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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典詩詞的女兒-葉嘉瑩
哈佛百年經典(第30卷):培根論說文集及新特蘭蒂斯,彌爾頓論出版自由與教育(簡體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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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佛百年經典(第30卷):培根論說文集及新特蘭蒂斯,彌爾頓論出版自由與教育(簡體書)

商品資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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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品簡介
作者簡介
名人/編輯推薦
目次
書摘/試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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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品簡介

★培根的《論說文集》與《新特蘭蒂斯》
《論說文集》是英國隨筆文學的開山之作。
《新特蘭蒂斯》描寫了太平洋的一個虛構的島上的一個烏托邦國家,雖然書中的背景令人想起托馬斯·摩爾爵士的烏托邦,但是其整個觀點則截然不同。
★彌爾頓的《出版自由》與《教育》
《出版自由》是一篇爭取言論自由的戰斗檄文,為爭取出版自由做出了巨大的貢獻。
《教育》指出學校“違反常規地強迫頭腦中空無所有的孩子去寫作文、寫詩、寫演說詞”浪費了青少年的寶貴青春。嚴厲批評了當時英國學校的教育。

作者簡介

弗朗西斯·培根
英國文藝復興時期最重要的散作家、哲學家。

約翰·彌爾頓
英國詩人、政論家,民主斗士。

查爾斯·艾略特
美國著名教育家,哈佛大學第二任校長,任職長達45年之久,是哈佛大學歷史上任職時間最長的校長。任職期間主張自然科學與人文科學并重,強調選修課,提高入學標準,終于使哈佛成為國際著名學府。著有《教育改革》《自傳》等,主編了《哈佛百年經典》系列叢書,影響了整個世界。

名人/編輯推薦

囊括人類有史以來至19世紀最優秀的社會科學和自然科學文獻
向現代讀者展示人類觀察、記錄、發明和思想演變的進程
人類史上最重要、影響力最大的思想性讀物

自1901年問世以來,暢銷逾百年!
每個西方家庭必備藏書
西方學生接受古代和近代文明最權威讀物
暢銷了一個世紀的西方巨著,中文版首次整體面世

我選編《哈佛百年經典》,旨在為認真、執著的讀者提供文學養分,他們將可以從中大致了解人類從古代直至19世紀末觀察、記錄、發明以及想象的進程。
在這50卷書、約22000頁的篇幅內,我試圖為一個20世紀的文化人提供獲取古代和現代知識的手段。
作為一個20世紀的文化人,他不僅理所當然的要有開明的理念或思維方法,而且還必須擁有一座人類從蠻荒發展到文明的進程中所積累起來的、有文字記載的關于發現、經歷、以及思索的寶藏。
——查爾斯·艾略特

出版前言
人類對知識的追求是永無止境的,從蘇格拉底到亞里士多德,從孔子到釋迦摩尼,人類先哲的思想閃爍著智慧的光芒。將這些優秀的文明彙編成書奉獻給大家,是一件多麼功德無量、造福人類的事情!1901年,哈佛大學第二任校長查爾斯·艾略特,聯合哈佛大學及美國其他名校一百多位享譽全球的教授,歷時四年整理推出了一系列這樣的書——《Harvard Classics》。這套叢書一經推出即引起了西方教育界、文化界的廣泛關注和熱烈讚揚,並因其龐大的規模,被文化界人士稱為The Five-foot Shelf of Books——五尺叢書。
關於這套叢書的出版,我們不得不談一下與哈佛的淵源。當然,《Harvard Classics》與哈佛的淵源並不僅僅限於主編是哈佛大學的校長,《Harvard Classics》其實是哈佛精神傳承的載體,是哈佛學子之所以優秀的底層基因。
哈佛,早已成為一個璀璨奪目的文化名詞。就像兩千多年前的雅典學院,或者山東曲阜的“杏壇”,哈佛大學已經取得了人類文化史上的“經典”地位。哈佛人以“先有哈佛,後有美國”而自豪。在1775—1783年美國獨立戰爭中,幾乎所有著名的革命者都是哈佛大學的畢業生。從1636年建校至今,哈佛大學已培養出了7位美國總統、40位諾貝爾獎得主和30位普利策獎獲獎者。這是一個高不可攀的記錄。它還培養了數不清的社會精英,其中包括政治家、科學家、企業家、作家、學者和卓有成就的新聞記者。哈佛是美國精神的代表,同時也是世界人文的奇蹟。
而將哈佛的魅力承載起來的,正是這套《Harvard Classics》。在本叢書裡,你會看到精英文化的本質:崇尚真理。正如哈佛大學的校訓:“與柏拉圖為友,與亞里士多德為友,更與真理為友。”這種求真、求實的精神,正代表了現代文明的本質和方向。
哈佛人相信以柏拉圖、亞里士多德為代表的希臘人文傳統,相信在偉大的傳統中有永恆的智慧,所以哈佛人從來不全盤反傳統、反歷史。哈佛人強調,追求真理是最高的原則,無論是世俗的權貴,還是神聖的權威都不能代替真理,都不能阻礙人對真理的追求。
對於這套承載著哈佛精神的叢書,叢書主編查爾斯·艾略特說:“我選編《Harvard Classics》,旨在為認真、執著的讀者提供文學養分,他們將可以從中大致了解人類從古代直至19世紀末觀察、記錄、發明以及想像的進程。”
“在這50卷書、約22000頁的篇幅內,我試圖為一個20世紀的文化人提供獲取古代和現代知識的手段。”
“作為一個20世紀的文化人,他不僅理所當然的要有開明的理念或思維方法,而且還必須擁有一座人類從蠻荒發展到文明的進程中所積累起來的、有文字記載的關於發現、經歷以及思索的寶藏。”
可以說,50卷的《Harvard Classics》忠實記錄了人類文明的發展歷程,傳承了人類探索和發現的精神和勇氣。而對於這類書籍的閱讀,是每一個時代的人都不可錯過的。
這套叢書內容極其豐富。從學科領域來看,涵蓋了歷史、傳記、哲學、宗教、遊記、自然科學、政府與政治、教育、評論、戲劇、敘事和抒情詩、散文等各大學科領域。從文化的代表性來看,既展現了希臘、羅馬、法國、意大利、西班牙、英國、蘇格蘭、德國、美國等西方國家古代和近代文明的最優秀成果,也擷取了中國、印度、希伯來、阿拉伯、斯堪的納維亞、愛爾蘭文明最有代表性的作品。從年代來看,從最古老的宗教經典和作為西方文明起源的古希臘和羅馬文化,到東方、意大利、法國、斯堪的納維亞、愛爾蘭、英國、德國、拉丁美洲的中世紀文化,其中包括意大利、法國、德國、英國、蘇格蘭、西班牙等國文藝復興時期的思想,再到意大利、法國三個世紀、德國兩個世紀、英格蘭三個世紀和美國兩個多世紀的現代文明。從特色來看,納入了17、18、19世紀科學發展的最權威文獻,收集了近代以來最有影響的隨筆、歷史文獻、前言、後記,可為讀者進入某一學科領域起到引導的作用。
這套叢書自1901年開始推出至今,已經影響西方百餘年。然而,儘管民國時期的文化人士對這套叢書大加讚賞,很遺憾的是中文版本卻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始終未能面市。
2006年,萬卷出版公司推出了《Harvard Classics》全套英文版本,這套經典著作才得以和國人見面。但是能夠閱讀英文著作的中國讀者畢竟有限,於是2010年,我社開始醞釀推出這套經典著作的中文版本。
在確定這套叢書的中文出版系列名時,我們考慮到這套叢書已經誕生並暢銷百餘年,故選用了“哈佛百年經典”這個系列名,以向國內讀者傳達這套叢書的不朽地位。
同時,根據國情以及國人的閱讀習慣,本次出版的中文版做瞭如下變動:
第一,因這套叢書的工程浩大,考慮到翻譯、製作、印刷等各種環節的不可掌控因素,中文版的序號沒有按照英文原書的序號排列。
第二,這套叢書原有50卷,由於種種原因,以下幾卷暫不能出版:
英文原書第4卷:《彌爾頓詩集》
英文原書第6卷:《彭斯詩集》
英文原書第7卷:《聖奧古斯丁懺悔錄效法基督》
英文原書第27卷:《英國名家隨筆》
英文原書第40卷:《英文詩集1:從喬叟到格雷》
英文原書第41卷:《英文詩集2:從科林斯到費茲杰拉德》
英文原書第42卷:《英文詩集3:從丁尼生到惠特曼》
英文原書第44卷《聖書(卷Ⅰ):孔子;希伯來書;基督聖經(Ⅰ)》
英文原書第45卷《聖書(卷Ⅱ):基督聖經(Ⅱ);佛陀;印度教;穆罕默德》
英文原書第48卷《帕斯卡爾文集》
這套叢書的出版,耗費了我社眾多工作人員的心血。首先,翻譯的工作就非常困難。為了保證譯文的質量,我們向全國各大院校的數百位教授發出翻譯邀請,從中擇優選出了最能體現原書風範的譯文。之後,我們又對譯文進行了大量的勘校,以確保譯文的準確和精煉。
由於這套叢書所使用的英語年代相對比較早,叢書中收錄的作品很多還是由其他文字翻譯成英文的,翻譯的難度非常大。所以,我們的譯文還可能存在艱澀、不准確等問題。感謝讀者的諒解,同時也歡迎各界人士批評和指正。
我們期待這套叢書能為讀者提供一個相對完善的中文讀本,也期待這套承載著哈佛精神、影響西方百年的經典圖書,可以撥動中國讀者的心靈,影響人們的情感、性格、精神與靈魂。

