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兒流浪記

成長在貧窮鄉下
 我是在法國中部的一個貧窮村莊長大的，我有一個對我百般呵護的母親，她為我所做的一切，都使我相信：她就是我的親生母親。直到八歲，我在家裡還從未見過男人。但我母親並不是寡婦，她的丈夫是個水泥工，在巴黎工作。
十一月某日的傍晚，一個素不相識的男人來到我家，巴貝蘭媽媽聽見聲音，急忙走了出來。
他以一種悲傷的口吻說：「您丈夫傑洛姆•巴貝蘭被工地倒塌的鷹架壓傷了。他現在人在醫院，可能會殘廢。因為有人說，巴貝蘭當時不應當站在鷹架下面，所以包商拒絕支付任何撫恤金。因此，我建議傑洛姆和包商打官司。」
「打官司？可要花一大筆錢呀！」
「不錯。不過要是官司打贏得到一筆賠償的話，殘廢了也還算值得。」
第二天，巴貝蘭媽媽去請神父幫忙寫封信給那邊的醫院打聽消息。數天後，他接到回信要巴貝蘭媽媽寄一筆錢去，因為她丈夫準備要和包商打官司。
幾個星期過去了，巴貝蘭常有信來，都是催著要錢的，並聲稱如果錢已花光，就該賣掉奶牛來籌錢。「奶牛」在農民的眼裡可是寶中之寶，巴貝蘭媽媽和我，也多虧了那頭奶牛，日子過得還不錯。然而，現在我們不得不和奶牛分手，才能滿足巴貝蘭的要求。
賣掉奶牛沒幾天，狂歡節到了。往年過節，巴貝蘭媽媽總是給我做好吃的，今年也不例外。因此，我整天都在期盼著豐盛的晚餐。天終於黑了，蠟燭也點燃了起來。巴貝蘭媽媽這時在平底鍋裡放下像小核桃仁大的黃油，黃油即刻熔化，發出吱吱的響聲。
當我如此聚精會神地聽著黃油發出的吱吱聲時，院子裡突然響起了腳步聲。誰會在這時候打擾我們呢？我沒有去多想，很可能是鄰居家來借火的吧。
這時門忽然開了，一個男人闖了進來，我看見他穿著白色工作服，手裡拿著一根粗木棍。
他粗聲粗氣地說：「這裡正在過節呀？」
巴貝蘭媽媽驚叫了起來，趕緊跑了過來說：「是你呀，傑洛姆？」
然後，她一把抓住我的胳膊，把我推到站在門口的那男人面前，說：「這個人是你爸爸。」
這是個五十歲左右的男人，臉色嚴峻，神情冷酷，因為受過創傷，使人產生一種不安的感覺。當我正要走過去時，他卻用木棍把我擋住，並且說：「這是誰？妳不是對我講過……」
「是呀，不過……那不是真話……。」
他舉著木棍，朝我走過來，巴貝蘭媽媽急急忙忙地讓她丈夫坐在壁爐邊上的一張長凳上。而我，一步也不敢離開那根木棍把我趕到的地方，背靠著飯桌，望著他。

