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魅麗。花火原創小說66折起
迷蛇記:Apple TV+改編影集原著《艾塞克斯之蛇》劇照書腰珍藏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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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蛇記:Apple TV+改編影集原著《艾塞克斯之蛇》劇照書腰珍藏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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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品簡介
作者簡介
目次
書摘/試閱

商品簡介

Apple TV+改編影集《艾塞克斯之蛇》2022年5月上線
克萊兒・丹妮絲(《反恐危機》)+湯姆・希德斯頓(《洛基》)主演

愛情vs.友誼、科學vs.傳說、信仰vs.理性
一個擺脫性別桎梏、熱愛博物學的獨立女性
一位才智過人、虔誠但拒絕迷信的進步派牧師
聯手揭開英格蘭19世紀末神祕的羊眼海蛇傳說之謎

英國暢銷 500,000冊,授權全球25國
一部化日常為新奇、彷彿會自體發光的新維多利亞時代小說
令英國最大連鎖書店「水石」為之瘋狂
手工繪製大型壁畫,以驚人細節重現小說面貌

◆ 2017年「英國圖書獎」最佳年度書籍、最佳年度小說
◆ 2016年水石書店年度好書、《衛報》讀者年度選書
◆2016年英國「酒吧地毯獎」(最適合在酒吧裡閱讀的小說)
◆ 入圍英國柯斯達小說獎、狄倫・湯瑪斯獎、貝禮詩女性小說獎
‧‧‧
羊眼鳥喙、長著一對飛翼,「艾塞克斯之蛇」再度現蹤,是惡兆還是天啟……
十九世紀末,一個迷信與科學交織的年代,經濟和工業的發達拉大了貧富差距,達爾文的學說引發了信仰危機,外科醫學手術剛有創新革命,階級隔閡仍持續加深。
年輕寡婦珂拉擺脫了不幸的家暴婚姻,帶著保姆和兒子搬離倫敦,來到風光明媚的艾塞克斯郡附近村落。她得以脫掉緊身束衣,追求自己的人生,循著偶像古生物學家瑪麗‧安寧的腳步,一頭栽進熱愛的生物學和考古學之中。
當地盛傳有古老怪物「艾塞克斯之蛇」出沒,相傳這隻怪物1669年當時曾經肆虐黑水河畔,而後突然消失,如今因為一場八年前的地震,彷彿從水底被釋放。關於「牠」的種種傳聞不亞於尼斯湖水怪。珂拉堅信「艾塞克斯之蛇」是某種尚未被發現的古生物,執意解開這個傳說之謎,然而當地的教區牧師威廉則認為這只是老百姓的迷信作祟。

欲望與信念在沼澤裡交融,但真正的奇蹟是友情
威廉才智過人、聰明幽默,卻選擇到鄉下當牧師。高大結實且男孩子氣的珂拉,和牧師嬌小美麗的妻子史黛拉一見如故,也迅速和威廉發展出友誼。他們不認同彼此所熟悉的一切,卻能互相理解,兩個聰明而自由的靈魂在此交會,展開智性的較量與辯論,碰撞出無數靈性的火花:

威廉:「我不接受我的信仰是迷信的信仰……我們的上帝是理性和秩序之神,不是在夜裡降災的神!如果理性的造物主把星辰放在它們的位置上,那麼我們勢必也是理性和秩序的生物!」

珂拉:「背過身不去看所有嶄新奇妙的東西,不去正視顯微鏡底下那些不亞於福音書的奇蹟,是一種盲目,或是選擇性瘋狂!你的信仰不也滿是奇異和神祕,滿是鮮血和地獄裡的硫磺,滿是在黑暗中盲目的跌跌撞撞,滿是只能用手摸索的模糊形狀? 」

他們透過書信分享生活與思想,以墨水和紙張構成安全的領域,然而隨著一次次見面,唇槍舌劍產生的吸引力,讓這份友誼開始面臨道德的考驗……

陸與海、舊與新、生與死之間,恐懼的形狀和重量觸手可及
與此同時,新年當天被被沖上岸的斷首男子、活活嚇死的山羊、失蹤的女孩,還有漁夫發誓看到了黑水河的怪獸,有個孩子差點溺斃,田裡的大麥看起來不太妙,母雞不下蛋,牛奶容易發酸……不安的耳語在這座村莊裡無止盡蔓延。
這隻據說眼睛有如羊眼的蛇怪,為何在沉寂幾個世紀後再度從艾塞克斯的河裡上岸?
真正的怪物究竟是河裡那隻未知的生物,還是人心製造的無形產物――恐懼?