目次

論說文集〔英〕培根
新特蘭蒂斯〔英〕培根
出版自由〔英〕彌爾頓
教育〔英〕彌爾頓

書摘/試閱

獻詞
致至高無上的英格蘭海軍將領、尊敬的白金漢公爵閣下
所羅門說:“一個好的名字就像一個珍貴的軟膏。”我自己非常確信這一點,如閣下之名必定子孫滿堂、福澤綿延。您的財富和功勛都是受人尊敬的,并且您還種植了最經久耐食的作物。我現在要出版我的論說集了,在我所有的作品中,這是最大眾化的一部,因為就如同書中內容所展現的那樣,它回歸到了人們的生活和內心之中。我在內容和深度上對本書進行了擴寫,所以它的確能算得上是新作。我想只有這樣才能表達我對閣下的愛戴和奉獻——將您之尊名放在它之前,同時用英文和拉丁文書寫。我認為拉丁書卷(拉丁語是流傳最廣的語言)能流傳到書籍所能流傳的時代。我的《大復興》是以國王題的獻詞;我的《亨利七世本紀》(現在我也翻譯成了拉丁文),《自然歷史》的一部分是以親王題的獻詞;而這些,我要以閣下來題獻詞,這是通過上帝賜予我的筆和我所有的力量耕耘出的最好的果實。上帝用手指引了閣下您。
閣下的感激者和忠實的仆人弗蘭西斯·圣·奧爾本
論真理
風趣幽默的彼拉多曾問:“真理是什么?”他問完之后并沒有給出任何答案。世界上確有一些人喜歡變化,認為固定了思想就束縛了自由的意志和行為。盡管這種哲學派系、這種懷疑論者已成為過去,但仍有一些夸夸其談的言論與之同屬一脈,雖然其氣血不如那些古人來得有氣概。人們愛說假話,不是因為真理這條路太過困難和艱辛,也不是因為人們發現真理后,真理會束縛人們的思想,而是人們對謊言有一種與生俱來的墮落的愛。希臘晚期的一個學派①曾研究過這一問題,他不懂人們為何喜歡說謊,因為多數人不像詩人和商人,能因說謊受益。而我亦不明其中之故。“真理”如同毫無掩飾的白晝之光,用它來照射舞會、戲劇中的世界時,還不及燭光的一半莊嚴優美。真理的價值也許就等于一顆珍珠,在日光之下看起來最是美好的,但卻比不上那些鉆石或玉石,它們在日光和各種不同光線下都有不同的美麗。所以,在真理中增添些謊言總是會平添幾分樂趣。你是否想過,如果人們的思想中沒有了虛妄的意見、自詡的希望、虛假的評價和想象等,就會成為可憐的、縮小了的心靈,充滿憂郁和不快,連自
①Lucian盧奇安,古希臘諷刺作家,又譯琉善。
己也會討厭自己。
一位耶教著作的圣父曾嚴厲地把詩稱為“魔鬼的酒”。因為它雖滿是想象,而終不過是謊言的影子。但正如我們之前所說的,害人的謊言不是偶然經過腦海的謊言,而是盤踞在思想中,深入內心的謊言。但無論這些事情在人們墮落的判斷和喜好中曾起到過什么作用,真理卻只受到其自身的評判,它教導我們追尋真理(向其求愛),認知真理(與之相戀),相信真理(樂在其中),讓我們明白真理乃人性之至善。
上帝在造物時,創造的第一件東西是感覺之光,最后一件是理智之光。此后,每逢工作后的安息日,他都以其圣靈昭示世人。首先,他對著混沌的世界吹吐光明,然后把光明吹向人們的臉。直至今天,他仍然在對他所選中之人的臉上吹吐光明。有一個哲學派別①在其他方面不如別的學派,但有一個詩人②為這個教派光耀了門楣。他說得極好:“站在岸上看船擱淺在大海里是非常愉悅的;站在城堡的一個窗口看戰爭也是非常愉悅的;但沒有任何樂趣可以比得上站在真理的高度上(高出周圍的一些山,那里的空氣總是清爽平靜的),看下面之人的錯誤、漂泊、迷霧和暴雨。”只是看到這種景色的人一定是憐憫的,而不是自我膨脹或驕傲的。如果一個人的心充滿仁慈,以天地為家,然后以真理為軸,那么就可以說他是生活在人間的天堂了。
從神學和哲學的真理談到世間生活的真理,那么即使那些行事并不正直坦誠的人也不得不承認正直坦誠是人性的光榮,而把謊言混合其中就同金銀幣中摻雜了合金一樣,也許會使錢幣用起來更方便,但是卻降低了其價值。這些扭曲的行為像蛇一樣:蛇不用腳,而用腹部卑賤地行
①Epicureans,伊壁鳩魯派,是當時希臘的兩大哲學學派之一,主張多神論,但偏向于唯物主義,以為人生的意義即是享樂;另一派別是Stoics,斯多噶派,主張泛神論,他們多驕矜自滿,重修行和禁欲。
②Lucretius,盧克萊修,古羅馬哲學家及詩人。
走。沒有什么比被發現虛假和背信棄義更令人感到羞恥。因此蒙田在研究為什么撒謊是一件令人感到恥辱和可惡的事時曾說:“仔細想來,如果一個人說謊,我們就可以說他是一個敢于面對上帝卻怯于面對世人的人。”此語極妙,因為謊言躲過了世人,卻確實要面對上帝。當然,謊言的邪惡還有信仰的破壞是不可能如此高調地表達的,那就像上帝用來審判的最后的鐘聲一樣。有預言曾說:當基督回來時,他再也不能在世上找到信仰了。
論死亡
人類懼怕死亡,如同孩子懼怕黑暗;孩子天生的恐懼感會隨故事的增加而增加,而人類對于死亡的恐懼亦是如此。當然,冥想死亡,將其作為罪孽的代價和通向另一世界的通途,是神圣且符合宗教教義的;而若將對死亡的恐懼看作對自然的貢品,則是毫無說服力的。在宗教的冥想中,有時會摻雜空虛和迷信。大家應該在修道士苦行的書中讀到過,一個人應該自我思量,假如自己的手指被夾指棍夾住拷問折磨的話,那該是怎樣的痛苦,繼而想象當整個身體都腐爛融解時,死亡的痛苦又當如何。其實,很多時候死亡的痛苦要比肢體的折磨來得輕些;因為人體賴以生存的最重要的器官并不是反應最靈敏的器官。一位僅有哲學家和普通人身份的塞內卡人說得極好:“伴隨死亡而來的東西比死亡本身更恐怖。”呻吟和痙攣、變色的臉、朋友哭泣、喪服和葬禮,諸如此類的東西都顯示了死亡的恐怖。值得注意的是,人類內心的情感再薄弱,也能克服對死亡的恐懼。因此當一個人有許多的侍從來幫助他打敗死亡的時候,死亡也就并不那么恐怖了。復仇之心,戰勝死亡;愛憐之心,蔑視死亡;榮譽之心,渴求死亡;悲痛之心,撲向死亡;恐懼之心,預感死亡。不但如此,我們在書中①還讀到,奧索大帝自殺后,哀憐(最溫柔的一種感情)惹得許多人都死亡了,這不僅是因為對他們君王的憐憫之情,還有作為最忠誠的追隨者的緣故,還因為賽涅卡對此加上了挑剔和厭膩:“想一想你們已經做同一件事情多久了。一個勇敢的人或者一個悲慘的人盼望死亡,一個挑剔講究的人一樣渴求死亡。”一個人既不勇敢也不沮喪,但若疲于反復做同樣的事情,也是會想死的。還需注意,一些精神抖擻的人在死亡時是沒有多大改變的,直到最后一刻也還和以前一樣。奧古斯都大帝死的時候還在贊美他的皇后:“永別了,利維亞,不要忘記我們婚姻中的日子。”泰比瑞亞斯死的時候還在掩飾,正如塔西佗所說:“他強壯的身體都消失了,但他強大的掩飾還在。”維斯帕先死時在說一個笑話,他坐在凳子上說:“我認為我正在成為一個神。”戈爾巴死的時候說:“砍吧,如果這對羅馬有利。”說話間就伸出了他的脖子。塞維魯斯死的時候說:“如果還有任何我可以做的事,就是讓死亡來吧!”等。當然,畫廊學派給死亡賦予了太多價值,并且為死亡做了巨大的準備工作,使它的來臨顯得更加可怕。有句話說得好:“把生命的終結當作大自然給予的恩賜。”死亡同出生一樣是自然的,也許同小嬰兒相比,它更痛苦。死于激烈行動中的人,就像熱血沸騰的時候受傷一樣,很少會感覺得到痛。因此堅定的思想和向善的心可以減少死亡的痛苦。但是,首先你要相信,最甜蜜的圣歌是一個人在已經獲得了有價值的目標和期望時所唱的:“現在,讓你離開”。還有一點,死亡將打開名譽之門,澆熄嫉妒之火,“生時被嫉妒的人,死后會被人愛。”
論宗教統一
宗教是維系人類社會的主要團體,當它很好地統一于真正的團體之中
①這里指Plutarch,普魯塔克的《傳記集》。
時,自然是一件很好的事。異教徒中鮮有關于宗教的爭論和分歧,這是因為異教徒沒有恒久不變的信仰,而只是日常典禮和禮儀。當你看到他們的主教和長老是詩人的時候,也許就能想象他們的信仰到底是什么樣的了。但是真正的上帝有這樣的特征,即他是一個“嫉妒的神”;因此對他的崇拜和此宗教不能容忍雜質和伴侶。所以我們應該談論一些關于教會統一的事:其結果是什么,界定是什么,又意味著什么。
統一的結果(總的來說是使上帝滿意)有兩個:一個是對教會外的人,另一個是對教會內部的人。對于前者,異教和分裂無疑是最大的丑態,比失落的文明更甚。譬如在肉體內,持續的創傷或分解比沒落的幽默更糟;精神上也是一樣。因而沒有比“統一的破壞”更能使教外之人不入教,教內之人想出教的了。因此當到了那個階段時,你便能聽見有人說:“看,在荒漠中。”又有人說:“瞧,在圣地里。”那就是說,一些人在異教徒的秘密聚會上找尋基督,一些人在教堂的外壁上找尋。那個聲音不停地在人們的耳朵里回響:“不要出去。”①圣保羅博士(他的使命感使他對這些教會外的人特別關心)曾說:“如果一個異教徒走進來,聽到你們七嘴八舌地交談,難道他不會說你們瘋了嗎?”顯然,當無神論者和世俗之人,聽到如此之多的宗教不一致甚至相反的觀念時,情況也不妙;這會使他們避開教會,“坐上藐視者之位”。幽默大師拉伯雷幻想的藏書系列中,有一本名為《異教徒的莫里斯舞》。
這一小事便可證明這一嚴肅的問題,雖然略顯不莊,但確實能很好地表達其壞處。因為每一個異端流派都有其不同的態度和可恨模樣,這些必然使世俗輕薄和下流的政客肆意譏笑,而這些人本來就是易于污蔑圣物的。
至于宗教統一的結果,對于教會內的人來說,就是和平——蘊涵著無窮的恩典的和平。它樹立信念,激發仁愛;使得教會表面的和平凈化成良
①以上三句均出自《馬太福音》。
心的和平。它還將論著的讀、寫工作應用到屈辱和奉獻方面的專著。
