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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者囧很大:一個新聞記者的採訪現場與省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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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者囧很大:一個新聞記者的採訪現場與省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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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品簡介
作者簡介
名人/編輯推薦
目次
書摘/試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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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品簡介

沒圖沒真相,但眼見就能為憑?
新聞記者,看似掌握了輿論發語權,但冷暖甘苦、衝擊與震盪,誰知道?
被大官呼攏、被大教授洗面、被大明星臭罵……
穿越重重關卡,追尋的真相卻可能仍在燈火闌珊處……
記者很威風?常常,囧更大吧!

資訊爆炸、網路媒體崛起,為提高收視率,新聞報導甚至漸趨類戲劇化,過去以追尋真相為使命,扮演社會第四權監督者的新聞記者今安在?而當媒體也逐漸不再扮演守門犬(watch dog),甚至淪為政黨或企業財團膝上的哈巴狗(lap dog)時,曾經以「無冕王」之姿備受禮遇記者又如何自處?

致力維護社會大眾知的權益、訊息提供之外,新聞記者在採訪過程中,所面對、遭遇到的,又有多少社會大眾所難以窺見的真實內幕?而在一次次的萍水相逢、相遇的瞬間,記者與各式受訪者,又留下了甚麼樣的人生交會?

本書作者,一位資深新聞記者,至今也仍在採訪最前線風裡來水裡去;以最切身的經歷,揭開表面看似風光的新聞記者一行的冷暖甘苦、衝擊與震盪;新聞線上的那些人、那些事,在短短數十秒新聞事件背後,更多更深甚或更精采的故事;以及,身為螢光幕前亮麗焦點主播,不為人知的「賣臉專業」主播檯下,手腳雙眼忙亂並用的辛酸話…….

本書特色

新聞記者,比任何人擁有更多機會接觸到各色人等,從高官巨富到市井凡夫、從有理想到墮落的人、從做壞事的好人與做好事的壞人,各式各樣,見多識廣,生活彩且多姿;但為追逐新聞,必須分秒必爭,必須培養準確且不能捨棄的對人敏銳觸感。但是,在數不清的事件當下,卻也必須面臨專業與道德的嚴苛試煉。

記者其實也會做錯一些事,或是沒做好一些事,造成一些遺憾、或是笑話,這個工作高度考驗的地方就在於,很多時候必須瞬間做出決定,不幸的是,不是每次都能做出對的決定。

掌握麥克風的新聞記者,看似掌握了輿論話語權、發語權,但這一行的冷暖甘苦、衝擊與震盪,又有誰知道呢?記者很威風?常常,冏更大吧!

作者簡介

林靜梅

政大社會系畢,紐約新社會科學院(New School for Social Research)媒體研究碩士;現任公共電視採訪組記者,主跑環境、生態、農業、核能、動保等議題。

犀利、龜毛,一個常「忤逆」長官、很愛幹,也很愛罵幹的記者,更是一個道地、扎實的新聞工,視新聞如神,混雜著世俗與神聖本質的記者魂,透過窮盡卑賤與追求高尚的意志力,以僕人般精神,衝鋒陷陣在第一線,雖然經常有怨有不爽,卻也鞠躬盡瘁總不悔。

名人/編輯推薦

馮賢賢(資深媒體人,前公共電視總經理)
馮小非(獨立媒體學院、上下游新聞市集創辦人)

目次

◆記者這一行
1. 記者這一行
2. 做個真正的記者
3. 平衡報導怎平衡?
4. 不在場能證明?
5. 沒有出名,只有出醜的命
6. 人見人愛又人厭
7. 記者有時真渺小
8. 我就這樣過了一周
9. 親愛的災民,對不起
10. 記者壞壞

◆新聞線上
1.無處可逃的沉默
2. 「抓龜走鱉」的「創治」
3.血汗颱風新聞
4.是哪隻眼睛看到,這樣不嚴重?
5.環境新聞有困境
6.資訊公開只半套?
7.被大教授洗面
8.關於一棵樹的程序正義
9.我們救了一頭牛

