體宛如戀人」的人,一個追逐愛而「出現一張令人遺憾的嘴唇」的人,一個寫自己民族血液的歌聲的人,鉅細靡遺的必要,寓言的必要。夜以繼日,刺探政治容忍的界線,秘密儲糧,招兵買馬,一天天降紅雨,就廝殺入每一個人乾涸的心城。夜以繼日。大山不曾闔眼。你是泰雅族人。Mihu。你的書房的燈不曾闔眼。夜以繼日。

這是被證實的旅程,在告別一九九七之後。你宣稱許多的「不主動」之後,你在自己的土地寫你的血液裡的東西。你足不出戶地在雙崎用筆耕耘世界。世界就在那裡,消失的只是輪廓而已。你掌握了跨越流派風格族群和國度的武器,心靈如箭簇,急行於版圖無疆界的星空。政治從此落後於文學,因為文學本身已經成熟發言。寓言。象徵。擬人化。意識流。寫實。隱喻。因事引發。跨越族群與時空的證據來自告別一九九七,浮士德裡面的七大惡,活生生地發生在我們的台灣的社會事件。三月口蹄疫。「兩千萬的人終於撲殺累了,他們脫掉鞋子,撫著發脹的腳蹄子,緊閉嘴巴,結果整座胃都掉下來了,掉下來的胃使牠再咬不出聲音來」,你說饕食。八月白曉燕命案。「剝下她的衣服、深入她的恥骨。有一條一條發出綠光的心靈通往魔的腦海」,你說貪心。八月溫妮颱風來襲林肯大郡慘劇。「那個小孩站在窗外看著風一吋吋移動,看著樹一片片傾倒,看著大郡墜入深淵」,你說忿怒。九月前鎮液化石油氣爆焦黑人皮散落。「一小撮殘存的瓦斯在逃亡的途中找到振興橋邊的小綠地,慶幸工人並沒有用水將牠頂出地面,牠將自己包裹成一沒地雷,後來我們都看到牠發出詭譎的笑意」,你說懶惰。十月林秉宏遭綁架撕票案。「嫉妒的夢都很雄偉,千萬金幣或一條條棄擲的人命、夢可以很短,有些短的只有幾秒鐘」,你說嫉妒。十一月高速公路統聯車禍。「三歲的連詩韻自媽媽的手中脫離到座椅的間隙,她將目光停在破碎的車體,一點都不知道大人因為滿足而離開了世界,而媽媽和阿姨從嘴角流出渴望與窺伺的血漬」,你說驕傲。十二月歹徒性侵害林小妹妹。「去年我六歲,沒有人告訴我什麼是慾望」「今年我七歲,慾望是什麼已無關緊要」,你說好欲。七大惡像空氣一樣飄忽於我們日常生活的空間,戰鬥的呼聲響徹雲霄,你掄起箭簇與其後亮晶晶冷酷無比的弓,一箭射入現代變本加厲的資本病徵。因為深入書寫了泰雅人的掌故與歷史,你足不出戶竟因此開啟了一條通往人性的世界道路,這正是了,真與美的結合雖然大於善,但是終究要和善合而為一,不然,箭簇將永遠射向無限倒退的虛空。於是,現代派古典派傳統派前衛派都市派田園派把你劃分為原住民作家的陰謀都該煙消雲散了,你是泰雅族人,你按照自己的民族傳統寫作,你寫你血液裡的東西,你就寫出+了台灣人的至善聲音,就將寫出了世界人類的聲音。