接著談統一的界限,這個真正的界限是極其重要的。這將顯露出兩個極端。對于狂熱者來說,所有和解的言語都是可憎的。“耶穌,是和平嗎?他與你有什么關系?快回到我身后來。”和平不是問題所在,而是擁護者和黨派。反之,那些冷淡不熱心的人認為他們或許可以用折中,或二者兼得,抑或巧妙的和解方式容納宗教的觀點,就好像他們要在人類和上帝之間做一個仲裁一樣。這兩種極端都是可以避免的,方法就是基督徒聯盟,或與之相類似的戰爭聯盟。他們自己所寫的兩條論述既明智又清晰:“所有不與我們同在的就是反對我們的。”“所有不反對我們的就是與我們同在的”①就是說,要把宗教的基本觀點和主旨同那些并不純粹屬于信仰的而是關乎觀念、秩序或者好的意圖的觀點區別開來。這對于許多人來說似乎只是一件普通的小事,并且已經做到了。但是如果這件事不那么完全地執行,擁護它的人將更多。
基于此,我也許只會根據我的小模式貢獻意見。請勿以兩種爭論來分裂上帝的教會。一種是,被爭論的關鍵點過于微小,不值得激動和爭吵,這些都是因為矛盾激起的。如同一位奠基人所寫的那樣:“基督的外衣確實是無縫的,但教會的外衣確有著不同的色彩。”因此他說:“讓這件衣服有變化,但不要有分裂。”統一和一致是兩碼事。另一種爭論是,當被爭論的關鍵問題很大,但是后來變得微妙和隱晦,以至于這件事不切實際了。一個有判斷力和理解力的人應該時不時聽聽無知的人的不同意見,并且知道他們所謂的不同,其實是同一件事,但是他們自己不會認同。如果能越過人與人之間判斷力的差距而理解到這層意思,那么能否這樣想:我們之上的上帝,能明白世人的內心,他難道不能辨明處在矛盾中脆弱的人其實想表達的是同一件事嗎?因而也就能接受雙方的意見了。關于這樣的
①出自《列王記》。
爭論的性質,圣保羅在警告和箴言中表述得很好:“避免世俗的新奇術語和反對真道的偽學問。”人們創造的敵對其實并不是真正的敵對;把這些敵對如此確定地列入術語中,以為意義會支配術語,而實際上是術語支配了意義。這里也有兩個錯誤的和平與統一:一個是當和平置于低地但高于愚昧的時候,因為所有的顏色都會在黑暗中變得一樣;另一個是直接承認反對的要義,然后在其基礎上拼湊而成。真理和謊言在這些事情中,就如尼布甲尼撒二世想象中腳趾上的鐵塊和泥土一樣,也許可以分割開來,但卻不能融合。
有關宗教統一的方法,人們須當心,不要在取得或增強宗教統一的過程中,消滅或損毀了仁慈的大義和人類社會的法則。在基督徒中有兩把劍:精神之劍和世俗之劍。這兩把劍在宗教的維護上都有它們應有的用途和地位。我們不可以拿起第三把劍——穆罕默德用血腥的迫害來強迫人的內心來傳教——除非是明目張膽的丑事,對上帝的褻瀆,或謀反,或滋長叛亂,才應把劍交付于人民的手中,授予他們處理密謀和反叛的權利,處理類似想要顛覆統治(上帝所定之條例)的行為。如不避此種種,無異于將記錄上帝旨意的第一塊石碑與第二塊猛撞①,或把人類當作基督徒,而忘了他們是人。詩人盧克萊修看見阿伽門農能夠承受自己女兒的犧牲時,驚嘆道:
“宗教竟能讓人做出如此病態的行為。”
如果他知道法國的大屠殺(1572)和英國的火藥謀反,他又會說些什么呢?也許他會七倍于原來的自己,成為更加注重享樂和無神論的人。因為那把世俗的劍在因宗教拔出時,更加地謹慎小心;所以將它放在普通民眾的手中是一件極其令人震驚的事情。就把這種事情留給那些重侵派和其他的惡魔吧。當魔鬼說“我將會上升如至高”時,即是對上帝極大的褻瀆;
①出自《出埃及記》。
但是更大的褻瀆是裝成上帝,然后以上帝的名義說:“我要下降到如邪惡之王。”使宗教存在的原因下降到可以殘忍謀殺君王、屠宰人民、顛覆國家和政府的統治,這樣的行為算得上更好嗎?當然,這是降低了圣靈的格調,不是繪作鴿子的肖像,而是類似禿鷲或者渡鴉形狀的,把教會的旗幟設置成海盜和暗殺者一樣。因此教會借助教條和法令,君王們借助他們的劍,基督徒和學問界借助召喚的力量,把所有這些有相同的行為和有意支持這些行為觀點的人送往永恒的地獄,如同在很多好的方面已經做到的一樣。當然,在有關于宗教的忠告中,那位使徒①的忠告應被加在前面,“人類的憤怒不能鑄就上帝的正義。”一位睿智的奠基人曾說:“凡是施行或勸人壓迫他人良心的人,多半是為了自己的利益。”這句話值得注意,也確實為人所接受了。
論復仇
復仇是一種野性的審判。人類的天性越是趨向它,法律就越應除去它。因為雖然它的第一個罪惡只是觸犯法律,但是這件罪惡的舉動卻使法律失去了地位。無疑,復了仇,這個人就和他的敵人平等了。但是拋去仇恨,他就比他的仇人高一等了。因為寬恕是君王所需要的一部分。我確信所羅門所說:“寬恕他人的冒犯是一個人的榮譽。”過去的事已經過去了,已經不可反轉了。明智的人有足夠多的現在和將來的事要做,因此他們不會輕視自己,讓自己為以前的事奔波。沒有一個人會為了作惡而作惡,而都是為了獲得利益、歡樂、榮譽,或者類似的東西而奮斗。因此,為什么我要因為一個人愛他自己比愛我更多而生氣?如果有人僅僅因為性情乖僻作惡,那又該如何看待呢?不過是像荊棘或者石南,除了刺傷他人
①St.James,圣·詹姆斯。
之外,什么也不能做。最能容忍的一種復仇是報法律不能制裁的仇。但是復仇的人也要吸取經驗,讓復仇的行為也沒有什么法律能懲罰。不然仇人仍占領先地位,吃虧的程度是二比一。有些人在復仇的時候,希望當事人知道他是為何而來的,這也是種寬宏大量。傷害他人的感覺不如使當事人懺悔來得愉快。但是一些不入眼的小角色和狡猾的懦夫就像飛在黑暗中的箭一樣。科斯姆斯,佛羅倫薩的一個公爵,有一個針對背信棄義或忘恩負義的朋友的犀利言論,他似乎認為這些罪惡是不可饒恕的:“你也許讀到過要求我們原諒我們敵人的文字,但你絕不會讀到我們應該原諒我們朋友的說法。”然而約伯的精神似乎在一個更高的格調,他說:“我們只愿從上帝手中拿到好的東西,而不愿取走邪惡的東西嗎?”這是理所當然的,一個人天天研究復仇,他的傷口就一直好不了;而當你停下復仇的心思,傷口就會痊愈如初了。公眾的復仇大多結局較好,例如為愷撒之死復仇,為佩里提娜斯之死復仇,為法蘭西亨利三世復仇等許多類似的復仇。但是個人的復仇卻往往不是如此。不僅如此,心懷仇恨的人們通常生活在充滿惡魔的生活里。這些人活著的時候于人不利,死時也于己不幸。
論困境
賽涅卡曾仿照畫廊學派提出一個高論:“我們期盼幸運帶來的福祉,但更應贊美厄運帶來的意外收獲。”無疑,如果奇跡是超自然的東西,那么它們大多都出現在逆境中。此外,他還有一個更高明的言論(對于異教徒來說就太高了):“一個人擁有人類的缺點和上帝的安心才是真正的偉大。”這句話若出現在詩歌中就更好了,因為詩歌似乎更能創造卓越。不過詩人真的常用這句話,因為這句話就是古詩人那篇神秘小說(似乎沒有神秘就沒有深意了)中表述的;不但如此,還有一些接近基督徒的狀況,即當赫拉克勒斯去解放普羅米修斯(象征人之天性的神)時,在一個瓦盆或瓦罐里渡過了大海,逼真地刻畫出基督徒以血肉之軀渡過世界上滔天大浪時的堅毅。平實一點講,幸運所造就的品德是節制,而厄運所造就的品德是堅韌;從道德上來說,后者是更為英雄化的品德。幸運是《舊約》的賜福,厄運是《新約》的賜福。厄運帶來更大的祝福,更清楚地顯露了上帝的喜愛。如果在《舊約》中,聽大衛的豎琴音,你大概也能聽見如頌歌一樣多的哀樂;而且圣靈的筆描述約伯的苦難比描述所羅門的幸福更吃力。幸運不是沒有恐懼和疾病,苦難也不是沒有安慰和希望。在縫紉和刺繡中,我們可以看到在暗黑色嚴肅的背景上繡生動的圖案,比在明亮的背景上繡深色悲傷的圖案更令人愉悅。因此可以從眼睛的愉悅來判斷心靈的愉悅。無疑,美德有如名香,焚燒壓碎后更芬芳。因為幸運將弱點顯露到極致,而厄運將美德發揮到極致。
論偽裝與掩飾
掩飾不過是一種較弱的策略或智謀,因為它需要超常的心智和強大的內心,知道什么時候該說真話,做真事。因此,政治家中較弱的一類往往更善于掩飾。
塔西圖斯說:“利維婭把她丈夫的技藝和她兒子的掩飾融合得非常好。”奧古斯塔斯擅長技能和謀略,提比略擅長掩飾。當努斯鼓動維斯帕西安用武力反抗維梯留斯時說:“我們起事不是反抗奧古斯塔斯尖銳的判斷,也不是反抗提比略極度的小心謹慎或嚴密。”技能或謀略、假裝或嚴密,這些特性確實是一些習慣和才能,并需辨明。因為如果一個人有判斷的敏銳性,他就可以辨明什么事情可以公開,什么事情應該保密,什么事情需要半明半露,以及該對誰說、何時說,正如塔西圖斯所說的,這是治理國家和處世的技巧。對他來說,掩飾的習慣是一種阻礙、一個弱點。如果一個人不能獲得敏銳的判斷力,那么他就只能趨于隱蔽,成為一個掩飾者。如果一個人不能在具體情況下選擇或變化,那么他一般會選擇對自己最安全、最謹慎的方法,就像視力弱的人走得輕且慢。無疑,最有本事的人都是公開坦率交易的,有著誠信誠實之美名。他們像接受過良好訓練的馬一樣,能辨別什么時候停止,什么時候轉向。有時,他們認為這件事確實需要掩飾,而也就真的掩飾了,那么過去觀念中他們虔誠的信仰和正直的行為會使人們相信他而不為人所疑。
自我掩藏有三個層次。第一層是緘默,有所保留和保密,即一個人不讓別人有機會看出或推斷他的為人。第二層是掩飾,是一種被動的方式,即一個人故意露出端倪,教別人錯認他的為人。第三層是偽裝,是主動的方式,即一個人努力和刻意偽裝成一個虛假的自己。
這里的第一層——緘默——是能聽到自白和懺悔的品德。的確,緘默的人能聽到許多自白和懺悔。誰會愿意將自己的秘密透露給那些愛多嘴和胡說的人呢?但一個人越是緘默,就越有爆發的一天,就像壓縮空氣一旦打開會占據更多的空間。又如在教堂懺悔,那并不是因為真相對現世有多重要,而是人們為了內心的舒坦。所以緘默之人得以了解更多的心事;但比起增加心事,人們更愿意宣泄心事。簡言之,緘默之人更易于發現秘密。此外(說實話),裸露是不美的,不管是身體上的,還是精神上的。如果一個人不是完全地展露自己,那么他的態度和行為將為其贏取不小的尊敬。至于健談之人和胡說之人,他們通常都是自負且容易受騙的。因為他能談論他所知道的,也能談論他所不知的。因此“保密這個習慣于處世和修身都是有益的”。從這層意思來講,人臉的好處在于有一張可以自由談論的嘴;但另一方面,人臉也有其缺點,因為表情往往成為極大的弱點而常常出賣自己。這一點根據表情受人關注和信任之多甚于言辭便可知。