◆那些新聞人物們
1.羅大佑罵我笨蛋
2.巨星照樣挨嗆
3.天王巨星楊麗花
4.大熊貓飼養員瞿春茂
5.動物園生圓仔
6.葉世文的意氣風發
7.毛叔,交個朋友嘛.
8.賠錢律師詹順貴

◆主播生涯原是……
1.我的悲劇首播
2.觀眾很誠實
3.賣臉專業

書摘/試閱

血汗颱風新聞

跑颱風新聞,對記者而言是家常便飯,每年都有颱風報到,差別只在於災情嚴重或不嚴重。說真的,災情不嚴重時,記者也感到苦惱,因為「生」颱風新聞是件苦差事;為了做出符合颱風味的新聞,有時被派到某個地點,就要絞盡腦汁找尋各種「颱風意象」,比如:招牌掉了、路樹倒了、雨傘開花……等。有時候還要做出難為情的事,比如跑到海邊去拍攝激情的大浪,自己一邊躲大浪拍打上來,還要一邊「勸說」觀眾不要去海邊觀浪,因為很危險喔;或是跑到風大的陽明山上,找到一處因為地形緣故而風勢比較強的地方,拿出麥克,做個stand,顯示被強風吹得東倒西歪,說風力有多恐怖的強勁──對,這種事我也幹過。

颱風災情不嚴重時是苦惱,颱風災情嚴重時就變成苦力。不知道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當颱風的強風暴雨造成斷路,山區民眾受困(或有傷亡)時,記者就非得進行一個「挺進災區」的動作。

二○○四年七月,我剛從專題節目轉調每日新聞節目,第一天上班,主管就賜我震撼教育,告訴我,台南縣災情蠻嚴重的,並要我去跑敏督利颱風來襲。那次超慘的,第一天跑即時新聞,事前根本不知道要出差,沒帶任何行李,也沒讓我回家拿行李,穿著一雙有跟的皮鞋,就被派往災區採訪,總共去了四天。

相隔四年,二○○八年辛樂克颱風來襲,我剛好在南投縣附近做九二一的九週年專題,直接被派去支援。這次是廬山溫泉區七層樓高的綺麗飯店整棟倒塌在河中間。

故地重遊,做的都是同一件事,就是徒步從埔里沿著台14線,挺進災區。

第一次挺進,那雙皮鞋走過土石流肆虐的道路,下場是鞋跟斷掉,直接報廢。第二次目標在廬山,我根本不相信用雙腳走得到,但還是硬著頭皮走,因為其他有線台的記者都像是要進去香格里拉朝聖似的,奮不顧身地往前衝。

那天一早七點抵達,沒想到這樣也為時已晚了,因為稍早,眼前的小野溪已經大暴漲。我暗自渾身發抖,但不跨過這個關卡,就別肖想能挺進任何地方。硬著頭皮把腳伸進大水中,才走第一步,鞋子就被沖走。我的心跳一整個加速,發抖得更厲害!媽呀,真的好想放棄!

但是,不可能放棄啊!別台都進去了,我如果沒跟進,人家會笑公共電視很遜。為了面子,爬也要爬進去。於是轉回採訪車,拿另一雙鞋。

第二次把腳再伸進河裡,知道一定要用力踩住,這時候卻一股刺痛來襲,踏馬的,原來是水裡有碎石流竄,不斷刮上我的小腿,痛到眼淚差點噴出來。但「腳」都洗一半了,能不繼續嗎?我心裡大概只有三字經,心想為什麼要做這種送命的事!?一邊幹一邊告訴自己:沒走好,一定會被沖走,給我振作起來,用力踏出每一步。

有人以為,記者愛表現,才這樣玩命。其實,來走走看就知道,這一個閃失是一條命,就算再怎麼想表現的人,也不會想去陰間表現的。問題在於,我敢說那太危險了,我不敢走?別台都有畫面,你敢沒有嗎?

穿過短短兩公尺的暴漲野溪,我卻彷彿用了一輩子的時間。終於來到一處被水一直灌入的民宅,幸好有根柱子,我得以暫先抱住。眼看溪水愈衝愈兇猛,真是進退兩難。我完全知道,繼續走下去絕對沒命,因為水流太強了。不管了,這時候就算別人要罵我爛東西,我也要拚命招手攔下正在修路的怪手;因為一定要搭上便「手」,才有可能跨過這個難關啊!

