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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典詩詞的女兒-葉嘉瑩
莫里亞克精品集(下)(簡體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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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里亞克精品集(下)(簡體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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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品簡介
作者簡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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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品簡介

本集收入了法國文豪、諾貝爾文學獎得主弗朗索瓦•莫裡亞克的三部經典長篇小說《苔蕾絲•德斯蓋魯》、《黑夜的終止》、《黑天使》及兩部短篇小說《苔蕾絲在診所》、《苔蕾絲在旅館》,並由法國文學專家、北京大學法語系教授董強撰寫總序。此次將我社今年出版過的此三書的單行本集結出版。

作者簡介

弗朗索瓦·莫里亞克,法國天主教文學大師,著名小說家、戲劇家、詩人、批評家。1885年10月11日出生在法國波爾多。1906年赴巴黎從事文學創作。在出版了兩本詩集后,于1913年發表了第一部小說《身戴鐐銬的孩子》。三十七歲時發表了《給麻風病人的吻》,從此進入創作的旺盛期,相繼發表了《火流》《母親大人》《惡》《愛的荒漠》《苔蕾絲·德斯蓋魯》《終點》《蛇結》《弗龍特納克的神密》《黑夜的終止》《黑天使》《未知的海》《法利賽女人》《被愛的和被恨的》《羔羊》《昔日一少年》等重要小說以及一些詩歌、劇本和文藝評論集。其中《愛的荒漠》獲法蘭西學院小說大獎。
莫里亞克1932年任法國文學家協會主席;1933年當選法蘭西學院院士。1958年榮獲法國國家榮譽勛章。
1952年,莫里亞克因在小說中“深入刻畫人類生活的戲劇時所展示的精神洞察力和藝術激情”而獲得該年度諾貝爾文學獎。

名人/編輯推薦

無聲的青春焦慮、罪惡的深淵及其呈現的永恒威脅,虛妄的肉體誘惑,物欲橫流,自滿和偽善泛濫……諾貝爾文學獎獲得者(1952年)弗朗索瓦·莫里亞克筆下永恒的主題。“因為在他的小說中剖析了人生的戲劇,對心靈的深刻觀察和緊湊的藝術”,《莫里亞克精品集(下)》全文收錄作者最精華之代表作:《苔蕾絲·德斯蓋魯》、《黑夜的終止》、《蝮蛇結》(巔峰之作)。“我們每個人都知道自己能夠變得比目前更少一些罪惡”,他的小說只需讀上一遍,就刻骨銘心地印到你腦海里去了,像微暗的火,慢慢喘息搖曳著,把你深深灼痛。

人性的深度——莫里亞克小說系列總序
董強
莫里亞克并非只是小說家。他一生的雄心壯志是成為詩人。與所有從外省到巴黎的“文學青年”一樣,他是帶著自己自費出版的詩集闖蕩法蘭西首都的。進沙龍,看戲,成為大作家的座上客:莫里亞克的文學生涯在最典型的法蘭西氛圍中開始。從十九世紀中葉起,這種氛圍就一直籠罩著整個法國文壇。社會學家布爾迪厄所說的“文學場”,用于這種氛圍,最為貼切。在這種氛圍中,波德萊爾拿了自己的詩集去叩見維尼和雨果,蘭波在巴黎語驚四座,左拉在梅塘高談闊論,普魯斯特在上流社會中孕育著自己的“似水年華”:美好年代,大抵是文學家、藝術家的美好。安德烈·紀德在《偽幣制造者》的開頭,描摹了一幅絕好的青年學子如何在盧森堡公園中暢談文學和人生的場景。與那個時代的大多數青年作家一樣,對于莫里亞克來說,重讀古典,追溯文明之源,探討人性,概括人生,成為文學的根本追求。他的周圍,是巴萊斯、科克托這樣的大文人。
默默無聞,也是大多數文學青年的命運。莫里亞克很幸運,在經歷了長達十年之久的默默無聞后,一部《給麻風病人的吻》讓他聲名鵲起。法國的文評家、讀者們很快就會發現,這位年輕的作家不是一部曇花一現的暢銷書的作者。一種獨特的幽深洞明的激情,將一直灌注這位波爾多作家的所有作品及生活,從而照亮整整一代人的心靈。法國文壇上,將長久看到一位思維與創作同樣活躍,想象與行動同樣投入的大作家。