冷酷無情的養父
我做了什麼壞事嗎？我沒有時間去細想這些混亂的問題，縈繞在我腦海中的，是一個如此冷酷無情的人，竟然是我的父親，我不覺感到一陣惶恐和痛苦。
「你別像死人似的呆在那兒一動不動，」他對我說：「快去把餐盤擺在桌子上。」我立即遵命。
湯已做好，巴貝蘭媽媽把湯舀在盤中。但我心緒不寧，無法下嚥。
巴貝蘭突然指指我面前的盤子，說：「你是不餓嗎？」
「不餓。」
「那好，快去睡覺，快去。不然我要發火了！」
巴貝蘭媽媽給我使了個眼色，意思是要我服從，不許頂嘴。
其實，我們家的廚房也兼臥室，壁爐對面便是我的床。
我趕緊脫衣睡覺。可是，我怎麼也睡不著，反而心裡是萬分苦惱。說不清過了多久，我聽見有人走近我的床頭。壓低了聲音問：「睡著沒有？」
我沒有應聲，巴貝蘭媽媽便說：「睡著了。這孩子就那樣。你的官司打得怎麼樣啦？」
「輸了！錢白扔了，人殘廢了，成了窮光蛋。」說到這兒，他往桌子上打了一拳。又接下去說：「偏偏我回到家裡又看見多了這個累贅，妳不能把他送到孤兒院去嗎？他又不是你的孩子。」
「我不忍心。」
「不忍心，他現在幾歲了？」
「八歲。」
「八歲了，妳以為我們能養活他一輩子嗎？現在我們怎麼養活他？今晚我就先去給村長打個招呼，明天就帶他去。」
他走了。我馬上坐了起來，叫著巴貝蘭媽媽：「妳讓我去孤兒院嗎？」
她奔到我的床邊，緊緊抱著我說：「不，我的小雷米，不會的。」跟著，她又溫柔地問我：「你沒有睡著？傑洛姆說的話你全聽見了？」
「聽見了。妳不是我的媽媽，他不是我的爸爸。」
「我也許早該把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訴你，可憐的小寶貝。那是在巴黎的一個清晨，傑洛姆在去上班時，發現一個嬰兒躺在大門的門洞口。孩子長得很好看，裹著他的衣服說明他的父母很有錢，孩子可能是被人偷走後扔掉的。傑洛姆想著他的父母一定會來尋找，照料他的人一定會得到重賞。於是便收養了你。這樣，我就成了你的母親。」
「我們等了三年，但是你父母沒有來找你，傑洛姆就想把你送到孤兒院去。但是我騙了他，沒有順從他。」
我抓住她的衣襟直喊：「巴貝蘭媽媽，別讓我去孤兒院，我求求妳。」
「不去，我的孩子，你趕快睡覺，不要讓他回來時，還看見你睜著兩隻大眼睛。」
我多麼想睡啊！可是我心裡七上八下想著巴貝蘭要送我到孤兒院去，想著想著，我已經睡著了。

巴貝蘭的交易
第二天早上醒來的時候，我的第一個動作就是摸摸我的床鋪，看一看四周，以便肯定在我熟睡時沒有人將我搬走。
整個上午，巴貝蘭一句話也沒有跟我說。但是，十二點的鐘聲剛剛敲響，巴貝蘭就要我戴上鴨舌帽跟他走。我驚駭不已的向巴貝蘭媽媽求
救，她悄悄地向我示意，要我用不著害怕。於是，我只好跟在巴貝蘭後面出門了。
當我們從咖啡館門前經過時，巴貝蘭揪著我的耳朵，讓我一起進屋去。巴貝蘭走到一個身材魁梧的白鬍子老頭對面坐下來，我就走到壁爐旁待著。
那老頭的頭髮長到披肩，頭上戴著一頂灰色高帽，身上穿著稀奇古怪的衣服，是我從來沒有見過的。老頭身邊有三條狗，躲在他的椅子底下。一條是白色鬈毛狗，一條是黑色長毛狗，還有一條是灰色小母狗，模樣既狡猾又可愛。
巴貝蘭說他要帶我去見村長，向孤兒院申請一份撫養我的津貼。
老頭帶著外國口音說：「我相信您永遠也得不到您所要求的撫養費。」
「那麼，他就去孤兒院住吧，我知道該怎樣擺脫這個累贅的。」
老人沉思片刻後說：「或許有個辦法可以讓您馬上擺脫這個累贅，您還能弄到幾個錢。」
「如果您能告訴我這個辦法，我願意請您喝酒。」
「喔，您把他租給我吧，我每年給您二十法郎。」老人這時掏出四枚銀幣，噹噹響地往桌子上一攤。
他一說完，便讓我來到他們的座位旁。
「您想讓他為您做些什麼呢？」
「他要在衛塔里斯先生的雜耍班裡充當一個角色。」
「這個雜耍班在哪兒？」
「既然您想認識，那我就讓您看看。」說罷，他掀開羊皮襖，取出一隻穿著紅罩衫的奇怪動物放在手裡。
「哎喲，一隻猴子！」巴貝蘭大叫一聲。
「這是裘利克先生，我戲班子裡的第一名角。」
衛塔里斯接著又用手指著白鬈毛狗，說：「這位是卡比先生，是三隻狗的頭頭，所以由牠來傳達我的命令；這位黑毛風雅的年輕人，是傑比諾先生；這位體態端莊的灰色小母狗，叫杜西小姐。我就是和這些各有尊稱的名流在一起，才得以走遍全世界。」
「現在，言歸正傳，」衛塔里斯繼續說：「我給您三十法郎。」
「不，四十法郎。」
一場討價還價開始了。可是衛塔里斯突然給巴貝蘭使了個眼色。
巴貝蘭對我說：「到院子裡去吧，我不叫你，你別進來。」我只好服從。
我在院子裡沒有心思玩耍，坐在一塊石頭上陷入了沉思。此時此刻是決定我命運的時候，我的命運將如何呢？寒冷和憂慮使我渾身發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