第二層是掩飾。掩飾大多數是緊隨緘默而來的,并且是必要的。因此一個人如果想變得緘默,他在一定程度上就要掩飾。因為人們太精明,他們不能容忍一個人在兩個問題間保持漠不關心的態度,不偏袒任何一方。所以他們會用問題來包圍他,引誘他,設法探出他的想法。因此,除非他真能緘默到底,否則必會表現出對某一方的傾向;又或者即使他什么也沒說,人們也會從他的沉默中推測出類似的信息,如他自己說了一般。至于模棱兩可的話,更是不能持久的。所以沒有人是能夠真正緘默的,除非他給自己留有一些掩飾的余地。從某種程度上說,掩飾不過是緘默的裙裳或隨從。
但對于第三層,偽裝和造假,除非是在極其重大和稀少的事件中,我認為都是該受到譴責的,它無關乎策略。因此,偽裝的習慣(即掩藏的最后一層)就是一種惡習。形成的原因要么是天性的恐懼或虛偽,要么是心智的重大缺陷,如此才需時時偽裝而掩人耳目,又因怕生疏此道而在其他很多事情上也偽裝了起來。
掩飾和偽裝有三個好處:其一,可以迷惑反對者,并且出其不意。因為一個人的意圖如果公布了,就成了喚醒所有反對者的警鐘。其二,可以給自己留一條不錯的退路。因為如果一個人明說要如何,那么他就只能死干到底或者接受失敗。其三,能更好地了解他人的想法。因為對那些公開展現自己的人,人們幾乎不會表露出反對,而會讓他繼續公開自己,并且使其言論自由轉變為精神自由。因此有一句很精辟的西班牙諺語“說一個謊就找到一個真理。”似乎除了偽裝再也沒有其他發現的途徑了。掩飾和偽裝也有三個壞處:第一,偽裝和掩飾通常帶有一種懼怕的表現。這種懼怕的表現在任何情況下都會損壞飛往目的地的羽翼。第二,偽裝和掩飾會迷惑許多人的內心,而被迷惑的人也許會和它合作。偽裝和掩飾使得一個人幾乎獨自走到盡頭。第三,也是最大的壞處,它剝奪了一個人行為中最主要的工具:信任和信念。最好的結合是有坦白的名聲、緘默的習慣、適當的掩飾,以及在沒有其他辦法的情況下擁有偽裝的能力。
論父母與孩子
父母的樂趣是不足為外人道的,他們的憂慮和畏懼也是如此。他們既不會說出其歡欣,也不會說出其憂懼。子女能使辛勞變得甜蜜,但也會使不幸變得更苦。子女給父母增加了生活的負擔,但也減輕了死亡的痛苦。繁衍是人類和動物共有的,但是記憶、美德和高貴的作品是人類特有的。當然人們也應當看見許多偉大的事業和創辦都是由一些無子嗣的人所做的。他們設法表達出他們身體所不能表達的精神圖像。所以沒有后代的人對后代的關心是最多的。那些樹立家業的人,對子孫也最是放縱。他們不僅把子嗣看作家族的延續,也看作他們事業的延續。因此當子嗣成了他們所創之物的延續時,他們才會那么珍惜和溺愛。
父母對自己的幾個孩子,其感情大多是不平等的,有時甚至是不相稱的,尤其是母親。如所羅門所說:“一個聰明的兒子使他的父親高興,但是一個不禮貌的兒子使他的母親蒙羞。”大家應該發現,在一個多子女的家庭中,一個或者兩個最年長的受尊重,最小的一個會被寵壞,而居中的幾個則好似被遺忘了,但事實證明他們其實是最優秀的。父母在零用錢上對子女的吝嗇是一個有害的錯誤。這使得他們以此為基礎,精于計謀,結交卑鄙自私的伙伴,在富庶后過度飲食。因此父母保有對子女的權威,而不是他們的錢包,這才是最好的。人們有一種愚蠢的習慣(父母、教師和仆人都是):在孩子們童年時,就在他們之間制造和培養競爭。這使得他們長大成人后也經常制造紛爭,擾亂其家庭。意大利人對待自己的孩子、侄子以及近親幾乎沒有什么區別,他們不在乎這個孩子是不是自己親生的。而且,說真的,自然界更是如此。由此我們也可以看到,一個侄子有時候比起他的父母更像他的叔叔或者某一位親屬,這是血緣在起作用。父母應及早為子女選擇他們的職業和課程,因為那時他們最聽話;同時又不要過分干涉,以為子女會以自己覺得最好的而收益最多。的確,如果孩子的喜愛或才能超群,那么最好不要反對。但是普遍的箴言是:“選擇最好的,習慣會使它變得愉快和簡單。”兄弟中年紀小的通常是幸運的,但年長的被剝奪了繼承權的也是罕見或絕沒有的。
論結婚與單身
有妻子和子女的人已經向命運交了抵押品,因為妻子與子女是大事業(無論是大善還是大惡)的阻礙。因此事業最輝煌的人和對公眾最有益的人,都是沒有結婚或沒有子嗣的人。這些人在感情和金錢上都可以說是與公眾結婚并投資了。那些有孩子的人必然最關心將來,他們知道必須給最愛的人以保證。有些人雖然過著單身生活,但是他們的思想卻僅限于自身,并且認為未來與他們無關。不但如此,另一些人認為妻子和子女僅僅是幾項開銷。更有甚者,一些愚蠢而又貪婪的富人以沒有子嗣為傲,因為這樣他們就會被認為更有錢。也許是因為他們聽到了一些言論,比如“某人非常富有”,但其他人反對說:“是的,但是他有子女需要負擔。”好像子女是他財產的折扣一樣。但是最普通的單身原因是自由,尤其對于有自戀和反復無常思想的人來說。這些人對束縛非常敏感,他們幾乎認為他們的腰帶和吊襪帶都是鐐銬。未婚的人是最好的朋友、最好的主人、最好的仆人,但并不是最好的臣民。因為他們很容易逃跑,而幾乎所有的逃亡者都具備那樣的條件。單身生活適合于傳教士,因為如果慈愛最先注滿了池子,就幾乎不能拋向大地了。單身對于法官和治安官來說就沒什么關系了,因為如果他們油嘴滑舌并且腐敗,則有一個仆人的壞處將五倍于有一個夫人。對士兵來說,我發現將軍在獎勵他們時,通常提醒他們想一下自己的妻兒。我認為土耳其人對婚姻的不尊重使那些粗俗的士兵更加低賤了。當然,妻子和子女是一種人性的訓練,盡管單身的人很多時候都更顯慷慨,因為他們的財富不易耗盡,然而另一方面,他們更加殘忍和無情(作審問官正合適),因為他們內心柔軟之處很少被喚起。莊重之人易受風俗引導,因而心志不移的多是情愛甚篤的丈夫,就像尤利塞斯說:“他喜歡他的老妻甚于永生。”忠于丈夫的婦女通常是驕傲不遜的,一如她們自己對貞潔的自持。如果她認為自己的丈夫有才智,那么這就會成為其貞潔和順從的理由。但如果她發現自己的丈夫妒忌心重,就再不會認為他有才智了。妻子是青年男子的情人、中年男子的伙伴、老年男子的護士。只要一個男人愿意,他就必然有借口結婚。但是泰利斯,一個智者,在回答“一個人應該什么時候結婚”這個問題時答道:“一個年輕的人還不應該,年長的人根本不應該。”我們通常會見到一個不好的丈夫有一個非常好的妻子,也許是因為他會偶爾顯露的優點,也許是妻子以其忍耐力為傲。但有一點是不會錯的,即如果這個壞丈夫是她不顧親朋好友的反對而選擇的,那么她就必定會努力補救自己的失策。
論妒忌
除了愛情和嫉妒,沒有任何一種感情能令人神魂顛倒、心醉神迷。這兩種感情都有強烈愿望,很容易使自己陷入想象和假設的旋渦,尤其是對象在場的時候。如果真有蠱惑這樣的東西存在,這就是導致蠱惑的地方。我們同樣可以看到《圣經》里把妒忌叫作邪惡之眼;占星家稱星宿的壞影響為“惡容”;所以世人似乎承認,當嫉妒行為發生時,嫉妒者會眼紅或放出光。不但如此,一些人好奇之甚,觀察到嫉妒的眼神沖擊力最大的時候,是被嫉妒者沐浴在榮耀和勝利之中時,這會使得妒忌更加銳利。而且,這時被嫉妒者的精神多顯露于外表,因此易受到這種打擊。
暫且不管這些玄妙的地方(盡管在某些方面它們并非不值得思索),我們先談談什么人容易嫉妒,什么人會遭人嫉妒,以及公妒和私妒有什么區別。
自己沒有美德的人,總是妒忌別人的美德。因為人的思想要么以自己的好處為食,要么以別人的壞處為食,并且想擁有這一種就會打壓另一種。而當人們沒能達到他人所預期的美德時,就會設法壓制他人所有以尋求平衡。
一個多事且愛打探別人隱私的人通常是易嫉妒的。因為知道他人許多事情絕非是由于所有這些事都與他本身有利害關系。因此,原因只有一個,即他抱著一種旁觀他人福禍的娛樂心態。一個只關注自己事情的人,也不會有閑情找很多事情來妒忌。因為妒忌是一種游蕩的熱情,寧愿在街上行走也不愿在家逗留,所謂“未有好管閑事而不心懷惡意者也”。
出身高貴的人對新崛起的人都有嫉妒之情。因為距離改變了,這像一種視覺上的錯覺,當別人趕上來時,他們認為自己退步了。
殘疾之人、宦官、老人和渾蛋,都是滿懷妒忌的。因為他們無法改善自身的情況,于是會盡其所能損害他人的狀況。除非這些缺陷照亮了勇敢和偉大的本性,使他們天生的缺陷成為榮耀的一部分。例如說一個宦官或瘸子竟做出了如此偉大的事,這簡直使榮耀成了奇跡,像宦官納爾西斯,像瘸腿的阿格西拉于斯和帖木兒。
那些在災難和不幸中崛起的人也容易妒忌,因為他們和那些被時代不容的人一樣,認為別人受到的傷害就是對自己苦難的補償。
那些因浮躁與虛榮而想在許多方面都優秀的人也總是嫉妒心盛。因為他們不可能面面俱到,樣樣精通,而事實上每一方面總有強者勝過他們。這就是阿德里安君王的特性。他自恃在作詩、繪畫和技藝上有過人之處,便極其妒忌詩人、畫家和技師。
此外,近親、同事以及發小,當平輩騰達之時,他們容易心生嫉妒。因為他們容易拿這些人和自己的運氣相比,容易關注他們,對他們的記憶更容易在頭腦中閃現,相比其他人,這些人更能引起他們的注意。而嫉妒之心總是隨著言論和名譽加倍的,亞當的獻祭更受上帝喜愛時并無旁人在場觀看,否則,該隱對他兄弟亞伯的嫉妒將更為卑鄙和邪惡。以上便是關于容易嫉妒的人的話了。
接著談一些或多或少容易受到嫉妒的人。首先,德行高尚的人,其德行愈增,被嫉妒的可能性愈小。因為他們的所得是理所當然的。沒有人嫉妒付出,而只嫉妒賞賜。其次,嫉妒總是隨比較而來,可以說沒有比較就沒有嫉妒。因此君主除了被君主嫉妒外,不受其他人嫉妒。然而要注意的是,微末之人在初升顯貴的時候最受妒忌,漸漸地就沒那么受妒忌了;反之,有功績和德行的人在他們福澤延綿,經久不息時易受到妒忌,因為盡管他們的功績和德行不減,但光輝變暗,后起之秀的光輝使其失色了。