迴旋體的樂聲在大山的周遭來回遊蕩總是蕩回埋伏坪。納莉颱風毀掉的紅柿田旁我們站在你的小山丘俯視部落。「在這裡蓋小木屋,把詩就掛在樹上讓風朗誦」,你說。我凝視著雙崎這片土地,泛神論的自然起源,萬物有靈,人與神的界線模糊。獅身人面守護神。穿梭時空有著堅如磐石的意志與眼神,萬一有淚也是酒杯無意中,翻落山谷的隨波。詩集末端你終於回到存在的問題。「我是誰?」「我」從泰雅轉化為卑南為排灣為阿美為鄒族為所有關於祖靈的神話。「我」是我族的無限分身。莊嚴的浪漫。「有一朵雲徘徊大安溪畔良久」,你說。是族人的無限分身,祖靈跨越時空的存在。顧念現代化之中的我們的存在,是否還有對於土地的信用?莊嚴的浪漫。徘徊的雲終究失神,驚人地宣告「失神的雲落寞地留下影子,影子降落在族人匱乏的心版上,直到大霸尖山的神話成為可口可樂的廣告詞」。再次回到大山見證的歷史,以寓言的必要超越了你早年的義憤填膺,文字的箭簇從有形逐漸無形,一顆森林之子必然的活潑、活力、徹底、與幽默的心,千變萬化為游刃有餘的詩的行走。歷史之債的揭發是為了讓這代的族人瞭解自己。鹽 (1903 年姊妹原事件 )。「有一天,父親答應要帶我們去看鹽,我們的眼睛很快地發出白色的光芒,在陽光的照耀下,我知道那是我們鹹味的眼淚」,你說。江山如畫 (北勢群 1912),日本大軍即將揮軍屠殺族人的前夕的埋伏坪,是如此反諷的安靜畫面「祖靈祭過後的冬日,日人在大克山設置了巨大的畫板,黑色的彩筆沾滿紅色的顏彩,我看見他們在我們的部落恣意的揮灑」,你說。寓言。象徵。擬人化。意識流。寫實。隱喻。因事引發。現代派古典派傳統派前衛派都市派田園派把你劃分為原住民作家的陰謀都該煙消雲散了,你是泰雅族人,你按照自己的民族傳統寫作,你寫你血液裡的東西。「我」 是「我族」的無限分身,「我族」卻總是「他族」政治運作的函數,反過頭來分裂「我族」,鎮壓「我族」, 瓦解「我族」。詩集最末,瓦歷斯以風中的名字做結。是一個新的思考的起點。「以番治番」不只是歷史,還是今日的事情,型態不同,手段不同,結果是一樣。沿著921大地震與納莉風災創傷痕跡猶存的蜿蜒斷斷續續,視覺由造林的綠竹轉為冷杉落羽松自然的星羅棋布,你奔放著拉丁美洲快節奏歡樂曲調的終點,是曾經是想安身立命的斷垣殘壁,被大地震憑空削掉一半的夢想。事情過了幾年,埋伏坪仍然沒有自來水的日子證明了一切。 但是自然的震動、風吼與洪流都是上天對埋伏坪的試煉,資本主義分裂了「我族」所以才是真正的敵人。十字形的信仰應該發展成為箭簇形,由大安溪漏斗型的大山隘口向世人展示,你入世的書寫風格與對於故鄉的迷戀,爾今擅長變形與完全裸露面容,直到敵人都成為朋友,在星空滿天的豪氣萬千的圍坐,以赤道為圓圈,我們傳遞酒杯,對著地球這樣期盼:

「讓我們用力地呼吸你的名字吧!從花葉中伸展芬芳,從泥土裡長出果實,從風塵中雕塑希望,用你們的名字傳遞歷史的氣息」。看見大山的那一剎那就知道心中有一塊失落已久的拼圖被找到了。座落在大安溪驚險萬分的峽谷群山之中,大山的存在在歷史之前就已經展示祂固執守候的神氣,「溪的右邊平台」,你說,「就是我們泰雅人的故鄉」。

目次

序 埋伏坪的覺醒??評瓦歷斯?諾幹的心靈箭簇 石計生 004
家族系列
家族第一??叔?? 026
家族第二??親族 027
家族第三??文明 028
家族第四??祖父 029
家族第五??祖母 030
家族第六??三代 031
家族第七??最後的日本軍伕 032
家族第八??清明 033
家族第九??終戰 034
家族第十??穿山甲 035
詩筆記
魔鏡 038
下午茶 039
籃球 040
返鄉 041
紅花

書摘/試閱

家族第一─叔⋯⋯
在我們達邦部落背後一片河岸,一支釣竿牽住我的童年而手心凝出濡著水沫的魚群的期待,遠遠地背後,我們神學院回來的叔叔正悄悄逼近。我在莫名的不安中進行釣魚的遊戲。