縱觀莫里亞克的一生,我們可以看到,莫里亞克的人生非常全面,是典型的法蘭西文人的一生。作為作家,他是詩人、劇作家、小說家、記者、政論家、時事評論家、日記撰寫者;作為社會名流,他介入法國政治的方方面面,在長時間內左右法國的輿論導向,與戴高樂將軍惺惺相惜。
莫里亞克1885年生于波爾多,一個出產舉世聞名的葡萄酒的地方,同樣也孕育了兩位思想的巨人:蒙田和孟德斯鳩。父親早亡,母親篤信天主教。殷實的家境使他很快就可以放棄工作,完全投身于文學創作。這種物質上的富裕并不讓他對貧窮和悲慘閉耳不聞,反而深知現代社會中金錢對人心靈所能造成的腐蝕和影響,多次強調這種家境讓自己感到“羞恥”。他年輕時參加了一個傾向于左翼的基督教組織,該組織致力于將基督教與勞苦大眾結合在一起,后因過于激進而被教皇取締。
1909年,他在巴黎自費出版詩集《雙手合十》,得到著名作家莫里·巴萊斯的贊許,但公眾并不知道他的存在。第一次世界大戰期間,他因為身體原因,只能成為救護人員,抬擔架,救傷員,卻也因此而見證了戰爭的殘酷。1922年,他的小說《給麻風病人的吻》在格拉塞出版社出版,引起轟動。他一鼓作氣,創作了《母親大人》,講述一個被母親的溺愛和管制壓得喘不過氣來的兒子的情感生活,同樣受到好評。1925年,《愛的荒漠》出版,一舉獲得法蘭西學院小說大獎。1927年,發表《苔蕾絲·德斯蓋魯》,同樣由格拉塞出版社出版,好評如潮,被視為經典作品,莫里亞克正式躋身于人們關注和尊敬的大作家之列。1932年,他得了聲帶癌,治愈之后,聲音變得嘶啞,從此成為他著名的個人標志。1933年,莫里亞克進入法蘭西學院,成為“不朽者”。在這前后,他保持了旺盛的創作精力,先后創作了《蛇結》《弗龍特納克的神秘》,并為《苔蕾絲·德斯蓋魯》創作了續集《黑夜的終止》。隨后,他嘗試了一些戲劇創作,但除了第一出戲《阿絲莫黛》獲得成功之外,其余均無太多影響。
1939年,法國向德國宣戰之后,莫里亞克回到波爾多自己家族留給他的馬拉加爾莊園,但德軍很快就征用了這一莊園。莫里亞克開始了以筆抵抗的生活,尤其在1941年發表《法利賽女人》,1943年以筆名“弗萊茲”發表《黑色手記》,并為此不得不到處躲避德軍的搜查。
二戰結束之后,莫里亞克呼吁寬恕那些被稱為“法奸”的作家,尤其是著名作家勃拉齊亞克,但最終勃拉齊亞克還是被處以死刑。他拜會了戴高樂,并終其一生擁護戴高樂。1952年,他獲得諾貝爾文學獎。在頒獎評語中,諾貝爾獎評委們高度贊揚他的小說作品,認為他在這些作品中“以強烈的藝術表達手段,在人情世態中挖掘了深刻的精神層面”。
二戰以后的莫里亞克雖然還發表了《加里加伊》《羔羊》等小說,但主要以政論家、雜文家、回憶錄作者的面目出現,關注法國乃至全世界的各種時事。他不僅像紀德那樣出版了好幾冊《日記》,還在《費加羅報》《快報》等刊物上發表《備忘錄》,并接連出版《內心回憶錄》。1969年,具有自傳色彩的小說《昔日一少年》發表,幾乎是莫里亞克的“臨終遺言”。1970年,莫里亞克辭世。

莫里亞克與紀德構成了二十世紀上半葉法國小說的兩個半圓。陰與陽。莫里亞克在中學時代就讀紀德的小說,尤其是《背德者》和《地糧》,并受到很深影響。紀德仿佛是莫里亞克的反面,兩人卻有著一種驚人的共性:對人的靈魂與肉體的沖突持有最誠實的觀察與最真誠的反省。
莫里亞克的人物處于精神的荒漠之中。烈日下的孤獨,旱季中的彷徨。痛苦萬分,卻不肯就此沉淪,一邊呻吟著,一邊在求索。所以,對莫里亞克來說,“基督教的最大益處之一就是給人類的痛苦帶來了一種意義”(《羔羊》)。當人們身處深淵之底,卻又隱約看到一線天空之時,真正的精神危機就產生了。莫里亞克不愿意放棄的,是基督教的信仰,而非基督教教會。在他看來,現代基督教會中充斥了“偽善之人”,徒知教條,而乏真正的基督之愛。法國教會在德雷福斯事件上的反應,讓莫里亞克看到了許多基督教徒其實缺乏正義感,而教會人士對金錢的貪婪,更讓莫里亞克從小就感到“驚詫”。他一生追求的,是一種類似帕斯卡爾的宗教神秘主義激情,以及帶有冉森教派痕跡的神恩的缺席所帶來的悲劇感。所以,他一生都與拉辛和帕斯卡爾對話,創作了《帕斯卡爾和他的妹妹雅克琳》,以及《讓·拉辛的生平》。基督教的善惡二元之分,如同在雨果作品中一樣,以一種強烈的對比同時呈現,從而賦予莫里亞克的作品一種自始至終的浪漫主義色調。信仰與墮落,靈與肉,波德萊爾所說的“上升的愉悅和墜落的暢快”,在他作品中以人物的對立方式體現出來,所以,在他的作品中,總是可以同時看到病入膏肓的羸弱之人和追求快樂、身體健康的強者,拘謹的知識分子和充滿動物蠻力的農民,毫無經驗的靦腆的外省人和左右逢源的巴黎情場高手。他的人物仿佛永遠在天使和野獸之間搏斗,在精神性和“母狗性”之間搖擺。