怪手阿伯超佛心(是我此生的恩人),看到我在招手,便往我的眼前緩慢開來,把機械手臂降下來,讓我坐進怪手的鏟勺中。我真的超想呼天搶地、鬼哭神嚎大叫:「我終於安全了」,雖然這時候才感覺到被石頭砸到的左腳,奇痛無比。

在怪手護送下,我安全抵達對岸,與攝影開始展開徒步挺進任務。別家電視台都至少有兩組,或是SNG人員一起進入,我們卻只有人肉鹹鹹兩個人,還要計算折返時間,才能及時把拍到的畫面送回SNG車傳回台北,不然午間新聞什麼也沒有,這樣能交代嗎?

兩隻腳能走的速度有限,有車經過就攔,沒車就乖乖走下去,沿途景象,就是怒吼的洪水、斷掉的聯絡道路、像被削了表皮的整片山壁、掏空的地基,還有無助的災民。

走了一兩個小時後,在南豐村遇到兩位居民,一位是七十多歲的老農民,望著對岸花費上百萬打造的玫瑰花溫室,全部付諸東流;另一個則是住在對岸的阿伯,說自己的房子全被沖掉了,就在他離開屋子不到三分鐘,一生的辛苦一夕消失,一切得重頭開始……我看著他泛紅的眼眶,臉上是雨也是淚,但不知道該講什麼話來安慰他。

這之間,我還得思索:我們的帶子是不是該準備往回走、送下山了?這時候,遇到TVBS的SNG車導播上山來拿他們家的帶子回去,很幸運的,就在這位同業的鼎力相助下,把我們的拍攝帶一併送回公視的車上。電視新聞絕對是團體戰,T台在這一點真的沒話說,也值得尊敬;他們的新聞主管知道前線在「作戰」,一定會派足夠的人力與後援支撐,記者只要專心「挺進」。我到現在仍沒忘記,T台的記者告訴我,他們要從埔里一路走進廬山,那神情之堅定與自信。

我當然羨慕,但羨慕有什麼用?別說提供豐厚的後勤,我們的長官可能也不是很瞭解,我們可是冒著生命危險完成任務的。不過,我也得公允地講,新聞台廿四小時運作,隨時都要有最新消息與畫面,整體行政與支援當然非常有經驗並充足。有線台的記者年輕又有幹勁,基本上也不太會想到自己是冒著生命危險在執行任務,或是不是合理?雖然我很有勞動意識,但是新聞搶快、搶新,在現場、在第一時間能拍攝到最好的畫面,這是一種榮譽感。對我而言,那不該是展現記者有多了不起的場域,而是透過攝影機與我們的觀察,告訴觀眾,那裡正在發生什麼值得你我關心的事。另外,還有一個最現實的考量──就是同業間的競爭。這絕對是一種掙扎,明知道危險,但也知道,越過這個危險,就可能有機會拍到「更好的畫面」。然而,這一切取捨必須在瞬間完成判斷。

就像我站在雨中的五層樓高坍方土堆前,已經在準備放棄邊緣。雨不斷下著,坍方是新的,一定非常鬆軟,萬一在瞬間鬆動,整個往河裡倒,人在上面,肯定嗚呼哀哉。

我的瞬間判斷,有做出「正確決定」嗎?我不知道。眼見同業一個一個爬上去,土石沒有繼續坍落,跟攝影嘉堡討論之後,我們決定,就走吧!但我發誓,這是這趟採訪的最後一次冒險了,過了這關卡,如果還有新的難關,幹,我不走了!最厲害的還是攝影,背著十公斤重的機器,上山下海,沒有一句怨言。

我挺進災區的經驗還算豐富,但這是我走過最恐怖的坍方,基本上,只能手腳並用地爬上去,然後用屁股著地一路滑下來。只是翻石越土之後,我一點喜悅與成就感也沒有,因為我吃飯的機絲——麥克風,竟然不見了。哪裡不見的、怎麼不見的,我一點也不知道,沿路找了老半天也找不到,就當是天意吧!麥克風都不見了,怎麼幹活?!而這更加堅定了我不想繼續起肖挺進的決心。

在仁愛鄉南豐橋做出折返的決定後,我們把各台的帶子全都收集起來,通通帶下山──出外靠朋友嘛,是我們報恩的時候了。當時大約中午,我心想,要抵達廬山比登天還難吧?!哈哈,結果我大錯特錯。稍晚的下午時分,這些同業搭著當地居民的便車,順利抵達了廬山,拍攝帶讓救災的直升機帶下山,跟我們差不多時間抵達。人算不如天算,所有辛苦大概都比不上廬山的最新畫面,因為有棟七層樓飯店全倒在溪中,那畫面多震撼、多勝出啊!