「叔……」

感覺困難的張口,而我的隔半年回部落的叔叔沒 有留下任何承諾地離去。這空茫的釣竿一如童年張著 茫然的姿勢,是否追問不再回來的我們神學院的叔 叔?
家族第二─親族
中華民國七十三年十月七日,上帝陰著一張臉。週日早晨我們趕緊回到教堂接近主耶穌。因為結婚不到一個月的阿桃降生小寶寶;紅雲,這老兵突然害怕老死部落,存在銀行的養老金,不知該留給誰?表弟國漢這學期退學,混蛋這小子抽菸喝酒又嚼要命的檳榔。隔壁李伯伯的孫子又打架,同學喊他─番仔。雖然李伯伯河南人,問題出在他母親,正好是我心愛的阿姨。
唉─山裡的生薑開著漂亮的薑花沒人收,年輕的孩子迷上麻將這玩意。長老召開會議,「這樣下去怎麼得了?」所以我們一起回到教堂的中央希望得到 一些施捨,因為這是我們的部落,一個泰雅族古老的家族。
家族第三─文明
那一年(其實並不知道是哪一年)我們開始收購文明。譬如阿雄那一頭野狼 125 撲殺產業道路……秀麗的美鳳到有花有柳的屋舍底下掏出新鮮的乳峰;據說如此賺錢的速度比玉米的長成還迅速!至於發出刀光劍影的 TV 也開始索取深度眼鏡,混亂了看慣青色山脈的眼睛。
那一年真是糟糕的一年。
如果還能夠追回童年:在山林追逐狐狸的蹄痕;麥子成熟於秋末,邀星星列席豐年祭,新釀的麥酒分送親友;伐木咚咚抵禦新寒,等待香菇在春天爆裂……如果還能夠追回童年?
家族第四─祖父
某個秋日黃昏,祖母牽著我的右手忽然感到莫名的不安。當我們越過無人的樹林,抬著頭試著微笑著卻突然僵住的我,聽到祖母凝望一棵野生的半枯的棕樹輕輕呼喚祖父的小名,忽然一張悲戚的容顏像天空一角湧動的烏雲不斷地不斷地撲來。
多年以後當我重新來到祖母的墳瑩,早已熟習的台灣近代史隨著秋日的晚風,一字一句地白底黑字突然自墳瑩中央迅速飛奔,直到黯夜完全暗下。
家族第五─祖母
我的祖母,喔垂垂老矣的祖母,終日終日搬一張椅子佔據大門出口曬陽光,遇雨的日子就爬上小閣樓的窗口凝望那模糊已極的冬日雨景。唉我的童年亦即 祖母的晚景所留給我唯一的印象僅僅是那一雙深邃、衰老的期待之眼。
 在祖母斷氣的剎那,那雙眼睛適時地幽滅無蹤。一如手上緊握的發黃破敗一張遠至南洋充當炮灰的祖父的照片。
黯淡。
家族第六─三代
一九○○年我們聚集在森林地帶釀造鮮美的童話,在八雅鞍部山脈追逐山禽走獸,圍著著迷的篝火喝去年新醅的小米酒,在伐木過後的冬天,等待下一個春天的開始。
一九四五年我們來到不知名的島嶼,在巨大而空洞的口號裡節節逼近疑慮的中心,在黑色的森林,子彈追逐我們無助的身軀。啊!多想念另一個島嶼,有著美麗的妻和可能是全新的獵人的孩子。
一九八○年沒有子彈沒有恐懼的島嶼我們的族人住著,在卡拉 OK 見證歌的子民,有人用新墾的山地交換一天的歡樂,並熱烈期待一場全新的遊戲,金錢扮演狡猾的獵人,我們扮演四處逃竄的獵物
家族第七─最後的日本軍伕
自南洋歸來就突然蒼老沉默的么叔公,在春天尚未結束時靜靜離開了,那些曾經發光的往事,十年或二十年後,也將如一滴掉落河心的墨汁擴散,終至漸遠,漸……淡……
牆上一幀背負屈辱的發黃照片,依稀是軍刀直指叉指布鞋,太陽旗幟軍帽底下那雙倉皇無助的眼神,彷彿是被歷史嘲弄的小丑,在歲月的舞台塗著白色的妝底,誰看到那悲痛而扭曲的五官?
也許我的猜測又並非真實,誰知道?唉快快收拾起照片連同逐漸幽黯的歲月,就讓它結束吧!至於成敗興衰就交給墓旁的風追問?
家族第八─清明
我們決定穿過芒草,跑步到適合對話的空曠的沼澤,讓聲音漸漸融解如歷史,梅雨卻沒有為我們搭築橋樑。我們靜靜穿過芒草,細細揣摩你在南洋奮戰的經過,春天始終並不曾佩帶在你太陽旗的袖口。
必定後悔不該隨便成為小日本步兵班長。所以我們穿過芒草,讓肌膚親臨等溫的屈辱,來到沼澤中心繼續接受責難。梅雨並沒有……顯得沉默而哀傷的梅雨是否寄出責難的信?我們張望,卻聽不見。
家族第九─終戰
二叔公是我所敬愛的勇士,斷了左臂,迴盪在空中的袖子,似乎有些話想要吐出來。我只看到它飄啊飄進山林裡。終戰後,誰都變的沉默了。
到小鎮的學校讀書,終於找到不說話的地圖。南洋像撒在地球一角的黑豆,我用力將它撕裂,但─沒有比此刻更無助的了。
家族第十─穿山甲
二叔公換了一個森林,警戒之心依舊靈敏,每有風吹草動,便大喚:什麼人,別動─我們不知道這時他藏在哪裡,他是個難纏的傢伙,我們只好立刻投降,表明身分。
他沉默而憂心忡忡,總是防範背後的眼睛,夜晚時候,他把自己捲起來,屋舍周圍設好陷阱,任誰也不許越雷池一步,我們只好用日本話喊他的名字來捉弄,在月光下他會立正,口中念念有詞。這時,我們不免還是有些傷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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