寫出維多利亞小說新高度,掀起「現象級」閱讀風潮
作者莎拉・派瑞只出版了兩本小說,便已獲公認為當今英國文壇首屈一指的小說家。
她優美的人性書寫,充滿關於人類行為和動機的智慧,也讓人心不禁想更溫柔地對待彼此。
她風格獨具的文風,化日常為新奇又充滿感染力,創造出一種最清新、鮮明生動的維多利亞時代氛圍,但她想傳達的訊息永不過時:若我們不能偶爾將心比心,世界將是一個更貧瘠的地方。
這是一位看透人生的小說家,一個含金量高、自體發光的迷人故事,道盡人生的微妙運作,拋出愛與信念、科學與信仰、祕密與謎題的牽扯,以及人類心靈複雜又難以預期的變化,讓讀者的心隱隱跟著悸動、慢慢發酵。
書評家和讀者齊聲高度讚譽,一位不遜於《塊肉餘生記》狄更斯、《德古拉》史托克、《黑暗之心》康拉德與《使女的故事》愛特伍、絕不可錯過的新小說家!


媒體評論
「一本以無悔愛欲為主題的美好小說,故事中欲望與信念在草澤地之間交融,但真正的奇蹟卻是友情……這是一位看透人生的作者。」──潔西.波頓(Jessie Burton,《娃娃屋》作者)
「展現大量智慧與魅力的作品,出自才華洋溢的作者之手。」──莎拉.華特絲(Sarah Waters,「維多利亞三部曲」作者)
「一本快樂且誘人的書,它將我裹覆其中。」──凱西.瑞森布克(Cathy Rentzenbrink,《愛的最後一幕》作者)
「若是狄更斯和史托克聯手寫一本維多利亞小說巨作,我很懷疑會比《迷蛇記》更好嗎?天知道,不過莎拉.派瑞僅僅第二次出手,就確立了她是當今英國文壇首屈一指的小說家。」──蘇格蘭詩人暨小說家約翰.布恩塞德(John Burnside)
「派瑞的第二本小說結合了維多利亞時代背景的哥德風以及對社會病灶的狄更斯式關注,令人耳目一新、驚喜連連。……派瑞筆下卓越的角色們都是用了具體且有感染力的感情描繪出來的,觀察細膩的季節變化則給了讀者呼吸的空間,讓整體閱讀體驗更加享受。」──《觀察家報》
「我好愛這本書。《迷蛇記》既神祕、親密又睿智,是一本令人驚嘆的小說,它探討人生的運作、愛與信念、科學與宗教、祕密、謎題,以及人類心靈複雜且難以預期的變動──此外它以我讀過最美的方式呈現出一些風土人情。它含金量高到彷彿會自體發光。我一讀完,馬上從頭再讀一遍。」──海倫.麥克唐納(Helen MacDonald,《鷹與心的追尋》作者)
「派瑞是個描寫能力一流的作者,極度擅長化日常為新奇……她敘述在抗生素問世前半世紀執行的心臟手術,或是自閉症兒童質疑罪的本質,在在讓你喘不過氣。派瑞對哥德傳統有深入而專業的熟悉度,由此她巧妙地將光亮打入黑暗,再由黑暗中逆向回照。」──《泰晤士報》
