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品簡介
超級暢銷書《刺蝟的優雅》作者妙莉葉.芭貝里傾十年心血力作
《精靈少女》
如果不是為了去愛,活著又是為了什麼呢?
這是一則關於人與土地、愛與勇氣的故事。
暴風雪突降的夜晚,一名襁褓中的女嬰被遺棄在屋外台階上,身上卻不染一絲雪塵。這個名叫瑪利亞的小女孩,擁有與天地萬物溝通對話的天賦。她的到來,令這個貧瘠的勃艮第村落年年農作豐收、獵物充足。村人們都察覺到小女孩的不同,暗自許下要守護她的心願。
在義大利的阿布魯佐村莊,桑堤神父在教堂台階上發現了克拉拉,當時她還是個不知人事的小女娃。在克拉拉年滿十歲之時,原是桑堤家族遺物並因先前戰事塵封多年的一架鋼琴,無意間揭露了克拉拉驚人的音樂天賦。
不多久,來自遠方的神秘客人便帶著克拉拉前往羅馬向大師學習琴藝。克拉拉在流瀉出的鋼琴聲中,目睹了遠方瑪利亞試圖接近一匹灰馬,卻遭到暗黑旋風阻止的過程。
大師何以要克拉拉說出她從樂音中看到的一切?為何克拉拉會聽見死亡之音?瑪利亞與克拉拉這兩名身處異地、互不相識的孤女,背負著什麼樣的使命?她們是否真能拯救人類免於毀滅?
《奇幻國度》
童話、詩歌、寓言與冒險故事的絕妙結合
在人類世界發生連年戰事之前,為了阻止邪惡精靈艾略斯統治人類與精靈世界,薄霧國兩名要員分別將瑪利亞與克拉拉送至人類世界,作為精靈與人類結盟的橋梁。
要阻止艾略斯的詭計,必須先解開精靈何以能夠長留人類世界且仍保有特殊能力之謎,因此精靈彼特多年來不停往返於兩個世界,搜索兩項關鍵物件:一本灰色筆記本,以及一幅出自精靈之手的畫作。在人類史上最慘烈的戰事進行到第六年時,他突然現身於同盟國西班牙軍官阿雷翰卓與赫蘇面前,帶領他們穿越一座肉眼無法得見、連結彼此世界的紅橋。
兩人將得見彼特的國度,那裡的薄霧、奇異與美好,並且沉醉於與這些奇特生物的相遇。然而,在這個奮力避免魔法消散的傳奇世界,衝突也一觸即發,最後一場戰役正步步近逼。帶領他們到這個所有生靈命運所繫的奇幻國度的,最終會是殺伐,還是詩篇?
作者簡介
妙莉葉.芭貝里Muriel Barbery
1969年生,父母皆為法文教授。專攻哲學,後成為哲學教授,目前全心投入寫作。
2000年出版處女作《終極美味》,獲得不少讀者青睞,並榮獲2001年最佳美食文學類書籍獎,被譯為14國文字。
2006年出版了《刺蝟的優雅》,沒有大力宣傳,卻藉由讀者的口耳相傳及眾書商的支持,先後席捲法國、義大利、西班牙、德國、韓國、美國等地,獲得高度支持及迴響,締造出版界的佳績。已翻譯的版本高達40種,全球銷售超過600萬本。榮獲法國各項大獎,包括2006年Georges Brassens文學獎、2007年法國書商獎、2007年國際扶輪社獎,及2007年法國全民文化與圖書獎。
曾旅居日本、阿姆斯特丹,目前居住於法國鄉間。
譯者簡介
吳謦竹
淡江大學法文系畢,輔仁大學法文研究所肄。曾於法國巴黎第三大學修習翻譯碩士課程,隨後赴非洲友邦擔任法文口筆譯人員年餘。現為兼職譯者。
周桂音
巴黎第三大學電影博士。文字作品曾獲林榮三文學獎、聯合報文學獎、時報文學獎、九歌兩百萬長篇小說獎決選入圍、拍台北電影劇本徵選首獎等。譯有《少女與夜》等書。
段韻靈
曾就讀國內法文系、法文所,並於法國索邦大學交換就讀Master 1。熱愛旅遊(酷愛小島)、美食(嗜辣)、雜食閱讀(尤醉武俠,近期則狂練教養神功),教過法文、做過口、筆譯及出版社編輯,目前最重要的工作是養育女兒,並兼以翻譯為樂。
粘耿嘉
1976年生,台北人,畢業於淡江大學法文系、歐洲研究所。曾於艾克斯-馬賽大學(Aix en Provence)修讀亞洲研究碩士學位。