公視採訪組人少,跑颱風新聞時真的很可憐;別台可能有好幾組人可以替換,我們只有一組打到死,還要趕時間發新聞。冒險渡河時,我閃過一個念頭,如果我在這裡殉職,公司了不起包個大白包給我父母,這樣做值得嗎?徒步走進災區,而且是漫無目的,不時得面對繼續或停止的抉擇,沒有走過的人,恐怕很難體會其中的掙扎。

因為弄丟了一支麥克風,我必須寫報告。但報告被退了五次,因為我愈寫愈生氣,覺得自己實在很委屈,所以寫得很諷刺,不符合公文樣式。

跑災區,不可能只憑著勇氣和耐力,一路上必須靠很多人幫忙。有時候難免會疑惑,到底是為了什麼?竟要這樣冒著危險、麻煩別人!我只能安慰自己,唯一有價值的地方,大概就是把交通中斷的畫面傳出來,讓大家關心。甚至只是很卑微地將困在山裡面的人的消息,帶出來告訴他們的家人,他們是平安的。唯有這樣想,才能稍稍減少自己颱風跑去添亂的罪惡感。

那一年,艾利颱風來襲,新竹五峰災情慘重,為了趕快衝上山搶最新新聞,還求了當時的內政部長蘇嘉全,讓我一起搭直升機,他竟然答應了!(還幫我扣安全帶,人真好。)但是他說只載上山,不載下山。為了跑新聞,我哪管這麼多。不過,下山時跟災民一起搶搭直升機,內心也好掙扎──占用救災資源,開始懷疑自己的正當性。

後來好幾年,挺進災區的機會少很多了。我對馬政府很少有好話,但難得有個德政,就是自從二○○九年八八風災小林村滅村後,幾乎只要有強颱來襲,政府就會透過勸導或強制手段,對山區居民進行預防性撤離。只要沒有人員受困,記者也就不用起肖一窩蜂趕進去。而後我也發誓,這種辛苦的挺進,隨著年紀增長,應該別再幹了。

但,我真的很犯賤。

二○一二年六月,南部山區豪雨成災,通往桃源區的道路中斷,被派到災區的我跟攝影又決定再一次挺進。挺進災區的一路上,其實充滿絕望,走了兩公里、三公里,還有兩公里、三公里,為什麼桃源區公所這麼遙遠啊?為什麼路斷得這麼驚心動魄?為什麼我要犯賤走下去?為什麼我不半途而廢?每次走進災區,我就會問自己,萬一那片土石就這樣削下來,又或是不小心摔落滿到爆炸的溪水中,我會不會後悔走進來?

我如果有答案,就不會有更多問號了。


我的悲劇首播

我能夠進入電視這一行,也算靠貴人幫忙吧!不是相關科系畢業,又完全沒有電視經驗,更沒有實習過的我,要被錄取非常困難。一開始我投過很多履歷都被刷掉,有些連面試的機會都不給,後來我甚至認為,我應該接受自己一切是零,要從頭開始。於視自薦當實習生,願意不拿薪水,以求先能進入這一行磨練再說。調整心態之後再丟履歷,先得到三立電視台給我擔任編譯的職缺,後來又接到TVBS的面試通知──當時是主播方念華以及地方中心主任(名字我忘了,真是對不起)一起面試我。我不敢抱太大的希望,卻沒想到他們給了我這個菜鳥一個夢寐以求的機會;雖然沒錄取我擔任跑線記者,但轉介我到另一個專題節目。就這樣我踏進電視新聞圈,從助理文字記者做起,這份恩情我始終記在心裡。不過,商業電視台對於新聞的取材與口味讓我水土不服,我認為重要的題材,主管卻很少認同,告訴我那種議題收視率會不好。所以,做不到一年我選擇離職。那時候我最大的感觸是:如果我是一顆冷凍包子,想要彈Q美味,就應該找個電鍋來蒸,而不要迷信大品牌的微波爐。