「《迷蛇記》是設定在一八九○年代的歷史小說,無論是以原創性、文采或角色刻劃的深度而言,今年恐怕都難有另一本作品能出其右……派瑞能夠營造出一種感覺,好像有許多令人印象深刻的完整人生在我們眼前展開。《迷蛇記》充滿關於人類行為和動機的智慧,並且以特殊的、風格獨具的筆法呈現出來,是近十年內最值得印在腦海的歷史小說之一。」──《週日泰晤士報》
「一本令人難以抗拒的小說……派瑞筆下的維多利亞風貌是我印象所及最清新的一種……她的文采時時可見……語氣太高明了……你能感覺到瑪麗.雪萊、布蘭姆.史托克(Abraham "Bram" Stoker)、威爾基.柯林斯(William Wilkie Collins)、狄更斯和希拉蕊.曼特爾(Hilary Mary Mantel)的影響力,被派瑞透過某種維多利亞式降神會傳導而來。這是我好幾年來讀過最好的新小說。這樣的作品讓你鮮活地感覺到世界以及我們歷史的奇妙。」──《每日電訊報》
「很美妙的一本書……它一開始就毫不保留地要讓人心情愉快……文字本身有種輕快的節奏感……故事手法本身屬於維多利亞式──一個無所不知的敘事者撒下大把的同情──但它要傳遞的訊息永不過時:若我們不能偶爾將心比心,世界將是一個更貧瘠的地方。」──《觀察者》雜誌(Spectator)
「《迷蛇記》表裡如一,美得不可方物。以歷史小說此一範疇而言,派瑞達到了幾乎不可能的成就;她創造的小說中蘊含一個世界,那世界彷彿是完完整整且發展成熟地從小說描寫的時代直接跳出來──一本失落已久、典型的十九世紀末哥德經典文學──但以那個時代而言,她的角色們都富有迷人的現代特質……派瑞亦展示了最誘人的寫景技巧……就僅僅第二本小說而言,這真是驚人的成就。」──網路版《獨立報》
「莎拉.派瑞寫出一本引人入勝、作風老派、令人手不釋卷的作品,其中的角色個個令人印象深刻,尤其是動人、固執又任性的珂拉。派瑞也描繪出一個即將產生重大變化的社會,透過科學進步的稜鏡用不太舒服的方式重新審視它的世界觀。《迷蛇記》全書充滿該時代鮮明而生動的氛圍,讀來彷彿是狄更斯最平易近人的作品,《英倫魔法師》的書迷們也會在這迷人且有高度娛樂性的哥德小說裡找到許多亮點。」──《每日快報》
「結果是這本小說設法具體呈現出它的角色們迷迷糊糊感受到的、身體與心靈的愉悅與狂喜,隱隱暗示那不只是那個時代在發酵,也是我們自身有什麼事物在發酵。同樣令人印象深刻的是,它歡欣鼓舞地寫出那隻虛有其名的蛇所居住的過渡空間,本質上即擁有的可能性:在陸與海之間、舊與新之間,甚至是生與死之間。機敏、新潮、輕盈得美妙無比,它極度可喜。」──《澳洲人報》