譯有《布拉格漫步》、《我的鄰居希特勒》、《法國麵包教父的經典配方》、《爺爺每年的環法簡訊》、《寫給男人的巴黎》、《假如這是真的》、《伊斯坦堡假期》、《你所不知道的四個賈伯斯》、《不可思議的植物》、《認識歐洲聯盟》。
名人/編輯推薦
推薦序
《精靈少女》
致親愛的台灣讀者:
對作家而言,自己的作品能翻譯成母語之外的另一種語言,並且知曉在世界的另一頭,有人或許因為閱讀了自己的文字而感動,始終是莫大的榮幸。而寫作也帶來了無限的可能;作者是關在房門裡孤獨地寫作,卻又因其文字而能去旅行,而旅行真正的目的,就是與各種人相遇,發現其他的國度、其他的文化、他人的夢想。我有幸因為自己的作品,有過一些美好而獨特的相遇。
時光荏苒,我不僅和忠實的出版社朋友們建立起深厚的情誼,並日漸相繫,那些我曾在書本世界之外相遇,來自不同背景的讀者、旅途中不期而遇的人們,許許多多的作家朋友,都讓我更加充實,讓我比原來的我更好。台灣對我來說尤其是充滿珍貴回憶的地方,我在台灣有過許多印象深刻的相遇,而我在一踏上這個國度之時,便立刻喜歡上了台北這個城市。因此,能夠在這裡出版我的第三本小說《精靈少女》,我實在倍感光榮。而關於本書,如果你還願意聽,我有些話想說。
我的前作《刺蝟的優雅》締造了相當意外驚人的成績。對我的創作生涯來說,這段歷程是一份從天而降的禮物。每一天,我都享有這本書所賜予我的恩惠。然而,除了這本書所成就的奇蹟之外,成功本身卻又是種奇怪的東西:因為你已經成功了,許多人會認為這就是你人生的目標,且往後的人生都應繼續朝這個目標邁進。要你再次實現這種成功的壓力,恆常持續著,有時直接迎面而來,有時無以名狀。人們也會對你有類似的期待,期待會再有令人歡欣雀躍的成功,期待讀者會再有相同的迴響,期待市場會再有相同的效應。我很明白會是這樣。所以,打從我開始寫作,打從我深深瞭解自己寫作的初衷,我知道自己不能、也不想局限於此。我的三本小說本本都很不同,每一本都反映了我人生中的不同階段,也見證、甚至引發了我生命中深刻的改變。對寫作這樣的創作活動來說,人生與寫作的過程能有這樣緊密的連結,才是最難能可貴的奇蹟。《刺蝟的優雅》具體改變了我的生活,也改變了我曾經是的那位女性。在這之後,我便知道,我將需要探索新的領域,將需要踏上一個不曾走過的方向,變換創作語言、變換敘事、變換領域、變換計畫。
《精靈少女》這本小說的創作,緣自關於日本庭園的一段對話,也與許多其他經驗和事物有關,像有些靈感就來自在義大利、西班牙、亞洲等地,因拜訪友人或因寫作而有的旅行經驗。會寫這個故事,也是受到我心中由藝術和自然日益滋養的欲望所驅使。某些特別難得的閱讀經驗也讓我深受啟發,比如說讓‧紀沃諾(Jean Giono)這位作者的書;我在青少年時期讀他的作品時,其實並沒有特別的感受,但我四年前再讀時,卻覺得他是相當了不起的法語作家。這位作家的語言已達到無與倫比的詩學高峰,他的作品談土地、談農人,而他筆下艱難的大自然總能綻現神奇,就像《種樹的男人》裡,貧瘠的荒地竟能化為豐饒的樂土。《精靈少女》的創作不僅出自我對繪畫的喜愛,也根植於我所懷抱的信念:創造故事是唯人所獨有的能力。這本小說也體現了我童年時代對樹木、對河流,以及諸多事物的眷戀。但如果真要說與這個作品最至要相關的,其實是我在寫完這本小說之後才明白的一件事:我覺得對我來說,最重要的其實是我想嘗試說一個故事,一個關於世界和諧的故事,一個人類與自然和解的夢想,在這個夢想中,人心終能與藝術、樹木共鳴。