雖然諾貝爾獎評委們認可的是莫里亞克的最大成就--小說,但他富有詩人氣質的天賦一直未變,而且他直到去世之前還自認為是詩人。這種詩意在小說及散文作品中均有表露。就小說而言,他對氣氛的描寫十分精湛。照莫里亞克本人的說法,創造氛圍的天賦,就是詩的天賦。正如老一輩翻譯家,莫里亞克的最好譯者之一桂裕芳先生所說,莫里亞克善于賦予自然景物以人性,使之與人物同呼吸,共哀樂。春夏秋冬、白晝黑夜,無不帶上人性的色彩。風暴、烈日、淫雨都與人物激烈的內心活動,洶涌翻滾的激情或孤獨哀怨相互烘托,對應。在形容苔蕾絲的孤獨時,作者這樣描寫當時的氣候:“一直到十二月底都必須生活在這黑暗中,仿佛這數不清的松樹還不夠似的,雨又下個不停,在陰暗的屋子四周豎起了幾百萬條活動的柵欄。”“雨落在瓦片上,模糊的玻璃窗上,荒涼的田野上,一百公里的荒原和沼澤上,最后幾座活動的沙丘上,大西洋上。”對于人物的外貌,莫里亞克的描寫高度簡潔。同樣是苔蕾絲:“深陷的雙頰,顴骨,干癟的嘴唇,還有那個寬廣而秀麗的前額。”僅此而已。在問及她的下毒動機時,苔蕾絲回答說:“我想要什么?我不想要什么可能還容易說清楚。我不想扮演角色,裝腔作勢,說些俗套話,總之,每分鐘都背叛另一個苔蕾絲……”
波爾多在他的文學世界中占了重要的位置。他本人承認:“波爾多地區的那片土地和那片天空永遠在我心中,因此也在我的書中。”他的人物是“馬拉加爾的黏土和圣孚里安的砂巖土捏成的”。所以,在他獲得諾貝爾文學獎的時候,有人驚訝,一個世界性的文學大獎,怎么給了一個地方性、區域性的作家?莫里亞克對此類評論毫不介意。

在法國二十世紀文學史上,有一次最為著名的討伐,由于雙方身份的特殊,以及深遠的影響而成為經典,那就是薩特對莫里亞克的文學討伐。這兩位都是諾貝爾獎得主,都是法國文壇的領袖級人物,而且這一討伐改變了后來文學創作的方向。
事情的起因是這樣的。作為小說家,莫里亞克一直探索小說的本質和創作手法問題。1928年,他發表《論小說》,1933年,發表《小說家及其人物》,全面闡述自己對小說的理解。在莫里亞克看來,小說必須同時符合兩個要求,一方面,作品必須是“邏輯的,理性的”,另一方面,必須讓人物具有“不確定性和生命的神秘”。小說家從現實中汲取原材料,再運用自己“變形和放大的權利”,創造出活生生的男女眾生相,從而形成完整的小說世界,其中充滿了人性,但人物不是“由骨肉構成”,而是人在變形之后的、風格化之后的形象。這些形象構成一張張“道德的解剖圖”,以區別于“人體的解剖圖”。
從這一小說理念出發,莫里亞克提出了“創造物的自由與創造者的自由。”在莫里亞克那里,作品中人物的“自由”,源自于他們身上作為上帝所造之物的“神秘”。這種神秘使得人物本身具有一種抗力,如同陀思妥耶夫斯基筆下的人物一樣,總是令人擔憂最終命運會將其引向何方。小說家作為“上帝拙劣的模仿者”,不能任意、隨機地介入,去決定一個人的命運。人物本身的張力會反過來引導小說家,將其帶向未知的領域。只有這樣,創造物的自由與創造者的自由才能很好地協調起來。
這些論述,即便從今天來看,依然閃爍著真知灼見。這是對小說的一種深層理解。但這種理解同時也是非常古典式的認識。因為這種理解建立在“折射”之上。莫里亞克人物的神秘,是對神性的一種折射,而小說人物,歸根到底,在“折射”一種現實。或者反過來說,現實在折射著人性深處的東西,而小說家的任務,就是去探索這現實所“折射”的深層的東西。既然是折射,就還是脫離不了亞里士多德的“摹仿說”,歸根到底歸屬于古典體系。
莫里亞克根據自己的小說理論,在《黑夜的終止》中,身體力行,極力營造苔蕾絲的神秘與自由。
但就在這一點上,年輕的存在主義者薩特開始對莫里亞克發難。1939年2月,薩特在著名的《新法蘭西雜志》上發表《莫里亞克先生及自由》一文,后來收入《境遇種種》(第一卷)。對于薩特來說,莫里亞克“扼殺了人物的意識”,“在創作之前,就已經鑄就了他們的本質。他已經下了命令,他們必須這樣或那樣”。薩特指責莫里亞克將苔蕾絲轉化成了物,她被一種命運所籠罩,這種命運雖然是在自然之中,卻代表著超自然的力量。連苔蕾絲的自由都是可以被預見的。而且這種自由只是在價值上而非在本質上與奴役相區別。因為在莫里亞克那里,所有向上、向善的意圖就是自由的,而所有向下、向惡的意志就是非自由的,受到束縛的。因此,對薩特來說,“《黑夜的終止》在莫里亞克的腦子里,想必是一部關于自由的小說,但對我們來說,卻是一部關于奴役的小說”。
薩特認為,莫里亞克的小說創作手法陳舊,老套,尤其在人物視角方面,莫里亞克“選擇了神圣的全知全能。但是,小說是一個人寫給眾多人看的。上帝的眼睛可以絲毫無礙地穿透表象,所以,在上帝眼中,沒有小說。上帝的眼中也沒有藝術,因為藝術是靠表象存在的。上帝不是藝術家。莫里亞克先生也不是”。
這篇文章對莫里亞克是巨大的打擊。因為,對這位基督教作家來說,他所一直致力的,正是要展示一點:“即便是那些最受宿命打擊的人,也具有一種力量,可以向那些壓垮他們的法則說不。”而薩特的文章則表明,至少在新生代的眼中,他的這種努力完全失敗了。
頗有意味的是,最具論戰精神的莫里亞克,作為功成名就的大文學家,面對當時還名不見經傳的薩特的討伐,卻保持了沉默。這也是莫里亞克的人格偉大之處。對于他心目中的政敵,他可以極盡諷刺、攻擊之能事,然而對于后進,尤其是理性的批評,他即便自尊心受到極大傷害,還是保持克制。他甚至認真思考了薩特的批評。在后來的創作中,可以看出,他也開始注重人物的視角,以及人物所處的特殊的社會環境對人的影響。
他這樣做,一方面是由于其人格光芒和寬恕之心,另一方面,在二次世界大戰之后,他本人也意識到,文學開始出現了根本性的變化。