作者簡介

莎拉・派瑞 (Sarah Perry)
莎拉・派瑞來自艾塞克斯鄉間,18 歲起便要自立更生。雖然熱愛寫作,大學畢業後卻得先擔任公職以便餬口,之後做過各種工作:祕書、校對、廣告文案、保姆、行政人員等等。直到第一本小說得了文學獎,拿到一小筆獎金,才開始專職寫作。《迷蛇記》是她第二本小說,靈感來自艾塞克斯海岸的海蛇傳說。
她同時也是哥德小說的愛好者和研究者,博士論文就以「艾瑞斯・梅鐸作品中的哥德元素」為題,她的新作《梅爾莫斯》(Melmoth)便以經典哥德小說《流浪者梅爾莫斯》(Melmoth the Wanderer)為藍本,做了現代的翻轉。

聞若婷
師大國文系畢業,曾任職出版社編輯,現為自由譯者及校對,擅長領域為小說。譯作包括《從前從前,在河畔》、《失落詞詞典》、《誰會愛上你受的傷》、《看不見的圖書館》系列。
賜教信箱:michelle.translator@gmail.com

目次

跨年夜
第一部 來自艾塞克斯郡的奇聞異事
第二部 殫精竭力
第三部 時刻警戒
第四部 最後的反叛時刻
作者的話
致謝
專訪:莎拉.派瑞
讀書會討論

書摘/試閱

1

倫敦地鐵在尤斯頓廣場站和帕丁頓站接收乘客,他們像大批倒入的原始材料,等著被研磨、加工,再從模具中翻出來。在一列西向的環線車廂裡,斷斷續續的燈光顯示《泰晤士報》上沒有什麼可喜的消息,走道間有個袋子灑出碰傷的水果。空氣裡瀰漫著雨衣上的雨水味,路克.蓋瑞特醫師是乘客之一,他縮在翻起的衣領內,正在背誦人類心臟的部位名稱。「左心室,右心室,上腔靜脈。」他說,扳著手指計數,希望這單調的唸誦能夠減緩他自己焦慮的心跳。他身旁的男人疑惑地抬頭看了一眼,又聳聳肩別開了視線。「左心房,右心房。」路克壓低音量說。他對陌生人的異樣眼光已經習以為常,但覺得沒有必要過度惹人側目。別人稱他為「小頑童」,因為他的身高鮮少能超過其他男人的肩膀,而且步伐大而急切,讓人感覺他可能突如其來就跳到窗台上。即使隔著外套,也能看出他的四肢有種迫切的力量,而他的聰明才智是如此海納百川又火花四濺,幾乎像要把他的額頭撐爆一般。他有一道黑色長劉海,狀似渡鴉翅膀的邊緣,而在劉海底下是一雙黑眼睛。他現年三十二歲,是個外科醫師,有一顆飢渴而不馴的心靈。
燈光滅掉又亮起,路克的目的地逐漸接近。他預計將在一小時內出席一名病患的喪禮,而從來沒有人像他一樣穿著如此淺色的衣服弔喪。六天前,麥可.西波恩死於喉癌,死前對磨人的疾病與醫生的關注同樣不感興趣,只是默默忍受。現在路克的思緒飄向的對象並不是亡者,而是亡者的遺孀。路克帶著微笑心想,她現在可能正在梳理亂七八糟的頭髮,或是發現自己那件比較好的黑色洋裝少了顆鈕釦。
就他的經驗來看,珂拉.西波恩表現出的喪夫之痛是最奇怪的一種,不過話說回來,打從他第一回踏進珂拉位於福里斯街的住宅以來,他就知道事有蹊蹺。在那些天花板高聳的房間裡,瀰漫著確切無疑的不安氛圍,而且似乎跟疾病毫不相干。當時病患的狀況相對來說還算不錯,不過喜歡戴著一條領巾兼作繃帶。他所戴的領巾總是絲質的,總是淺色的,而且經常微微染上汙漬;以一個如此講究的人來說,很難想像這是無心之過,因此路克懷疑他是刻意想讓訪客侷促不安。麥可因為極度瘦削,而給人一種個子很高的印象,講話聲音小到要湊得很近才能聽見他說話。他的嗓音帶有氣音。他很有禮貌,指甲甲床呈現藍色。他平靜地熬過了第一次會診,並拒絕了動手術的提案。「我打算怎麼來到這世界就怎麼離開,」他拍拍喉嚨上的絲巾說,「不要有疤。」