有高貴血統的人在攀升時受人嫉妒的較少,因為他們出身很好。此外,似乎攀升并沒有增加他們更多的財富。嫉妒就像陽光,射在堤岸或陡峭的高地比射在一個平面熱得多。同理,那些逐漸高升的人比一夜成名的人所受的嫉妒要少。
那些把他們的榮耀與辛苦、憂慮、危險聯系在一起的人不太會遭受嫉妒。人們認為他們賺取榮譽非常辛苦,有時還會同情他們,因而抵消了嫉妒。因此你應當注意到那些深沉冷靜的政治家,當身處高位時,總是哀嘆自己的生活多么不快:“我們正遭受著多么大的苦難啊!”并不是他們真的感受如此,而只是為了減少嫉妒罷了。但是這種苦難必須是別人加之的,而不是自己招致的。因為沒有什么比不必要的野心更招致嫉妒的了;同時,位高者讓所有下屬官員都在自己的職權和身份范圍內行事,是最能消除嫉妒的。如此,他與嫉妒之間就多了許多屏障。
那些憑借自己巨大的財富而傲慢無禮的人最易遭人嫉妒。為了顯示自己的偉大,使自己滿意,他們要么通過外在的炫耀,要么努力戰勝所有的反對和競爭而達到目的;而聰明人則寧愿給嫉妒貢獻點什么,在那些不太關系切身利益的事件中故意讓人阻撓和壓制。然而事實的確如此,公開坦白的舉止(只要不帶狂妄和虛榮)比狡猾和奸詐的態度要更少地受人嫉妒。因為后者似乎在表明他不配擁有那種幸運,并且像是清楚自己能力有限,這樣只會使他人更嫉妒。
最后,來總結一下這部分。如本文開篇所言,嫉妒的行為是帶有幾分巫術的,所以除了治療巫術的方法外,沒有其他治嫉妒的方法,也就是把魔咒(他們這么稱呼的)移到別人身上去。為此,有智慧的大人物總是把其他人推向舞臺來轉移那些可能會降臨到他們身上的嫉妒,有時這些嫉妒落在部長和雇員身上,有時落在同事和伙伴身上,如此種種。然而為了這種事情,絕不會缺少一些天性莽撞而愿意承擔的人,因為他們只要能獲得權位和事務,將不惜付出任何代價。
現在且來談談公眾的嫉妒。公眾的嫉妒還有一些好處,但私妒則沒有。因為公眾的嫉妒就像放逐,在人們過于位高權重時能壓制他們。因此公眾的嫉妒是對大人物的一種制約,把他們限制在一定范圍內。
這種嫉妒,拉丁語稱作“invidia”,用現在的話說就是“公憤”。關于這點我將在叛亂篇中再說。這種嫉妒是一種可以在國家中傳染的疾病,其病毒蔓延傳播,感染健康的人。所以當嫉妒進入國家變成公憤后,甚至會中傷這個國家最好的舉措,使它們變得惡臭。因此政治家把值得稱頌的和不得人心的舉措混合在一起并沒有什么好處。那么做不過是一種懦弱,只能表現出對嫉妒的恐懼,而這對國家是不利的。嫉妒就如同病毒,你越是懼怕,就越容易感染。
這種公憤似乎主要會打擊重臣或大史,而不是國王或帝制本身。但確有這樣一條可靠的定律:如果重臣招致的嫉妒很甚,但他自身引起的原因很小,或者如果嫉妒遍及國家制度下的所有官員,那么這種嫉妒(雖然是潛在的)實則是針對國家體制本身了。關于公妒或公憤就這些了;至于它與私妒的區別,第一個部分已經說了。
關于妒忌這種情感,我再從普遍意義上添幾句:它是所有情感中最復雜、最難纏的,因為其他感情只會在特定的場合出現。有句話說得好:“嫉妒是沒有假期的。”因為嫉妒總是在某些人身上活動。此外,還有人說愛和嫉妒使人憔悴,這也是其他情感做不到的,因為其他情感不如愛和嫉妒持久。嫉妒也是最卑鄙、最墮落的情感;所以說嫉妒是魔鬼的特質。魔鬼被稱作“夜晚在麥田里種稗子的嫉妒者”。是的,嫉妒在暗夜行事,它嫉妒麥子,所以種稗子來傷害它。
論愛
愛情在舞臺上的價值大于在生活中的價值。因為在舞臺上,愛情永遠都是喜劇,偶爾才是悲劇;但在生活中,愛情帶來的大多是傷害。時而像一個魔女,時而像一個復仇女神。你可能已注意到,在所有偉大和有價值的人中(那些被人們所銘記的,不論古代或現代的),沒有一個人淪落到為愛瘋狂的程度。這表明,偉大的精神和偉大的事業能將這種柔情排除在外。但必須把羅馬帝國的半個執政人馬庫斯·安東尼和作為古羅馬十大行政官之一的立法者阿比烏斯·克勞迪亞斯除外。因為前者確實是一個荒淫無度的人,而后者是一個嚴肅且智慧的人。如果看守不是那么嚴的話,好像(雖然很難得)愛情不但能找到開放的心靈的入口,也能進入筑了堡壘的心房。伊壁鳩魯有一句不那么好的話:“每個人對于其他人來說都是一座足夠大的劇院。”好像生來本該注視天堂和高貴之物的人,除了跪在小小的偶像之前就什么都不該做了,把自己做成奴隸(如禽獸一般),盡管不是為口舌之歡,而是為眼目之樂(因為眼目是上帝賜給人類追尋高貴用途的)。注意愛——這一情感的增加以至于過度,以及它如何不顧天性和事物的價值,是一件奇怪的事。并由此可見,以往所見的夸張言辭常出現在愛情里。有句話說得好,那些卑躬屈膝的奉承者都是有智慧的,是一個人的自我。當然愛情更是如此。因為無論一個人如何驕傲,其對自己的評價也沒有他在愛人眼中那樣荒謬。有句話說得好,“要戀愛又要明智,那是不可能的。”這種弱點不會只向其他人顯現,而不在愛人眼中顯現。但若要在愛人眼中顯示得最多,這愛須是相互的。因為愛情總是要回報的,不是相互的,就帶有隱秘的輕蔑。這是一個正確的定理。根據這一定理,人們應該當心這種情感,它會使你丟失東西,甚至丟失自我。至于其他損失,詩人表述得很好:更喜歡海倫娜的人放棄了朱諾和帕拉斯的賞賜。因為無論是誰過于沉迷熱烈的感情,都會遺失財富和智慧。這種感情會在人們脆弱的時候泛濫,即最幸運和最困窘的時候,雖然后者常被忽略。在這兩種情形下,都會激起愛情,并使它更熱烈,所以愛情是愚蠢的孩子。那些只承認愛情的人做得很好,他們使愛情留在自己的位置上,并且完全切斷其和生活重大事件及行動的聯系,因為愛情一旦干預事業,就會攪擾人們的前途,并且使人們沒有辦法讓自己想要的結局成真。我不明白為什么武士最容易墜入愛情。我想這和他們喜歡酒精一樣,因為危險的事物通常需要娛樂作為報酬。在人的天性中,對他人愛的傾向和行為,如果不在某個人或某些人身上顯現,就會很自然地蔓延向許多人,使人變得仁慈寬厚,有時在天主教修士身上就可以看到這種現象。夫婦之愛創造人類,朋友之愛使人完美,而無度的愛則使人腐化卑賤。
論高位
人在高位時,是三重仆人——統治者或國家的仆人,名聲的仆人和事業的仆人。所以他們是沒有自由的,不管是個人自由、行動自由還是時間自由。這是一種奇怪的欲望:尋求權力而丟失了自由,尋求可以管制他人的權利卻喪失了可以自主的權利。向高位的爬升是艱難的,人們經受痛苦以取得更大的痛苦;為了爬升,其手段有時是卑賤的,然而人們卻借此達到尊貴的地位。這高貴的地位是不穩的,會退步或垮臺,或者至少蒙上陰暗的色彩。這是一件很悲哀的事。“當一個人覺得他不再是他的時候,就沒有理由再活下去了。”不但如此,人在退休之前需要對自己的生活耐心時沒有時間耐心處理,等到退休了,有時間了,他們又不愿意了,這一點和關于年齡和疾病問題上的道理是一樣的。就像城里的老人,他們直直地坐在街邊的門口,毫不在意因為年紀而受到的輕視。無疑,大人物需要借他人之言來找尋自己的幸福感,如果以自己的感覺來評價,他們將找不到幸福感。如果他們想想別人是怎樣看自己的,其他人也很樂意變成他們那樣的人,然后他們就會像報道中所說的那樣幸福了,盡管在他們的內心事實正好相反。他們是最先發現自己悲傷的人,卻是最后發現自己錯誤之人。無疑,身居高位的人對自己是陌生的,他們穿梭于忙碌的事物之中,沒有時間來照料自己,無論是身體上的健康還是精神上的健康。“一個人死的時候,所有人都知道了,只有他自己不知道。這是一個多么可悲的命運。”在位之人有做好事和做壞事的權力,后者是一個詛咒。因為談到作惡,最好的情況是不愿意,其次就是不能。做好事的權力是純正且合法的,因為對于人們來說,好的想法(盡管上帝接受)如果不能變為現實,也比做夢好不了多少。并且做這些事離不開權力和地位,如優勢地位和指揮地位。價值和功德是人們行為的最終目的,有了這兩樣才會覺得人生滿足了。因為如果一個人能成為上帝劇院的參與者,那么他就應該同樣成為上帝其他部分的參與者。“上帝把目光轉向他用手所創造的作品,看到一切都是非常好的”,然后就是安息日了。在你所處的位置前設置最好的榜樣,因為模仿是箴言最完美的體現。過些時日,在你的面前設置自己的榜樣,并嚴格地審查自己是否一開始就做到了最好,同時也不要忽視那些在同樣職位卻沒有做好的例子。