其實,薩特本人也很清楚,他之所以對莫里亞克如此關注,也是因為莫里亞克在很大程度上是存在主義者們的先驅,正如紀德,正如馬爾羅。莫里亞克不光直接通過他的接觸,影響了兩次世界大戰之間的新一代小說家,如著名的“輕騎兵派”(最重要的代表為羅杰·尼米埃),也以自己的榜樣為年輕的存在主義者們指明了方向。我們完全可以說,加繆是莫里亞克的某種繼續,雖然在許多問題上--尤其在是否赦免勃拉齊亞克的問題上--兩人也曾激烈論爭。因為,雖然莫里亞克是個基督教信徒,但他最為關注的,還是人。作為基督教徒,即便在最為黑暗的德國法西斯占領法國時期,他還鼓勵人們“不要躲到天主那里以逃避世人,而要從世人身上重新找回天主”。他有一個著名的說法:“我們何曾見過一部杰作,來自一顆對人漠不關心的心靈?”“小說如果不是對人的研究,就什么也不是。如果在有關人心的知識方面,小說不能幫助人向前邁進一步,那么它就沒有存在的理由。”所以,他后來堅決反對著名的“新小說”,認為新小說中“既沒有性格,又沒有典型,也沒有用有力的線條刻畫出來的人物形象”。也正是對人的關注,使他投身到了記者職業中。與忠實記錄自己的個人私生活長達六十年之久的紀德不同,莫里亞克蔚為大觀的《備忘錄》濃縮了對二戰之后法國社會的忠實記錄和思考,他也因此而被視為二十世紀最偉大的論戰家之一。在一些根本性的問題,如“正義”上,莫里亞克與加繆心靈相通。所以,當比他年幼的加繆因車禍不幸去世的時候,莫里亞克在自己的《備忘錄》中寫道:“接到電話:阿爾貝·加繆去世了。在剛解放時我們有過幾次筆戰,有禮貌的筆戰,此后沒有來往。但我此刻的悲痛表明他當時給我留下了多么深刻的印象:他能幫助一代人去意識到自己的命運。德國焚尸爐和斯大林的清洗運動使世界變得多么荒謬。他以熱情追求正義的名義去揭示這種荒謬--雖然他從不愿意給這種熱情,給這種愛一個名字,一張面孔。”事實上,對莫里亞克來說,這個名字就是天主,這張面孔就是耶穌。在莫里亞克的眼中,加繆面對世界的荒謬,雖無基督信徒之名,卻行基督教徒之實。
從某種程度上來講,莫里亞克對現代荒漠的揭示,已經預示了后來文學上的物質主義以及形式主義傾向。他的長子克洛德·莫里亞克也成了新小說的代表之一。一切都證明,莫里亞克已經完成了他的歷史使命。接下來的文學史,將是全新的一頁。福柯吹響了“人將消失在地平線上”的號角,法國小說全面走上了現代美學的道路。小說家們似乎都聽從了薩特的分析,將藝術聚焦在表象之上,開始拒絕深度,從而也放棄了對人性的深度的探索。
然而,莫里亞克以其全部作品,闡明了一點,即人性的深度只有在神性之光的照耀下才能顯示出來。他所挖掘的人性的幽暗及深不可測,代表著人類某種恒定的東西,所以,在講述波爾多葡萄莊園內發生的種種家庭戲劇的同時,莫里亞克觸及到了永恒。
這套叢書的最大亮點,在于將“德斯蓋魯”系列完整地呈現了出來。《苔蕾絲·德斯蓋魯》是莫里亞克最經典的著作,也是最深入人心的形象。《黑夜的終止》是它的續集,而莫里亞克還創作了另外兩個短篇,《苔蕾絲在診所》和《苔蕾絲在旅館》,從情節發展先后來看,處于這兩部長篇之間。無論是試圖通過精神分析,還是通過新的情感誘惑,苔蕾絲都沒有能夠得到解脫。而在《黑夜的終止》中,由女兒的情事所掀起的內心波瀾,終于在苔蕾絲去世之前,得到最后的終結。莫里亞克的人物,往往只有在去世之后,才能得到完全的解脫,這是一種深深的冉森主義影響的結果。
但莫里亞克往往還是留下一個“光明的結尾”。家庭,這個被紀德最為猛烈抨擊的社會單元,最終如宗教一樣,為靈魂的游子提供一個棲身之處,免其遭受萬劫不復的命運。從某種程度上講,苔蕾絲的故事,打破了一種對稱結構。長長的、無法解釋的罪惡感與孤獨,一直持續到了小說的終結,才伴隨著黑夜之終結而告終。這與《給麻風病人的吻》中男主人公讓的去世及時轉變了他的妻子,《母親大人》中母親的去世改變了兒子的習慣,尤其是《蛇結》中妻子的去世改變了男主人公的所有計劃等等,非常不同。從某種程度上來講,這種非對稱性,反倒為莫里亞克的人物帶來了更大的張力,正如在另一部小說《愛的荒漠》中,十七年的別離,絲毫未能改變女主人公對男主人公父子倆的情感。這種恒定性,尤其是黑暗的恒定性,為莫里亞克的作品在強烈的反差對比之外,帶來了一種不可測量的幽深,也為他的作品披上了一種現代悲劇色彩。
2013年3月