「沒有必要受苦。」路克說,提供人家沒有尋求的安慰。
「受苦!」這想法顯然引西波恩發噱。「我相信這是很有教育意義的經驗。」然後他彷彿很自然地由某個念頭聯想到下一個念頭,說:「告訴我:你見過我太太了嗎?」
路克經常回想他與珂拉.西波恩初次見面的情景,不過說實話,他的記憶不值得信任,因為那記憶是建立在以下所述的畫面上。在那一刻,珂拉有如受到召喚般現身,在門口暫時停頓來審視訪客。然後她走過地毯,微蹲下來親吻丈夫的額頭,接著站在丈夫的椅子後面,把手伸出來。「查爾斯.安布羅斯告訴我其他醫生都不夠格。他給我看了你寫伊格納茲.塞麥爾維斯生平的文章;如果你用刀的功夫跟用筆一樣強,我們全都會永生不死。」這番信手拈來的奉承之語令人難以抗拒,路克只能一個勁兒地笑,並且朝對方伸出的手俯下頭。珂拉的嗓音很低沉,音量卻不小,路克起初覺得她有種從未在一個國家久待的游牧民族口音,但其實她只是有輕微的言語障礙,並藉由拖長特定子音來跨過障礙。她穿著樸素的灰衣裳,不過裙子布料像鴿子的頸部一樣閃著光澤。她個子挺高,身材並不纖細,她的眼睛也是灰色的。
在接下來的幾個月裡,路克漸漸明白了福里斯街的空氣裡,伴隨著檀香和碘酒氣味的那縷不安。麥可.西波恩即使處於極度疼痛中,仍然發揮著一股有害的影響力,而且不是通常在病人身上會看到的那種特權。西波恩的妻子隨時準備好冷毛巾和好酒,心甘情願地學習如何把針頭送入靜脈,簡直就像是一字不漏地背下整本婦女職責手冊。但路克從未在珂拉和她丈夫之間,看過任何可認為是感情的表現。有時候路克懷疑珂拉甚至希望那短暫的生命燭火熄滅,有時候他擔心珂拉會在他準備針劑時,將他拉到一邊,說:「多給他一點,再多給他一點。」如果珂拉彎腰親吻枕頭上那張有如挨餓聖人般的臉,動作會小心翼翼,好像是怕丈夫會猛然坐起來,滿帶惡意地擰她的鼻子。
最終,路克.蓋瑞特跟兩個人變熟了,一個是西波恩夫婦沉默寡言的黑髮兒子法蘭西斯,一個是男孩的保姆瑪莎,瑪莎喜歡一手摟著珂拉.西波恩的腰站著,路克不喜歡她那股宣示主權的意味。草草粗略評估完病患後,路克就會被拉去看寄給珂拉的牙齒化石,或是被細細拷問他對精進心臟手術有什麼野心,畢竟也沒什麼其他可做的了。路克診斷自己戀愛了,他並沒有為這相思病尋求治療方法。
路克總是感覺到珂拉體內有種能量,儲存起來等待釋放,他認為當麥可.西波恩的死期到來時,珂拉的腳搞不好會在人行道上擦出藍色火花。死期終於到來,路克在場看到他嚥下最後一口氣,那口氣很費力、很響亮,好像病患在最後一刻把所謂「死亡的藝術」拋在一邊,只在乎再多活一下子。結果珂拉終究沒有變,既沒有悲悼也沒有鬆了一口氣:有次她在告知家裡的狗死了的時候,嗓音變得沙啞,不過不確定她是想笑還是想哭。死亡證明書已簽妥,麥可.西波恩剩餘的部分也都安置在別處,路克並沒有正當理由造訪福里斯街,但他每天早晨醒來,腦中都只有一個目標,而抵達鐵製柵門時,也總會發現有人在等自己上門。
列車駛入堤岸站,人群帶著他通過月台。這時他心中生出一股類似悲悽的情緒,不過既不是為了麥可.西波恩,也不是為了西波恩的遺孀;令他揪心的是,這或許是他最後一次與珂拉見面了,當喪鐘敲響,他回頭一瞧,將看見珂拉的最後身影。他說:「不過我還是要去,哪怕只是為了看著棺材蓋子牢牢鎖緊。」出了驗票閘門後,人行道上的冰融化了,白色的太陽正在下沉。