我立志成為專業記者,對於主播工作並沒有多想,除了自認國語實在不行,另外我長得好圓,不夠瘦,肯定在鏡頭前會腫得像麵龜──後來才知道我錯了,因為化妝術是魔術。

一向對外貌不甚積極進取的我,從不知「完成一個化妝的動作」為何物,也因此當我第一次化主播妝才大開眼界,見識到神奇的「易容術」。

攝影棚內燈光很強,為了避免一照,反射出臉上油光,讓人「瑞氣千條」,所以必須打上非常厚的粉底,順便把臉上的坑巴、痘痘與痣,如上底漆一般,全面「粉飾太平」。因為我的黑眼圈直比貓熊,還要再額外塗上好幾層粉才足以覆蓋;接著還要鋪上蜜粉,讓臉上覆蓋白皙,創造容光煥發。而我的三角眉雜亂無章,化妝師還要先動刀幫我修好眉毛,才能接著畫得出氣宇非凡的眉型。

另外,讓人炯炯有神的眼妝,則要放手讓化妝師在眼皮上下其手,先塗上漸層雙色眼影,接著眼線登場,在睫毛與眼皮相接的前緣,像畫圖一樣,塗上一條粗粗黑線,眼睛馬上放大並深邃起來;再貼上假睫毛,眼睛放大成原來的一.五倍。當然,不能遺漏的,還有腮紅跟口紅,為臉上妝點色彩。最後,對大圓臉外加雙下巴如我,妝容至關重要的步驟是「修容」:深棕色的粉底打在臉頰兩側以及下巴,利用陰影的錯覺讓觀眾眼中的主播天生都有張瓜子臉。

主播妝讓我判若兩人,有人說我變老,有人說我變美,但不管如何,主播初體驗,能夠端上自己加工後的臉,來個「美麗出擊」不是甚為理想嗎?!

然而,可能八字不好,天不從人願啊!那是二○○八年的五月五日,我難忘又挫折的初體驗。

走進攝影棚,主播抬前有讀稿機隱藏著鏡頭,抬上有電腦,抬下有踩動讀稿機的腳踏板,抬後則是一大塊綠色的key版。這不是實景棚,新聞播出時,副控室會把畫面key上。

戴上耳機等待開播倒數,本來還好,但一聽五、四、三、二、一,意識到「正在live」這件事,緊張如海嘯般席捲而來。只待攝影機機頭紅燈亮了,鎖定本台的觀眾朋友就能同步看見我的ing,一切無所遁形──如果迷你麥克風別在左胸上,觀眾肯定聽得到蹦蹦跳的心跳聲。

我根本沒有腦容量處理自己的表情,一心只想順播,扮演好讀稿機工作。首播只要安全下莊就好,但光這樣想都太貪心。

我完全不知道要先調整自己座位高度,找出與攝影機最好的相對角度。事後看播報畫面,才知道自己用僵硬又緊張的嘴巴,下巴微抬,用鼻孔示人。播報的第一則新聞是關於紅麴對健康有益的新聞,我照著唸完稿頭,緊接著進VCR。當時新聞棚內作業還沒有進展到無帶化,記者剪完帶子要交給編輯,帶子外殼會貼上貼紙,標註哪一天、什麼時段、什麼形式的帶子,比如「1105 1200SOT紅麴益健康」,就代表十一月五日,中午十二點那一節;SOT代表是一條有完整旁白跟訪問的新聞;送進棚內,由工作人員排好順序後,加註一、二、三、四、五等序號,依照帶子順序,一條一條放進機器內play(播出)。

新聞報一節只有幾分鐘,只放兩條新聞。當我唸完紅麴新聞,VCR卻跑出「人孔蓋傷人」的新聞,也就是說,主播剛剛播報A新聞,放送的卻是B新聞,完全靈肉分離。這是我的首播,能有什麼應變能力?一分鐘內,我的焦急迅速加熱直達著火程度!除了恐慌,我也不知該怎麼辦,真是死定了!我戴了耳機,聽到棚內導播正在跟我說話,但怎麼這麼小聲?完全聽不清楚啊──是緊張到聽覺暫時喪失嗎?我以為自己會心臟病發,暴斃在全國同胞面前。