目次

目錄。您要求對他的命運有一個總體的了解,掌握其分水嶺,把光明投射到最陰暗的山谷里。我呢,不指望得到您的寬恕,也不相信您赦免的能力--對此我不抱一絲希望,但我要向您徹底敞開心扉。千萬別擔心我的故事會讓您不痛快,它能夠加強您對您所侍奉的神秘世界的信仰,因為,我們可以從下界進入超自然的世界。
您不要認為我生來就屬于資產階級家庭:婚姻向我打開了里奧熱城堡的大門。我父親是佩魯爾家族的商人,以前是個非常聰敏的佃農,但完全沒有文化。母親在我一歲半的時候就去世了。我長得很像她。她皮膚白皙,細膩,和她丈夫不是一類人……我想,關于她的一些事情,我知道家里向我隱瞞了很長時間。一個墮落的人,覺得有必要在他的前輩中尋根究源。我們深深地感到,那種使我們墮落的力量,超過了個人渺小的力量。人類一代一代墮落的速度持續加快,從而形成了今天人類墮落的節奏。多少死人的愿望在我們身上,通過我們的行動得到了滿足!多少先輩的欲望得到了釋放!當我們猶豫是否邁出那一步時,有多少人推了我們一把?(但您馬上會說:有多少人拉了我們一把,在我們與黑暗勢力的搏斗中幫助了我們?在這一點上,我們的經歷不同,就是這樣!)
……