珂拉.西波恩坐在鏡子前,穿著一身適合這個日子的衣服。她的雙耳各垂著一只吊在金絲下的珍珠耳環。她的耳垂很痛,因為她不得不重新穿耳洞。「要看到我的眼淚嘛,」她說:「大概就只能趁現在了。」她的臉因為撲了粉而顯得很白。她的黑帽子不適合她,不過附了面紗和黑羽毛,能適當傳達出哀悼的意味。她黑色袖口的布面鈕釦怎麼也扣不起來,於是在她袖子邊緣與手套之間,可見一道白色皮膚。她洋裝的領口稍微比理想中低了點,露出鎖骨上一條長度與寬度都近似她拇指的華麗疤痕。那疤痕是放在銀鏡兩旁銀燭台上銀葉子的完美複製品,當時她丈夫把那燭台壓進她的肌膚,彷彿在將圖章戒指壓入一團封蠟。她考慮過用化妝品遮蓋疤痕,卻對疤痕漸生愛憐,而且她知道某些圈子的人還嫉妒她,以為她有個刺青呢!
她在鏡子前轉身,打量室內。任何訪客都會困惑地在房間門口駐足,在看到屬於貴婦人的柔軟高床和錦緞窗簾的同時,也看到貌似學者的住處。房間最裡面的一角貼滿植物圖片、從地圖集撕下來的單頁地圖,以及一張張紙,她在上面用黑色大寫字母抄了好幾句引文,像是:手握著船舵時絕對別做夢!不要背對著羅盤!壁爐架上有十二個鸚鵡螺化石,按照大小排列;在這些化石上方有一方鍍金相框,相片中捕捉到古生物學家瑪麗.安寧與她的狗,在觀察萊姆里傑斯當地岩石上一塊掉落的碎片。那張地毯、那些椅子、這只仍散發酒味的水晶杯,現在都歸她所有了嗎?她想確實如此,想到這裡,有種輕鬆湧入她的四肢,彷彿她可能掙脫牛頓定理的束縛,發現自己呈大字型浮在天花板上。她很得體地壓抑著這股感覺,不過仍然能清楚分辨那是什麼樣的情緒:確切說來並不是開心,甚至也不是滿足,而是如釋重負。肯定也有悲傷,這毋庸置疑,她因此心懷感謝,因為不管到最後她是多麼憎惡她的丈夫,那男人畢竟塑造了她,至少是一部分的她,而自我厭棄從來就不是件好事,不是嗎?
「噢,他造就了我……沒錯。」她說,記憶浮現,像是蠟燭吹熄後,燭芯飄起的煙霧。十七歲時,她與父親住在倫敦以北的一座屋子裡,母親早早就過逝,不過在離世前已先確保女兒不必面臨整日刺繡和學法文的悲慘命運。她父親不確定該怎麼處理自己那筆小小的財富,房客即使喜歡他,又不免有點瞧不起他,後來這男人出門做生意,回來時身邊跟著麥可.西波恩。她父親自豪地喚來自己的女兒―打著赤腳、滿口拉丁語的珂拉,訪客牽起她的手細細打量,然後斥責她弄斷了一片指甲。麥可.西波恩又來了一次,然後又一次,直到他成為固定班底。他帶一些薄薄的書送珂拉,還有毫無用處的堅硬玩意兒。麥可會嘲弄她,把拇指擱在她掌心摩擦,讓她的皮膚都發痛,感覺整個意識都集中在那個被撫摸的位置。跟麥可一比,漢普斯特德的池塘、黃昏時的椋鳥、綿羊在軟泥巴上留下的蹄印,全都顯得乏味、無足輕重。她對自己寬鬆而不整齊的衣服,以及沒有編好的髮辮感到難為情。
有一天麥可說:「日本人會用熔化的黃金來修補破損的容器。要是我能把妳打破,再用黃金修補妳的傷口,該有多好啊。」但是當時她才十七歲,年輕就是她的盔甲,她並沒有感覺到刀子刺進身體的痛;她反倒是笑了,麥可也笑了。在她十九歲生日當天,她用鳥鳴交換羽毛扇,用長草裡的蟋蟀交換綴滿甲蟲翅膀的外套;她被鯨魚骨箍住,被象牙刺穿,頭髮被玳瑁夾起。為了掩飾口齒不流利,她講起話來變得無精打采。她哪也不去了。麥可送了她一只尺寸太小的金戒指,一年後又送了另一只,而且尺寸更小。
上方傳來的腳步聲將寡婦由遐想中喚醒,那腳步聲很慢,經過精準測量,就像時鐘的滴答響。「法蘭西斯。」她說。她靜靜地坐著,等待著。