VCR終究會播完,鏡頭終究會回到主播的,其實我就輕鬆道歉,補充說明剛剛播的是人孔蓋新聞,我們再繼續來看紅麴新聞就好了啊,但鏡頭一回我,我只有結巴混亂與驚慌失措的臉。

後來才知道,耳機沒聲音,是我沒有把耳機頭塞進耳朵裡。真是超級大天兵!初次登場,就這麼糗到宇宙去!但我心裡更想問,為什麼只有兩支帶子也會播錯啊?!是公司安排的震撼教育嗎?

不想出錯、想唸得更順暢。每次進棚前,我至少順稿十幾廿次,但每天都有不同糗狀發生。第二天一切就緒,我心想,沒有人每天都走衰運的,深呼吸,要自己振作起來。但這下可好,開播時我才發現,讀稿機腳踏板竟然踩不動啊!簡直快窒息,這悲劇在隔天也再度發生。

通常我們只要踩著踏板,讀稿機的字就會一行一行捲動,只要掌握好自己唸字的節奏就好。因為沒經驗,讀稿機就是我的救生圈,不管自己會不會游泳,總之,只要緊抱救生圈不放就對了。因此,我的眼睛完全釘在讀稿機上,就算腦子無法思考,照著把字唸出來也就可以。當聽完導播「五、四、三、二、一」倒數完,知道輪到我上場了;開始踩讀稿機,踩上一下、兩下,接下來,就踩不到任何東西。為什麼腳踏板會消失不見啊?!怎麼會這樣,我又死定了!只好一邊播,一邊用腳搜尋腳踏板。媽呀,總算感覺到邊邊,奮力踩下去。雖然字幕捲得坎坷,但還是可以隱約看到每個字的上半部;一邊猜一邊唸,再度希望快進VCR,讓我找一下腳踏板吧!

後來幾天,為了防堵讀稿機腳踏板消失事件再度上演,我聽從同事建議,把鞋襪脫掉,赤腳踩──那觸感果真非常靈敏;與讀稿機肌膚相親後,它再也沒有逃離我的腳掌心了。

如此不順的主播路,令我無語問蒼天。第五天播完時,我有種解脫的救贖感。實際體驗後,才知道當主播真不簡單,我再也不敢說「主播只是讀稿機,一副很簡單的樣子」。也就是因為有這種傲慢想法,才會在初體驗遭到現世報吧!

我覺得當主播最困難的挑戰,就是要一心多用:眼看讀稿機,嘴巴說話,腳還要顧好腳踏板速度,耳朵也要同時注意聽棚內導播指示,另外,還要注意表情,像是不要抬下巴露鼻孔,不要太搖頭晃腦,還有播什麼新聞要搭配好什麼表情,不要播天災意外還笑容可掬。

播新聞時,腦袋超級忙,像我這種菜鳥,只要一項沒配合好,就會兵敗如山倒,對著電視機前的觀眾出醜。出醜時非常沮喪,覺得自己連個讀稿機都唸不好,而且還公諸於世。幸好同事安慰我,公視新聞報沒什麼人看。

沒多久,因為記者人力吃緊,《新聞報》由記者擔任主播的模式取消,我超短命的主播生涯就此結束。不過,我與主播工作塵緣未了,相隔近一年後,我又有播報機會了。

公視開播中午跟傍晚時段的台語新聞,需要大量主播在週末上陣。儘管我是南部人,台語算講得溜,但主管並沒有考慮我。我想,可能我太胖了,一度認為就面對事實吧!但又心念一轉,太胖可以減肥啊(完全是幻想),機會要靠自己爭取。當時的新聞部經理是何國華,出名的好好先生;他被我「攔路陳情」之後,去找製作人談看有沒有空間。隔了幾個月後,製作人呂東熹跑來問我,「準備好了嗎?能不能播了?」我因此得到播報機會,他們算是我主播路上的貴人。

我從小就敏感,容易緊張,面對一堆人,甚至攝影機,很難侃侃而談,尤其對攝影機說話,一直沒得心應手過。既然這樣,幹嘛逞強一直想播新聞呢?說要一圓主播夢,好像不太精準,只是想到父母應該也想在電視上看到我吧?會很開心吧!這動機有點好笑與虛榮,但誰知道是不是我從小看電視,在潛意識埋下夢想的種子呢?