書摘/試閱

 《苔蕾絲·德斯蓋魯》
苔蕾絲,很多人會說你是不存在的,可是我,我知道你存在,多少年來,我在窺伺你,還常常在路上攔截你,摘下你的假面具。
我記得少年時代曾經在令人窒息的重罪法庭上見到你那沒有嘴唇的蒼白小臉,在你面前,濃妝艷抹的太太們比律師還兇狠。
后來,你又在一間鄉村客廳里以茫然失措的年輕女人的面貌出現,年邁的親戚和天真的丈夫對你的照料使你煩躁。他們說:“她是怎么回事?我們可是什么都給她。”
從那時起,我曾多少次欣賞你那放在寬闊美麗的前額上的稍稍嫌大的手!我曾多少次看見你在家里的活人柵條后面像母狼一樣打轉;你用惡狠狠的憂愁眼光盯著我。
很多人會驚奇我能想象出這樣一個比我所有的人物更令人憎惡的女人。難道我就不會講講襟懷坦白的正人君子?“襟懷坦白”的人是沒有故事的,而我知道的,是與卑賤肉體混淆在一起的、隱秘的心靈故事。
苔蕾絲,我多愿意痛苦將你引向天主;我長期以來希望你配得上圣洛居斯特的名字【洛居斯特,古羅馬有名的女下毒犯,后被處死。此處意指毒殺犯如靈魂得救,也能當圣人。——譯者注】,然而,在那些相信焦慮靈魂的墮落和得救的人中間,有幾位會驚呼這是瀆圣。
至少,在我將你遺棄的這條人行道上,我希望你不是孑然一身。
律師打開了門。在法院陰暗的走廊里,苔蕾絲·德斯蓋魯感到濃霧迎面撲來,她深深吸了一口氣。她怕有人等著看她,遲疑著不敢出去。從一棵梧桐樹下走出一位豎起衣領的男人,她認出是她父親。律師喊了一聲“撤銷訴訟”,隨后轉身對苔蕾絲說:
“你可以出去了,外邊沒有人。”
她走下濕漉漉的臺階。是的,小廣場上仿佛一個人也沒有。她父親沒有吻她,甚至也不瞧她一眼。他正向杜羅律師詢問什么,律師低聲回答著,他們仿佛怕被人竊聽。她隱約地聽見他們說:
“明天我就會接到撤銷訴訟的正式通知了。”
“不會再有什么意外吧?”
“不會了。俗話說:萬事大吉。”
“我女婿遞上那份證詞以后,事情就有了把握。”
“把握……把握……誰知道會出什么事。”
“既然他親口供認,說他從來不數幾滴藥水的……”
“你知道,拉羅克,對于這類案子,受害者的證詞……”
苔蕾絲大聲說:
“沒有什么受害者。”
“我是說:自己不小心的受害者,太太。”
兩個男子對年輕女人注視了片刻。她緊緊裹在大衣里,一動不動,蒼白的臉上毫無表情。她問車停在哪里。她父親怕惹人注意,讓車停在城外的比多公路上了。
他們穿過廣場。被雨水淋濕的長凳上粘著梧桐樹葉。幸好,這些日子天黑得早多了,而且,去比多公路,他們可以走縣城里最僻靜的那幾條街。苔蕾絲走在比她矮半個頭的兩個男人中間。他們旁若無人地又談論起來。他們中間隔著這個女人的身體,覺得礙事,常常用胳膊肘推她,于是她稍稍走在后面,脫下左手的手套,順手揪下沿途舊石墻上長著的青苔。有時,一個騎自行車的工人或是一輛雙輪馬車超過她,濺起了泥水,她只好緊靠著墻根。不過,暮色掩護苔蕾絲,使人們認不出她來。對她來說,面包爐和濃霧的氣味不再只是小城市中黃昏時分的氣息而已,她聞到了生活的芳香,覺得終于又回到生活之中,她閉目呼吸濕漉漉的、長滿青草的、沉睡著的大地所散發的氣息。她竭力不去聽那個長著羅圈短腿的矮個子男人在說什么。他一次也沒有回過頭來看他女兒。要是她摔倒在路旁,他和杜羅誰也不會發覺的。他們不再怕提高嗓門了。
……
《苔蕾絲在診所》
“不,不,小姐。我再和您說一遍,今晚醫生不工作了。您可以回去了。”
卡特琳娜的這些話隔著墻板傳到了醫生埃里塞·施瓦茨的耳朵里,話音剛落,他就打開診療室的門,看也沒看妻子一眼,對女秘書說:
“過一會兒我會叫您。在這兒您只需要聽我一個人的命令。”
卡特琳娜·施瓦茨強忍著帕爾班小姐傲慢無禮的目光,微笑著拿起一本書走到落地窗前。護窗板沒有關;雨水流到了這第七層樓的陽臺上;醫生診療室里亮著的燈照在被雨打濕了的地磚上,閃閃發亮。遠處,格勒內爾的一條街道兩側燈火通明,卡特琳娜沿街望去,感覺它就像兩條光帶插進黑暗的、沉睡了的工廠群中。她在想二十年來埃里塞一直以駁斥她,羞辱她為樂,但是現在他就要受到懲罰了:今天,他還能給帕爾班小姐口授點什么呢?也許三四頁內容。他對《論帕斯卡爾的性問題》的研究無法再進行下去了:自從這位精神病科的大醫生開始在文學史的邊緣搞創作,他遇到的困難便一日多過一日。
秘書小姐面向主人的門站著,眼中流露著狗才有的忠誠。卡特琳娜拿起一本書,想要開始閱讀。臺燈被放置在一個非常低的、樣式時髦的桌子上,盡管沙發本身也并不高,但是要想看得清,她還是得坐在地毯上。樓上小女孩的鋼琴課并沒有蓋住隔壁的無線電,這些聲音毫無遺漏地傳入施瓦茨夫人的耳朵里。突然,《伊索爾德之死》中斷了,隨即響起酒吧里常常播放的一首法國歌曲。樓下的年輕夫婦在吵架,門砰的一聲被撞上了。
也許那一刻卡特琳娜想起了娘家的寧靜,她的父母曾住在巴比倫街的公館里,前有庭院,后帶花園。卡特琳娜·德博萊什在戰爭前夕和這個帶有猶太血統的阿爾薩斯青年醫生結了婚,并不只是因為她看上了他那時看似無可挑剔的才智,或是著迷于這男子的外在魅力,或者說她被一種控制力震懾住了,正是這種控制力使他今日可以壓得住無數病人。都不是。1910年到1913年期間,德博萊什男爵的女兒正在激烈地反叛著她的家庭;她厭惡面目可憎的父親,他丑得近乎于罪惡,好像一個木偶,需要埃里塞·施瓦茨醫生一周來兩次給他上好發條。母親狹隘的生活也讓她瞧不起。在當時,對于那個階層的女孩子來說,讀書讀到文學學士,上學上到索邦大學,實在有點虛張聲勢的味道。這位施瓦茨醫生,只是在簡短的午餐時間一現而過,或是在盛大的晚宴中從餐桌盡頭處遠遠地送來聲音,但在這個年輕女孩的眼里,他卻代表了進步,代表了神圣的科學。與他結合,就是將她與她所摒棄的世界隔絕開來。事實上,當時的施瓦茨雖然是名聲在外的科學家,又是人權協會的秘書,但他對隨意出入博萊什公館卻求之不得,一心想與他們和睦相處,愿望眼看就要實現了。他蓄勢待發,但卻發現未婚妻已經覺出了他的想法,只能作罷。于是,兩人之間從一開始就上演了這出喜劇:施瓦茨每時每刻都處于卡特琳娜的監視之下,他只好強壓住趨炎附勢的心理,回到具有前衛思想的科學家的角色之中。