2

珂拉.西波恩搜遍了科爾切斯特的河流尋找翠鳥、在城堡尋找渡鴉後,與瑪莎手挽著手穿過這座城鎮,由珂拉負責替兩人撐傘。這裡沒有翠鳥,但城堡堡壘滿滿都是面色凝重的禿鼻鴉,穿著牠們破破爛爛的長褲大步走動。「很不錯的廢墟,」珂拉說:「不過我原本希望看到絞刑台,或是眼珠被啄空的惡棍。」
瑪莎對歷史沒什麼耐性,目光總是鎖定幾年後更美好的前景,她說:「如果妳真的有心想要找到苦難的話,不愁沒有。」並指向一個男人,那人的雙腿膝蓋以下全沒了,他給自己在一間咖啡館對面找了個位置,這樣更有利於引發剛把肚子塞滿的觀光客的罪惡感。瑪莎並沒有隱瞞她對於被帶離城市的家感到多麼不自在,她以前從未涉足倫敦主教門以東太遠的距離,並且認為長滿橡樹的艾塞克斯郡原野很邪惡,漆成粉紅色的艾塞克斯房屋裡則淨住著一些智能不足的人。儘管如此,在他們離開倫敦後這兩星期以來,瑪莎幾乎漸漸愛上這座小鎮,原因是這裡對她的朋友發揮了影響力:遠離倫敦那些目光後,珂拉就拋開哀悼的義務,退回十年前更開朗的自己。
珂拉調整了一下雨傘,卻只是更有效率地把綿綿細雨導入兩人的外套衣領,她順著瑪莎手指的方向看去。那殘疾人士在愚弄天氣這方面做得比她們強多了,而且由他檢視倒置帽子內容物時的滿意表情研判,他今天進帳頗豐。珂拉原本以為他坐在一張石頭長椅上,但仔細一看才發現那是一塊倒塌的石造建築體。那塊石頭至少有三呎寬、兩呎深,乞丐的左腿旁還露出殘餘的拉丁文句子。乞丐看到馬路對面有兩位穿著上好外套的女士在打量他,立刻擺出一副怯懦又悲慘的表情;因為這太明顯了,他很快放棄,改換上高尚的受苦神態,隱然暗示雖然他覺得自己的職業令人厭惡,但誰也不能說他好吃懶做。這番戲劇效果讓珂拉看得很樂,她抽出與瑪莎相勾的手臂,閃身從經過的公車後頭溜過馬路,然後嚴肅地站在乞丐腳邊,那裡有一座淺淺的門廊可以稍微遮雨。
「午安。」她伸手去拿錢包。男人抬眼看向天空,就在那一刻,雲層分開,露出湛藍的內裡。「這並不是個安好的午後,」男人說:「不過還有機會變好,這我可以向妳擔保。」瑪莎來到她身旁,珂拉本能地握住瑪莎的手,不確定是要退後還是拎起裙襬上前細瞧。令她炸開石頭尋找鸚鵡螺化石,直到空氣中瀰漫無煙火藥臭味的那項愛好,在此刻也驅使她向前。
「慢點啊,小姐!」男人警覺地在石頭座位上挪動身體,抓住珂拉的外套衣襬。「妳這是在做什麼?不,我覺得應該再後退一點……再遠一點……對,現在夠安全了,別再這麼做了。」他說話的口氣帶有守門人的權威,珂拉覺得有點慚愧,說:「噢,對不起,我不是有意要驚動你。我只是覺得看到有東西在動。」
「那只是毛腳燕,妳完全不用煩惱牠們的事。」他一時間忘了自己的職業該有的態度,拉了拉圍巾說道:「在下湯瑪斯.泰勒,在此為您服務。我想妳應該是外地人吧?」
「剛來幾天。我朋友和我―」珂拉朝瑪莎比了個手勢,瑪莎隔著一小段距離站在傘下的陰影裡,因為不贊同她的行為而表情僵硬,「―要待一陣子,所以我想最好來打聲招呼。」珂拉與殘障都深思這句話的邏輯性何在,發現找不出來,也就不去深究了。
「妳大概是為了那場地震而來的。」泰勒邊說邊用手比畫了一下身後的廢墟。他模樣像是演講者最後再看一眼筆記似的,而總是準備好受教的珂拉表示,她確實為此而來。「你可以讓我們長長知識嗎?」她說:「如果你有空的話。」
男人說地震發生在八年前,根據他的估算,當時正好是九點十八分。那是個任何人記憶所及都算得上十分美好的四月早晨,事後這點被視為是一種恩賜,因為大部分的人都在戶外。艾塞克斯郡的土地拱了起來,彷彿試圖甩掉背上所有的城鎮與村莊。整整二十秒,不多也不少,一連串的震動,中間只暫停了一次,好像吸了一口氣,然後繼續。在科恩河和黑水河河口,海水匯聚成泛著泡沫的大浪,強浪洗劫河岸,並且把河上每艘船隻都打碎。知名的鬧鬼建築朗恩霍教堂幾乎被震成碎片,威文霍村和阿伯頓村可說只剩下瓦礫。連比利時那邊都感覺到了,桌上的茶杯被震到掉下去。在艾塞克斯郡這裡,有個男孩被留在桌下的小床裡睡覺,結果掉落的灰泥把他壓扁,還有個男人當時正在擦鎮公所的時鐘鐘面,地震使他從梯子上摔下來,一條手臂硬生生被扯斷。莫爾登鎮那裡的人以為有人引爆炸藥來製造騷亂,在街上尖叫亂跑,維里教堂毀壞到無法修復的地步,現在只有狐狸在那裡聚會,一叢叢的蕁麻取代了原本的長椅。那年果園裡的蘋果樹花都掉光了,沒有結任何果實。