人們屢屢問我,我為何要將精靈這樣的角色放在一本文學小說裡? 小說裡的精靈角色,是否受到托爾金作品的啟發? 又或者,我原本想寫的是奇幻故事? 我是不是有意識地要挑戰文學小說的寫作邏輯? 我的答案有兩個面向。一方面,我從不偏好寫實主義,而我一向認為,一部虛構作品的重要性不在擬真,而在精準。我的小說向來不採取寫實的定位,而這本小說或許將寫實性的基準又推移得更遠了。但毫無疑問地,與《刺蝟的優雅》相比,這本書其實並未將這個基準推移得更遠。還記得嗎? 在《刺蝟的優雅》中,十二歲小女孩的寫作程度,竟然有相當於文化部長的水準。另一方面,托爾金的故事真正吸引我之處,並不在於他所創造出來的奇幻世界,而是故事裡對自然的憧憬,對一個時代的禮讚,在那個時代,萬物和宇宙同生共息,而人們深深明瞭和珍惜著這份緊密的連結。精靈只是一個象徵,這份連結的化身。在亞洲文化的精神內涵中,這種天人合一的和諧關係似乎非常鮮明。我來自信奉笛卡兒的西方世界,在這樣的文化裡難以孕育出世界一體的觀念。在地球上,這樣的世界一體的和諧狀態處處受到威脅,自然因為人類的貪婪、無知、愚蠢,或說是無能,而遭到剝削。古代的詩人們會怎麼看待我們這個現代世界呢? 也許就會像岡倉天心在一九○六年寫的《茶之書》中,對於中國茶文化原有的情感和精神在晚近時期的中國已失落殆盡而有過的感嘆:「他們慢慢變得像現代人了,也就是說,變得既蒼老又實際了。」(編按:本文句出自五南出版之翻譯版本)即便《精靈少女》是不自量力的嘗試,我仍希望透過兩個奇特女孩的命運,透過對荒野景象和鄉村生活的描寫,透過對詩歌和藝術的探尋,來捍衛這個世界不凡的美好。
《精靈少女》是瑪利亞和克拉拉歷險故事系列的首部曲,之後還會有續集。因此,首部曲中懸而未決的問題,將會在二部曲中獲得解答。在二部曲中,這些角色都將會明白各自的天命,也會有我也還不認識的其他角色登場,但這些尚未登場的角色可能已經與我同在,只是我不知道而已。
因為首部曲結束在即將到來的大規模衝突中的第一場戰役,而且在首部曲中關於精靈世界的描寫仍保留許多神秘未解之處,因此,接下來我所要面對的任務,便是要敘述一場大戰和深入描寫精靈世界。此任務之繁浩,令我既迫不及待又忐忑不安。我真的迫不及待又忐忑不安。但智者知道,欲望和恐懼是美好事物的一體兩面,而所謂的美好事物,我們通常稱之為愛。願我能找到通往愛的道路。
——妙莉葉‧ 芭貝里,
二〇一五年十二月十九日,寫於法國
《奇幻國度》
致親愛的台灣讀者:
我與台灣之間的故事,開始變得像是一本長篇小說,我為此感到欣喜。而我更用心致力的是,我所寫的每一本書都非常不同,就像邀請讀者踏上一場場風光各異的旅行。然而,這幾本書之間仍有著許多關連。隨著韶光流逝,我更了解自己是個怎麼樣的作家:我寫的小說,主題甚少改變,而形式則有許多變化。小說主題始終是關於美、友情、愛,我們永恆的救贖,除此之外又加上了死亡或戰爭這類嚴肅的主題。但這些小說的結構則不停轉變,使我每次都得以在省思探討之中發現新面向,並能以嶄新的角度探索人生的意義。
《奇幻世界》是《精靈少女》的續篇,但這兩本書各自獨立,可以分開閱讀。《奇幻世界》描繪的壯闊景觀有一部分是在想像的國度,人類角色與精靈人物透過他們追尋美、友誼與愛的過程,相互結合在這奇幻國度之中生活、相愛、死去。為何是這些精靈、為什麼是一個想像的國度呢?人們經常這樣問我。答案很簡單,但同時也很複雜。作家永遠無法確切知曉自己為何受到一些連貫的影像與想法引導,是小說驅使作者書寫,而非由作家掌控小說的起源與進展;然而,回顧這個轉向想像與魔幻的變化,我認為這樣的改變似乎出於直覺,我有預感,它將能夠在召喚與詩意之中,賜予我許多自由與力量,而我探索這條道路時,也更能夠深入事物核心。