他要報復,因此每當有外人在場時,他粗暴的舉止和粗魯的語言就變本加厲。二十年過去了,他已經習慣于一有機會就侮辱她,有時這樣做僅僅出于一時之氣,絕非故意,就像這晚的情況一樣。
……
《苔蕾絲在旅館》
如果世界上有一個可以讓我傾訴的對象,我能清楚地告訴他我和那個男孩兒在旅館里發生的故事嗎?今天早上我還在那家旅館,昨天的同一時間,我們就在旅館的花園里談話,我們靠得很近很近,卻看不見彼此。我想深深地埋進自己故事里的欲望是如此強烈,使我得以克服懶惰拿起筆來。再沒有第二個女人能夠忍受如此極致的孤獨;我可以,是因為我獨處時并不感到煩悶。
我的行為把我囚禁起來。所有行為嗎?不,應該說是我“那一次的行為”。即使是在深夜,我也不能確定是不是忘記了我已經在生命的某段時間完成了它:每天我都往茶杯或是玻璃杯里倒上幾滴……這場噩夢中止至今已經有十年了;貝爾納也被救活了,又恢復了健康,他將來的死亡很可能是他自己沒有節制的飲食和喝酒造成的;我再也不會在那兒加速著他生命的完結。如今已經沒有人在他身邊迫不及待地等他死去,沒有人想要消滅漂浮在世界表面的那座自滿自足的島嶼……而我從今往后卻要為我無效的罪行像囚犯一樣生活。被所謂的我的受害者,被我的家人拋棄,化為烏有。我是世界上最不可能找到家的流浪漢。
我把剛剛寫下的這些文字又讀了一遍,毫無疑問我對自己的這一形象比較滿意。說到底,難道我不是一個角色的囚徒?或是一個人物的囚徒?難道就不存在一個苔蕾絲,唯一真實的苔蕾絲,因為曾經犯下的罪行而與我分開來的苔蕾絲嗎?在這個罪行下,我不得不接受某一種姿態,某一些行為,某一種生活方式,也許這些并不是我本身已有的呢?
無論我拖著這具疲憊不堪的身體和這顆饑渴欲絕的心靈走到哪兒,那一次的行為都糾纏著我……哦,這活生生的墻!不,它不是一面墻,而是一道活籬笆,上面的藤條一年比一年更為纏繞不清。
……我獨處時不會煩悶。這可能是因為我身上有一些不合乎人性的東西--獵奇的欲望。記憶力能夠順人心愿地衰退,使大部分人得以平靜地生活。對他們來說,生活--他們編織的這面緯紗上的一切都一點點地被擦去了。特別是女人,她們是沒有記憶的一類人;這使她們在經歷了各種可怕的事情后,仍然保持著孩子一樣的眼睛--她們犯的錯永遠不會透過眼睛表現出來。就這一點來看,我不像其他女人。比如,換了另外一個女人,她會說:“菲利自殺后,我躲在費拉海岬的這家旅館里靜靜地忍受痛苦,獨自一人品嘗著痛苦。”而我卻說:“這個男孩讓我飽受痛苦的煎熬(我用這份痛苦在我身上的持續力來衡量我曾對他抱有的愛情的濃度),他的死使我得救了。”他的死訊傳來時,我感到了輕松和幸福。我不僅從單相思的痛苦中,也從一種不太高尚的憂慮中解脫出來。當我得知他因為支票的問題有可能被人控告后,我也預感到司法部門會對他的生活來源進行調查,他們會很快發現我的存在。在這一類的花邊新聞中,總有一個老女人的出現使記者浮想聯翩,編出千篇一律而又不可言喻的笑話。那個永遠都那么丑陋、悲慘,并且包養著情人的老女人,這回將由我--苔蕾絲來扮演,我的人生會換得一刻鐘無私的溫情,它在這個世界上被人需要也就這么一次!
……
《黑夜的終止》
“安娜,今晚您出去嗎?”
苔蕾絲抬頭仰望著她的女仆安娜。安娜站在女主人面前。苔蕾絲給的那套女服穿在女仆年輕豐滿的身上顯得太緊了。
“孩子,您聽到了雨聲嗎?出去有什么事情嗎?”
她真想把安娜留住,聽聽熟悉的搬動碟子的叮當聲和這位阿爾薩斯姑娘沒完沒了地重復唱著的那支難懂的歌曲。在其他夜晚,這種由家中唯一年輕的活人弄出來的聲響,一直延續到十點,使苔蕾絲感到安心。最初幾個月,安娜睡在套房的一個空著的小間里。而夜晚,她的女主人無意中聽到孩子的嘆息、含混不清的夢囈,有時是一陣野獸般的呼嚕聲。即使是在少女睡得最安穩的時候,苔蕾絲對于她的存在也十分敏感--她仿佛聽得見睡在板壁那邊的那個肉體中血液流動的聲音。她不孤獨,她不再害怕自己的心臟悸動。
每逢星期六晚上,女仆便要出去,有時要到天色微明時才回來;而苔蕾絲就在黑暗中睜著雙眼,她知道女孩子回來之前自己的睡意是不會來的。盡管誰也沒向安娜提出過任何問題,有一天她還是把鋪蓋卷兒搬進了仆人們住的那層樓。看門女人說:“跑起來方便些,就是這個主意!”
苔蕾絲迫不得已地接受了安娜把給她以安慰的時間縮減到十點以前。當女孩子來向她道晚安并聽取下一天工作的吩咐時,女主人竭力延長這場談話,向她打聽她家里的情況,問她收到母親的來信沒有。然而她得到的答復大多十分簡短,好像一個游玩心切的孩子,大人的問話使他厭煩。其實,敵意是一點也沒有的,有時甚至會有一陣子感情沖動。不過占主要地位的還是無動于衷,少女對于她在自己難以愛戴的老人心中激起的關懷的無動于衷。苔蕾絲圍著這塊閉塞的小天地打轉,除了這個姑娘,她再無別人可以選擇;這個村姑、女傭就像她保存在她的監獄里的一塊黑面包。她通常很少堅持,每當安娜說過“太太不再需要什么了吧?我祝太太晚安”后,苔蕾絲便縮在角落里,等候著房門關上時的碰撞聲給予心臟的打擊。