製作人要我好好練習。首播台語新聞前幾天,我在南部出差,每天拿報紙猛練,就是希望勤能補拙。後來我深深體認,專業完全沒有捷徑,也不可能數日練成,我不要癡心妄想播個幾次就能變成專業主播的。但是,我的命運也太坎坷了點吧!

國語首播在二○○八年五月五日,台語首播則在十一個月後的二○○九年四月四日。台語首播如何,簡單說,就是中間還好,但前面先跌一跤,後面晚節不保,一整個壞頭爛尾。

播報前一天,我先試播,公視台語當家主播許雅文指導我,我唸給她聽,是有點離離落落。老經驗的雅文姊建議,如果擔心第一次播吃太多螺絲,可以斟酌把稿頭改短一點。我當然是照辦,但顯然改過頭,縮得太短;一般半小時新聞大概會排上十五、六條新聞,因為稿頭被我改太短,非得排上十八、九條。主編沙沙姐也好心提醒我,稿頭太短,會讓觀眾沒看到幾下就消失了喔(大概會很像在鏡頭前快閃)!不過,就算把稿頭改這麼短,我還是能吃螺絲,有沒有這麼「卡性堅強」。

播台語新聞比國語更難的是,已經夠忙的腦袋,還要專注字詞的轉換,因為我們看到國字的反射動作是唸國語,但主播抬上沒有什麼思考空間,很多時候都要反射性快速轉換;比如說:「仍然」二字我會改成「猶原」代替。因為真的太菜,沒有優雅與悠閒的腦容量,所以盡可能改成一看不會唸錯的字眼比較保險。

台語首播一開始看讀稿機,但怎麼踩都是空白的,快速踩了好幾下才出現,觀眾看到畫面,前五秒大概覺得這個主播被點穴了吧?怎麼都不說話咧!(印象中,導播好像一直在說,說話啊,主播說話啊!)不好的開始,果然是不成功的一半。

一路上,零星螺絲如影隨行。但還算小,不難吞,反正台語首播我也不敢妄想可以完美。一條一條唸完,心想應該可以勉強過關了吧。誰知道,新聞中有「破口」──一般商業台的廣告賣藥時間──正在準備待會兒「回到新聞現場」時,共享同一個攝影棚的論壇節目,即下一個緊接著要播出的節目工作人員提早進棚準備,還有同事跟我打招呼咧!我知道要專心,但這邊先有一個人撞到椅子,那邊又有一個人掉了一支筆,現場人員出出入入、窸窸窣窣的,一直干擾著讓我分心。

已經是最後一條了,台語新聞處女秀的最後一條,不能讓我安全下個莊嗎?令人破功的出大包,通通在.最.後.一.條.華麗登場了!

那則新聞是氣象稿,不是吹牛的,開播前順稿時,真不是普通的順。但我受到影響,失去專心能力,好好的天氣稿,變成我遭遇龍捲風襲擊;一字錯,字字錯,唸錯一個字,螺絲便排山倒海地卡在我的口中。我根本不知道那一條是怎麼結束的,或說,根本不知道我是怎麼壓抑羞恥心,沒在鏡頭前向觀眾磕頭道歉的。

為了播這半小時台語新聞,我練習到喉嚨都快爛掉,結果還是丟臉丟到全世界(因為台語新聞還放送到海外去)。雖然表現得不好,但同事說我有「鄉土味」,還蠻適合播台語新聞的。真有同事愛,但僅止於同事,後來有觀眾直接到公司網站留言指教。

當上拋頭露面的「公眾人物」,也才能被攻擊不是嗎?正面思考一直砥礪著我,當下覺得有這麼爛的初體驗,真的很想咬舌自盡。但多年後再回顧,覺得出包是進步的原動力,也才能留下如此難忘的回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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