還有一件事需要補充說明,或許這一點是最重要的:精靈世界有許多地方的靈感皆來自亞洲。首先是我曾旅居兩年的日本:書中好些場所的靈感皆取自京都,而精靈們的城市名稱更是出自這個日本古都裡的廟宇之名。還有什麼比精靈更適合傳遞關於這些景致與美妙庭園的描述呢?還有什麼比精靈更能體現日常生活中對於美之追尋呢?但你們也會在其中認出台灣對本書的影響。我曾三度造訪台灣,留下非常深刻的印象。小說中有一幕關於「空杯聞茶香」的場景,靈感乃是來自台北的一間茶藝館。我忠實的出版社朋友們每次都盛情帶我造訪該茶館,在此衷心感謝他們。
祝你們在閱讀之中尋得這動盪的時代中極度欠缺的悠閒與詩意。讀這本小說或許需要一份專注力,現代生活太常使我們喪失這份專注力,而我衷心希望,但願本書能碰觸到你們之中某些人的心靈深處。
——妙莉葉.芭貝里,
二〇二〇年七月,寫於羅亞爾河谷
書摘/試閱
小女孩閒來無事總在樹上。四處不見蹤影時,大家就會到樹叢間找她。先巡一巡那棵可以俯瞰北邊斜面屋的大山毛櫸;她總愛在那兒,邊作白日夢,邊觀察農場動靜。接著繞到新砌的小小石牆後方,到神父家花園裡的老椴樹看看。最後,也就是冬天最容易找到她的地方—毗鄰農地西向斜谷中,那三棵種植在如波浪起伏土地上、全國最美麗的橡樹。小女孩總是窩在樹上,逃離由學習、三餐和彌撒所構成的農村生活。她偶爾也會邀請同伴到樹上玩,大家總為她布置的輕巧小平台驚嘆不已,並且在那共度許多談天歡笑的美好時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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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天傍晚,她掛在中間那棵橡樹低矮的枝椏上,當陰影逐漸籠罩斜谷,她知道很快會有人來找她、帶她回溫暖的屋內,而她寧可穿過牧場,順道和鄰居的綿羊們打招呼。小女孩踏入漸起的薄霧中。從父親農場牆垛一直到馬歇洛先生農場邊界的每一塊草地,她都瞭如指掌。她大可以閉著眼睛走,就像辨識天上星辰那樣,辨識出農地上的每處隆起、溪邊草叢、路上石塊,以及緩坡角度。但她不僅沒有那樣做,反而出於某種特殊原因張大了雙眼:離她僅僅數公分之遙,有人走進了薄霧裡。那個人的出現,讓她的心臟一陣奇異地揪緊,整顆心彷彿被包裹住,進而看見了一個奇特的景象:沐浴著金褐色光芒的林下灌木叢間有匹白馬,而一條黑石子路上的碎石,在高高的樹葉群下閃耀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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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此必須說明一下,在這不尋常事件發生當時,她是個怎樣的孩子。住在農場的六個大人,包含她的父母、四個姨婆全都很喜歡她。她身上有種魔力,跟出生時一切平順的孩子所散發的氣質大不相同。那些孩子身上散發的是一種完美結合了無知與幸福的魅力,而她不是這樣。當她移動時,人們看到的是虹彩光暈,而長久陶冶於草木自然中的生靈則感受到如同大樹的振動,只有那位最年長、對神秘現象格外有興趣的姨婆打從心裡認為,一定有某種神奇的力量潛藏在小女孩體內。不過,大家都確定的倒是,以這樣一個如此幼小的孩子而言,她移動的方式頗不尋常;她動的時候,身上似乎帶動某些肉眼看不見的東西和空氣中的震盪,就好像蜻蜓或樹梢在風中的顫動一般。此外,她有著一頭深棕色頭髮,個性活潑好動,身形略瘦卻極為優雅。她的眼珠像是兩顆晶瑩閃亮的黑曜岩,膚色較深、接近茶褐色,有些類似斯拉夫人的顴骨上方透著圓圓的紅潤,唇形分明且帶有富生命力的血色。