可是那個星期六,鐘還沒敲九點,安娜便已經穿上高跟鞋準備出門了,她那雙有點肥大的腳緊緊地包裹在假蜥蜴皮鞋里。
“孩子,您不怕淋雨嗎?”
“哦,到地鐵的路不算遠……”
“雨水會把您這套衣服淋得透濕的。”
“我們不會待在馬路上的!我們去看電影……”
“這個‘我們’是誰呀?”
她神氣固執地答道:“朋友們……”說著人已經到了門口。苔蕾絲把她叫回來。
“安娜,今天晚上,要是我讓您留下呢?我感到不舒服……”
她驚愕地聽到自己的話語的回響。難道真是她在說話么?女仆還在咕噥:“那么好吧!”苔蕾絲卻已改了口:
“不用了。我想,我會感覺舒服一些的……姑娘,玩您的去吧。”
“太太要不要我把牛奶熱一熱?”
“不,不。我什么也不需要。去吧。”
“我把火爐點起來吧?”
苔蕾絲說倘若冷的話她自己來生火。她強忍著才沒抓住少女的肩膀把她推出去。這一回,房門關上的聲音遠沒有使她不適,反而使她如釋重負。她照著鏡子大聲對自己說:“苔蕾絲,你發昏了么?”可這是怎么搞的!怎么在一輩子當中,她今晚比什么時候都卑躬屈節呢?她總是這樣的,面對即將孤獨度過的一個晚上,一個黑夜,她碰上誰就拼命抓住誰。只要不孤獨,能夠交談交談,聽到一個年輕的生命在呼吸……她沒有任何別的奢望,如今連這一點也做不到了。于是一如既往地,怨恨從心底升起:“這個白癡很快就會墮落,她還會以當婊子拉客告終的……”
……
《黑天使》
神甫先生,我毫不懷疑您對我的厭惡。雖然我們從未交談過,但您知道我是誰--或者更確切地說,您認為您認識我,因為您指導過我表妹瑪蒂爾德·德巴的靈修……您可別以為,您對我的這種印象會使我難過。如果這個世界上有一個能讓我希望向其敞開心扉的人,這個人就是您。上次回到家鄉時,我在里奧熱城堡的前廳里與您不期而遇,我還記得您當時的目光。您有一雙孩子的眼睛(您貴庚幾何?是二十六歲嗎?)——一個非常純潔的孩子,但上帝會讓您知道,人類會墮落到何等的地步。請您理解我:我完全不是因為您的這身行頭,或者其代表的意義,才想在您面前為自己辯白。我對您的神甫身份不感興趣。不過,我確信,只有您才能理解我。我剛才說過,您是個孩子,甚至是個小孩子,但您諳熟人性。可我感到,您身上的那片凈土也受到了威脅。
您瞧,在向您講述我個人的事情之前,我先談起了我對您的想法,它形成于我在很短的時間里--在里奧熱,在您那破落的教區里--對您的觀察。您這個區區堂區住持就像被綁在行刑柱上,被那些窮兇極惡的鄉巴佬圍在中間……您別擔心我會相信他們對您的誹謗,我的頭腦很清楚,神甫先生。盡管我不了解您,但我是懷著一顆坦誠的心揭開您的面紗。您的妹妹來到里奧熱之后,我就知道,您將會為此遭受多大的痛苦,可憐的無辜者啊!您的妹妹,那個名叫多塔·勒沃的女人,我一眼就認出了她!我們以前經常在蒙帕納斯和蒙馬特碰到她和她丈夫……我甚至還和她跳過一次舞,雖然當時我并不知道她的名字。
如果說,在看到您收留了那個拔過眉毛,染了頭發,剛剛與丈夫分道揚鑣的女人時,起先我還感到驚訝的話,我很快就看出,您總是以一個小哥哥的目光,充滿善意地看著她。但您那些愚蠢的教民卻認為,您有意在欺騙他們;他們說,那個女人并不是您的妹妹。甚至在我們家里,我的表妹瑪蒂爾德和她的女兒卡特琳娜--您以前的懺悔者,也認為您有問題。現在,她們懺悔時,都去呂格杜諾斯鎮。那些正人君子們,雖然不相信關于您的那些卑鄙的傳言,但卻在傳播它們。想象一下他們嘆氣時那種悲切的神情吧:“當然,他們在一起沒做壞事……”
也許,他們預感到,您能夠——怎么說呢——明白那種使人墮落的力量,它不停地在某些人身上蠢蠢欲動……您別生氣:雖然我深陷泥潭,已經形同僵尸,而您還被波浪支撐著,雙腳剛剛觸及浪花卷起的泡沫,但我發誓,我的生活經歷不會讓您感到驚訝。
一個既為天使又是兄弟的知己……這就是我長期以來一直在尋找的人。什么也不能把我們倆分開,無論是您的美德,還是我的惡行,即便是您穿的教服(我曾經也差點穿上它)、您的信仰也不能。
我將爭取以最大限度的坦誠來講述我的故事,不給您這位天使撕碎這本練習簿的任何借口。我絕不會逢迎您,也不會夸大其詞,我會讓難以言表的事情自然顯現。
如果您傾聽一個人對他整個一生的懺悔,您一定不滿足于只聽他提供一個干巴巴的罪行目錄。您要求對他的命運有一個總體的了解,掌握其分水嶺,把光明投射到最陰暗的山谷里。我呢,不指望得到您的寬恕,也不相信您赦免的能力--對此我不抱一絲希望,但我要向您徹底敞開心扉。千萬別擔心我的故事會讓您不痛快,它能夠加強您對您所侍奉的神秘世界的信仰,因為,我們可以從下界進入超自然的世界。
您不要認為我生來就屬于資產階級家庭:婚姻向我打開了里奧熱城堡的大門。我父親是佩魯爾家族的商人,以前是個非常聰敏的佃農,但完全沒有文化。母親在我一歲半的時候就去世了。我長得很像她。她皮膚白皙,細膩,和她丈夫不是一類人……我想,關于她的一些事情,我知道家里向我隱瞞了很長時間。一個墮落的人,覺得有必要在他的前輩中尋根究源。我們深深地感到,那種使我們墮落的力量,超過了個人渺小的力量。人類一代一代墮落的速度持續加快,從而形成了今天人類墮落的節奏。多少死人的愿望在我們身上,通過我們的行動得到了滿足!多少先輩的欲望得到了釋放!當我們猶豫是否邁出那一步時,有多少人推了我們一把?(但您馬上會說:有多少人拉了我們一把,在我們與黑暗勢力的搏斗中幫助了我們?在這一點上,我們的經歷不同,就是這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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