不要通過譴責他人所做的事來抬高自己,而是要告誡自己應該避免什么。因此,改革不能自吹自擂或者以前人的丑聞來進行,而是給自己制定目標并以此創造好的范例。追溯最初的制度,看它們是怎樣衰落的。但也要汲取兩個時期的忠告:向古時候詢問什么是最好的,向后一時期詢問什么是最適合的。設法使你的進程有規律,這樣人們就可以預先知道他們到底期待什么。但是也不要變得太樂觀和專橫,并且在當你偏離你的規則時可以表述清楚緣由。維護你所在位置的權力,但不要攪和司法權的問題。且寧可靜靜地獲得你的權力,也不要用索賠和懷疑的語氣去爭論。同樣,維護下屬的權利,并且以在主位上指揮為榮,而不要以忙于所有事為榮。接受和尋求關于你的職位的幫助和建議。不要把帶給你消息的人當作愛管閑事的人,而要接受他們的好意。權力的壞處主要有四個:延遲、腐敗、粗暴和易受誘惑。關于延遲,給予舒適的通道,在指定的時間內完成手中的事,除非必要,否則不要讓其他事務交錯其間。關于腐敗,不只要約束你或者你的下屬不去拿,也要約束給予之人不要提供。因為正直是一個人的事情,但是公開聲明正直,并對賄賂有分明的憎惡,就會影響他人;不僅要避免這種錯誤,也要避免這種嫌疑。無論是誰被發現有了改變,改變得非常明顯卻沒有清楚的原因,就會有受賄的嫌疑。因此,當你改變你的觀點或路線的時候,應清楚公開地聲明,并說出導致你改變的原因,而不要偷偷地改變。一個仆人或親信,如果他和你很親密,沒有其他明顯的可取之處,其職位通常會被認為是行賄得來的。關于粗暴,這是引起不滿的不必要原因。嚴格生恐懼,但是粗暴生厭惡,即使是官方的責難也應該是嚴肅而不是嘲諷的。關于易受誘惑,這是比受賄更糟糕的。因為受賄只是偶爾會有,但是如果糾纏不休或無根據地考慮誘使一個人,他將絕不會幸免。如所羅門所說:“敬重他人是不好的,因為這樣的人會因為一小塊面包而越矩。”一句老話說得更真實:“地位展示了這個人。”即,顯示了一些好的方面,也顯示了一些壞的方面。“一個沒有當過君王的人,所有人都會認為他適合做君王。”這是塔西佗說戈爾巴的話,但是對于維斯帕西安,他說:“他是唯一一個把權力的擁有變得更好的君主。”雖然第一個是關于統治能力的,另一個是關于習俗和感情的。一個人因為擁有權力而人格增進,這是他人格高尚而寬宏大量的佐證。因為權位是或應該是美德之所在。并且,如在自然界中,事物激烈地向某一位置移動,繼而平穩沉著地保持在所處的位置,如同德行在努力時是猛烈的,在權位上卻是安穩平和的一樣。所有通往高位的攀爬都是通過曲折的階梯的,并且如果有派系的話,最好在爬升的時候選擇一派,在上位后保持中立。適當且溫和地運用你前輩的經驗,因為如果你不這樣做,你將在江郎才盡后付出代價。如果你有同僚,請尊重他們,并且在他們沒有期望被召請的時候召請他們,而不要在他們有理由召請的時候拒見他們。在談話和私下答復請求者的時候,不要太過于自覺或過于記得自己的地位;反之,最好讓人家說,“他在執行職務的時候,是另外一個人。”
論勇
這是一篇微不足道的小學課文,但值得有智慧人的深思。有人問德摩斯梯尼,演說家最重要的東西是什么?他回答說,姿態;又問:其次呢?姿態;再問:接下來呢?姿態。他說了這些,并且最明白這些道理,而他并沒有他所稱贊的這些天生的優點。真是奇怪,姿態對于演說家來說只是表面的一種才能,而且更像是演員的德行,但卻被抬得如此之高,高于創造、演說和其他一些技藝。不但如此,似乎它已經成為獨一無二的、全部的。而事實上原因卻是顯而易見的。人的天性中常是愚蠢多于聰慧,因此那些最能觸動人們思想中愚蠢部分的技能才是最強大的。與此極為相似的就是世務中的勇敢:首先是什么?勇敢;其次和再次又是什么?勇敢。可是勇敢是愚昧和卑賤的產物,比起其他東西更加低等。盡管如此,它能迷惑并約束那些見識淺薄或勇氣不足的人,而這種人又是數目眾多的;勇敢甚至還能在聰慧的人意志脆弱時將其說服。因此我們可以發現勇敢在民治國家創造了許多奇跡,但是在有參議院和君主的國家則少見。而且勇敢總
是剛開始的時候比后來有效,因為它不善于信守承諾。如同治病的庸醫,或是政治團體的江湖騙士,他們擔保會有奇效,甚至在頭兩次中也確實如他們所言,但這都是靠運氣,缺乏科學真知,因此不能長久。而且,你應該看到過膽大的小伙多次試驗穆罕默德的奇跡——穆罕默德讓人們相信他可以召喚山丘,然后在那座山頂上為信奉他信條的信奉者祈禱,于是民眾聚集在了一起;當穆罕默德一次又一次地召喚山丘來到他身邊時,山丘終于屹然不動了。而此時,穆罕默德一點也不覺得窘迫,而是說:“山不來就我,我便去就山。”所以那些人承諾了一件很大的事而又可恥地失敗時——如果他們有完全的勇氣——他們依然可以忽視這種恥辱,輕輕略過,轉向其他的事,而不再回顧。無疑,對于有敏銳判斷力的人來說,勇敢是用來觀看的,并稍微有點可笑;而對于一般民眾而言,其實也是如此。如果荒謬是笑話的主題,那么你不用懷疑,大勇者鮮有不伴隨著荒謬的。尤其是當一個勇夫被揭穿而失敗時,就更加可笑了,因為此時他的臉猶如被罩上了一個縮小且呆滯的面具。這是必然的,因為在失利和羞愧中,人的精神確實是有些游離和不定的;但對勇夫而言,他們在上述情形中是呆滯的,就像下棋下成和棋,雖然不算輸,卻不能繼續進行了。這話似乎更適合諷世的文章,而不適合嚴肅的評論文。但有一點是值得考慮的,那就是勇敢是盲目的,因為勇敢看不見危險和麻煩。因此勇敢在議論中是有害的,在行事時是有益的。所以勇者的適當用途是:絕不能任命他為領導,而要作為副手,并要聽從他人指揮。所以議論時,最好能看到危險;而行事時,最好別去看,除非是極大的危險。
論善與善性
我把善良這樣定義,即有利于人們的人和事。也就是希臘學家所說的“善”(Philanthropia),而“人性”(Humanity)這個詞(像它所用的那樣)用來表達善良又顯得有一點過輕。我把習慣的善叫作善良,愛好的善叫作天性善良。這是精神的一切美德和高貴中最偉大的,是屬于神的特性。如果沒有它,人們就只是一種忙碌、頑皮又惡劣的東西,并不比害蟲好多少。善良和神學上的美德、慈愛相符合,并不會過度,只是有過失。對權力的過度渴望使天使墮落,對知識的過度渴望使人墮落。但是對于仁慈來說,是沒有過度這一說法的,不管是天使還是人類都不會因為它陷入危險。善良的愛好是深深地烙印在人們天性中的,因此,如果它不是傳給人們的話,也會帶給其他的生物。因為這是可以從土耳其人身上看出來的,一個殘忍的種族,然而對于獸類卻很仁慈,并且給狗和鳥施舍東西。由此如同伯斯貝丘斯所述的那樣,君士坦丁堡有一個基督教的男孩因為惡作劇堵住長嘴劍鸻的嘴而被人扔石頭。在這種善良或仁慈的美德中確實容易犯錯。意大利有一句罵人的話:“他太好了,好得一無是處。”意大利的一名學者,尼古拉斯·馬基雅弗利曾自信且清楚地寫道:“基督教義把好人拋給那些專橫不義之人獵捕。”他這樣說,是因為確實從來沒有法律、教派或學說像基督教那樣贊美善良。因此,為避免誹謗和危險,最好去研究了解一下如此優秀的習慣以及其所言的錯誤何在。我們要努力利人,但不要成了他們表象和幻想的奴隸。因為如若那樣,就容易受欺或懦弱,使得正直的思想被囚禁。也不要給《伊索寓言》中的公雞寶石,如果它有一顆大麥粒,會更滿意更高興。上帝的例子真實地給了我們一些教訓:上帝降雨給正義的人和不義的人,也照耀正義的人和不義的人。但是他不會在人們身上降下財富或平等照耀榮譽和美德。一般的利益是關乎所有人的,但特殊的利益是關乎被選中之人的。并且在臨摹時要小心,不要損壞了原樣。因為神學教我們:以愛己之心為原型,然后用以愛你的鄰居,這就是對原型的仿作。“變賣你的所有,施以窮人,追隨我;變賣部分,若未打算隨我而去。”就是說,除非你有用微小財富行善但其效果等同巨大財富行善的才能,否則就是滋養了支流而枯竭了源泉。善良有被正確引導的,也有天性使然的;與之類似,惡性也有天性驅使的。因為有些人的天性中,就不關心他人利益。較輕的惡性使人或易怒,或剛愎自用,或好斗,或陰郁,如此種種;較深的惡性則使人嫉妒甚至純粹的使惡。這樣的人在他人的災禍里繁榮起來,并且還落井下石,還不如舔舐拉扎勒斯(圣經中的麻風乞丐)傷口的狗好,他們就像在腐爛東西上嗡嗡直飛的蒼蠅。那些“仇恨人類的人”總是把人們誘騙到橡樹下然后將其吊死,可他們的花園里卻沒有泰門那樣作此目的樹。這樣的天性在人類天性中是一項嚴重的缺陷,但卻是鑄就偉大政治家最合適的材料。就像曲木適合造船,因為船必定要受顛簸;但卻不適合用來建房子,因為房屋需要牢固。善良有很多種,如果一個人對陌生人和藹且彬彬有禮,表明他是“善”這一國度的公民,他的心不是與其他大陸隔斷的孤島,而是與各大陸連接在一起的一個大陸。如果他對他人的苦難同情,表明他的心有如那些愿意自己受割而要帶給人類藥物的高貴的樹。如果他易于寬恕冒犯,表明他的心靈安放在高于傷害的地方,所以自己不會被傷害到。如果他因小小的恩惠心懷感激,表明他看重人們的內心,而不是他們的壞處。但是最重要的是,如果他有圣保羅的完美,能夠為了拯救他的同胞而希望被基督譴責,就顯示出了許多神的天性了,和基督自己就有些一致了。
論貴族
關于貴族,我們先將其作為國家的一個階級來談論,然后再作為一種有特殊品質的人來談論。一個沒有貴族階層的君主制國家是完全且絕對的暴政國家,就像土耳其人一樣。因為貴族使君權緩和,并且把人們的目光從君主身上引開。但是對于民主國家來說,他們是不需要貴族的。這樣的國家比起有貴族家族的國家而言,通常是平靜且很少有叛亂的。因為人們的目光都放在事業上,而不是人身上。即使有人的目光停留在人身上,那也是因為事業的緣故;選取適當的人選,而不論其所代表的旗幟或血統。我們可以看到,盡管瑞士實行宗教多樣化,行政區分也有很大的差異,但國家卻延續得很好。這是因為維系他們的是實實在在的事業,而不是對在位者的景仰。低地國家(指荷蘭、比利時、盧森堡)中統一的行政區化對統治非常好,因為在地位平等的國家,磋商就會更加的中立,繳納和上貢也更使得人們愉悅。偉大而有說服力的貴族給君主增添莊嚴,但卻減弱了君主的權勢;給予了人們生存和精神,卻抑制了他們的財富。貴族沒有越過君權和國法,是極為恰當的;但同時仍需保持在一定的高度之上,如此,在地位低下之人想犯上的時候,其桀驁之氣就會在沖擊君王威嚴之前與貴族沖撞,以此分散其勢力。但過多的貴族會使一個國家貧窮并帶來許多麻煩,因為這會出現過多的花費。除此之外,貴族過多,經過一段時間后,總會有很大一部分人趨于貧窮,這就會在榮譽和財富中出現一種不均衡。
至于作為有特殊品質的貴族——我們看見一座古老的城堡或未腐朽的建筑,或看見一棵不錯的并已成材的好樹時,都會心生敬畏。那么注視著一個古老的貴族家族屹立于歷史中與時間的波濤中,其氣象又是多么令人敬畏啊!因為新貴族只是權力的代言,而古老的貴族則是時間的代言。那些最先開始崛起成為貴族的比起他們的后輩通常更為有能力,但也鮮有清白的。因為很少有不通過善惡交混的手段而獲取地位的。但是他們留給后代的記憶中卻只有長處,而缺點則隨著他們的死亡而死亡了,這也是合理的。出身貴族的人通常都不喜勞作,而不勤勞的人卻嫉妒勤勞的人。除此之外,貴族中的人不能升得更高了,當人們上升的時候,貴族們只能留在原地,這樣貴族們不可避免地會產生嫉妒。另一方面,貴族階級能消除那些對他們的消極嫉妒,因為他們生來就擁有榮譽。無疑,君主若能在貴族中發現有才之人而用之是最為安適的,國家政事也會更順利;因為人們很自然地屈從于他們,如同他們生來就有發號施令的權利。