一個光彩奪目的女孩。至於她那性格啊!老是在田野間穿來跑去,隨意撲倒在草地上,仰望著廣袤無涯的天空;即使在冬天也要赤腳涉過溪流,或為溪水的沁涼,或為舒緩冬日的凍裂傷。尤其喜歡以主教般嚴肅的口吻,向人描述每天在外碰到的所有大小事。即便如此,就像那些智慧超越感知的靈魂一樣,她總感受到淡淡的憂傷,即使身處在她賴以成長、極為貧困的蔽身之所中,她也能從一些隨處可見的跡象裡,看到世界隱藏著的悲劇。因此,這個活力十足又擁有許多秘密的小不點,就是像這樣,在五點鐘的薄霧中感覺到身邊有個看不見的生物存在。比起神父布道時說有上帝存在這件事,她更確信的是,這個生物既友善也是超自然的。她因此並不感到害怕;相反地,她維持先前決定,走往探訪羊群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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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個東西握住了她的手,感覺像是一隻纏在一團柔軟又溫暖的毛線球裡的大手,她的手深陷了進去,被溫柔地鉗住。然而,人類的掌心握起來不可能這麼緊實;在絲線般光滑的觸感底下,她感覺到那些起伏,猶如一隻野豬的巨大腳蹄。此時,他們向左走,轉了個近乎九十度的彎,她知道他們正繞過羊群和馬歇洛先生的農場走向小樹林。那裡有一片荒地,長滿了茂盛潮溼的雜草。荒地往上延伸成緩坡,經過一段曲徑連接到山丘,落入長滿野莓和一整片長春花花毯的美麗白楊樹林中。不久前,每戶人家都還有木材砍伐權,可以在初冬第一場雪後,到林中砍伐所需的木材。遺憾的是,韶光已逝,我們今日不談論此事,或出於悲傷或出於健忘,或是因為在這個當下,小女孩正被一隻巨大的野豬蹄緊握著,迎向她的命運。這是秋日的夜晚,人們已經許久未曾遇過如此和煦的秋天,大家延後採收果實,以及將蘋果、梨子等放進地窖木箱乾燥保存的時間,於是昆蟲們整日如雨般落下,醉倒在果園的玉液瓊漿裡;空氣中彷彿瀰漫著一股無精打采的氣息、一聲慵懶的輕嘆,和一種確定一切永遠不會結束的寧靜感,彷彿人們只要照常工作,不怠惰也不抱怨,就可以在這個述說愛戀的、無盡的秋季,秘密地縱情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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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女孩現在正朝著東方的林中空地走去,此時又發生了一件出乎意料的事:天空開始下起雪來。突然間開始下起了雪,而且不是那種羞怯怯、為灰白世界鋪上一層細細絨毛、輕輕飄落的小雪花,不,是厚重、像玉蘭花苞大小的雪,綿綿密密緊實相連,形成一道霧濛濛的屏障。當時大約是六點鐘,對於這如夢似幻的幸福秋日戛然而止,村莊裡所有人都嚇了一跳;小女孩的父親穿著單薄的斜紋上衣在劈柴,馬歇洛先生在池塘邊讓獵犬活動筋骨,珍奈女士揉起了麵包,還有其他來來回回在牲畜、麵粉和稻草堆裡忙進忙出的人。沒錯,所有人都察覺到轉變並動了起來,大家將畜棚的門閂好,把羊群和狗群趕回家,並且準備做另一項幾乎與秋日閒情同樣美好的活動:在屋外下著狂暴的紛飛大雪時,升起今年的第一爐火圍爐閒聊。
人們動手準備著並思考著。
那些還記得的人,回想起距今十年前的一個秋天傍晚,當時同樣出其不意地下起了大雪,像是天空突然散成一堆潔白碎屑,大家尤其想到了小女孩和她所在的農場。此時的農場裡,眾人才剛發現小女孩不見了,她的父親正迅速套上毛帽和百米外就聞得到樟腦味的獵裝。