珂拉心想:現在想來,她確實對報紙標題有印象,當時她只感到有點逗趣,那樸素的小地方艾塞克斯郡,地形幾乎連一點變化也沒有的地方,竟然會顫抖並破裂!「太了不起了!」她開心地說:「在世界的這個部分,我們腳下全是古生代岩石:你想想看,這些五億年前鋪下的岩石,竟然聳聳肩膀就把教堂上的尖塔給弄塌了!」
「這我不懂。」泰勒說,與瑪莎互看一眼,眼神中有某種程度的互相理解。「不管怎麼說,如妳所見,科爾切斯特很慘,不過沒有人喪命。」他再次用拇指朝洞開的廢墟比了比,說:「如果妳要進去的話,下腳的時候當心點,仔細找找我的腿,因為它們就在不到十五碼之外。」他拉了拉長褲的布料,把空蕩蕩的布塞緊一點。珂拉的憐憫原本就已經快滿溢了,現在她彎下腰,一手按著男人的肩膀,說:「很抱歉害你想起不愉快的事……不過你大概永遠也不會忘記,對此我也非常遺憾。」她伸手拿錢包,同時思考該怎麼傳達出這不是施捨,而是付給對方的酬勞。
「唷。」泰勒說,接過一枚硬幣,態度還反倒像是幫了珂拉一個忙。「還沒完呢!」演講者的調調沒了,他換上表演者的外表。「我猜妳聽人說過『艾塞克斯之蛇』了吧?牠曾經侵擾亨納姆村和沃明福德村,最近又有人看見牠了。」珂拉喜孜孜地說她沒聽過。「啊,」泰勒擺出憂傷的表情,「我在想是否不該惹妳心煩,畢竟女士們的性情是如此脆弱。」他打量眼前的訪客,顯然得出了結論:穿著這種外套的女人不會被區區怪物給嚇到。「是這樣的:在一六六九年,王座上坐著的是叛徒國王的兒子,當時你在路上走不到一哩,就會看到橡樹或柵門柱上釘了塊警告牌。那些警告牌上寫著『奇聞異事』,有一條眼睛像羊眼的蛇怪從艾塞克斯的河裡上岸,爬進樺木林和公共用地!」他用袖子把硬幣擦亮。「那是屬於『艾塞克斯之蛇』的年代,不管牠是鱗片和肌腱做的,還是木頭和帆布做的,或只是瘋子的胡言亂語;孩子都被嚴加看管不得靠近河岸,漁夫都巴不得改行!然後牠消失的速度跟出現一樣快,接下來將近兩百年,我們沒看過牠的一塊皮或一根毛,直到地震來了,水底下那裡有什麼被搖鬆了……有東西被放出來了!據說是一個鬼鬼祟祟的大傢伙,比起蛇其實更像龍,在陸地上就跟在水裡一樣自在,天氣好的時候會曬牠的飛翼。在普安特克利爾村看見牠的第一個人立刻失去理智,從此再也沒有恢復正常,不到六個月前,那個人死在瘋人院裡,留下十幾張他用壁爐裡的碎木炭畫的圖畫……」
「奇聞異事!」珂拉說,「天地之間無奇不有……告訴我:有沒有拍到牠的照片,有沒有人想過寫一篇報導?」
「就我所知並沒有。」他聳聳肩。「不過我不太確定,因為我並不是很在乎這件事。艾塞克斯人對這類事情過於熱中了,還有切爾姆斯福德的女巫,以及吃膩薩福克郡的人肉、改來這裡巡視的黑夏克犬。」泰勒打量她們一會兒,然後突然間顯得厭倦和她們相處了。他把硬幣放進口袋,拍了兩下。「那好吧,我今天賺夠了,甚至還太多了,我很快就會被接回家吃一頓好料。再說,」他挖苦地看著瑪莎,瑪莎的不耐煩在傘骨下輕輕顫抖,「我想妳們最好繼續前往妳們要去的地方,不過就像我女兒會說的,小心人行道的裂縫,因為你永遠不知道那中間有什麼。」他用傲慢的手勢揮手打發她們離開,政治家命令祕書退下的動作也不過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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