論叛亂與動亂
牧民需要知道國家風波的征兆。當事情逐漸變得平衡時通常是最劇烈的時候,就像自然界的暴風雨在春分或秋分最猛烈一樣。并且就像在暴風雨之前總有一股空洞的風和海里隱秘的涌浪,在國家中也是一樣:
逼近的動亂,黑暗的謀反。之后征兆出現,戰爭秘密地聚集。
當誣蔑國家的放肆言論頻繁且公開出現,以及那些與之類似,對國家不利而容易為人所信的謠言經常傳播時:都是動亂的征兆。維吉爾,在寫《名望的出身》時說她是巨人們的姐妹:
她——大地之母,因為對神的憤怒,生下了第四個孩子——科托斯和恩克拉多斯最小的妹妹(如他們所斷言的那樣)。
好像流言是過去暴亂的遺產,而又確實是叛亂來臨的前奏。無論如何,維吉爾所注意的是對的,煽動性的混亂和煽動性的名聲差不多,只是如同兄弟和姐妹、陽性和陰性而已。尤其是當它成為一個國家最好、最真實的行為,本應該給予贊揚,但卻被冠上了惡意并加以詆毀時:因為這表明了極大的嫉妒心。就像塔西佗說的:“當政府不被喜愛的時候,好的行為也和惡劣的冒犯一樣了。”因為這些謠言是動亂的征兆,所以對這些謠言采取嚴厲的鎮壓應該是阻止動亂的辦法。對謠言的蔑視通常能很好地阻止謠言,而到處去阻止只能使得質疑長存。并且塔西佗所說的那種順從是應該被懷疑的:“樂意去服從,可是更樂意領會命令而不是執行命令。”爭論、寬恕、對命令和指示的吹毛求疵,是一種擺脫束縛的舉動,也是一種違抗的嘗試,尤其是在那些爭端中,那些服從指示的人說話畏懼,而那些違抗的人說話大膽的時候。
馬基雅弗利說得也很好,那些應該為人民父母的君主,若他們自成一派并偏向某一方,就會像因為兩邊重量不平等而被推翻的船一樣。這點我們可以從法蘭西的亨利三世時期看出來。因為他首先加入了消滅新教徒同盟,然而不久之后,這個同盟就反過來對付他了。因為當君主的權力被當作導致某些事件的幫兇,并且有其他的組織比君權的組織更快地聯系在一起的時候,君王就開始失去自己的統治力了。
同樣,當紛爭、爭吵和派系公開且大膽地進行的時候,就是政府的崇高地位開始消失的征兆。因為在政府中最高級別的人的舉動,應該像第十層天的行星的舉動。(按照老觀點)就是,每一個行星都因為最高級別的運動規律快速地移動,在自轉中則非常柔和。因此,當大人物們在自身特有的運動中猛烈地進行,就如同塔西佗所表達的“對政府的崇敬不受控制”那樣的時候,就是天體失去框架的征兆。因為崇敬是君主從上帝那里得來的束帶,于是上帝想要恐嚇君主們,結束他們的光環時說:“我將解開君主們的光環。”
所以當政府四個支柱(宗教、審判、法律和財政)中任意一個受到嚴重的動搖和削弱的時候,人們就不得不需要祈求天氣晴朗了。但讓我們先跳過預言(有關這個在后文中可以發現許多),先談談叛亂的材料,然后談談叛亂的動機,最后談談補救的辦法。
關于叛亂的材料,是個很值得考慮的問題。因為預防叛亂最有效的方式就是拿走叛亂所需要的東西。因為如果有了事先準備好的燃料,就很難分辨那用來點火的火星是從哪里來的。叛亂的材料有兩種:極度的貧窮和極度的不滿。有多少破產的人就有多少制造麻煩的人,這是肯定的。盧肯對于內戰前的羅馬帝國的情形描述得很好:“從此財產被高利貸的利息吃光,利息隨著時間變得越來越貪吃;從此信用搖搖欲墜,為了眾人的利益而斗爭。”
“為了眾人的利益而斗爭”是一個國家有叛亂和紛爭傾向的準確的征兆。并且如果上流社會貧窮和被破壞的財產與低微的人們連在了一起,這危害則是近且大的,因為由于饑餓所帶來的反抗是最嚴重的。至于不滿,它們在政治團體當中猶如人性中的情緒,是會聚集不可思議的能量然后爆發的。君主不要根據不滿合理與否來估量其危險,因為那樣就把人們想象得過于通情達理了。也不要把不滿所產生的痛苦事實上是大是小作為標準,因為畏懼大于知覺的不滿是最危險的不滿。“痛苦有其限制,但是恐懼是無窮無盡的。”此外,在嚴厲的壓迫下,那激起人們耐心的事同樣也能擊敗勇氣,但在恐懼中并不是這樣。不要讓任何君王或國家放松對不滿的關心,因為這些不滿經常出現,或者存在已久,盡管還沒有危險的事發生。因為水蒸氣或霧氣都不會變成暴風雨,這一說法是真的。然而盡管暴風雨多次停息,最后還是可能會下雨。像西班牙諺語說的:“繩子最終還是會被最弱的拉扯弄斷的。”
暴亂的原因與動機是宗教的創新、稅收、法律和習俗的變更、特權的破壞、普遍的壓迫、小人的晉升、外地人、物質缺乏、松散的士兵、派系分裂嚴重,還有激怒民眾讓其因為共同的緣故而連接在一起的任何事。
關于叛亂的補救措施,可能需要一些普通的防腐劑。關于此我們需要談一談:至于合理的治療方法,必須要合乎特殊的病害,所以必須要留來商議而不是根據規定來治療。
第一個補救和預防的方法是去除所有我們所說過的可能引起叛亂的原材料。那就是地區的資源缺乏和貧窮。要達到這樣的目的就要開放貿易和注意貿易平衡、注重制造業、減少失業、用法律來抑制浪費和超前消費,以及反對奢侈、改善和節約土地、調節物價、節制稅收等措施。一般來說國家的人口(尤其是沒有被戰爭損害的時候)不應超過國家所擁有的資源能夠供給的數量。人口又不能僅僅是依靠數字來估計,因為對于一個人口少的國家,如果他們消耗得比他們創造的更多,那么就會比人口多但是消耗低的國家更快地耗盡資源。因此貴族和其他身份地位高的人的增加比普通人的增加更快的話,就會很快地將國家帶入貧困的境地。教士的過度增長也是如此,因為他們沒有創造任何財富。同樣地,學者的過度增加也會造成很大的影響。
同樣,應記住:任何國家的財富增加必須在外國人身上取得(因為不論什么,在某些方面得到,就會在某些方面失去)。有三種東西是一個國家可以出售給其他國家的:自然資源、手工產品、運輸。所以如果這三個輪子運作,財富就會如泉涌般滾滾而來。并且有一點曾多次被印證:產品和運輸比原材料更加有價值,更能使一個國家富裕。低地國家的人就是一個顯而易見的例子,他們擁有世界上最好的地面礦產資源。
最主要的是,良好的策略是不使國家的珍寶和錢財集中在幾個人手中,不然就會出現一個國家也許有巨大的財富,但是人民仍舊挨餓的情況。金錢就好比肥料,只有撒到大地上才是有用之物。要這樣做的話,尤其要壓制或約束那些貪婪的行業。比如高利貸、壟斷、大型畜牧業等。
說到消除不滿,或至少消除不滿所帶來的危險,我們所知道,每一個國家通常有兩部分主體:貴族和平民。當其中只有一個心有不滿的時候,這種危險是不大的。因為平民在沒有被上流階層刺激的時候,是行動緩慢的;而上流階層除非在民眾們準備改變自己時,否則力量是有限的。當上流階層只是等待下等臣民申明自己的動亂的時候是危險的。詩人們想象說剩下的眾神將會限制朱庇特,這被他聽到后,便通過雅典娜,送來百手巨人來幫助他。毫無疑問,這只是一種象征,用以展示君主確保平民的福祉是一件多么安全的事。給予適當的自由來使悲傷與不滿蒸發(同樣不要太過于傲慢或大膽)是一個安全的方法。因為使體液回流,傷口向內流血的人是危險的。
在有關不滿的情形中,厄庇墨透斯的所為很可能變成普羅米修斯(即事后所想的也許會變成事先預測的東西),因為再沒有比他的所為更能預防不滿的了。厄庇墨透斯在悲傷和邪惡飛到外面后,終于關上了蓋子,而把希望留在了箱子底部。當然,謹慎且巧妙地對希望進行培養和招待,并引導人們從一個希望到另一個希望是最好的治療不滿的辦法。如果一個政府能以希望贏得民眾的心,或者在不能以希望而能以滿意贏得其心時;又或者在應對各項事務時,能讓民眾覺得即使禍患有征兆卻絕沒有可能侵害這個國家時,這個政府便可以說是明智的了,而且將繼續明智下去。這兩種方法中后者較容易做到,因為個人和黨派都更善于奉承自己,或至少他們不會表露出對一件事兒全沒希望的樣子。
同樣,讓國內沒有適合的首領可以招聚或率領不滿之人,也是一種很好的預防措施,雖然算不得什么新鮮的策略。我所理解的適合的首領,是指有大度和大名的人,被心懷不滿的團體所信任和敬仰,并且認為他本人對自己的利益也有所不滿。這樣的人,政府要么拉攏他,要么與之和解,這是最好的結果。如若不能,就要使其在同一黨派或團體中有人能與之抗衡,從而削弱他的名譽。總的來說,分化和削弱那些敵對政府的團體,讓他們互相敵視,失去信任,也算是一種不壞的治療方法。因為同理,如果贊成支持政府的人充滿紛爭和摩擦,或是敵對政府的人同仇敵愾,統一戰線,情形都將是十分危急的。
我注意到有些從君主口中說出的鋒利的言語點燃了叛亂之火,愷撒因一句話而給自己帶來了無盡的傷害:“蘇拉不是學者,他不能下命令。”因為這句話完全地破壞了那些人們所抱有的他能停止獨裁的希望。加爾巴以“我不是買士兵而是征收士兵”毀掉了自己。因為這句話使士兵們得到賞賜的希望落空。普羅布斯同樣也因為一句“只要我活著,羅馬帝國就不再需要士兵”而使得士兵們大失所望。當然還有許多其他類似的言論。當然,君主們需要在敏感時期注意言論,尤其是這些短小的語句。它們像箭一樣飛向他國,并且被人們認為是不小心說出來的。至于大型的演說,則是單調且不被人們注意的。
最后,君主為了要預防所有的事件,最好在身邊有一位或者多位勇猛的軍事人才,在叛亂處于萌芽之時就將其扼殺。因為如果沒有這樣的人存在,一旦有叛亂,宮廷中就會有不安,而國家就會處于塔西佗所言的危險之中:“少數人試圖叛亂,更多的人渴望叛亂,所有人贊同叛亂。”但這樣的軍事人才要可靠且有好名聲,不喜歡結黨營私,阿諛民眾;而且他們還必須與政府其他大人物相合。否則,這藥就會比疾病更糟糕了。
論無神論