「希望他們別又來把她帶離我們身邊。」身影在夜色裡消失前,他喃喃說道。
他敲了村子裡農夫、鞍具師傅、村長(同時也是養路工班的工頭)、守林人,還有其他人的門。每到一處,他只說一句話:小女孩不見了,說完立刻朝下一戶走去。他身後的人則大聲叫喊著,抓起獵裝或厚重外套,手忙腳亂地著上重裝,然後一頭衝進暴風雪中走向下一戶人家。最後共有十五個人一起到了馬歇洛家。馬歇洛太太已經煮好一鍋豬肉和一小壺熱酒。酒菜在十分鐘內一掃而空,期間夾雜著作戰計畫的討論。計畫大致和晨間狩獵的內容相同,不同的是:野豬行蹤不會成謎,可是小女孩的行蹤比妖精還難預測。坦白說,和所有人一樣,小女孩的父親心中自有想法,因為在這些同樣相信上帝與鄉野傳奇的地區,人們不相信巧合;和城市人早已遺忘的直覺不同,大家總懷疑其中有什麼不祥的徵兆。您知道的,在我們這裡,人們在緊急救援時很少運用理性判斷,而是善用眼睛、步伐、直覺與不屈不撓的毅力。而大家這晚正是如此,因為他們想起了就在十年前,一個相似的夜晚,他們沿著某人的足跡順著小徑追蹤到山上,腳印直直通往東邊林地。然而,過程裡最讓小女孩父親害怕的是:一旦到了山頂,大家又只能空瞪著雙眼、在胸前猛畫十字,並且不住地點頭—正如十年前足跡突然消失在空地中心時,他們所做的那樣。當時大夥兒凝望著猶如新生兒肌膚一般光滑的細雪,眼前是一塊寂靜無聲、毫無線索的處女地,所有獵人都可以發誓,已經超過兩天以上未曾有人踏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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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且先讓村民們在暴風雪中攀爬追蹤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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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於小女孩,她現在走到了林中空地。下著雪,她不覺得冷。把她帶到這裡來的生物開口對她說話。那是一匹高大美麗的白馬,周身毛皮冒著熱氣,在夜色中暈成淺淺的薄霧,擴散到四面八方:朝西,在遠方有座青色的莫爾旺山脈;朝東,人們正因滴雨未落的乾燥季節而大豐收;朝北,是一片平原;朝南,一群男人們正奮力在雪深及膝的路上向上攀爬,內心滿懷焦慮。是的,正是一匹高大美麗的白馬,有手、有腳,甚至也有蹄,卻又非馬、非人,也非野豬,而是這三者的綜合體,但又不是分部位組合而成:馬頭有時變換成人頭,同時身體漸漸拉長又變回馬蹄;馬蹄內縮變成小野豬蹄,接著慢慢長大成為成年野豬蹄。這一切不停變換,而小女孩帶著虔敬參與這場本體轉化之舞。舞步既相互呼應,又勾勒融合了知識與信仰間可見與不可見的元素。牠溫柔地對她說話,薄霧隨之轉化。因此她看見了—雖然不懂牠說了些什麼,但是小女孩看見,一個與今晚一樣的雪夜,同一個村莊,在她所居住的農場裡,一個白色物體,被放在潔白雪花覆蓋的台階上。那,正是她自己。
人們每次遇到這個像小雞般動個不停的小女孩,都不免想起那個雪夜台階上的白色物體。你能夠感受到她身上純粹的生命力向外散放,直擊你的胸膛與內心。是安潔莉姨婆去雞圈時發現這個不幸的人小兒的;她睜著一雙幾乎填滿整個琥珀色小臉蛋的骨碌碌黑色大眼望著她。那明顯是一雙人類的眼睛。安潔莉呆住了,停在原地,一腳跨在半空中,隨後才回過神來,大叫道:「黑夜裡有個孩子!」然後一把抱起小女孩,把她帶到室內。即使大雪以致人於死地的狂暴持續落下,小女孩身上卻連一丁點雪花也沒沾上。那一夜稍晚,安潔莉姨婆聲稱:「我差點兒以為是上帝在跟我說話……」然後她住嘴,陷入亂糟糟的思緒裡,感覺在空間與時間不停交互收縮扭曲的情況下,根本無法言說發現了一個包在白色襁褓中的新生兒,對宇宙曲線所帶來的震盪與騷動;猜測小女孩怎麼來的眾多可能性,以令人眼花的方式不斷分裂著、在雪夜裡隆隆嘶吼。但至少,她已經感應到了那些動盪,並決定將這一切的答案交託給上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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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潔莉發現小女孩的一小時後,農場擠滿了來開會討論的村民,男人組成一支隊伍去追蹤足跡。他們跟踪一串孤零零的腳印,從農場出發,往上爬走向東邊樹林,一路雪深及臀,但那串腳印卻輕盈得只印在雪地表層。接下來的事,大家都知道了:到達林中空地後,他們停止追蹤,帶著沉重的陰鬱心情返回村莊。
「但願……」小女孩的父親說。
沒有人再對此多說些什麼,但是大家不約而同想到那不幸的婦女或許……大家紛紛在胸前畫著十字。
小女孩在細緻的細亞麻襁褓布下觀察著這一切。她身上細亞麻布的花邊,是當地不曾見過的圖樣,上面繡著十字架,安撫了老奶奶們的心,還有兩個不知道何國語言的文字,把大家都嚇壞了。所有人都將注意力擺在那兩個字上,卻徒勞無功,直到瓊諾到來。瓊諾是信差,曾經上過戰場。在那場戰爭中,鎮上有二十一個男人一去不回,這也是為什麼在鎮公所與教堂對面有座紀念碑的原因。因為那場戰爭,瓊諾去過國土極南之處——人們所謂的歐洲——在這群營救小女孩的救援人員眼中,歐洲不過是鄉公所地圖上,標註粉色、藍色、綠色和紅色色塊的地方。畢竟在當時,即使村莊與村莊間相距不過短短三古里,但是疆界嚴明,又怎能想像歐洲是什麼呢?瓊諾剛剛抵達,滿頭滿臉的雪花,小女孩的母親為他奉上一大杯加了烈酒的咖啡。他看著光滑棉線繡成的文字,說道:「沒錯,這是西班牙文。」
「你確定是西班牙文?」小女孩的父親問。
瓊諾使勁點頭,濃烈的白蘭地香氣傳入鼻尖。
「那是什麼意思?」小女孩的父親又問。
「哪知道呢?」不會說蠻族語言的瓊諾答。
所有人都點了點頭,又倒了一杯酒來消化這個消息。那麼,這是個來自西班牙的小女孩囉?可真是出人意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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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段時間,女人們沒喝酒,而是找來了剛生完孩子的莒絲特。此時她正在餵奶,兩個小娃娃窩在她堪比屋外白雪的胸前。看著兩座像糖塊似的、令人想一親芳澤舔下去的美麗雙峰,眾人腦中全無一絲邪念,僅感覺世界洋溢著一股讓人遺忘戰爭的祥和之氣,因為那對哺餵的乳房上正掛著兩名嗷嗷待哺的小嬰兒。吸飽了奶,小女孩打了個飽滿又響亮的小嗝,於是所有人笑了開來,親密地拍拍彼此的肩頭。大夥兒放鬆了下來,莒絲特扣好內衣,整理好短衫,女人們則忙著把野兔肉醬抹在用鵝油重新熱過的一片片大塊麵包上,因為她們知道神父抗拒不了這美味的誘惑,也因為她們腦中計畫著要藉由信仰,在這個基督家庭農場裡養育小女孩。畢竟這裡和其他地區不一樣,一個西班牙小女孩突然出現在某戶人家的台階上,不會造成諸如種族歧視之類的問題。