我寧愿相信《金色傳奇》《塔穆德》和《古蘭經》中的一切語言,也不愿相信這個宇宙的構架是沒有精神存在的。并且上帝從不創造奇跡來駁斥無神論,因為他平時的工作就已經足夠來證明了。一些哲學使人們的思想傾向于無神論,這是真的。但是在哲學的深處,又把人們的思想帶回到了宗教。因為當人類的精神專注于許多次要的原因的時候,精神有時候也會停滯于其中,不會向前走。但是當精神注視著次因連接起來的時候,就必定會飛向普羅維登斯和天神。不但如此,最指責無神論的學派也最證明了宗教。那就是琉喀波斯、德謨克里特斯和伊壁鳩魯學派。因為經過千萬次可信的證明,世界是由四種易變的元素和一種不可改變的第五元素恰當且不斷地組成的。這個世界的組成是不需要上帝的。這樣的說法比起世界的秩序和美好是由無數細小的原子組成,而且不需要上帝的整理排列這樣的說法更加可信。《圣經》寫道:“愚昧的人在心里說世界上是沒有神的。”而不是說出來。愚昧的人心里是有考慮的,所以他們習慣性地告訴自己,如同他們會這樣認為而不是徹底地相信或者被說服。因為沒有人會否認神的存在,除非這樣對他們有利。顯然地,無神論者更喜歡用說的方式來證明自己,而不是打動人心。無神論者總是會談論他們的觀點,就好像他們沉醉其中一樣,并且會因為其他人的贊同而更加強大。不但如此,大家應該看到過無神論者們極力收取門徒,這跟其他的宗派一樣。并且最主要的是,你會看到他們寧愿遭受苦難也不愿放棄自己的信仰。但是如果他們真的相信世界上是沒有神這樣的東西,那他們為什么又給自己找麻煩呢?伊壁鳩魯曾說他相信是有神的,但被認為是因為榮譽的原因假裝罷了。當他斷言這里有神圣的種類的時候,就好像不尊重政府而只是自娛自樂而已。許多人都說他是迎合潮流,但是他內心認為神是不存在的。但顯然,他是被詆毀了。因為他的話是高貴且極好的:“瀆神不是指否認信奉人們心中的神,瀆神是去信奉人們所信奉的神。”柏拉圖也不能比這說得更好。盡管伊壁鳩魯有信心否認信奉神的實行,但是他沒有否認自然界的力量。西印度人有他們自己的神的名字,盡管他們沒有“神”這一名字:就好像異教徒中有朱庇特、阿波羅、馬斯這樣的名字等,而不是上帝、神這一類的名詞。這表明就算是那些蠻荒落后的人們也有神的概念。盡管這些概念沒有文明國度的概念寬廣。因此,在反對無神論上,這些野蠻人和敏銳的哲學家是站在一起的。思想家中的無神論者是很少的:一個狄阿格拉斯、一個彼翁,也許還有一個盧西恩和其他一些人。但是他們看起來似乎比自己真實的樣子更過了,因為所有對被一致認可的宗教或迷信抱有非議的人,都會被敵對的人打上無神論之名的烙印。但是真正的無神論者確實是偽善者。因為他們總是搬弄神圣的東西但沒有感知。所以他們最后必定會被灼燒來去除罪孽。無神論的原因是:宗教的分派。因為任何主要分為兩派的宗派都會增加兩邊的熱情,但是過多的分派就會造成無神論。另一個原因是牧師的流言。當到達圣伯納德所說的那個境地:“我們現在不能說牧師和普通人一樣,因為事實是普通人沒有像牧師那樣壞。”第三個原因是,褻瀆嘲諷神圣的事物。這會一點點地銷毀宗教的尊崇感。最后一
個原因是:學術盛行的時代,尤其是在和平繁榮的年代,因為困境和厄運更使得人們的思想向宗教致敬。那些否認神的人是在毀滅人類的高貴。因為人類的身體確實是和獸類相似的,所以如果人類的思想再不和神相似的話,那么他就是一個可恥的生物了。同樣,無神論也毀滅了人的氣量和人類天性的提高。我們以狗為例,看它發現自己在被一個對它來說是上帝或者更好的種類的人馴養的時候擁有多大的慷慨和勇氣。這清楚明白地顯示了沒有比它自己更高種類的自信的時候,它的勇氣是達不到的。所以人們相信他們是受到神的保護或者喜愛的時候,會聚集起人們天性中不可能得到的力量和信心。因此,如同無神論在許多方面都令人討厭,在這方面也是。那就是它剝奪了人類在自己的缺點上贊揚自己的天性。在個人中是如此,在國家中也是如此。從來沒有一個如同羅馬帝國一樣偉大的國家。關于這個國家,曾聽西塞羅說過一段話:“驕傲自大就像我們凌駕于國家之上一樣,但是我們人數比不過西班牙,力量比不過高爾人,狡猾比不過迦太基人,藝術上比不過希臘人,連那些屬于他們的國家和土地的家常感和故鄉感也比不上意大利人和拉丁人。只有在虔誠和宗教方面,還有把不朽的神當作支配統治所有事物統治者的智慧方面,我們是優于所有的國家和民族的。”
論迷信
對神沒有任何意見,也好過有與其不相符的意見。因為第一種是不信,第二種則是侮辱。無疑地,迷信這一詞是對神的非難。普魯塔克在這一點上說得非常好:“我寧愿許多人說沒有一個叫普魯塔克的人,也不愿他們說有一個叫普魯塔克的人在他的孩子一生下來的時候就把他們吃了。”這話就如同詩人們說塞圖恩一樣。這種對神的侮辱越大,對人的危險也就越大。無神論把人們留給道理,留給哲學,留給自然虔誠,留給法律,留給名譽。所有這些東西,即使沒有宗教也可以成為表面的道德上的美德的向導。但是迷信卸下一切,在人們的腦海里建立絕對的君主專制。因此無神論永遠不會擾亂國家,因為無神論使人對自己謹慎,就像看不到遠處的東西一樣:我們看到,那些傾向于無神論的時代(就像奧古斯都大帝時期)都是太平的時代。但是迷信曾在許多國家引起騷亂,并且帶來了一個新的原動天,這使得所有的政府入迷。迷信的主人是人,并且在所有的迷信中,有智之人是跟隨著愚人的,爭論是以顛倒的順序伴隨著實踐的。在特倫特會議中一些高級教士嚴肅地說道:經院學者的教條暴露出搖擺不定的地方,他們就像天文學家一樣,把自己偽裝得古怪。一些天體的體系,用來證明一些現象。盡管他們知道是沒有這些東西存在的。同樣,經院學者構建了許多微妙且錯綜復雜的原理和定理來解釋教會的行為。迷信的原因是:取悅和享樂的儀式和典禮;過度的表面且偽善的神圣;對傳統的過度尊崇(這只會給教會增加負擔);高級教士因為自己的野心和利益所設的詭計;過于注重好的意圖(這開啟了驕傲自大和新奇性的大門);以人的思想來打算神的事(這只能繁衍出想象的混合物);最后,野蠻的時代,尤其是有災難的時代。迷信如果沒有面紗來遮掩,就是一個畸形的東西。比如一只猿猴,因為如此地像人而變得畸形丑陋。所以與宗教相似的迷信也使其畸形丑陋。又如好肉腐爛生出小蟲一樣,好的體制和秩序也會腐化出許多小的規矩。有一種避免迷信的迷信,那就是當人們認為他們最好地遠離了以前被一致認可的迷信時。因此應該留心(像清洗體內積毒而方法不當一樣)不要把好的與壞的一同丟棄,這通常會在普通民眾作為社會改革者時發生。
論游歷
游歷在年輕一代是教育的一部分,在年長一代是經驗的一部分,在還沒有學會那個國家的語言之前就去那個國家可以說是去上學,而不是游歷。我非常贊同年輕人應該在導師或雇員的帶領下去游歷。指導你的人必須會那個國家的語言或者以前去過那個國家。因為他可以告訴同去的那些人,在這個國家什么東西值得一看,什么人值得拜訪,這個地方又可以帶來什么鍛煉或訓練。否則,年輕人就如蒙著頭巾,不怎么能看到外面的東西了。這是一件很奇怪的事,在海上航行的時候,除了天和海以外,什么都看不見,人們卻在寫日記。但是在陸地上旅行的時候,有那么多可以觀察的東西,然而大部分人卻忽略了。好像偶然的東西比特意觀察的東西更值得人記錄似的。因此應該寫日記。在游歷中值得觀賞考察的是:君主的朝廷,尤其是當他們接見外交大使的時候;法庭,當他們坐下來聽審的時候;還有宗教法院;以及有現存遺址的教堂和修道院;城鎮的墻垣和筑壘,還有港口和海灣;古物和遺址;圖書館;學院、辯論會和演講;航海和海軍;挨著大城市的公用和娛樂用的房屋和花園;兵工廠;軍火庫;雜志;交易所;獎學金;倉庫;馬術訓練、擊劍運動還有士兵訓練等;上流人士喜歡去的戲院;寶石禮服等珍寶;木制品和珍品;總之就是要去一切值得記憶的地方。這些都是導師或仆人應該去調查的。至于盛典、假面舞會、宴會、婚禮、葬禮、刑場等,人們是不需要記在腦子里的。然而它們也不該被忽略。如果你將一個年輕人的游歷限制在很小的范圍內,并且在短時間里獲得很多東西,他就非這樣做不可了:首先,如我們先前說的,他在進入那個國家之前必須要會那個國家的語言;然后他必須要有一個去過那個國家的導師或者仆人,并且帶上一些描述他要去的國家的地圖或書,這些書和地圖將會成為他調查的關鍵;讓他寫日記;不要讓他在一個城鎮中待得過久,停留時間的長短按照那個地方的價值來決定,但是不要太長;不但如此,當他待在一個城市或小鎮的時候,讓他更換自己的寄宿地,從城鎮的這一邊到城鎮的另一邊,這樣就能認識更多的人了;讓他和自己國家的人分開,并且在有該國上流人士出沒的地方用餐;在他從一個地方搬往另一個地方的時候,讓他努力取得居住在當地且品質高尚的人的幫助,那些人也許會幫助他實現所想見或想知道的事,這樣他就可以縮短他的游歷而獲得更多的利益了。至于游歷中應當拜訪的熟人,其中最有益處的朋友就是使節的秘書或雇員了。如此在游覽一國的同時,可以得到多國的知識。游歷時也應該去看看各個領域在國際上遠負盛名的杰出人物,去看看這些人是否與他們的名譽相符合。至于爭吵,是必須要小心避免的。爭吵的原因通常是因為情人、健康、座位和語言。一個人也應該注意如何與性情暴躁好爭論之人交往,因為他們會把他扯進自己的爭吵。游者歸國返鄉后,不要把他游歷過的國家拋在一邊,而應該與他最有價值的異國朋友保持通信。他的游歷最好出現在他的話語中而不是他的外表或姿態上。并且在他的談話中也最好使用經過深思熟慮的回答而不是主動說故事。而且他應該讓人覺得自己不是以國外的習慣來代替本國的習慣,而只是把國外所學的精華之處移植到了本國風俗之中而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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