「嗯,」小女孩的父親說,「我看呀,她看起來就像在自己家一樣。」他看著正對他微笑的妻子,又望向每位賓客。賓客們飽足的眼神則流連在火爐旁包著毯子的兩名乳兒身上。最後,父親終於看向被兔肉醬和鵝油哄得暈陶陶的神父。神父站了起來,走近火爐。
所有人跟著起身。
在此就不贅述鄉下神父的降福儀式了;那堆拉丁文會搞得人暈頭轉向,而這個當下,我們比較希望自己多少懂點西班牙文。不過,大家還是都站起身來,神父開始為小女孩賜福,而每個人都知道下雪之夜便是恩典之夜。人們都記得先祖流傳下來的故事:在那場最後的戰役中,死於凍寒和死於恐懼的人一樣多,他們贏得勝利卻永遠痛苦地記得死者。最後一場戰役,當各個縱隊在昏暗月色中挺進,先祖已經凍到再也不知道童年走過的那些路是否真的存在過? 而街角的那棵榛樹和聖約翰日的人潮? 不,他已經凍得麻木到什麼都不記得了,而所有人也都一樣。因為在那裡,天氣如此寒冷、如此寒冷……冷到讓人無法想像他們的命運。一夜厄運,酷寒擊垮了先前連敵軍都無法打倒的勇士;然而,一到拂曉,在經歷一切的不幸後,突然間,天空開始下起雪來。
而這雪呀!這雪是世間的救贖,因為氣溫不再結凍,大軍立刻感覺到前額上點點回溫的雪花,緩緩帶來非凡的、神蹟般的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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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女孩不覺得冷,至少不比最後戰役中的士兵冷,也不比抵達林間空地、像獵犬般悄無聲息觀看眼前景象的男人們冷。稍後,他們卻無法清楚回想當時如同白晝般清晰的景象,而對於旁人所有的提問,也只能以一種搜尋混亂記憶般的模糊語調回答。大部分時候,他們只會說:「小女娃站在該死的暴風雪中,但是活得好好的,身體也很暖,而且在跟一頭野獸說話,後來野獸就走了。」
「什麼野獸?」女人們問。
「喔,一頭野獸。」他們會這麼回答。
因為身處在這個充滿信仰與各種鄉野傳奇的地區,大家聽到這個答案就會毫不驚訝地接受,然後就只是繼續像看守耶穌聖墓般看緊小女孩。
一頭格外有人性的野獸——每個人在看到原本不可見的聲波,卻如可見物質般圍繞著小女孩打轉時,是這麼感覺的——而這未曾見過的景象,讓大家泛起一陣奇怪的顫慄,就好像生命突然在眼前裂成兩半,我們終於得以探頭一窺究竟。然而,我們在生命之中看見了什麼呢? 我們看到許多樹、一座樹林、一些雪,或許還有一座橋,以及許多轉瞬即逝、目光來不及抓住的景色。我們看到繁重勞動與徐徐清風、季節更迭與辛勞苦難,而每個人僅看到存於自己內心的畫面:白鐵盒內的一條皮帶、種滿一大片山楂樹的田野一隅、備受寵愛的女人泛著皺紋的容顏,和正說著雨蛙故事的小女孩的笑靨。然後,就什麼也看不見了。救援的男人們只記得世界在一陣讓人幾乎站不穩的爆炸後倏地回到現實,之後,他們只看到林間空地已被薄霧洗淨,天空下起漫天大雪,小女孩則獨自站在空地圓心,四周除了她的腳印外再無其他痕跡。於是所有人下山回到農場,大家把小女孩安置好,在她面前擺上一碗熱騰騰的牛奶,男人們則迫不及待卸下獵槍,圍著屋裡的牛肝菌燉肉和肉醬雜燴,以及十瓶陳年老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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